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里士多德一行人剛剛走進(jìn)市場,就看到理發(fā)師克里提普斯正在拿著一根包著毛線的銅簽幫人洗眼睛。雅典的秋季風(fēng)沙很大,好多人眼里進(jìn)了沙子,而洗眼睛確實是理發(fā)師的主業(yè)之一。他手法嫻熟得翻開眼皮,再用清水沖干凈,然后把毛巾遞給起身的顧客。他一看到阿里斯塔,就高興的喊道:“小阿里斯塔,你好久不來我這里了,你真該好好打理下頭發(fā)!快過來,你的父親幫了我大忙,我不收你的錢?!?p> 阿里斯塔做了個鬼臉:“算了吧,克里提普斯,我可不想頭發(fā)被拽的生疼?!彼D(zhuǎn)向另外兩人,“我們快點去肉攤吧!”
雅典人喜歡慵懶的生活,天光大亮再起床的人不算少數(shù),因此現(xiàn)在市場上并沒有太多人。阿里斯塔走在前面,徑直沖向掛著風(fēng)干肉和香腸的攤子?!叭菹隳c加白乳酪?!彼驍傊髡f道。攤主把一條熏得通紅的香腸切成小塊,放在一片巴掌大的無花果葉上,之后撒上一點切碎的大蒜,又用木勺舀了一些白奶酪澆在香腸上。他把葉子包起來遞給阿里斯塔,接著開始切第二份香腸。阿里斯塔轉(zhuǎn)身把香腸遞給了赫米阿斯,“快嘗嘗,這可是雅典獨有的美食!”
赫米阿斯拿起一塊香腸扔到嘴里,白奶酪沒有干酪那么濃郁的膻氣,卻很好的中和了香腸的咸味,增加了奶味的清香。他一邊大聲叫好,一邊掏出一枚面值十德拉克馬的銀幣——他已經(jīng)把自己的波斯金幣全都換成了這種正面鐫刻著雅典娜頭像、背面是一只貓頭鷹的雅典銀幣。
“這位主人,一份三歐珀,一共一個半德拉克馬?!比鈹偫习蹇戳丝茨敲洞筇柕你y幣,“抱歉,我剛剛出攤,沒有那么多零錢?!?p> “還是用我的吧?!眮喞锸慷嗟绿统隽艘粋€兩德拉克馬的銀幣,遞給老板。老板把找零的三歐珀遞給他,同時又包了幾顆油浸的橄欖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年輕的主人是初來雅典吧,這是一份禮物?!?p> 亞里士多德把零錢放回錢袋,開始吃自己的那份香腸。赫米阿斯一時有些尷尬:“啊,亞里士多德,我會把錢還你的,今天說好了是我請客?!?p> “不必放在心上?!眮喞锸慷嗟罗D(zhuǎn)向阿里斯塔,“不過,雅典之前不是也收波斯錢幣嗎?”
“哎,這你們就不懂了?!卑⒗锼顾首魃衩兀白越衲昶?,議事會要求進(jìn)入雅典的所有商人和旅客都必須使用雅典德拉克馬交易,而且要求雅典城邦所有貨幣商人使用最低比率交易波斯金幣。人們都說,這是對波斯操縱希臘北部城邦與我們?yōu)閿车膱髲?fù)?!?p> “難怪我那一袋金幣才換了十個米納(Mina)!”赫米阿斯憤憤不平,“這是在騙外邦人的金子!”
“十個米納,那可是一千德拉克馬!”阿里斯塔張大了嘴巴,“要知道,蘇格拉底(Socrates)受審判時,柏拉圖就向法庭要求用自己的十個米納為他贖罪,但法官不允許。蘇格拉底自己的全部財產(chǎn)也不過一個米納,他最終提出贖刑的金額是三十米納,前提是有人借給他?!?p> “那之后呢?”亞里士多德問道。
“陪審團(tuán)根本沒有給他贖刑的機(jī)會,他們選擇了死刑?!?p> “……”赫米阿斯覺得自己口中的香腸沒有了滋味,“他們最終還是為他平反了,不是嗎?”
“那是政客的勝利,不是哲學(xué)家的。”阿里斯塔搖了搖頭,“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但聽柏拉圖他們的語氣,這個結(jié)果來得沒那么容易?!?p> “雅典的恥辱,蘇格拉底的光榮?!眮喞锸慷嗟履氏伦詈笠豢谙隳c,“味道不錯,只是分量不夠?!?p> “哈哈,我覺得你說的是香腸?!焙彰装⑺勾蛉さ?,“我們再去買點東西吃,這時他們應(yīng)該有足夠的零錢了!”
三人從上午逛到正午,在赫米阿斯的支持下,他們飽餐了一頓。亞里士多德暗中思忖,以后還是應(yīng)該少來市場,畢竟三個歐珀就足夠一個貧苦家庭一天的口糧了,肉食還是太貴?,F(xiàn)在,是時候去上課了。
……
伊索克拉底的學(xué)校在市場旁邊一條街的地方,這是個大院子。學(xué)生們?nèi)齼蓛勺谂_階或沙地上,他們中有些人風(fēng)塵仆仆,可能是從西南方的比雷埃夫斯港趕來的。亞里士多德三人進(jìn)入院子,就聽到一個年輕人在高聲議論:
“雅典人們,警醒起來吧!不要沉溺于詩歌和戲劇了,多看看政治!我們的周圍全是敵人,北邊的馬其頓,南邊的斯巴達(dá),西邊的科林斯,我們已經(jīng)無法控制愛琴海對岸的愛奧尼亞倒向波斯人了!而你們還在歌頌荷馬!”
“我就來自愛奧尼亞,事情好像沒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焙彰装⑺购苡憛拕e人挑起這種分裂同盟的話題,“我家就在阿索斯,我們自認(rèn)為是雅典的朋友。”
“你?請問你參加過戰(zhàn)爭嗎?你是否知道現(xiàn)在全希臘的局勢?還是說,和平只是你的一廂情愿?”那年輕人言辭犀利,“而我,雅典的狄摩西尼(Demosthenes),從小就學(xué)習(xí)政治和地理,我看到過歷史,我已經(jīng)感到了危機(jī)!”
狄摩西尼聲音更大了,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外邦人永遠(yuǎn)不可能和我們一條心!想想斯巴達(dá)吧,他們也曾是我們對抗波斯的盟友,但稍后就轉(zhuǎn)頭咬我們一口!你,愛奧尼亞人,別假惺惺地裝作我們的朋友,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我敢說你們照樣指望不上!”
“以赫拉克勒斯之名,你是在侮辱我!”赫米阿斯馬上就要拔出佩刀。
“安靜!上課時間到了。這里不是比武場,不需要刀劍!”教師伊索克拉底走進(jìn)院子,分開了兩人?!艾F(xiàn)在開始上課,停止你們的議論!”周圍的學(xué)生圍成一個圈子,全都安靜下來。亞里士多德拉了拉赫米阿斯,找了一個臺階坐下。
“首先,我是你們修辭學(xué)的教師!你們有些人是我的學(xué)生,有些人是從柏拉圖那里來聽講的。對后者,我要說的是,我沒有收你們的錢財,也不是你們的奴隸,所以不要向我隨便提問,也不要建議我應(yīng)該講授些什么?!币了骺死罪@出不可置疑的權(quán)威,“你們可能永遠(yuǎn)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演說家,也不能成為訟師或智術(shù)師,所以不要以為在我這里上過課就以我的學(xué)生自居。就像我的名字只和蘇格拉底差一個字母,但我們有著天淵之別。我只希望你們在我的課上學(xué)到一點,那就是說服的藝術(shù)。而我判斷你們學(xué)成這門課程的標(biāo)準(zhǔn)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說服我!”
“現(xiàn)在,我請你們中的一個人,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