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初雪夜（六）
徐佑倧心里清楚，藺力突然倒戈指向二夫人，是有主腦在后的。證據(jù)他也有，就是那兩封信。他從李司馬處要了來，秘密藏在匣子中，這件事他誰也沒有告訴。
要告訴孫喻雪那兩封信的事嗎？他猶疑不決，不行，那事關重大，雖然他自己說要同孫喻雪兩相坦誠，可是這件事直接等于將劍柄遞于外人，萬一真查出來那指使藺管家的便是老太太、乃至大哥二哥，那也需要在自己確定的情況下才能告訴外人，以免生多余事端。
他決定隱藏那兩封信的事。其他的事，都可以說實話。
“我知道藺管家極其重要，可是問話恐怕不行了。你還不知道，藺管家瘋了，關了三天之后不知怎么地突然手舞足蹈，每天用怪聲怪調(diào)，來回反復唱著一首詩。”
“詩？”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嗯，這一首我記得是出自《詩經(jīng)·七月》，后邊續(xù)著，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哎，總之后邊還很長。這詩，是在透露什么信息嗎？”
“看不出來，你詩詞上也很通?！毙煊觽彺侏M道。
孫喻雪微微變色，并不愿多談，嘴角卻仍然掛著笑，“三爺同我不是說好了，關于我的事，不再追究了嗎？說正事，這首詩，內(nèi)容是一年到頭的農(nóng)耕農(nóng)忙之事。和藺力有什么關系呢？七月流火……現(xiàn)在是一月啊，寒冬臘月的。瘋子嘴里念的詩，會有什么意思嗎？”
“不見得有什么意思，我研究了整首詩，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但是他是怎么瘋的，恐怕就有意思了?！?p> “要么是他裝瘋，要么是有人故意給他吃了藥，能得瘋病的藥！”
“對，我也如此想。可不知道，有什么藥可以一吃就能瘋了？”
孫喻雪侃侃而談，“有許多。不過這下手之人必然十分厲害，因為殺人毒藥容易，絲毫不通藥理的人，都能去藥房買砒霜，同鋪子里買鼠藥。讓人瘋卻需要方子，和極其精細的劑量調(diào)配，因人而異的。”
徐佑倧看著她點頭，孫喻雪發(fā)現(xiàn)自己賣弄太過了，刻意精簡了幾分。她絕不能冒險暴露自己的身份，盡管自己略通世事的樣子不打算再瞞，可還是收斂的好，畢竟她的底兒不需要漏，她是宮橋這件事更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徐佑倧也不可能。
“得，說多錯多，你不會懷疑我吧……不是我。真的。我真沒那本事，也不會做這件事啊，藺力同我沒有絲毫關系的。”
“我不是懷疑你，藺管家瘋了的時候，你還同我在東萊。何況，我的確不懷疑你這件事，純是感嘆而已，孫大夫本領超出我想象，還不知盡頭在哪里?！?p> 孫喻雪恍若不聞，“那二太太最近不會也有危險吧……”
“二嫂被軟禁，任何人不能靠近。她的事是絕密，隆喜去打聽了，抬了我的面子出來，也不能挨近半分那個軟禁的院子。但我想她不會有事。畢竟是徐府的二太太，若讓她出了事，那始作俑者冒的風險就太大了。你認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畫兒是二太太的心腹丫頭，她的死，二太太多少一定是知道些內(nèi)情的。當時畫兒死了，二太太一語未發(fā)，竟絲毫沒追究，想來古怪。只要有古怪，就必然有內(nèi)情。”
“那當時畫兒死了，她沒說，在議事廳里受審，也沒說，可能尚有別事需要掩藏。如今去問，就會開口了嗎？”
“今時往日，境況變遷，當時她心里有鬼，畫兒必定為她和藺力的私相授受盡過不少力的，她不敢多說什么。即便不是二夫人所為，也是與她親近之人。如今二夫人心死情傷，若我們詐她，說畫兒的事兒翻出來了，她是唯一的真兇，那或許再不肯也必然能吐露一兩字了?！?p>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啊。二嫂若如你說，心傷已極，不知道拷問可會有反效果?？墒?，二嫂周圍都嚴密封鎖著。要如何潛入去問話呢？”
“進去不難，難的是避過那個人的耳目，”孫喻雪頓了頓，“就是幕后主腦。他必然監(jiān)測著周圍，不能確定哪個丫鬟，那個人就會是他的耳目的。你是徐府三爺，你來問我怎么進？想想主意咯，一般你是如何做的，比如深夜跟蹤？”
“偷偷潛入不可，光明正大地去問，也許是一個法子。我來想辦法。至于深夜跟蹤，發(fā)現(xiàn)藺力私情那晚的事情，我們早應該互通一下有無。這次我先說，朝中李司馬說藺管家包藏禍心，想要警示徐家，因而要我去查一下，就這么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
“等等，你等等！包藏禍心是指什么？查到了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并沒有，只是有人向李司馬高密，藺管家任職期間鬼鬼祟祟的，似乎總是在深夜無人處同人通消息，但是具體是什么內(nèi)容，舉報之人也不知道。”徐佑倧刻意瞞過了兩封信的存在，將信中內(nèi)容半真半假地說了出來。
可是孫喻雪極其感興趣，問個不?。骸芭c他聯(lián)絡之人是誰，查到了嗎?沒人看到嗎？”
“沒有，若有實證，我們還在這里查什么呢?！?p> 孫喻雪想了想，也是，心里大大惋惜，又錯過了徐淐徑的證據(jù)。也是啊，若是徐佑倧拿到了他大哥的證據(jù)，這一場談話壓根不會發(fā)生，這是在妄想什么呢。
“回神了！孫大夫，你還沒說呢，那天夜里你為什么在那里？我是跟蹤藺管家的，你呢？”
“那一日便是我送遲了安神藥，才碰上那一出，往日我送藥的時辰是晚飯時，煎、煮好了藥需要一個時辰，，正方便二太太睡前服用。那天我缺了一味藥材，去買時，鋪子里恰巧沒有了，我只好趕回家去取得，還好家里有?；貋頃r為了趕時候兒走了一條不常走的近路，否則也不會遇上二太太和藺管家那檔子事?！?p> “有一味藥沒帶？”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