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兵并不感到意外。
說起來,這些鄉(xiāng)民也挺可憐的,這事看起來和他們無關(guān),但官兵真奈何不了他的話,肯定會拿這些鄉(xiāng)民出氣,反倒他們成了最后的犧牲品。
張教頭在三清鄉(xiāng)待了不少時日,和鄉(xiāng)民們多少有點(diǎn)感情,替他們說話道:“呂兄,你也別怪他們,他們身家性命都在這里,有這些顧慮原也是人之常情?!?p> “你倒會充好人!”劉三發(fā)起渾來,絲毫不買張教頭的面子,數(shù)落道,“那依你之言,干脆把呂二和我綁了押到縣里去,這樣大家伙就沒了后顧之憂,對不對?”
張教頭連忙辯解:“我絕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劉三不依不饒。
“我……”張教頭也沒想到辦法,吞吞吐吐,最后化為一聲長嘆。
“呂二!”見張教頭無話可說,劉三當(dāng)即建議道,“我們這就收拾好錢財……還有天火和這些武器,反正能帶走的都帶走,趁著外面的官兵殺光了,我們現(xiàn)在就跑出三清鄉(xiāng)去。大唐國幅員千里,憑著你的本領(lǐng),還愁找不到用武之地嗎?”
那兩名老人懼怕呂兵,可不怕劉三,聽了劉三的主意后兩眼一瞪,跳起來敲著劉三的腦袋罵道:“劉三,原來你是個沒有祖宗的忤逆混賬,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就不該讓你娘把你生下來!你一走了之干凈了,留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怎么辦,你就算不惦記我們這幾個老東西,還有你阿耶阿娘,他們你也不管了嗎?你回去問問你娘老子,當(dāng)年你家里窮得連先人都入不了土,是誰借了你家三吊錢……”
“行行行,我不跑!總可以了吧?”劉三受了一通氣,也明白他這個主意不靠譜,又向呂兵建議道:“要不這樣,我們干脆殺到縣里去,把那伙直娘賊的官兵一股腦全殺了,省得他們來找鄉(xiāng)親們的麻煩?!?p> 張教頭替呂兵否定了這個不過腦子的主意:“按軍制,一個都編額一千士卒,但實(shí)際情況又不盡相同。如果是朝廷供養(yǎng),那么這個都往往只有三、四百士卒,不足半數(shù),剩下的名額用來給將官領(lǐng)俸祿餉銀,俗稱‘吃空餉’。如果是地方自建都,屬于將帥私兵,那么這個都的實(shí)際人數(shù)就會超過一千數(shù),甚至兩、三千的都有。如今縣里的這個歸義都就是地方自建都,兵員人數(shù)比一千只多不少,就憑我們幾個人,怎么可能殺得光?”
“跑又跑不得,打又不能打,依你的意思,我們就坐在這里等死算球了……”劉三的兩個建議都被否決了,他心里有氣。
眼見劉三又要發(fā)渾,呂兵不得不出言制止:“若官兵攻來,我們仗著地利優(yōu)勢,尚可以勉強(qiáng)周旋,如若貿(mào)然去縣里犯險,只怕與上門送死無異?!?p> 被呂兵勸阻后的劉三立馬老實(shí)了,撓了撓頭:“呂二說得對!我真是糊涂……”
張教頭也才接著講下去:“我看了今天來的官兵的旗號,行軍司馬、峽路招討使、高,這個‘高’必是西川節(jié)度使陳敬瑄座下第一大將,人稱高都帥的高仁厚……”
“??!高都帥?”劉三當(dāng)然也聽過這個能讓劍南孩童止夜啼的人物,大驚出聲,“怎么會是他,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又下意識地看了看呂兵,心里想,呂二再厲害,能厲害得過這個名震劍南三川的傳說人物嗎……
他使勁地晃了下腦袋,把這些雜念從腦袋里甩出去,管他娘的誰厲害,反正他以后跟定呂二了,也只認(rèn)呂二一個大哥。
張教頭接著道:“高都帥的赫赫大名,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可我還聽人說過,高都帥智勇雙全,更難得的是具有長者風(fēng)范,待人寬厚,從不欺凌百姓,因此與陳敬瑄不睦,還曾被陳敬瑄當(dāng)眾責(zé)難,說他‘不喜殺人,慈而不能掌兵’……這支官兵既然是高都帥帳下的人馬,總不至于冤殺無辜吧……”
劉三沒忍住插話道:“這些人馬會不會冤殺無辜,你不都已經(jīng)親身見識過嘛!”
回想起白天被官兵侮辱的場景,張教頭略感羞愧,但他很快平復(fù)了神色道:“羞辱我的主要是那名虬髯校官……對了,呂兄,劉兄,真要與二位言說,那虬髯賊正是駐風(fēng)嶺上的山匪之一,我們曾在駐風(fēng)嶺下照過面。既然是山匪,又如何混進(jìn)這支官軍里,我始終沒猜透這其中的緣由,但我仍堅(jiān)信一點(diǎn),既然是高都帥帳下的人馬,便總有說理的地方。所以我決定潛回縣城,設(shè)法拜見他們的楊都頭,當(dāng)面陳情,也請二位能給我一些時日,我必能帶回好消息?!?p> “這法子……行得通?”劉三嘴里問道,眼睛卻是看向呂兵,等待呂兵的決定。
呂兵并不急于贊同或否定張教頭的主意,而是提出了幾點(diǎn)疑惑:“我并不知曉你們口中的高都帥,但張教頭既然說得這樣誠懇,想來那個高都帥也必是個寬厚仁義的人,將帥如此,手下的士卒受其熏陶,也不會是些奸淫擄掠之輩。既如此,那虬髯山匪又如何出現(xiàn)在這支官兵里,只怕這支官兵與尋常高都帥帳下人馬并不一致,畢竟樹高千丈,難免會長幾只蛀蟲來。再則,經(jīng)今日一戰(zhàn),三十余名兵卒命喪我手,那楊都頭又豈肯罷休?”
“實(shí)不相瞞,我回答不了呂兄的問題,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去試上一試。”見呂兵遲遲不給答復(fù),張教頭再次請命,“請呂兄給我三日期限,無論成與不成,三日后一定親口給呂兄回信?!?p> 從三清鄉(xiāng)到閬中縣城不過半日的腳程,騎馬則只需要兩個時辰,算下來,那名文士裝扮的將官早已逃回了縣城,大隊(duì)的官兵人馬估計已經(jīng)在撲向三清鄉(xiāng)的路上,呂兵若要逃路,便只有趁現(xiàn)在,哪里還有三日的時間用來等待?
呂兵并沒點(diǎn)明,只是朝張教頭拱手道:“有勞張教頭了!”
“張某先行一步。呂兄,劉兄,保重!”
張教頭離去后,呂兵朝劉三故作輕松地笑著說:“今晚可有我們兄弟倆要忙的咯?!?p> 劉三不知道晚上還要忙些什么,他也懶得問,反正無論呂兵如何吩咐,他一一照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