“您......你一早就看出來了?”
“怎么可能?運氣好罷了?!?p> 我也沒想到能問出這么多,從一個假設進行推論竟能得到真相,很大一部分是運氣因素,其余則多虧了奧卡姆大叔的剃刀。
“神性之目有起作用嗎?”
“幾乎沒什么作用?!?p> 那家伙曾對我動過殺意——這件事我自然不可能告訴千紙鶴。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滿不在乎地說:
“事已至此,還是先考慮下如何處置那家伙吧,話說在前頭,若你們要拘捕他而他不肯承認自己是逃兵,到時可別指望我?guī)湍銈兣?。?p> “你的意思是......你同情那位先生?”
“我只是不想多管閑事,既然那家伙于小鎮(zhèn)無害,便沒必要再起什么風波......”
“你真的很喜歡小鎮(zhèn)呢?!?p> “所以才希望它是‘永恒’的嘛~~”
我們走出雜物間,發(fā)現(xiàn)大廳的那些飛鏢已被拾去了。確認過沒什么遺漏后,我們離開了教堂。
難得的和千紙鶴參觀教堂的機會,結果卻遇到這種事,還好順利解決了,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如果放著那家伙不管,誰知道會鬧出些怎樣的事來......
我可愛的維格小鎮(zhèn),你得好好感謝默默無聞的孤老先生哦。
“喂,你有心事?”
見千紙鶴默然不語,我問道。
“那位先生對于自己殺了一個魔族的事實......似乎非常害怕?!?p> “嗯......”
我回想起那家伙為使自己沉靜下來而不停抓頭發(fā)的情景。
跟瘋子一般的神態(tài)。
“前線的軍人,仍會這么畏懼殺人嗎......不,是殺魔族?!?p> “魔族也是人吧?”
魔族,主要由魔性定偶宿主和擅自修習禁忌魔法者組成,如今魔族的數(shù)量驟增且相互勾連,已與帝國進行了長達數(shù)十年的戰(zhàn)爭。
但從生物學的角度看,他們跟普通的人類無異。
“魔族就是魔族。”
千紙鶴的語氣堅定。
“唔......”
“我不懂,為什么會害怕呢?”
我感受到千紙鶴的目光。
“軍人的職責之一不正是消滅危害帝國的魔族嗎?有什么可內(nèi)疚的?”
“......那家伙估計不是因自己殺了魔族而內(nèi)疚,我認為,也許是‘殺戮’本身?!?p> “‘殺戮’本身?”
“他不是講過么?那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我按照自己的體悟,邊走邊說:
“引用老魯布的戰(zhàn)場經(jīng)驗——首次殺人會產(chǎn)生巨大的抵觸心理,故殺人是需要練習的......雖說沒殺過人的我無法完全解釋清楚就是了。”
“......”
“你將來若要參戰(zhàn),想必也得經(jīng)歷這種考驗哦?!?p> “我會提前準備好的。”
“加油~~”
我看了一眼千紙鶴,她的表情凝重,咬著下唇。
經(jīng)歷這次的事后,她還能一如既往地堅定參戰(zhàn)的目標嗎?還能用平常的心態(tài)看待戰(zhàn)爭嗎?還能如此熱情地鼓勵年輕人投身戰(zhàn)場嗎?
她真的可以習慣殺戮?
我又該怎么......支持她?做得到么?
煩死了,最討厭做選擇題。
......
“逃兵”的姓名是菲利蒙·迪夫。
以防不測,我為他編了個新的身份:
【蒙迪,商人,祖父曾住在小鎮(zhèn)。因做生意破產(chǎn)而回到小鎮(zhèn),眼下正尋找新的工作。】
“就這樣,去吧?!?p> 交代完畢后,我朝蒙迪點了點頭。
現(xiàn)在的地點是旅館。
“好......”
蒙迪用我偽造好的身份登記入住,我隨他進了房間。
“嗯~~大功告成,恭喜你順利融入小鎮(zhèn),蒙迪先生?!?p> “您的關照我很感謝......可是......為什么我得有一個......曾住在小鎮(zhèn)的祖父?”
“鎮(zhèn)上的大家對外地人都比較排斥哦,這樣做能使大家把你當作本地人,且‘祖父’生活在那么遙遠的年代,難以考證,不是么?”
“嗯......但、但我也沒法證明......”
“哦呀,你這家伙,看著畏畏縮縮的,想事情倒是挺周到?!?p> 看來自己小瞧他了。
“不過用不著擔心,我正要說這點——但凡有人問你的祖父是誰,你只需回答孤老先生見過他,讓對方來見我就行......啊,‘孤老’是我的名字哦。”
“......?。俊?p> “怎么?不信?雖然我看起來像年輕人,實際上已有一百多歲了。”
蒙迪仍是一臉不解的樣子,我懶得多費口舌,說多了反而無益:
“好了好了,信不信由你,總之,你按我說的做就對了,明白?”
“......好......”
不得不吐槽一下......真夠怯懦的,這家伙。
“另外,無論如何,不許出賣我,我可謂是在盡心盡力地幫你哦?!?p> “這個當然?!?p> “你今后打算永遠住在小鎮(zhèn)嗎?”
“不出意外的話......”
“冒昧問一句,你的家人......?”
“我不會去投奔他們的——”
蒙迪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聲音凄涼。
“他們一旦發(fā)現(xiàn)了我,絕對會命令我再次參戰(zhàn)?!?p> “唉......”
我想從腦袋里找些安慰的語言,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那請你務必不要在小鎮(zhèn)鬧事哦,過往的記憶也只當不存在即可。從今日起,你便與曾經(jīng)劃清界限了。”
“好......好......”
“祝我們相處愉快?!?p> “愉快......”
蒙迪咬著牙,擠出一個釋然般的笑容:
“謝謝......”
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可不愿看大叔抹流淚。
......
通過我的介紹,蒙迪成為了和基隆一樣的點燈人。
隨著自己一天天地變老,基隆對這份工作早就有點力不從心,他急需一位幫手,而曾是軍人的蒙迪具備相當高的基礎魔力值,無疑是這一職業(yè)的最佳人選。
一舉兩得。
二十多天過去了,蒙迪已是小鎮(zhèn)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也終于放下了諸多的顧慮,決心重新享受生活。
哼哼,這全是得益于我的英明舉措啊。
“嘿嘿~~”
我不禁發(fā)出傻笑。
“喂,聽到了嗎?”
艾文用胳膊肘抵了抵我。
“嗯?什么?”
“唉......”
我的走神令艾文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好不容易有空來問你,拜托你不要走神......”
“抱歉~~”
自從領主的“助手”替千紙鶴接下繁重的案頭工作,千紙鶴便有了充足的時間訓練自己......以及訓練她的守衛(wèi)軍們。
換句話說,艾文等人當下依舊很忙,我已好幾天沒跟瑪西亞吵架了,倒也自在安逸。
至于我,在得到了蓋爾之后,逐漸喪失了繼續(xù)鍛煉的動力。盡管每天仍會來到守衛(wèi)軍團的營地,但往往只是陪這幫孩子聊聊天,就連上一次進入訓練場的日期......嗯,果然不記得了。
見我主動放棄,千紙鶴也不好勸我什么,更何況她得專心提高軍隊的戰(zhàn)斗力,不能分太多的心思在我身上。
我的自知之明使我不得不承認:這叫本性難移。
“你的互傷術還有在練習嗎?”
“互傷術......啊,姑且有吧。”
“......真的?”
“或許?”
“為什么是提問的語氣?那你學到哪種程度了?”
“唔......”
我努力思考著。
為避免讓一直關心我的艾文失落,無論如何也得想個委婉的說法。
既不徹底辜負他的期待,又能維持自己真誠的形象。
對哦——
“abandon......”
“哈?”
......
日落時分,我慢慢地往裁縫店走去。
空氣的溫度降了下來,沒了太陽給它撐腰,它如同一只被狼群圍住的奄奄一息的老虎,靠著僅剩的傲慢揚起一陣陣熱風,試圖展示它的余威。
我驀地想到千紙鶴以前說的一句話:
“黃昏是一天中最適合做決定的時候。”
黃昏是一天中最適合做決定的時候......
我在心里默默重復著。
前方,是基隆與蒙迪,他們正朝我揮手。
“喲~~”
我加快腳步,打了個招呼。
“孤老先生......”
蒙迪向我鞠躬,笑得很靦腆。
嗯~~有禮貌的孩子,值得表揚哦。
基隆的山羊胡抖動著,他堆起眼角的皺紋,也對我微微鞠了一躬,只是動作不怎么利索,像極了一名老管家。
“老管家”真的變老了耶。
“辛苦了?!?p> “您也是。”
“哈哈哈哈~~我有什么可辛苦的?”
我聳了聳肩:
“成天和雕像一樣,不過是比雕像多了個可有可無的靈魂?!?p> “您的靈魂足以令我們驕傲?!?p> “多謝。”
我擺了下手視作告別。
再過五分鐘,就到裁縫店了。
珀莉小姐今天會做哪些美食呢~~她的廚藝簡直堪比餐館的大廚師。
為方便工作、節(jié)省開銷,且裁縫店二樓正好有多余的房間,珀莉小姐便在拉雅的提議下答應了與我們同居。
于是,托珀莉小姐的福,一日三餐成了我的期盼之一。
“天快黑了?!?p> 我自言自語。
“汝的神性之目很久沒發(fā)動過了?!?p> “是嗎?”
對于蓋爾的話,我沒多少印象:
“發(fā)不發(fā)動都沒關系吧......要我說,不發(fā)動也好,畢竟神賦是戰(zhàn)爭的附屬品?!?p> 小鎮(zhèn)遠離戰(zhàn)爭,神性之目起作用與否,我并不在乎。
“戰(zhàn)爭......難道汝不認為,汝終有一天會接觸戰(zhàn)爭?”
“我可沒那么長遠的目光哦?!?p> “嗯,吾也覺得汝是一介目光短淺之輩?!?p> “不用你變本加厲地附和,廢物定偶!再說,憑你區(qū)區(qū)一個廢物定偶,即使上了戰(zhàn)場也只有陪我送死的份。”
“......吾最大的失誤就是選擇汝作為吾的搭檔?!?p> “?。磕阍谡f什么???誰是你的搭檔?我是你偉大的主人哦?!?p> “......可惡的汝,給吾等著?!?p> “哦呀~~那我可得好好等著了,請讓我大吃一驚,汝~~”
“不準學吾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