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xí)r分,李子同他們終于打通了和地道相連的窯洞。這會他們?nèi)季肟s在窯洞里睡著了,太疲勞了,羊娃一人守在窯洞窗邊,握著羊鏟,兩眼緊盯著外面,時不時還側(cè)耳聽聽外面的動靜。
昨晚,李子同一行人,帶著工具和武器,連夜奔向老窯坡,在羊娃的帶領(lǐng)下,探走了那條通往外面的地道,然后就分工動手挖通道。到了實地,發(fā)現(xiàn)通道和目前李子同他們的窯洞相距九個窯洞,不但有上下錯層,其中有二個窯洞間的距離比較遠(yuǎn),有六七米。大家知道,能不能打通這也孔窯洞,是關(guān)系到能不能安全救出田水,甚至關(guān)系到八支隊的存亡,就連半夜有財帶著他的老伴和另外三四個人送來吃的,大家都沒停下來,他們也不多說什么,抄起家伙就干起來。直到全部打通了,李子同才披起衣服叫大家休息吃點(diǎn)東西,但誰也沒吃,男的拿起衣服一裹就躺一下,女的都躲進(jìn)另一孔窯洞,點(diǎn)著了煻火,脫下身上早已經(jīng)讓汗水濕透了的內(nèi)衣,向火烤衣取暖。
這一覺醒來就已近晌午。午飯后,大家集中在一個窯洞內(nèi),李子同看到如月包扎著手,低聲問道:“你手怎么了?”
“不礙事,磨破了點(diǎn)皮。”
李子同“噢”了一聲,抬對大家說道:“天亮了,大家說話都要小聲點(diǎn)。還有,不要走到窯洞外面。有財叔帶著鄉(xiāng)親們先回村里,萬一老孫頭有什么事好有個人接應(yīng),這邊,只要田水能來,我們就一定能救出來,如沒來,照計劃,晚上我們就上太平鎮(zhèn)?!?p> “大侄子,你盡管安排,我們都聽你的?!?p> “好。趁鬼子還沒來,羊娃再帶我們?nèi)ナ煜ひ幌履莻€通往外面的地道,順便送有財叔他們出去。丁子守在這?!?p> 晉東南丘陵地帶,山都不算太高,當(dāng)?shù)厝艘渤=凶髌隆?p> 地道不長,這地道也就是從坡這面挖通到另一面。他們很快就走到地道的盡頭,羊娃貼耳細(xì)聽了一下,示意大寶移開洞口的隱蔽物。這出口是藏在一個窯洞內(nèi),只是年代久了,又沒人住,這窯洞口有些坍塌,這反而讓地道口更具有隱蔽性。
“我先出去看看。”
子同點(diǎn)了點(diǎn)頭。
羊娃一邊吊著個胳膊,一邊手握著個同他一般高的羊鏟,一下子滑出了洞口。這邊的窯洞,如同坡背面的老窯坡窯洞一樣,窯洞之間沒有圍墻,而是一溜長排。
羊娃走出破窯,觀察了一下四周,除了偶起的風(fēng)聲外,一切都是那么靜悄悄的。他走到窯洞外面那已經(jīng)荒蕪了的小路上,上下看了看,又朝那溝里看了看,待他一回身,看見在一個窯洞門口有三個人,握著手槍,向他走過來。
突然發(fā)生的狀況,讓在洞口的李子同、有財和大寶一個激靈,李子同做出了個鎮(zhèn)靜的手勢。
“干什么的?”問話的聲音很有底氣。
“放羊的?!毖蛲夼e了舉羊鏟。
“放羊?”他們邊說邊走近羊娃。
“放羊?!?p> “怎么不見你放的羊?”
“它們在坡那頭?!?p> “那你來這邊干什么?”
“丟了只羊,我過來找找?!?p> “找到了嗎?”
“沒有?!?p> “你受傷了?”
“放羊時摔傷了。”
“不會是槍傷吧?”
“是摔傷?!?p> “讓我看看?”說著就伸過了手。
李子同悄悄出了洞口,打開了機(jī)頭。
“都別動,你們都別動。你們是什么人?”
李子同放下了槍。
“八格?!背謽屵吷系娜松焓志统蛲弈侵皇軅母觳瞾怼?p> “你們是日本人?”
“老子是大日本皇軍,為了尋找反日分子,裝成你們的樣子,成天象耗子一樣窩在這洞里,今天你遇到我們,算你不走運(yùn)。老子閑的發(fā)慌,你來正好給我解解悶?!?p> 這時持槍的人吼了一聲。李子同聽出來,這是用日語發(fā)出消滅的命令,他舉起了槍。
就在這時,一直在躲閃的羊娃,突然一個起腳,踢起羊鏟,掦起滿天黃土,人在黃土中騰挪,待塵土落地,三個鬼子都倒在地,頸部的血,噴灑一地,一直在洞口的李有財和大寶看的是目瞪口呆,怔過之后,一下子干嘔了起來。
“你們這是怎么了?”洞里的如月看到他們突然來的表情,嚇了一跳。
李有財捂著嘴,擺了擺手。
“外面怎么了?我看看?!丙溩诱f著就往洞口湊,讓大寶給擋住了。
“有財叔,大寶跟我先出去。”
李子同提槍閃出門,快步走向羊娃。
“你沒事吧?”
“這三個是鬼子?!?p> 一地的血,三個鬼子頸部還在向外冒著血,擠到洞口的如月和麥子當(dāng)下干嘔了起來。
大寶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三支王八盒子。
“我和有財叔把鬼子尸體扔到溝里。羊娃大寶去搜查一下別的窯洞。”
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這排八個窯洞檢查完畢,除了在鬼子躲藏的窯洞里搜出二支步槍,三十發(fā)子彈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東西。
送走了有財叔和村里人,他們返回了地道。
走了不遠(yuǎn),走在前面的大寶,手提馬燈,停了下來。
“羊娃,這是什么東西?”道邊有處稍寬敞的地方,堆放著一些雜物。
“哦,這三大卷東西都是沒印對的門神像。不知是那個作坊把他們放在路邊,我不知就抱了回來。”
“沒印對的門神像?我怎么聽不明白?!?p> “沒印對的門神像就是作坊印錯的門神,聽我?guī)煾墩f,這印錯的神像,不能燒不能扔不能埋,更是不能拿出來讓人看見,否則,神會怪罪的,所以這作坊就把這畫放在路邊,誰如果看了拿了,那就由看了的人處理,跟作坊無關(guān)。上次讓我遇上了,也不知怎么處理,就把這些畫一直放在這了?!?p> 大寶打開了一張,見有席子那么大,上面印有四張門神像,還真是印錯了,印的門神只有一個眼睛。
昏暗的燈光下那只有一只眼的門神,加上在這有著各種傳說的地界上,麥子向如月靠了靠。
“隊長,這些圖像我有用?!贝髮氂行┡d奮。
“有用就都帶上?!?p> 這會兒,田水正走在通往老窯坡的路上,而且很近了。
鬼子憲兵隊長八木和警備團(tuán)長何人地騎著馬跟在他后面。
一出了太平鎮(zhèn),八木顯的特別興奮。他一會兒哼起了小調(diào),最后惹的他帶出來的那一小隊鬼子兵,也跟著又喊又叫。一會兒是策馬奔馳,揮舞戰(zhàn)刀,把一個路邊行人嚇的滾下了坡,更是把另一個挑擔(dān)人嚇的爬在地上哇哇直叫。引起了他哈哈大笑,這讓他產(chǎn)生了極大的快樂,仿佛成了這塊土地上的主宰。他就是要利用一切機(jī)會恐嚇鎮(zhèn)壓中國人,就是要利用一切機(jī)會展示天皇的武力。
何人地騎在馬上倒是四平八穩(wěn),除了看八木的表演恰時地恭維上幾句外,心里卻想著自己的心思。這離老窯坡不遠(yuǎn)了。當(dāng)他聽說這孩子在那撿了支槍,說窯洞內(nèi)還有槍枝時,他就覺的這事不是那么簡單。不說槍的事,單就敢獨(dú)自在老窯坡里過夜,就說明他不是一般的人。別說是方圓二三十里,就是方圓百里,誰個不知來原縣有個老窯坡,那百多個窯洞,成了一大景觀,加上那口口相傳加上各種演義,競引的多少人在遠(yuǎn)處坡頂眺望過,膽大的也只不過敢走近些看一看而已。去年,大掃蕩時抓了三個說外地口音的壯漢,審問時,他們說是老窯坡的后人,這次是來取先人埋藏的寶物。他當(dāng)時聽了心動,因這太符合坊間的傳說,大鬧京城的義和團(tuán),身上有些寶貝,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在他的酷刑之下,終于說出了地點(diǎn),可他到實地一看,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只好悄悄派了一隊人隨他們?nèi)テ鹑毼?,結(jié)果是寶物沒取回,警備團(tuán)的人卻死了兩傷了仨,那被梱綁的四個外地口音者也不知所終。一陣山風(fēng)吹過,讓何怪打了個寒噤。他抬頭看著身背褡褳走在前面的田水。出發(fā)前,他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不過還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就是個山里的娃,楞楞的,可是山里那些八路什么的,不就都跟他一樣嗎,那個看過去不是楞楞的貨。這次有日本人同往,他們可不太認(rèn)你中國的什么鬼啊神的。我就不信,那窯洞里還有什么長槍。這年頭,有槍就是王,還會有槍在那閑著。八路槍不夠用,幾乎是只要能打響的玩藝都要,都敢拿出來嚇唬人。國軍是有槍,但也不會亂扔,土匪更是把槍當(dāng)成他媳婦似的,成天抱在一起,我倒要看看,這個山娃在日本人面前能變出什么花樣來。
田水起著隊伍的前面,他邊走邊時不時摸一摸褡褳里的中藥。剛出鎮(zhèn)子時,騎馬的鬼子軍官是又喊又叫,舞刀耍寶,走了十幾里路,怕是也沒勁折騰了,除了喘氣的聲音,隊伍上靜悄悄的。這日本鬼子還真是神了,手上不時拿出一張紙,比比劃劃,不但知道通往老窯坡的大路,居然還知道小路。
老鷹在天空盤旋,突然一個猛子扎向坡背面的溝里,一會兒又展翅在空中,看來,他這次出次沒有收獲。
自從聽到掌柜的一聲老窯坡,不知兇險的他居然在憲兵隊里睡的得香,吃的飽,臨要出發(fā)了,沒見到褡褳,就是鬧著不走,直到點(diǎn)清核實褡褳里的東西后,才背上啟步。面對田水,清水居然笑了。田水那里知道,八木已經(jīng)接到命令,不管到老窯坡有沒有收獲,這山娃都得處死。雖然沒有證據(jù)說明什么,但他身上帶槍加上出現(xiàn)在敏感地區(qū),有疑點(diǎn)就必須死。
田水解開了衣領(lǐng)扣子,出汗了。現(xiàn)在離老窯坡不遠(yuǎn)了,越走越近,心情越重。他一路上都在想,隊里會用什么辦法解救他,想了無數(shù)遍,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半道上炸響個雷,他趁亂滾下坡去,但這都快到了老窯坡卻還沒動靜,咋回事呢?瞎火了?不會真到老窯坡利用那打通了的窯洞來救吧?如是那樣,自己固然可以脫險,但整個隊伍會讓鬼子漢奸堵在里面,出不來啊,那不更糟糕。一共才打通了六七個窯洞,活動的地方太小啊。今天這鬼子就來了十人,警備團(tuán)的來了十五人,有個鬼子肩上還扛了個叫機(jī)槍的玩藝。唉,都是我惹的事,隊長叫不讓帶槍,我就是不聽,這下讓隊里擔(dān)心不說,還要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唉······
隊伍停下了,騎馬的鬼子又在看著那張紙。老窯坡到了,那三百多個窯洞盡收眼里。
“喂,小兔崽子。”何怪的一聲喝,差點(diǎn)沒把田水肩上褡褳給嚇的滑到地上,那聲音也太嚇人了?!袄细G坡到了,你說撿槍的地方在哪?”
“前面?!碧锼檬种噶酥盖懊妫低悼戳撕喂忠谎?。
“帶路?!?p> 田水領(lǐng)著隊伍朝前走,媽吔,怎么會發(fā)出這種聲音,這是人的動靜嗎,如果何怪在這老窯坡一天喊上那么二嗓子,不但狼都嚇跑了,就是鬼神都要讓位給他。
在離窯洞近二百多米的地方,他停下了。
“到了。就在對面窯洞里?!?p> 八木下了馬,舉起望遠(yuǎn)鏡細(xì)細(xì)打量著。以前在地圖上看過,也曾實地察看過,但如今身臨其境,把它當(dāng)對手,面對著這幾百孔無人居住,荒蕪了幾十年的破舊窯洞,剛才那又喊又叫的勁頭,蕩然無存。在他的望遠(yuǎn)鏡里,那一個個黑呼呼的窯洞口,就象一支支對著他的槍口,冷不丁就會要了他的命。那一個個黑呼呼的窯洞口,就象一個個怪獸大嘴,突然起性就會把他給呑沒。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起,貼著老窯坡而過,發(fā)出一種尖利呼嘯聲,且余音不斷。
風(fēng)過了,音消了。
“你是從那窯洞里撿的槍?”八木就是與眾不同,始終立著。
“那個?!碧锼G洞一指。
“哪個?”八木舉起了望遠(yuǎn)鏡。
“那個?!?p> “媽的,那個是哪個?你倒是說清楚啊。”站在一旁的何人地還順勢給了田水一腳。“你用手這么一指,前面可是上下三四層好上百個窯洞,誰知是你指的是那一個?”
“不得無禮?!卑四竞茸『喂帧^D(zhuǎn)身和藹地對田水說?!笆遣皇钦龑γ娴诙佑形鍌€窯洞門封了一半的地方?!?p> 田水扭頭一邊。
“你能不能帶我們過去檢查一下?”
“不去?!?p> “小兔崽子,你還上樹了?”何怪邊說邊舉手要打。“敢這樣同皇軍說話?!?p> “住手?!卑四咀钄r了何怪的動作?!靶『ⅲ灰銕覀冞^去,是有獎金的?!薄蔼勈裁矗俊?p> “金票。”
“他剛才踢我了?!?p> “回去我會懲罰他的?!?p> “不行,我也要踢他一腳?!?p> “這公平?!?p> 田水過去就是一腳。何怪氣的二只眼睛瞪的圓滾滾的。
“我還要三塊銀元?!?p> “你······?”何怪快氣瘋了。
“何團(tuán)長,銀元?!?p> “八木隊長,這出來執(zhí)行任務(wù),誰會帶那玩藝?”
“是錢就成?!碧锼且稽c(diǎn)也不松口。
何怪平時那雙對眼,這會讓氣的給分開了。
田水把一小迭錢數(shù)了二遍,揣入懷里后,帶著三個警備團(tuán)的人就往窯洞走去。
“等等。”還沒走二步,就讓何怪叫住?!澳闾岬囊笪覀兌甲龅搅?,我們也有個小小的要求?!闭f著,手一揮?!皝恚阉砩系臇|西拿下,把手榴彈給掛上。”
“慢,你們可以把手榴彈給我掛上,但我決不能讓褡褳離開我,否則,你就開槍打死我算了。”
“行,算你狠。來,把手榴彈給他掛上?!?p> 上來了二人,熟練的把二顆手榴彈綁在田水身上。
“小子,你聽好嘍,你敢動壞心思,只要一拉繩子,五米之內(nèi)就沒活物了。”
田水身上背著褡褳,又綁上了二顆手榴彈,加上心里害怕,全身不自在,兩條腿走路就顯得不太協(xié)調(diào)。
看著田水那踉蹌的步子,鬼子和警備團(tuán)的人都發(fā)出開心大笑,心理得到極大的滿足。
何怪真不是個好東西,人長的怪,想的這主意也都是要命的招,二顆手榴彈在胸前,還真不是嚇人的。
“老實點(diǎn),小心老子一失手,就拉響了弦?!笔治绽K子的黑狗子威風(fēng)十足,大聲呵斥。
“走快點(diǎn)。別磨蹭。”邊上的一位小個子也跟著吆喝。平時讓日本人和同行欺負(fù)貫了,好不容易成為了注目的焦點(diǎn),人也就張狂了起來。有事沒事也跟著吼上那么一句。
田水立住了腳,慢慢的轉(zhuǎn)過身來。
“剛才我聽那位長官說,只要一拉繩,這五米之內(nèi)就沒活物。到時,我是沒了,只怕你們也是不知死活。再說,你們?nèi)绺依?,我就回頭抱著你們,誰也別想活?!?p> “喝,還真是個不怕死的主?!毙€子上前一步,舉起了手。
“住手?!边吷夏俏荒觊L些的黑狗子,斷住了小個子的步子?!澳銈兌疾幌牖盍耍磕銈兌蓟顗蛄??真的弄響了,咱們一個都別想活。再說了,咱們這是去哪?是老窯坡窯洞,剛才那風(fēng)你們都沒見,還不夠邪性?你們就沒聽人說過老窯坡,今天咱們已經(jīng)是夠倒霉了,讓咱們?nèi)齻€進(jìn)窯洞,那神仙能不能讓咱們活著回來都難說,你們還要找死?!?p> 沒人敢吱聲,在場的哪一個不是伴著老窯坡的神話長大的。他們的長輩不但說有有鼻子有眼,有的干脆就說在老窯坡見過什么什么的,這些長輩其中就有他們的爺爺?shù)裁吹?,能不信?p> “怎么不走了?”后面何怪那刺耳的聲音在這山谷里顯的特別嘹亮。
“小哥。你別同他們一般見識?!蹦觊L的走到田水身邊。“我知道,這趟差事是要命的差,兇多吉少,小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是住過老窯坡窯洞里還沒事的人,是神仙關(guān)照過,今個我們?nèi)说拿驮谀阈「缡掷锪?,你可要高抬貴手,遇上神仙給通融一下,不管如何,咱們祖上也都是在這方圓五十里內(nèi)討食的人?!?p>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田水斜著眼問了句。
“是,是,是這樣想的?!?p> “不是這樣想,就不是人養(yǎng)的。”
剛才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這會跟孫子似的。
“好,那給我松開繩子?!?p> “小哥,這可不敢,日本人在后面盯著那?!?p> “小哥,只要進(jìn)了窯洞,日本人看不見我們,就立馬給你松繩缷下手榴彈?!?p> “這可是你說的?!?p> “一定,一定?!?p> “那好。我也說上句大話。只要聽話,我保你們生命安全?!?p> “這那是大話,這是實在話,是實在話。我們都一定聽你的話,一定聽你的話?!?p> “好,那我們走吧?!碧锼D(zhuǎn)身上路。
這是一條被干枯茅草掩蓋了的小路,如不是有人指點(diǎn)帶路,根本讓人無法辨認(rèn)出這里還有條路。這干枯的茅草同黃土地一色,遠(yuǎn)看渾然一體,只有在有風(fēng)情況下,才看出這里是一片豐美的草場。是老窯坡的傳言造就了這片草場。
田水領(lǐng)著三人終于走到了人們傳說的老窯坡的窯洞面前。
他們走過幾排破窯洞,在一個門洞大開的窯洞前站住了。
“就是這。”田水用手比了比。
“就是這?”
“是?!?p> 他們左看了看那已坍塌的窯洞,右看了看那幾個門窗都被封了的窯洞,上看了看,又往下看了看。可謂不細(xì)心,不可謂不認(rèn)真。
“小哥,這右邊幾個窯洞門窗咋都封了?”
“這我那知啊?!?p> “你說槍就在這里頭撿的?”
“是的?!?p> “你說這里面還有長槍?”
“是?!?p> “那你進(jìn)去把槍拿出來?!?p> “行。”
“不行。”手握牽繩的不干了。“他進(jìn)去,我怎么辦?要進(jìn)一塊兒進(jìn)?!?p> 他們又把這窯洞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后一起進(jìn)了洞。
窯洞內(nèi),光線明亮,里面除了堆放了些干枯的玉米桿外,什么也沒有,壁上的有幾處讓煙熏黑呼呼的,地上有些灰燼,說明此處還真是常有人歇腳過夜。
見到有人活動過的痕跡,警備團(tuán)的那三人頓時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槍在哪了?”
“先把我身上的手榴彈給卸了啊?!?p> “卸什么卸,趕快把槍拿出來。”牽繩的人惡聲惡氣。進(jìn)洞沒見到什么什么讓他害怕的事,膽氣又足了起來。
“說話不算數(shù)?”
“我有說過嗎?”
“好,你們說話不算數(shù),那我也說話不算數(shù)。有本事你就拉弦?!?p> “他娘的,你這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闭f著就向前逼進(jìn)一步。
“好啦,別吵啦,這是吵架的地嗎?”年長的黒狗子又出來和事。“把手榴彈缷下來吧,萬一扯爆了咱們是一個也別想活。”
“是啊,咱們這有三桿槍,外面還有團(tuán)長他們,還有皇軍機(jī)槍,還怕他跑不成。”小個子也在一邊幫著腔。
解去捆綁在身上的繩子和手榴彈后,田水細(xì)心檢查了遍褡褳里的東西,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土,活動了一下四肢。
“你有完沒完?”手提解下來的繩索,在邊一直看著田水那沒完的動作。
“槍呢?”小個子轉(zhuǎn)著個小眼四下打量著。
“在隔壁窯洞里?!?p> “在在隔壁窯洞里?”
“是,在隔壁窯洞里?!?p> “在隔壁窯洞里,你帶我來這干什么?”
“隔壁窯洞門窗不是都給堵上了嗎?要從這邊過去?!?p> “這邊過去?從哪?”
“從那。”田水手往窯洞里一比?!鞍涯菈叺牡挠衩讞U移開,有個洞可以通過去。”
搬開玉米桿,真還出現(xiàn)了一個半人高的門洞,彎腰可過人。
“我?guī)銈冞^去?!?p> “慢?!蹦觊L的攔住田水?!靶「?,你只動動口就行,剩下的由我們來做就是了。”
“我先過去看看。”那個一路上拉著繩子的人還真些些牛氣,自告奮勇,想搶頭功。
“行,你先過去探探虛實,我倆在洞口守著,有事你招呼一聲。”這年長的看來是多扛了二年槍,安排的是進(jìn)退有據(jù)。
提著槍,躬著腰,鉆進(jìn)了洞,余下二人站在洞邊,伸長脖子,側(cè)耳細(xì)聽著。
過去了好一會兒,就是不見有動靜,小個子用眼神瞅著對面的老兵,那年長些的老兵做了個沉住氣的動作。就在這會,窯洞外面那怪異的風(fēng)聲又起,伴著風(fēng)聲,從洞里傳出一聲凄癘的叫聲,然后,就隨同那來無蹤去無影的風(fēng)一樣,無聲無息,任憑這邊一老一少再三叫喊,不見有絲毫回應(yīng)。
坐在灰燼旁邊的田水,此刻也是望著那門洞,滿臉狐疑。是什么會讓人發(fā)出這叫聲。
二個黑狗子在洞邊叫了半天不見有反應(yīng),回頭見田水一副木木的樣子,對視了一眼,走到了田水身邊。
“小哥,你沒事吧?小哥。”
沒有反應(yīng)。
“別是給嚇傻了吧?”小個子輕聲說了句。
“胡說。小哥在這睡過覺,常在這歇腳,是神仙關(guān)照的人,神仙抓誰也不會抓小哥?!?p> “進(jìn)洞那人怎么樣了?”田水細(xì)聲細(xì)氣的問了句。
“是啊,不知咋地進(jìn)去了就沒音訊了,所以,想請你過去看看,你道熟不是?!?p> “剛才我聽到叫聲?!?p> “那是風(fēng)的聲音。”
“不對,是叫聲?!?p> “有嗎?”
“沒聽見有啊?!毙€子和著。
“咱們回去吧?”
“就這回去?來時四人,回去三人?非得讓日本人給劈了,至少要說出個丑卯來啊?!?p> “那怎么辦啊?”
“所以還是請小哥你能過去看看,咱們也好回話不是?!?p> “我不敢?!?p> “別介,你在這老窯坡是常來常往,神仙都知道你是好人,都護(hù)著你。誰出事你也不會出事。”
“你說我是好人。”
“好人,好人?!毙€點(diǎn)著頭。
“你不是好人,那還有誰是好人啊?!蹦觊L哈著腰。
“神仙都護(hù)著我?”
“護(hù)著,護(hù)著?!毙€哈著腰。
“好人壞人,蒙誰也蒙不了神仙不是?!蹦觊L點(diǎn)著頭。
“唉,剛才綁著我這臂疼手痛的?!?p> “來來來,我給你揉揉手?!毙€就是靈活。
“我給你松松臂?!蹦觊L的也不示弱。
田水還從沒讓佇么伺候過。一開始還真不自在,后來感覺就有些舒坦,最后長了一口氣。
“小哥,感覺如何?”盡管他們二人心急如婪,恨的田水真咬牙,但面上還真是一付關(guān)心樣。
“好了,既然你們求我去走一趟,那我就去走一趟。哎,是你們求我吧?”
“是我們求你,是我們求你。這事不求你求誰也沒用啊?就是我們的神仙?!?p> “行,把那褡褳給我背上。免的我進(jìn)去了你們偷吃我的燒餅?!?p> “不敢,不敢。小哥說笑了?!?p> 二人趕忙把擱在地上褡褳給田水背上。
田水走了二步,轉(zhuǎn)頭對他們二人說道:“如果聽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你們可要進(jìn)來救我?!?p> “一定,一定?!彼麄儽砻嫔蠎?yīng)著,心里那個罵,差點(diǎn)沖出了口。還指望來救你,做夢去吧。
田水背著沉重的褡褳,邁著生硬的步子,走向熟悉的洞口。
穿過門洞,走進(jìn)窯洞,由于這個窯洞的門窗全給封了,眼睛一時沒適應(yīng)過來,黑呼呼的一片,但心里充滿了喜悅,終于擺脫了魔爪。
盡管田水心中有所準(zhǔn)備,這窯洞里的景象還是把他嚇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通過被封門窗間隙透進(jìn)來散落的光線,只見窯洞里面四周掛滿了他似曾相識的圖案,他很快就確認(rèn),這是門神像。盡管這些門神圖像有的是三只眼,有的是二個鼻子,有的是只有一條腿,有的是干脆連嘴都沒有,但這門神像畢竟廣泛布于中國的城鄉(xiāng)百姓官宦之家,尤其是鄉(xiāng)下的孩子,對這是再熟悉不過了。
特別是從窗戶上面透進(jìn)一柱光線,直接照在一幅上,那畫上的人物臉上全是眼睛,不見其它,從縫隙吹進(jìn)來的風(fēng),輕搖畫像,那些眼睛象都在眨眼一般。在這昏暗的環(huán)境里,晃動著一張長滿了眼睛的臉,說不嚇人是假的。
這會他才發(fā)現(xiàn),在窯洞中央倒著一個人,就是先前進(jìn)來的那個人,一動也不動。不知是嚇?biāo)懒诉€是嚇暈了。
“小哥?!?p> “小哥,你在嗎?”
“小哥,情況如何?”
從窯洞通道口傳過來的叫喚聲,一陣高過一陣,這是隔壁窯洞那二個警備團(tuán)的人在叫,田水不理他。
這時,窯洞一角畫像掀起,露出個人頭,向他招手示意。
是大寶。
田水起身就跑過去,可剛跑幾步,他又折回,取下癱倒在地黒狗子身上的槍的子彈。
這邊洞口叫喚聲音是越來越大。
“妖怪來了?!?p> 大寶捏著鼻子沖著洞口大叫了一聲,頓時窯洞里靜悄悄,沒有一絲的聲音。
大寶的這一嗓子,真是把守在這廂窯洞的二個黑狗子給嚇壞了。
妖怪,真有這事?
年長的畢竟經(jīng)事多,先醒悟過來,悄悄的向窯洞外爬去。正爬的起勁,突然感覺到身后有響聲,嚇的他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眼閉上,頭都不敢回。很快那聲音就響到了前面,他眼睜細(xì)縫,發(fā)現(xiàn)那小個子正手腳并用扭腰擺頭姿勢優(yōu)美地向窯洞外邊游去。娘的,溜起來比我還快。他心里憤憤罵了句,發(fā)力趕上。兩人幾乎同時到了窯洞口,騰身起步,去時,路小草厚,一步一腳印,光怕一步?jīng)]踩準(zhǔn),滾到坡下面去。這回去時,不但步子準(zhǔn)確,且還速度驚人,不但沒滾了下去,反到是這近二百米的距離,一眨眼就給跑到了,跑到團(tuán)長身邊,人一歪,就倒下了,只見是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張嘴喘氣。
何人地知道這是跑的太猛,體能不夠,好在距離不長,要不會要了他們的命。過了一小會,他待他們氣喘勻了,又讓人喂了幾口水,眼睛張開,能開口說話了。
年長的把窯洞里發(fā)生的事向身邊的何人地和八木說了一遍,最后跟了一句?!皼]想到,真是有妖怪啊。”
“胡說?!卑四境槌鰬?zhàn)刀?!澳阍俑襾y說,敢動搖軍心,我就砍了你,膽小鬼?!?p> 就在這時,從窯洞里又沖出一個人,跑的是手舞足蹈,邊跑口中還叫喊著什么,由于遠(yuǎn),聽不清楚。他還沒跑多遠(yuǎn),就滑落坡底,好在這坡不深,何人地叫幾個人把他給弄上來。
不一會兒何人地見他們象拖死狗一樣,把那人用繩子拖上來。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成這樣?”
“報告團(tuán)長,他瘋了,實在沒辦法,只好打暈了他后才拖上來?!?p> “把他弄醒?!卑四净鹈缭谛刂性綗酱蟆?p> 噴了二口涼水,他人慢慢睜開,眼珠轉(zhuǎn)了一圈,突然整個人叫著跳了起來。
“妖怪,妖怪啊,妖怪?!?p> “什么妖怪,你看見什么?好好說?!?p> “妖怪,妖怪。一條腿,頭上長的全是眼睛,妖怪啊?!?p> “膽小鬼?!?p> 八木終于按奈不住心中的火苗,抽槍打死了他。他轉(zhuǎn)身,點(diǎn)出三個日本兵,命剛才跑回的二人帶路,那小個滿臉不想去,剛一遲疑,八木的槍又響,人倒下了。
三個鬼子加上何人地加派的三個警備團(tuán)的人,共六人在那個年長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窯洞外了。
三鬼子兵商議后,叫那年長的黒狗子,帶著他們進(jìn)了窯洞,到了洞口,他們蹲下側(cè)耳聽了一下隔壁的動靜,鬼子取出一手雷順著甩入洞中,邊上的窯洞響起沉悶的爆炸聲。他們轉(zhuǎn)身出了窯洞。
邊上窯洞被封住了的門窗間隙飄出了濃烈的硝煙味,鬼子兵示意警備團(tuán)的人把這窯洞門打開。
這窯洞窯洞門窗是李子同田水他們?nèi)≈畡e的破窯洞的廢舊磚塊堆砌而成,很容易就打開,折至半時,干脆合力推倒,煙硝味和塵土上下子沖出窯洞。
他們躲在窯洞門外,聽了聽,又往里看了看,未見有什么異常,三個鬼子兵勇敢的跨入窯洞,三個警備團(tuán)的人站在外面,端著槍,貼著墻,眼睛盯著那黑乎乎的洞口。
突然從窯洞里沖出一聲嘶叫,音尚未落,爆炸聲起,門外的三人抬腿就跑。
剛跑了幾步,對面機(jī)槍響了,子彈就貼著他們頭頂,他們停下腳步,抬頭見對面的八木揮著指揮刀比劃著,機(jī)槍正朝著他們射擊,邊上他們的何人地團(tuán)長也在大聲叫喊著什么。
他們明白,這樣回去死路一條。
三人掉頭,小心翼翼地走回到那窯洞外面。
“兄弟們?!蹦觊L的開了口。“你們都看見了,咱這是就這么回去肯定是個死,進(jìn)洞是不知生死,攤上了,就認(rèn)了吧。來,一塊求大神們發(fā)發(fā)慈悲,放我們一馬?!?p> 說著就放下槍支,解去身上的武裝,雙膝落地。
“老窯坡的大神們,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握兵器,只是個混飯吃的家伙什,望大神們能可憐我們,放一條生路,大恩大德,永生不忘?!?p> 說罷,他們?nèi)烁吲e雙手,生生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空著身子走進(jìn)了窯洞。
一會兒,他們從窯洞里搬出了一具鬼子的尸體,接著又搬出二具,三個鬼子,沒有一個活口。
他們回頭望了望,三人抬起一具尸體就往回走,這下子,八木沒有揮刀,何人地沒有叫喊,更沒有機(jī)槍聲響。
年長的向何人地和八木詳細(xì)匯報了整個過程情況。
“八木隊長。”何人地聽完手下的陳述后,對八木說道:“這世上那有什么鬼神,我根本就不信,就是有鬼,這也一定是反日分子搞的鬼?!?p> 八木聽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目前情況和地形來看,對我們很不利,也很復(fù)雜?,F(xiàn)在我認(rèn)為重要的是,先要把為天皇陛下獻(xiàn)身的勇士先運(yùn)回去,如果我們現(xiàn)在就動身,回到鎮(zhèn)上怕也是要天黑了。隊長閣下,你看了?!?p> 八木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的窯洞,仗沒開打,甚至對手都不曾見面,就失去了三個皇軍的性命。他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但這老窯坡上的有幾百個窯洞,就他這些人手,遠(yuǎn)是不夠的。何人地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心中實在是呑不下這口氣,丟不起這個臉。
他抽出戰(zhàn)刀,狠狠向前一揮,所有的怒火,凝聚成二個字。
“射-擊?!?p> 第二天,八木接到報告,率人直奔老窯坡背面,在坡底,見到他那三個經(jīng)過特殊訓(xùn)隊員的尸體,帶來的狼狗正圍著打轉(zhuǎn)。
“報告隊長,他們都是頸部一刀斃命,兇器應(yīng)該是一種很少見的月牙形刀具,身上其它部位沒有發(fā)現(xiàn)其它傷痕?!?p> 都是頸部一刀斃命。八木上前蹲下了身子,仔細(xì)觀察著刀口。他的這些隊員,是經(jīng)過精挑細(xì)選的,徒手格斗課目,給他們當(dāng)陪練的是皇軍,一人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擊倒二人是他們的及格線??伤麄兙尤蛔屓艘坏稊烂催@情形很可能是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倒下,甚至連掏槍的時間都沒有。是什么人有這等本事,他不但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過。會有這樣的人?想到這,八木站起身,四周觀察了一下,帶人走上到半坡那排破窯洞前。觀察一通后,他斷定,他們應(yīng)該是這在遇上勁敵,讓人殺后從這推下坡去。在這一點(diǎn)上,他要比那只會打轉(zhuǎn)的狼狗聰明的多。
“搜查這些窯洞。”
高原的大風(fēng),卷著那漫天黃土,早已是把這里的一切吹的個干干凈凈,又掩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來來去去,幾經(jīng)反復(fù),哪還有什么痕跡。
八木無功而返。
幾天后,鎮(zhèn)上,縣里,甚至長治都傳開了,說是這老窯坡是真有妖怪。那妖怪長的是一條腿,腦袋上全是眼睛,牙齒就有二寸長,口渴時就找人咬開脖子喝人血。三個鬼子一開始用手雷炸,不但沒炸著,反而自己身上的手雷不知怎么就響了,自己全給炸死了。
后來是越傳越嚇人,出現(xiàn)鬼的地方也越傳越多,好象出門就會遇上鬼,反正是說什么的都有。傳的是百姓晚上天一黑就上門,傳的那些民團(tuán)和警備團(tuán)的人出了窩就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