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每個人來說,世界上消失一個人的感覺都是不同的,感覺是否明顯,取決于關于消失那個人的記憶是否足夠多,所以大家通常對親人朋友的離開尤其感到難過,而對其他人的離開,并沒有什么特別不能割舍。
爺爺?shù)脑岫Y結束后,大家又逐漸回到了從前的生活。對蘇云來說,沒有爺爺?shù)娜兆娱_心和自由似乎少了很多。蘇云不只一次好奇過,如果爺爺還在,她是不是就能像自己想的那樣,在爺爺擺的釣魚玩具攤兒隨便玩。蘇云也想過,會不會是爺爺想出去玩兒又不想告訴她們,所以就悄悄走掉,其實爺爺是在別的地方做他的小生意呢。
雖然心里有時候想著爺爺,但后來實際的生活是跟著奶奶過的。
跟爺爺蘇明義的性格很不一樣,蘇云的奶奶田文秀的性格是很強勢的。這種強勢培養(yǎng)出的小孩子非常懂事:你做飯他就會主動洗菜,你收拾桌子他就會主動洗碗,你掃地他就會主動拖地......當然,這并不表現(xiàn)在蘇云的哥哥們身上,或許是他們現(xiàn)在沒有跟奶奶生活,或許他們是男孩子不用這么做。
說來奇怪,蘇云對奶奶的話言聽計從,心里自始至終沒有想過反抗。蘇燕卻似乎生來有反骨,時不時想抗爭和反駁。
蘇云和蘇燕并不是一直在爺爺奶奶這邊生活的。前幾年,蘇云和蘇燕的爸爸蘇建林經(jīng)常在外地,她們倆跟著后媽孫紅在前院生活。
前院跟后院差不多,也是一個南屋,一個東屋。不一樣的是,前院的南屋有兩個房間,朝著進門方向,靠左的是廚房,靠右的是放雜物的地方;前院的東屋也有兩個房間,朝著進門方向靠左的是臥室,靠右的是客廳。在南屋西側,有個通往房頂?shù)臉翘?,從那里上去,可以從前院的南屋走到東屋,再走到后院的南屋。樓梯西側跟鄰居家挨著有一片空著的土地,長著一棵梧桐樹。從樓梯下面穿過去,挨著南屋有個小房間是廁所,平日里黑乎乎的。樓梯、土地和廁所都在前院的西側。至于前院的北邊,豎了幾片石棉瓦,把他們跟對面鄰居的生活分割開了。北邊靠近東屋的地方同樣有一棵梧桐樹,比西邊那棵更加高大。
蘇云對院子里的那棵樹印象很深,因為那時候后媽經(jīng)常說,蘇云要是不聽話的話,就用夾煤球的火鉗子穿過她的鼻孔,把她掛在樹上。
蘇云想過自己掛樹上的畫面,也抬頭看過樹的高度,是那種看起來掛著就很疼的高度。為了不被掛樹上,蘇云一直都盡量乖乖的。
但是蘇云雖然沒被掛樹上過,卻被后媽揍過,具體因為什么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還是大娘李林梅有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蘇云屁股上都是紅印,心疼蘇云,蘇云從大娘的神態(tài)表情中推測出來后媽打自己好像是不對的。
蘇云隱約聽后媽跟人說過,其他大人都更喜歡聽話的蘇云,她心疼蘇燕,喜歡蘇燕多一些。蘇云不懂得大人們有什么恩怨情仇,平日里只知道按照大人的要求去表現(xiàn),但有時候還會不小心惹后媽生氣。
有一次后媽生氣了,說蘇云跟她出去在外面不夠活潑。蘇云不知道為什么要活潑,她只知道后媽這樣說了那就是自己不對了。于是,下一次跟后媽出去,后媽跟人打麻將的時候,蘇云在旁邊就盡量表現(xiàn)出自己覺得活潑的樣子,跟蘇燕一起蹦蹦跳跳的。但其實那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她也困了,她心里是想回去睡覺的。
雖然蘇云有時候有點害怕后媽,但她知道后媽其實也很關心她。有一次蘇云半夜發(fā)高燒,大冬天的,后媽二話不說就穿衣服出去給她買藥。蘇云在家等著,小腦瓜一直沒停止想象:外面診所很早就關門了,后媽一定跑了很遠,天又那么黑,自己在家都害怕,后媽在外面肯定更害怕,自己要是不發(fā)燒就好了,這樣后媽就不用出去了。
后來后媽回來了,蘇云高興地不得了,乖乖地喝了藥,一心想自己趕緊好。
跟著后媽生活,蘇云和蘇燕姐妹倆最高興的是有時候可以在街上吃些好吃的,這是在爺爺奶奶那邊很難有的。印象最深的一次,后媽帶他們先吃了麻辣燙,后來又去買喝的。后媽問她,你想要牛奶還是酸奶?蘇云聽到“酸”字,以為是牛奶加了醋,心想那肯定不好喝,于是就果斷要了牛奶,蘇燕則要了酸奶。結果后來她跟蘇燕交換著嘗了下對方要的,她發(fā)現(xiàn)原來酸奶比牛奶好喝,還后悔難得的機會自己卻沒有做對選擇。
在蘇云印象中,在前院的生活也有一些好玩的事,比如她們一起養(yǎng)小動物。
那時候她們本來養(yǎng)了一只狗,取名賽虎,希望它像老虎一樣威風。沒過多久,爸爸從外地回來又帶回來一只黑貝,給它取名叫小黑。有兩只狗的日子,沒有誰比蘇云更快樂了。每天上學,蘇云跟它們告別都依依不舍。放學回到家,蘇云就趕緊去看看它們餓不餓。
蘇云不喜歡吃飯菜里的蔥姜蒜之類的東西,每次吃到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干嘔,但后媽不讓她吐,非要逼著她吃下去,這幾乎成了蘇云最痛苦的時刻。不敢反抗的蘇云每次都是邊嚼邊嘔,或者是干脆不嚼,直接像喝藥一樣生咽下去。
有了賽虎和小黑后,蘇云得到了解放。她吃不下去的東西,每次都悄悄倒進它們碗里。賽虎和小黑有東西吃也開心,于是就成了蘇云的“作案同伙”,每次見蘇云都歡快地搖尾巴以示感謝。雖然后來被蘇燕發(fā)現(xiàn)還告密了,但兩狗一人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
賽虎和小黑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比如蘇云洗腳時,它們倆都要喝她的洗腳水,有時候喝著喝著,還要舔蘇云的腳,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只不過,后來賽虎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只剩小黑一個了。賽虎不在后,蘇云好幾次想起過賽虎以前在院子里歡蹦亂跳的樣子。沒有賽虎,小黑也感覺孤單了很多。
除了養(yǎng)狗,她們還養(yǎng)過一段時間兔子,最開始是養(yǎng)在房頂,后來就挪到了樓梯西側的那片空著的土地。
為了養(yǎng)活這些兔子,蘇云、蘇燕隔三差五就會跟著后媽去不算太遠的河坡割草。有一種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草,特別剌手,可兔子偏偏很喜歡吃,每次蘇云都會到處找這種草,想讓兔子吃它們喜歡吃的。
小朋友,尤其是像蘇云這種剛上小學的小朋友總是對小動物莫名的感興趣。蘇云覺得兔子白白胖胖很可愛,不管兔子樂不樂意,總是找機會跟它們玩兒。
剛開始兔子養(yǎng)在南屋房頂?shù)幕\子里,為了看兔子,蘇云經(jīng)常爬上對那時的她還很高的樓梯。按照大人教的方法,蘇云每次都是拎著兔子耳朵,以為這樣它們不疼,就沒事了??墒翘K云每次抓起兔子的時候,兔子的腳都會在空中亂蹬,有一次竟然把她脖子下面撓破皮了。蘇云感覺到火辣辣的疼,她也生氣了:這破兔子,要是不稀罕自己,以后不跟它玩了!
可沒過多久,蘇云就又忍不住主動去找兔子了。
要是遇到下雨,蘇云她們就會上樓給兔子蓋上擋雨的塑料布,再拿幾塊磚頭壓上,免得這些兔子被雨淋到。忙活完兔子的事兒,她們也會玩兒自己的。有一回雨下得特別大,她們姐妹倆不知道誰想的主意,把干凈的黑色大垃圾袋套在身上,在眼睛和鼻子的位置摳出了洞,就這樣做出了獨特的雨衣。
穿著自制雨衣,她們在房頂盡情淋了好久的雨,還順帶用樹枝檢查和疏通了房頂所有的流水管道,這樣就不用擔心雨太大水流不下去、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了。
后來,兔子被挪到了樓梯西側的那塊土地上,蘇云去找兔子就更方便了。上廁所路過要去,不上廁所也要特意過去。但自從改為在土地上散養(yǎng),這群小兔子就不那么好抓了,因為它們會在地上挖很多洞,每次蘇云還沒過去,它們就都躲地道里了。只留下滿地圓圓的兔子屎,讓蘇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雷”。
抓不到兔子的蘇云專門蹲到地上觀察過兔子洞。她發(fā)現(xiàn)兔子洞又長又窄,越往里越深,還不是直的,拿樹枝和棍子沒辦法捅到最里面去。更神奇的是,兔子有不只一個洞,各個洞里面還是相通的,蘇云就見過一只兔子從一個洞口進去,從另一個洞口出來。有時候蘇云實在拿兔子沒辦法了,就堵上幾個洞口,在敞開的洞口那里守著,跟兔子斗智斗勇。
機緣巧合,蘇云很早就知道了“狡兔三窟”和“守株待兔”。
這些兔子還給蘇云帶來了不少驚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兔子就從最初的兩三只,變成了一群兔子,這是蘇云有一次觀察兔子洞發(fā)現(xiàn)的,一夜之間多了好多小兔子。在大兔子的襯托下,小兔子顯得尤其白嫩和可愛。有那么一大窩兔子,蘇云感覺太有意思了,還擔心會不會過段時間兔子再生兔子,多的家里養(yǎng)不下。
事實證明,是蘇云想多了。沒等兔子泛濫,這些兔子就一個個都被大人殺了吃了。
殺兔子的時候蘇云沒有阻止,她也沒有阻止的意識,因為她習慣了聽話懂事。但做好的兔子被端上桌時,無論大人怎么說美味,她都一口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