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代國集大軍于雅淯水營,牽制鎖江盟主力,計修暗通溝渠,一舉襲破谷河堅壁合丘城,戰(zhàn)報傳至北伐大軍處,長空先生只教眾將備戰(zhàn)北伐,并無調(diào)兵支援之意。
北伐大軍中眾多固國將校,心中稍安,亦仍惴惴,直至翌日升帳,長空先生取出錦囊一封,命令兵急速傳回西陽城,并言若依此計,不出一月,合丘定然復歸固國,眾將聞之,心中方才安定。
錦囊去時,長寧城中喻歸亦有信來,卻非戰(zhàn)報,乃王詔,詔令,大將軍喻歸屢戰(zhàn)不勝,還都共謀破敵之策,大軍暫交談靖代掌,不日由新任主將接任。
得此詔令,談靖面色急變,謂喻歸曰:“臨陣換將,兵家大忌,云臺暫緩兩日還都,吾托廷上同窗進諫,當能轉(zhuǎn)圜?!?p> 喻歸不以為然,謝辭好意,告以三城堅壁清野,互為犄角,三城堅固,輕易不為敵破,凡有他城之報,必雙向探查,以免中敵詐計,隨后便收拾一番,當夜親書戰(zhàn)報一份,翌日啟程回往溫城。
然而,喻歸并未得入溫城,而是王詔又至,令喻歸及親衛(wèi)暫駐溫城南面小縣龍臺,得詔,尚在早秋,喻歸卻已心寒似冬,索性沽酒游秋,不再打探廷議。
溫陽宮下筑高臺,自臺下望去,似山聳立,此刻卻有怒聲,震山而傳。入廷可見,儀王子仲蘇高坐于上,雖白發(fā)霜眉,仍精神爍爍,口中怒聲不止,喝問廷上曰:“莫非大儀僅喻歸知兵?”
然廷上仍無人應,畢竟連喻歸領兵鎮(zhèn)守雄關,仍不敵鎖江盟,如今雄關已失,士卒已損,自然無人敢輕易領命。
見廷中諸公無言,太子太傅梁宜出列曰:“王上何不召定北侯安西君懷東侯相問?三位鎮(zhèn)守邊疆,知兵善謀,必可破敵?!?p> 儀王并不愿三君侯主掌王軍,如今勢已至此,亦知別無他法,只好復梁宜曰:“只好如此?!?p> 即便欲用三位君侯,儀王仍未召三人還都,只是傳召詢問,可有愿掌軍抗南者。出人意料,安西君洪尚以需防西原及汾水為由推脫,定北侯林玨亦以時已入秋,恐北原南侵為由推脫,懷東侯薛覃以新得爵位,威望不足推脫,顯然有不奪喻歸兵權(quán)之意,儀王大怒,傳召薛覃火速還都。
七月二十八日,薛覃趕至溫城,儀王加封薛覃鎮(zhèn)南將軍,賜金印,命其暫掌王軍,重奪煙谷關。
如此一來,薛覃以一人之身,手握兩方重軍,滿廷震動,溫城議論紛起。
松香樓乃溫城重要藝館,天下詩詞歌賦,松香樓大抵有收集傳唱,諸多文人墨客,士子名流亦在此消遣闊論,自霸上學宮建始,松香樓更是夜不熄燈,辰不閉門。
午后,秋風驅(qū)午時殘暑,正是天涼金秋,一輛車架往松香樓來,下車之人面若圭壁,濃眉似墨,眼若桃花。馬車到時,松香樓小廝已然速下臺階,口稱“二爺”迎上,那二爺只一笑,左右自有人奉上賞錢,那小廝便引二爺往里,過門口時,猶不忘傲視其余諸小廝,以示其眼力。
人聲,棋聲,茶沸聲,犀香,酒香,研墨香,皆入天隙氤氳光。松香樓自門口處始,凡通道必圍其四面,僅于一側(cè)上壁開隙,引天光一線,木料松香因此可淡淡入鼻。而凡閣堂,則自中切頂升起,以成口隙,日光因此而薄,燈火故而長明。
松香樓雖名為樓,卻占地寬闊,然二爺似乎自有去處,那小廝不用過問,徑直帶路,繞亭過園,止于一軒。其軒幔竹為壁,聽風舞起,軒中案陳十數(shù),已近滿坐,小廝將二爺帶至軒外,作禮而退,二爺給過賞銀,徑直入軒。
日照幔竹影流地,風吹玉湖浪奏曲。懶衣散發(fā)醉忘弈,援經(jīng)引圣作自比。
只見軒中皆錦衣公子,卻是懶衣散發(fā),不成氣派,自成風流?;蛴袑恼?,酒酣而忘弈,或有烹茶者,作歌而忘爐,或有憂愁者,酒高聲悠淚沾襟。
顯然此間風景乃尋??梢?,被喚二爺者只大笑一聲,去履寬衣,手摘冠帽拋卻而入,軒中眾人聞其笑,紛來敘問,皆要敬酒。二爺當是海量,只一杯杯飲,每飲必笑,不消片刻,又復熱鬧歡暢。
此軒乃松香樓瓊湖十二玉軒之七,常年為喻奉所用,與儀各家少年在此飲酒作樂,自詡風流。
方才所來二爺,便是喻奉,字仲徴,儀國大將軍喻歸之弟,自以為風流之士,實則不學無術(shù),溫城皆知。放浪形骸,卻又懼內(nèi)畏兄,常為人恥笑,喻奉只當不知,以人稱其“二爺”為喜?;蛞蚨攽謨?nèi)之故,玉軒第七之外,女子不得近二十丈,遂常有小廝巡察,其謹慎比之玉軒第一,亦不遑多讓,由此為溫城笑言:“嫁夫當如喻仲徴,教子不可似二爺?!?。
風流而自來者眾,或一二次,或一兩年,二爺可謂大方,來者但有文采,能入風流,便引為知音,大肆宴飲,高談闊論,卻不知不少人因此詬病二爺“胸無點墨,心無城府”,甚至有人當面詢問如何看待,二爺只揮揮手,做大笑狀。
雖來者來,去者去,玉軒第七卻也有幾位常年之客,乃樂興郡陳曄陳季陽、壽寧郡嚴治嚴元理、津平郡梁范梁孟佐、官門郡解勝解公翼,四人與喻奉自詡為“瓊湖五玉”,外人卻稱之為“松香樓五水仙”,有嘲笑之意。
幾人身出名門,自有幾分才學,來此眾人多以五人為首,今日亦如此,一番詩賦作樂,直至將夜方止,余者乘霞而歸,五人獨留,將宴中詩賦謄錄成簡。
自幔竹而望,天若紅湖之岸,柳若墜水之云,天光漸暗,有小廝撤宴擺案,研磨潤筆,隨后盡去,軒中只余五人,嚴治見喻奉觀湖,上前搭肩問曰:“今日仲徵雖在豪飲,卻無一句雅詩,此不尋常也,快快道來,何事煩憂?”
幾人聚攏,喻奉嘆一氣曰:“諸位兄弟,豈不知我喻家將亡乎?”
身后卻傳大笑,喻奉皺眉回首,視之,乃解勝也,不禁怒問:“公翼何故發(fā)笑?”
勝曰:“仲徵所嘆者,前軍不力,屢戰(zhàn)不勝,王上換將,喻大將軍于龍臺消沉,是也不是?”
奉曰:“是又如何?公翼莫非有何教我?”
勝曰:“何難之有?”
奉曰:“如此公翼快快道來?!?p> 勝曰:“吾無計也,寄陽,快為仲徵解憂?!?p> 見此,嚴治梁范大笑不已,梁范曰:“好你個解公翼,一副成竹在胸模樣,原是寄陽在胸也?!?p> 解勝不理二人,將陳曄拉至身前,敦促道:“寄陽兄,仲徵兄心急如焚,快快為仲徵兄獻計滅火,否則此處玉軒恐不保也?!?p> 此時陳曄已緋紅滿面,不知是為紅霞所染,或為燈火所襯,被解勝一拉,腳下不穩(wěn),竟坐倒于地,解勝嚴治梁范三人大笑,陳曄以手撐地,欲起不成,解勝梁范再笑,嚴治收笑上前,將陳曄拉起,陳曄雙眼微闔,似要睡去,喻奉端來熱茶,陳曄捧起,笑曰:“便為此茶,吾獻一計,必可解仲徵之愁也?!?p> 聽此言語,喻奉自然湊耳上前,豈料陳曄喝過熱茶,又自倒地,口中咂咂,卻無言語,解勝甩袖曰:“嗨,寄陽醉矣,無計獻嘍?!?p> 說罷便轉(zhuǎn)身往書案處走,方走兩步,陳曄以肘撐起身子大罵道:“好你個解公翼,攛掇吾不夠,還要激我,便不能容吾裝醉想上片刻?”
解勝大笑,自書案處取了座,好教陳曄安坐,卻猶嘲道:“我便看不得你裝高人模樣,好生坐下想來不成?”
陳曄不再理會,閉目沉思片刻,謂眾人曰:“王上前番催促喻大將軍敗敵者,究其根本,不在大軍徒耗錢糧,而在喻大將軍其功過高也,豈不見滅啟一戰(zhàn),雖圍司啟四季之久,王上卻毫無所動者乎?今大儀西奪先方之地,東克強盛之啟,北據(jù)高牟原要地,何故要急于敗敵?乃欲喻大將軍敗也。滿廷上下,又怎懼南嶺郡丟一二關,失兩三城?反正皆是喻家根基,丟則丟矣。既知其因,仲徵只需如此如此,必可化解?!?p> 眾人沉思一二,又皆望向梁范,梁范蹙眉踱步片刻,方才言道:“寄陽之計,金石之言也,只是...風險不小,恐誤性命?!?p> 喻奉長笑曰:“既然寄陽兄與孟佐兄皆以為可成事,吾自要試一番,若事不成,此處便托與孟佐兄矣?!?p> 幾位相謀何事且先按下不表,卻說懷東侯薛覃領鎮(zhèn)南將軍金印,現(xiàn)已趕赴南嶺郡,主持退敵事宜?;⒈计皆L寧、平翠、高珙三城依喻歸軍令,堅壁清野,互為守望,鎖江盟奪下煙谷關后,亦未急于再進,薛覃得以從容掌軍。
煙谷關乃儀國制仲即麻平原所建,子城便在北,并不能一時為鎖江盟之屏障,此所以鎖江盟并未急于攻進也。且陸尊戰(zhàn)報方至,長空先生雖言自有理會,卻也顯然由此謹慎,并不冒進,兩家暫歇刀兵,皆忙于戰(zhàn)備。
秋風送爽,天高云輕,濟陽城自遷都以來,商賈豪貴不絕遷入,如今已成大都氣勢,趙晏自車架挑簾相看,其繁華已不下當年上淮,暗自點頭。
車隊乃國使規(guī)格,示旌以入王城,持節(jié)而入王宮,代王千乘都于王殿接見鎖江盟使者,各敘以禮,千乘都曰:“猶記當年先生入代,不示旌節(jié),宴中一則四狼逐虎,而使我代不敢滅遲,當日風采,今日一見,未減猶盛?!?p> 晏曰:“昔日貴國兵鋒之盛,令天下側(cè)目而尊王,今日貴國兵鋒直指我盟,我盟不敢不來求和,何談風采?”
王座下左首,左丞相金祎請諫,千乘都允,金祎曰:“貴使不必自謙,不知貴使此來何為?”
晏曰:“我鎖江盟連弱成盟,以求安定,貴國取我合丘,特來相詢?!?p> 其下,代國奉郎聞豫請諫曰:“貴使健忘乎?此時貴盟大軍正與儀交兵,卻在此言貴盟求安,莫非以我代之人皆為愚昧之輩乎?”
晏曰:“儀國以霸治國,踞玉河而望中原,我王與儀王戰(zhàn)數(shù)十載,深知其心野望遠,不敢任其獨據(jù)玉河,遂才發(fā)兵北伐,欲取煙谷關、虎奔平原、垂玉關,以控水脈而制強儀,可得安定。貴國與我盟本分谷河平江南北相治,若貴國肯將合丘歸還,我盟可與貴國互通水師之法,戰(zhàn)船之圖,共享江河,結(jié)千秋盟好?!?p> 代國議郎崔既曰:“貴使風采果然非凡,今勢在我,水師之法,戰(zhàn)船之圖,泱泱代國,早晚得之。合丘子民欲投我代,開城納降,為何要將合丘平白交還貴盟?”
趙晏不理會其合丘子民開城之說,又言其曰:“足下亦知早晚乎?儀國已失雄關煙谷,虎奔平原于我盟軍兵鋒之下,早晚為我盟所得,垂玉關北踞玉河,南擋虎奔平原,首尾不能顧,早晚為我盟軍所破。合丘城乃我盟軍谷河橋頭堡,今為貴國所占,然固國乃水脈縱橫之地,合丘東西有浪曲石津二城,其北有堅城汨陽,英將陸尊此時已屯大軍,若貴國執(zhí)意強占,我軍只得調(diào)兵南下,清水脈,擾谷河,合丘城孤立無援,早晚必重歸我盟。劃江而治乃我鎖江盟戰(zhàn)略,不取不足安鎖江盟三國民心,不過此早彼晚而已。今若與我盟開戰(zhàn),貴國徒耗兵力,若還我合丘,尚可得水師之法,戰(zhàn)船之圖,請諸公細思?!?p> 廷上還欲爭論,代王千乘都揮手道:“貴盟之意,寡人已知,還請貴使暫留濟陽,容寡人與諸公商議之后,再復貴使?!?p> 趙晏應之,且退代廷,代王千乘都問諸公之見,右丞相北宮吾諫代王曰:“吾有一鄰,初墾荒田,上無路可運家肥,下無水渠以灌溉,遂頗為勤勉,開路挖渠。后道路已成,水渠已通,卻疏于打理,終是收成慘淡。今鎖江盟初成數(shù)載,北有強儀,南有我代,正是其合三國之力以求安定之時,不若應之,其自與儀相爭,我代勤練水師,厲兵秣馬,待其松懈,挑撥三國以生嫌隙,我趁勢出兵伐之,一舉建功,豈不勝于此時硬拼?”
代王以為然,卻未匆忙決定,命諸公再議三日,三日后復趙晏。
再說代國太子居所相寧宮,其位于王宮之東,今日廷議太子千乘相里自然也在,卻未出言,廷散問策郎中令鮑禮,鮑禮諫言,北宮吾之謀乃避其鋒芒,實為上策,然此時鎖江盟正北伐,若趁勢倚合丘奪取谷河北岸諸城,亦為上策,卻有敗兵之險。鮑讓并未言明千乘相里當上諫何策,而是交由千乘相里自決。
自前番千乘都以言語警示后,千乘相里行事始多幾分謹慎,今日飧食之后,千乘相里便在書房思量,及至夜深,仍未有決策。
正苦思間,身側(cè)一人上前挑燈,千乘相里回神視之,正是高立。高立見千乘相里回神,遞上熱湯,諫其早些歇息,千乘相里或是想與人訴,抑或欲考察高立,竟以合丘之事相問。
其聲徐徐,將合丘一事清晰道出,卻聽不出其偏好,待其言罷,高立將湯碗收回,恭敬答曰:“小人不知兩策優(yōu)劣,卻自殿下口中所述,得知三事?!?p> 千乘相里奇,問乃哪三事,高立先為千乘相里遞上薄毯,方答曰:“一者,王上有心讓出合丘,遂言北宮先生之言善。二者,王上心存疑慮,遂命諸公再議。三者,王上老矣,便如小人市井長輩陳參,賣魚輕易不敢缺市,恐失舊客,而愚弟卻敢盜藥欺童。殿下若諫歸還合丘,必為王上所喜。”
說話間,高立手中未停,為千乘相里烹茶挑燈,待言罷,卻見千乘相里虎坐案前,正定定視來,忙跪地曰:“小人妄言,請殿下治罪,對了,方才殿下沉思時,下有來報”,說罷將帛書呈上,千乘相里一言不發(fā),靜靜取過帛書,觀后告高立,暗探來報,代王千乘都膳后召見公子長羽,公子長羽進言可趁勢奪谷河北岸諸城。
聞聽如此暗探秘聞,高立更是冷汗直冒,不知千乘相里何意,過得良久,千乘相里方將其喚起,曰:“汝不錯”,言罷便命左右侍奉歇下。
翌日廷上,千乘相里大贊北宮吾之論老成謀國,雖有上諫不可坐失良機者,最終千乘都卻定北宮吾之策,歸還合丘。
最終,代國與鎖江盟成約,代國歸還合丘城,鎖江盟將水師之法,戰(zhàn)船之圖交予代國,兩國相盟十年休戰(zhàn)。
盟書簽罷,趙晏將此報飛馬傳往煙谷關,此時尚在金秋。
而在趙晏方出西陽城,還未抵達濟陽城之時,煙谷關與虎奔平原間已然劍拔弩張,只因長空先生調(diào)集五萬大軍,命徐晟帶領,往合丘支援,煙谷關余兵不足五萬,而薛覃抽調(diào)三萬大軍來此,加虎奔平原守軍六萬,煙谷關敗兵三萬,已有十二萬大軍。
盟軍調(diào)動,長空先生教人拔去徐晟煙谷關之營,不立徐晟之旗。
暗中,長空先生卻將周由自汾陰城調(diào)至煙谷關。徐晟開拔兩日,長空先生中軍聚將,謂諸將曰:“喻歸被調(diào)回溫城,敵軍換將薛覃,此人原乃儀國討寇將軍,多年來領兵討寇,頗有戰(zhàn)功。如今本將調(diào)走五萬大軍,調(diào)離大將徐陽先,薛覃必以為有機可乘,派兵決戰(zhàn),此正是我破敵之時。白皓周由何在?”
白皓周由出列應到,吳闊傳令曰:“命汝等領軍一萬,伏于碧煙山口南下十里之右,起營掛旗,旗書‘生擒討寇薛小兒’,若有敵斥候,放入一里之內(nèi),以見此旗。待敵入碧煙山長谷,領兵五千沖下?lián)糁?,只許敗不許勝,誘敵追來,剩余五千兵士由周由統(tǒng)率,伏于山上,只待中軍鼓起,便擺陣谷口,斷其后路。”
白皓周由領命入列,吳闊又傳令柳彰領兵五千伏于碧煙山口南下二十里之右,起營,每日訓練之時呼“斬討寇薛小兒得賞獲爵”,聞北面廝殺則止呼,待敵近前,便直沖而下,高呼挑釁之語,只許敗不許勝,柳彰領命。
隨后,吳闊起身,客氣請遲國老將范雙曰:“請范老將軍親率五千兵馬,伏于煙谷關子城外十里之右,做靜默狀,休教敵軍察覺蹤跡,卻獨獨踩一條新道上山坳,于山坳挖一處空墳,置碑書‘儀懷東侯薛覃字延武之墓’,而山坳處卻能見老將軍旗號。此去需約束士卒,呈現(xiàn)精銳伏兵之狀,非沙場宿將不能任,只能請范老將軍辛苦一番?!?p> 范雙大笑接令,吳闊命胡則領大軍兩萬,于子城內(nèi)整軍成陣,拆除關北子城城墻,示敵正于關南筑城之喧囂。卻在城中揚塵,待敵軍列陣,范雙自山上殺出,只待范雙接戰(zhàn),胡則中軍鼓起,率精銳殺出煙塵,沖其中腹,彼時敵之中軍必定薄弱,一擊破其陣型,白皓柳彰回兵擊其左翼,敵軍可破。
眾將領命,取軍令出帳點兵。
卻說此時儀軍長寧城中,薛覃與談靖正聽斥候來報,鎖江盟竟果有五萬兵馬正往南行,已將出即麻平原,且軍容嚴整,軍紀嚴明,必乃精銳之師。薛覃猶不放心,又問斥候領兵之將果乃徐晟乎,斥候乃告,儀軍一斥候百長欲探虛實,扮作敵軍斥候近身,不料被其識破,只一合便被其雙斧砍于馬下。
聞其勇武,薛覃再不生疑,謂談靖曰:“今敵南北不能兼顧,大軍調(diào)往南線,強將不在,且煙谷關原為防南即麻平原,敵軍此時必定尚未修整防北,正是我軍破敵之時。”
誠如所言,談靖亦以為然,因恐中吳闊虛實之計,談靖請命從大軍出征,薛覃從之,命葉嵩、古奇二將率兵兩萬鎮(zhèn)守虎奔平原,自聚姜誠、姜豹、陳融等將率領十萬大軍出征煙谷關。
大軍出行,懾于吳闊前番大勝之威,薛覃沿途廣派探馬,唯恐中敵埋伏。因其謹慎,果然探得鎖江盟于碧煙山南十里處埋伏大軍,且豎旗言“生擒討寇薛小兒”,薛覃大怒,命大軍護住糧草輜重,嚴陣入長谷。
待大軍行至白皓周由埋伏之處,果見兩側(cè)驚鳥飛林,塵揚而下,儀軍軍陣嚴整,薛覃只命大軍止步,就地擺陣。只見敵軍自林中殺出,當先一將手持長劍,旗乃白字,沖下之時高呼:“固南白皓在此,眾將士隨本將生擒討寇薛小兒!”
儀軍中軍大纛之下,薛覃聞敵呼喊,面色鐵青,談靖忙道:“將軍,勿中敵奸計”,薛覃聞之,整容謝過,大笑喊道:“本將焉能不知汝之埋伏?江湖小兒,今日便是汝埋骨之日!”身側(cè)姜誠舉槍殺出,迎戰(zhàn)白皓。
隨后傳令大軍擺陣迎敵,白皓劍短,不敵姜誠,又見埋伏無用,高呼敵軍勢大,轉(zhuǎn)道便走,薛覃命大軍追擊,殺敵無數(shù),只因敵軍勢小,一時不能盡追,談靖恐鎖江盟再設埋伏,叫住薛覃,薛覃遂再整軍。
待陣勢再成,斥候來報,前方數(shù)里現(xiàn)敵營于右,可聞“斬討寇薛小兒得賞獲爵”之聲,然方才廝殺起時,其營靜默無聲。
揮退斥候,薛覃笑謂談靖曰:“不出士皓所料,敵軍果在前方設伏”,遂調(diào)精銳護住兩翼,放慢行軍,再往煙谷關進發(fā)。
過兩刻,風響林,鳥驚塵,一隊鎖江盟軍士自山上殺下,高呼“斬討寇薛小兒得賞獲爵”,薛覃視之,乃青年小將,正是柳彰,薛覃冷哼一聲,身側(cè)姜豹舉長刀請命道:“待末將斬將獻來”,薛覃允。
嚴陣自分兩列,姜豹揮舞長刀大喝道:“哪里來的野將,快快下馬降來!”
柳彰獰笑不答,舉槍迎上,戰(zhàn)數(shù)合,柳彰佯作不敵,驚呼:“敵軍勢大,速速撤軍”,便領軍呼嘯而去,姜豹領兵銜尾而追,殺敵至數(shù)里,身后鳴金方回。
見敵又敗,薛覃大笑曰:“縱吳闊之才,亦難為無米之炊也?!?p> 身側(cè)談靖忙道:“將軍切勿輕敵”,薛覃收笑答其曰:“某自醒得”,又整軍向前,命斥候廣探。
正將入范雙設伏之地,儀軍斥候卻未探得前方有設伏敵營,談靖忙教薛覃止住大軍,且待探報。
然數(shù)名斥候探查,均未察覺敵軍埋伏,薛覃談靖面面相覷,正論下營抑或攻進之時,一名斥候高呼:“已探得敵軍伏兵!”
馬急之下,那斥候中道越鞍下馬,報薛覃曰:“稟將軍,已探得伏軍之地,極為隱秘,旗幟眾多!”
薛覃忙問:“敵軍伏于何處?如何隱秘?汝如何探得?”
斥候答曰:“敵軍伏于前方五里,道右山坳之中,遂極隱秘,小人本未察覺,卻見林中有一新踩小道,循之而去,乃一處山坳,坳上挖一處新墳,乃空墳,尚未埋土,旁置一碑,上書‘儀懷東侯薛覃字延武之墓’,小人于坳上四顧,方才發(fā)現(xiàn)敵軍按旗伏于坳中?!?p> 得知敵軍竟已將其墳挖好,薛覃大怒道:“豎子欺我太甚!”
隨后重賞斥候,調(diào)重軍護住右翼,嚴陣前行。及至范雙所伏之地,卻見煙谷關北側(cè)子城城墻已盡拆,自關后傳來喧囂,想必敵軍正于關南加筑子城。
關北子城不見城墻,卻揚塵不絕,似有大軍,薛覃已知敵計,冷笑謂談靖曰:“此必吳闊虛張聲勢,引我攻城,伏軍趁勢截斷我軍,好在天佑大儀,否則中敵計也。”
正說話間,道右忽見飛鳥,少頃,敵旗現(xiàn)于林中,一名老將手提長槍呼嘯而來,儀軍陣中,陳融請戰(zhàn),薛覃允之,陳融提斧上前大喝:“老賊,豈不知我大將軍早知汝乎?”
范雙不理,拍馬直取陳融,與其戰(zhàn)作一團,薛覃見來將老而勇猛,不禁心驚道:“未想鎖江盟除去徐晟,尚有如此猛將,險些中計也”,隨后便擊鼓傳令,右翼大軍向范雙所部撲去。
廝殺聲間,異變突起,只見煙谷關北子城煙塵中,猛然驚蹄如雷,隨后一將手提長槊,當先殺來,正是固國陸軍副將胡則,薛覃大驚,忙傳令右翼大軍回護,卻是為時已晚,胡則統(tǒng)領精銳,如刀切蟹,將儀軍自中切開,薛覃慌忙躲避,大纛倒地,指揮已毀。
殺亂敵軍陣型,胡則率領精銳往儀右翼撲殺,與范雙前后夾擊,儀軍大亂,踩踏無數(shù),陳融見勢,心中一驚,露出破綻,為范雙一槍刺于馬下,儀國右翼大軍士氣登時崩潰。
此時,又見白皓柳彰領兵回身殺向左翼,薛覃忙命親衛(wèi)護住其與談靖撤退,柳彰于馬上沖敵掠陣,見敵軍護住一名書生及一名大將北走,高呼道:“錦陽柳彰在此,敵將休走”,喊罷拍馬取槍,領一隊人馬直殺薛覃。
見來將乃先前青年小將,姜豹取刀喝道:“將軍先走,某來斷后”,說罷舉刀迎上,豈料不數(shù)合,為柳彰一槍刺于當胸,滾落馬下。薛覃于前方回首,見柳彰勇猛,大驚失色,拍馬疾走。
一路狂奔,眼見離出長谷不過數(shù)里,卻見前方一將手提大刀,攔于中道,驚問左右:“此何人人?”
左右無人應答,那將倒出聲喊道:“本將中襄周由,薛將軍欲往何處去?”
聽聞來將便是奪汾陰下長豐之周由,儀國敗軍大驚,姜誠取槍上前道:“將軍快與軍師突圍,末將斷后!”
此時薛覃已然破膽,不敢久留,領兵往北突圍,周由取刀殺向姜誠,相斗十數(shù)合,姜誠不敵周由,見薛覃已然突圍,虛晃一槍,拍馬便走,周由率部掩殺,薛覃殘兵丟盔棄甲,最終只得兩千余回往長寧城。
隨后,徐晟將五萬大軍帶回,虎奔平原頃刻易幟,薛覃退入垂玉關。
此戰(zhàn)長空先生善用兵法之中“卑則驕之”要領,撤師驕敵,智算薛覃乃儀討賊之將,雖善兵力之計,卻不知精銳之強,陣型之要,終誘敵深入,一舉敗之,再次威震天下,常有將其與謀圣相較之聲。
儀國再次葬送十萬大軍,滿朝震動,而嶺陽城亦有一名雄冠黑衣士子入城,直往喻家族宅。
功高受迫沉龍臺,瓊湖五玉謀復權(quán)。趙晏再走說代都,撤師驕敵展雄才。未知霸儀接連慘敗,如何應對,值此危難,趕赴嶺陽之雄冠黑衣士子究竟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