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初雪夜(八)
“……”這可怎么張口?
兩個人拼湊出的真相,徐佑倧前后想了一遍,越想越驚。竟然是合理的。大哥就是幕后主腦,從他的性格、地位、身份、利益來看,竟然是兇徒的不二人選。
這會兒說出兩封信的事,會不會太晚了?
今夜是今年的初雪,明日晴霽后,朗日空中,也許明了后的世界會一片素白。也許查出誰殺了畫兒后,像徐佑倧想的一樣,蕩除徐府維護(hù)私義、戕害人命而默默掩蓋的作風(fēng)??墒墙褚?,過得去嗎?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xiāng)人。
雖然兩位大哥同他并非是一母同胞,可是多年來,他們?nèi)松踔量梢哉f是兄弟情篤的。那兩位都比他大了二十歲還有余,在尋常的兄弟相處之外,對徐佑倧而言,早年喪父,這份感情夾雜了不止一分的尊崇和教誨的意味。
那兩封信,徐佑倧看了多遍,早在心中默記。信中的文字突然好像活了過來,漂浮在空中,一字一句地,重疊放大著,嘲笑他。
“面料數(shù)匹,自有用處,妥善存之?!?p> “近一兩年,朝中之變漸起,我主英武,然道阻且長,未來大計仍需你我之力?!?p> “水方渾渾,羽翼將除,魚則凈盡。動手?!?p> 一字一句,真就是那么清晰。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細(xì)細(xì)想了一遍前事,他深知二嫂為人,也深知藺管家底細(xì),當(dāng)時司馬薦他來徐府,是經(jīng)過徐佑倧手辦的事,徐佑倧無論如何不肯信這二人有什么為禍徐家子嗣的心思,更不可能因為怕敗露殺了知情的丫頭。
藺力目的明確,從一開始就留了暗害二夫人的心思,那月白色錦帶、同樣的同心鎖,恐怕都是他自己備好的,為了在關(guān)鍵時刻反咬一口,將私情坐實。
二嫂那天茫然憤怒的樣子,事情的確像是她莫名鉆入了一個局中,無法辯駁而流露出的真情實感。又添了一道佐證。
徐淐徑的確便最像是兇手。不止是像,假若查出兩封信乃是出于他手筆的實證,他就是。
徐佑倧心里一涼,還好沒有將信的事和盤托出。若是讓孫喻雪看了,她一定會得出此刻自己心里思考的同樣的脈絡(luò),也必然死咬著不放。徐淐徑可不是她的大哥,絕不會護(hù)著他。
但是徐佑倧心底里,仍是懷疑的。若這一切都是一個陷阱,為了陷害大哥呢?可是證據(jù)從多方而來,除非二夫人、藺管家、甚至李司馬都是局中人,才可能。若他們都是局中人……這后邊又會牽扯另一個大人物了。
那是以后要考慮的。目前要緊的,是打起精神來,全力糊弄過去,讓孫喻雪不再查了。說也可笑,是自己要查,還要,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今可怎么收場呢?
但是以孫喻雪的神秘作為來看,她會不會,已經(jīng)知道了那封信呢?畢竟從她出現(xiàn),一切都不尋常。那么巧地出現(xiàn),說明她一早就對二夫人的私情案子有所了解。她確切地認(rèn)定二哥二嫂的孩子是親生的,也說明她一早就對藺力有防備。
這些東西都是比自己要先一步得知的,那么不難猜測,之前她早已查過很多了。甚至,是否是孫喻雪在高明地引導(dǎo)自己得出這一番結(jié)論呢?她說這一番話,會不會因為早就知道了什么呢?
徐佑倧忍不住掃了一眼自己放信的匣子。
如果她已經(jīng)看過這封信了?
不,不會的,這幾日她都和自己一起,在東萊受難呢。就算看了這兩封信,里面并沒有一絲來龍去脈,對于徐家的事情再了解,也不可能知道徐青和多年前傖秦的舊事。那日和李司馬的談話她更不可能知道,對于這封信中的信息,一定是自己領(lǐng)先。
要安撫她。徐佑倧腦中冒出這個想法。目前必須安撫她,不讓他定死了大哥就是兇手,也不讓她將消息捅出去。這丫頭恐怕是軟硬不吃的。若是騙她,實在是她聰穎過人,要是看出來了,自己反而落了下風(fēng)。到底怎么做呢?夜已經(jīng)太晚了。他在心里飛快盤算著。
丑時三刻了。大雪停了,月夜極明,寒氣凜冽。
這廂徐佑倧和孫喻雪聊至深夜。主子沒有睡下的意思,當(dāng)值的芷豆和小丫頭春溪也不能夠自己歇了去。兩個丫頭待在旁邊屋子里,守著隔壁不見閉的夜?fàn)T和格外清朗的月光,待命。
“姐姐,方才我去打熱水,那守著爐子的早睡了。可凍死我了。”春溪苦著臉說道。
“快鉆進(jìn)來捂一捂。真是怪冷的,主子還沒睡,叫我們服侍怎么辦?咱們這熱水備了又冷,冷了又換,好幾回了。難為你了,下一趟我去?!避贫菇o她掖了掖衣服,輕聲說道。
“不用了姐姐,你已經(jīng)換了衣服了,就別折騰了,我還沒換常服,裹一件大衣就能走,還方便的?!?p> “暖爐子還熱嗎?”芷豆撥著手里的香爐灰,說道。爐灰的余溫快要湮湮了。
“熱著呢,等一會兒再添火,我把湯婆子也備好了。姐姐,要是這再不睡,我們是不是得交個小丫頭起來了?你交替著去睡一會兒吧。”
“還是別驚動別人了,咱們倆交換著服侍吧,再叫起來一個嘴不緊的,那可不知都知道這三爺半夜里的屋子里有個姑娘,不夠丟臉的?怎么回事?還在說話?真是奇了,有那么多話可說?”芷豆忍了半日,終于還是露出了一絲刻薄來。
“這能是在說話嗎,姐姐。少爺房里有丫鬟,又這么晚了,你怎么比我還單純呢?”春溪半是揶揄,半是諷刺地說。
芷豆橫眉,“你敢編排主子?還不悄聲的呢。”
這一趟主子受了傷回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原先討厭的不得了的孫喻雪,突然成了他唯一得用的丫頭一般,每天里就只是讓她不離眼睛。芷豆心里極不是滋味。
這徐三爺先前可是從不近人的,最多就是自己能夠服侍一二,原本以為他也對自己有三分不同的,可是這算什么?孫喻雪,你可真是有本事。芷豆心里又是酸又是氣,但自尊心讓她不能說什么出格的話來,那是她一心敬重的少爺啊。
徐府里睜著眼睛的比閉著的多,芷豆發(fā)現(xiàn)的,自然是別人也能看出來。早就有其他人,也起了旁的心思。
“不如就放在房里?老三也該有個人照顧他了?!?
白下疏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