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大哥都不在家,程大哥你特地挑這個(gè)時(shí)候上門,應(yīng)該只是為了看望我姐姐的吧!”
燕重鏡仰頭看著程煥,眼中滿是期盼之色。
他還記得程煥前次登門時(shí),娘親陪著姐姐去了甘露寺,留在家中的父兄對程煥贊不絕口,將他夸成了世間少有的完人,總之就沒有一處不好的。
能讓父兄百般稱贊,爹娘還愿意將姐姐嫁給他,所以他今日前來只是為了看望姐姐吧!
程煥半天沒說話。
再開口之前,忽然就嘆了一口氣。
說:“你既然已經(jīng)猜到了,那我也就不好再隱瞞。我今日來是想要與有,有想要同……燕姑娘退親的。”
他不用猜也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后,燕重鏡必然是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看的,但那些都是他理應(yīng)承受的。
越過面前的小少年,程煥直直的走向燕綰,繼續(xù)著先前沒有說完的話。
“因著舊日里的恩情,燕伯父曾與我父親約定要做兒女親家,我是父親的獨(dú)子,故而婚事便落在了你我二人的身上……”
燕綰愣住了。
過去的十六年中,她從未聽父母說過婚約一事。
初次聽聞自己原來還有個(gè)婚約者,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贊的事情,她從未想過和其他人有更多的聯(lián)系,多出來的婚約者,只會讓她感到滿滿的累贅。
這邊的燕綰還在想著,是否趁著爹娘都不在家中,直接將婚事給退了。
另一邊的燕重鏡看向程煥的眸子里,已經(jīng)帶上了鋒利的小刀子,虧得父親當(dāng)初還那么夸他,原來也不過是個(gè)忘恩負(fù)義的小人。
燕重鏡揚(yáng)聲打斷程煥的話,語氣中是滿滿的不喜。
“不管你接下來要說些什么,我勸你最好還是就此打住?!彼麚踉诹搜嗑U的身前,“你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應(yīng)該去到我爹娘面前說,而不是趁他們不在家中,刻意來哄騙我姐姐!”
程煥頓了下,還是接著往下道:“我知道此番的請求,定會讓你為難,可我自始至終都只將你當(dāng)做妹妹,這樁婚事可否就此作罷!”
他彎腰鞠躬,也不見半分狼狽。
將態(tài)度放得極低,仿佛只燕綰一句話,他就能為此赴湯蹈火,然而再多的表象也掩飾不了他想要退親的事實(shí)。
燕綰撥弄著腕間的佛珠,對程煥身上那些顯而易見的愧疚,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追根問底的打算。
左右她自己也是想要退親的,那么如了對方的意愿,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輕飄飄的應(yīng)下對方的請求,燕綰淡淡的瞥了眼對面的人,又道:“本就是你我二人之間的婚約,退了也就退了。想來你也應(yīng)該沒有其他事情要說,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燕綰說話間,已經(jīng)看見了門口的玉濃,面上的神色不覺放松了幾分。
比起在家中應(yīng)酬陌生人,她更愿意去甘露寺多念上兩遍經(jīng)文,也能多盡幾分心意,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傻愣愣的等著別人回話。
燕重鏡本來還想要與程煥再爭論一番,誰知自家姐姐就這么輕松的答應(yīng)了對方退親的請求,讓他滿腔的怒意都沒處散。
轉(zhuǎn)過身,他拽著燕綰的衣袖:“姐姐怎么能答應(yīng)他那么過分的要求!”
“婚事明明是兩家長輩定下的,就算當(dāng)真要退親,也應(yīng)該按照流程走,去找爹娘才是。姐姐不要理會他的胡話,我讓管家將爹爹叫回來,讓爹爹與他說去!”
按住了小少年的頭頂,叫他輕易跑不脫。
燕綰不緊不慢的說:“我從前沒說過這樁婚事,那是因?yàn)槲覍Υ撕敛恢?。如今既然知曉還有婚事,就算他不提,我自己也是要想辦法退了的。阿釗何必?cái)r著他,不管過程如何,只要能殊途同歸,便也可以了?!?p> 姐姐果然也想要退親!
燕重鏡沉默著,他剛知道姐姐與程煥的婚事時(shí),也曾想過姐姐會拒絕。
他的姐姐看上去無病無災(zāi),好端端的一個(gè)人,可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姐姐一直困在那些陳年往事之中,沒有哪一天是真正輕松快樂的。
看了眼執(zhí)意退婚的程煥,燕重鏡心知對方態(tài)度已經(jīng)擺了出來,就算這樁婚事能繼續(xù)下去,姐姐也未必能過得比現(xiàn)在好,倒不如就此將婚事退了,大不了將來他來奉養(yǎng)姐姐,必不會叫別人欺負(fù)了姐姐。
只是心底終究是意難平。
小少年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對程煥的不喜也沒有絲毫的掩飾。
等了許久,也不見程煥再說話,燕綰側(cè)頭看去,只覺得他呆愣愣的,就給玉濃使了個(gè)眼色,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玉濃都過來了,想來行李也搬到馬車上去了,這會兒出城,陽光正好。
誰知沒走兩步路,竟又被攔住了。
程煥攤開手,露出掌心那枚羊脂玉佩,輕聲說:“當(dāng)初與燕伯父定下婚約時(shí),我們倆家便交換了定親信物,燕伯父送了我玉佩,我父親則是送了青玉的小馬……”
都要退親了,當(dāng)初的定親信物自然也該送還回去。
燕綰問程煥:“你說的青玉馬可有什么更詳細(xì)的特點(diǎn),我父親每次送我的禮物都是青玉的小馬,單憑這個(gè),我也不知道你要的到底是哪一個(gè)?”
其實(shí)還有種可能,就是他所說的定親信物并不在燕綰的手中,但這會兒誰也沒有提起那種可能。
程煥頓了頓,說:“那匹小馬脖子上系了個(gè)金鈴,右邊的前蹄是曲著的?!?p> 只可惜燕綰還是沒有多少的印象。
她將玉濃叫了進(jìn)來,又把程煥的話復(fù)述了一遍,才說:“我也記不得他說的是哪一個(gè),玉濃你回去找找,找到了就拿來送還給他。”
像這些往來的禮物,從前都是玉棋在打理,玉濃對此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偏偏程煥所說的這個(gè),她是知道的。
“脖子上戴著金色鈴鐺,蹄子下面還踩著東西,有人說那叫馬踏飛燕,姑娘當(dāng)初不喜歡它的寓意,就讓玉棋把它收到庫房里去了?!?p> 提起金鈴,燕綰是真的想不起什么,但馬踏飛燕,她還是有印象的。
早前她只以為那是爹爹送的,就算寓意上有些偏差,也只是放在心里??涩F(xiàn)在卻得知那件‘馬踏飛燕’居然是程家送的定親禮,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程煥聽著她們兩個(gè)的談話,面上也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馬踏飛燕的寓意其實(shí)沒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不大適合燕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