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們的悲歡從不相通,這才是莫大的悲哀(本卷終)
發(fā)生在廣安縣的事兒似乎就此落寫了帷幕,但縣中的修行者卻仍絡(luò)繹不絕。
他們不會知道這個沒了白晝的日子里發(fā)生了什么,還在苦苦探詢著可能的際遇。
星輝何其大,甚至有修行者剛剛得知廣安縣的消息,才要動身向這里趕來。
星輝又何其小,徐上章死去的消息在第一時(shí)間就傳遍了上境大能的那個小小的圈子。
有人嘆息,有人敬佩,有人快意,也有人,蠢蠢欲動!
但也就是想想罷了,沒了徐上章的劍宗依然不是誰都能惹得起的,因?yàn)閯ψ谏侥_下多了一間酒肆,鋪?zhàn)永锍qv著一個喜歡飲酒的蓑衣刀客。
他原本生活在梁國刀州的一片林子里,但因?yàn)楹托焐险碌募s定,他決定來劍宗山腳下住上十年。
“十年就夠了嗎?”對于徐上章的第一個條件——守劍宗十年,刀客曾有過疑問。
“十年若不成才,再多百年也沒什么意義?!毙焐险吕硭?dāng)然地向他做了解釋。
刀客想到徐上章曾經(jīng)只用了三年就從初境到了上境,也就沒再多嘴,問得太多,就是對自己這種凡夫俗子的最大傷害。
可他只是區(qū)區(qū)自在境,心念覆蓋之下也只有區(qū)區(qū)幾十萬里,和徐上章在廣安縣上空就能吊打妖蠻神圣自然沒法比,這才搬來了這間酒肆,就近住在了這兒。
他什么都沒做,但這一行為就是最無聲的震懾。
這便是自在境的實(shí)力,讓所有叵測的心思只能在暗地里交織,而明面上,那些人什么也做不了。
……
李躍鷹已經(jīng)返回安京了,朝堂和邊疆還有太多事兒等著他處理,在廣安縣留到此時(shí)也只是想再見見老友而已。
嚴(yán)敬卻沒打算和李躍鷹一起走,他為李公德義而來,在廣安縣一住就是五年,如今也到了該離開的時(shí)候。
他是默默走的,臨行前也只和小婢女打了聲招呼。
他像往常那般教翠花兒修行,又和小女孩說了些心里話,最后摸了摸她的頭,就此出門而去。
宋芝林也要返回劍宗了,十五年未曾出世的劍宗百廢待興,如今最重要的事兒是招收新的弟子,這需要他回去處理。
馮安自然是和宋芝林一起回去,但他們還不知道余生的想法。
“余生,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劍宗嗎?”馮安沒再齜牙,滿臉嚴(yán)肅地瞪著一對圓滾滾的眼睛,等著余生的回答。
“你笑一個我就告訴你。”余生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頭也沒抬地回道。
馮安:“(????)”!
“停!!”余生雞皮疙瘩掉一地,趕緊說道:“我不去劍宗還能去哪兒啊?”
馮安:“(??ˇ?ˇ?)”!
“滾滾滾!你咋突然這么惡心人。”
馮安:“┐( ̄ヘ ̄)┌”。
得到滿意的答案,馮安從余生的廂房中走了出去,但緊接著門口就傳來了他的喊叫聲:“劍侍長老,你在這兒干啥呢?”
“咳!咳!”
伴隨兩聲輕咳的,是馮安像是被捂住嘴后的嚎叫。
“唔!唔~”
余生:“(?д?;)”!
他有些后悔自己做下的去劍宗的決定了。
但在去劍宗之前,余生還是想先回余家鎮(zhèn)看看,那里畢竟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總不會一點(diǎn)沒有感情。
他向宋芝林說了自己的想法,正巧馮安在旁,他們便決定在回劍宗之前先去余家鎮(zhèn)看看。
三人這就要出門,但還沒出李府,就遙遙看到了正抱著行李騎坐在大門門檻上的翠花兒。
小婢女已經(jīng)不知道在這兒坐了多久,在暖暖的陽光下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翠花兒的心思很明顯,他擔(dān)心余生不想帶著自己,特意坐在這兒堵著他。
她在半睡之間看到迎面走來的三人,趕忙站起身,先正了正斜背著的滿滿的包裹,然后雙手局促地糾結(jié)在一起,期待地看著余生的表情。
余生看著眼前有些惶恐的女孩,終于意識到自己一貫對她的認(rèn)識好像是錯的。
這讓他感到慚愧,所以他來到了翠花兒面前,先為她撣了撣褶皺的衣服,又看著她今日似是因匆忙等在這兒導(dǎo)致沒有梳理好的凌亂的頭發(fā)皺了皺眉。
然后他從包裹里取出了一根簪子,就是他曾帶了幾年的那支鋒利的簪子,一邊給翠花兒攏了攏頭發(fā),一邊輕輕把簪子插在她的發(fā)髻上。
“出發(fā)!”余生向前揮手,微笑著給小婢女做了個動身的手勢。
“嗯??!”女孩兒重重點(diǎn)頭,然后瞇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露出了比和煦的陽光更溫暖的笑容。
馮安也在笑,翠花也能一起去劍宗,他打心底里高興。
他已經(jīng)把小婢女當(dāng)成是自己的朋友,所以此刻咧嘴齜牙,笑得比誰都?xì)g。
可宋芝林此刻看到馮安的那對兒大板牙感到有些礙眼,倆人倒是把事情愉快地決定了,最后還不是要他這個長老做苦力。
此去余家鎮(zhèn)千余里,去劍宗三萬里,他此次出門又沒攜帶代步的寶器,只能帶著幾人飛來飛去。
每多一人,便代表著成倍的元?dú)庀模@不是給他找事兒嗎。
宋芝林眼看著三人樂呵呵地走出門去,還一臉訝異地回頭問他問啥還不動,滿心委屈,不想說話。
……
這世間悲歡從不相通,有喜就會有悲,一貫如此。
在余生他們離開廣安縣不久,廣安縣外的一座山林里便又有了另一番對話。
“小宇死了,被余生直接削了腦袋?!闭f話的是一個穿著斗篷,渾身躲藏在樹木的陰影里的瘦小身影,聲音聽起來清脆悅耳,似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女。
“人都會死,這未嘗不是解脫?!苯硬绲穆曇敉瑯雍苣贻p,是個男聲,他此刻正搖著折扇從樹后走出來。
白衣儒雅,俊朗非凡,正是前幾日出現(xiàn)在廣安縣,曾望著擎杯閣楞楞出神的少年。
但他的語氣冰冷,說出的話也顯得有些無情。
少女沒再答復(fù),但斗篷下的頭卻抬了起來,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少年,似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到哪怕一絲傷心的表情。
“呵!”
顯然,她失敗了,然后又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似是在譏嘲自己的癡心妄想,也是在鄙夷少年的冷漠絕情。
但低下頭的他顯然沒有看到,在她這聲冷笑之下,少年如磐石般堅(jiān)毅的目光卻在閃爍,仿佛正在承受著莫大的傷害。
他緩緩上前,伸出左手慢慢攏了攏女孩兒額前凌亂的碎發(fā),而后就那么凝視著她略顯憔悴的眸子,久久不語。
半晌,他抽回了手,轉(zhuǎn)身向林深處走去,一如既往,冰冷冷地來,又冰冷冷地離開。
在他轉(zhuǎn)身后,少女抬起了頭,一動不動,看著少年遠(yuǎn)去。
直到那個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深夜夢境中的背影再也望不見,慢慢地,她的眼角濕潤起來。
于是她抬起頭,透過頭頂樹葉間斑駁的縫隙望著明媚的天空,她的嘴角上揚(yáng),那是無情的嘲笑,她笑自己愚蠢,剛剛竟還期待著什么。
一陣風(fēng)吹過,一片根部沿上已半黃的葉子隨之飄落,葉片翻轉(zhuǎn)間身不由己,在半空里忽左忽右。
少女看在眼里,直覺得心底里莫名厭惡,提起皓腕屈起玉指,輕輕一彈,將之擊得粉碎。
是啊,又一個秋天到了,久違地,她覺得有一些冷……
少年轉(zhuǎn)過身向林深處走去,努力保持平靜,克制自己心里想回頭替她拂去淚水的欲望。
他不能流露出絲毫傷感,因?yàn)槟菬o用的感情只會擊碎她心底慣性的堅(jiān)持。
此時(shí)此刻,一發(fā)牽而全身動,一子錯則滿盤輸。
一旦敗事,不只是他十幾年間的日夜鉆營化為烏有,更會讓他全族六十年三輩人的無數(shù)血汗盡諸東流,他,輸不起。
他就這么走著,不知在想著什么,直到一陣微風(fēng)吹過,才回了神。
于是他駐步,用了一個呼吸的時(shí)間,將紛亂的念頭盡數(shù)壓下,又把今晨突然發(fā)現(xiàn)的幾根白發(fā)掩在發(fā)髻內(nèi)里,最后撣了撣落在胸口處不可見的塵土,繼續(xù)向北而去。
就在剛剛那一個呼吸間,他許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個愿望。
第一個愿望是在他尚在呀呀學(xué)語時(shí)在父親的引導(dǎo)里許下的——?dú)У魟ψ?,他也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愿望,或者說那本就不是他一個人的愿望。
但他無比確定的是,第二個愿望一定是獨(dú)屬于他自己的,它就好像凌冽寒冬里的一盆碳火,竟讓他感到一絲久違的溫暖。
他消失在了樹林深處,獨(dú)留林葉颯颯作響,似低吟,似問詢。
人常說生死之間無大事,現(xiàn)在看來有些事兒是一定比生死更重要了,那如果兩件這般大的事兒碰在了一起,究竟哪個更大一些呢?
此時(shí)此刻,終歸不會有答案,未來會有答案嗎?
或許吧!
……
余生和馮安在余家鎮(zhèn)的地界上跑了幾圈,最終只能無奈放棄尋找。
余家鎮(zhèn)不見了,全沒留下半點(diǎn)痕跡,就好像它從來沒出現(xiàn)過。
眼前的烏蘭樹林郁郁蔥蔥,每一顆烏蘭木都雙人難合抱,怕是已經(jīng)長了幾百年。
余生有些遺憾,哪怕心里早有準(zhǔn)備,此刻難免還是有些落寞。
馮安更是大呼小叫了半個時(shí)辰,最后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歇了一小會兒后開始挖腳下的土,頗有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余家鎮(zhèn)的勢頭。
余生按住馮安的手,盯著他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馮安怔怔不語,但也沒再做什么傻事。
沒有痕跡的過去讓人害怕,但好在,還有值得憧憬的未來。
是時(shí)候了。
該去劍宗了!
正經(jīng)人誰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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