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魯離了府衙,急急趕去幾條街外的文樓。
這文樓是間老字號的酒樓,當(dāng)年店內(nèi)小橋流水環(huán)繞,春蘭秋菊相應(yīng),四壁掛著不少名家墨寶,耳畔響著潺潺琴音,正是那些清高文人騷客喜愛之所,城內(nèi)自恃有身份的人也都愛到這來宴客,一時間生意興隆,風(fēng)光無二。
可惜不久,城內(nèi)陸續(xù)開了幾家風(fēng)格類似的酒樓,分走了不少客人,再后來酒樓換了東家,生意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庭外門可羅雀,店內(nèi)鴉雀無聲。
張魯喚醒了打瞌睡的伙計,小伙計一時還有些愣神,聞得來人要訂包廂,立刻清醒,殷勤地要領(lǐng)張魯去看包廂。
張魯?shù)?,“不用去看了,你只幫我定了那沅菊廳便是?!?p> 說罷,放了十兩銀子定金在柜臺上,又細細交代了一番晚間要用的菜品,都是這店里叫得上好的招牌菜,這才離開。
因文樓離府衙只隔了兩條街,里面又全是包廂,又方便又私密,所以,這些年師爺都是在這兒跟那劉武見面,因而張魯一提老地方,那劉武就知道是哪了。
張魯辦好了這事,看看天色,估摸著阿木他們也差不多問完了,便又趕著回李記跟他們匯合。
朱玉阿木和瘦猴三人按著張魯交代的在城南轉(zhuǎn)了一下午,城南多是平民百姓,客棧酒樓雖不少,可都沒見過他們口中的富貴斯文老爺。
三人越尋越心灰,眼見日頭西沉的厲害,阿木開口道,“不找了,咱們回去吧。”
聽了她的話,瘦猴肩膀縮了縮,腳下又往朱玉方向靠了靠。
朱玉點頭,他這一天跑的也夠累的了。“行,那咱們今天就先回去,也許張叔那有消息了也說不準呢?!?p> 阿木沖他笑了笑,沒說話。
倒是朱玉見了阿木這樣,心里倒有點不是滋味,他轉(zhuǎn)頭瞪了瘦猴一眼,正打算再安慰安慰阿木,便瞧見對面走來一個青衣道士,一手持幡,一手搖鈴,嘴里念叨,“占卜問卦,尋吉避兇!”
朱玉心里一喜,將道士喊住,“喂!道士,問卦幾個錢?”
道士不答反問,“敢問尋吉還是避兇?”
“怎的?這兩個價錢還不一樣?”
道士收起鈴鐺,摸了摸自己寸長的胡子,道,“尋吉三文,避兇,那就得隨緣了?!?p> 阿木這時卻開口道,“我瞧你不像好人。”
道士只笑了笑,“小兄弟說笑了?!?p> 阿木只覺得這人絡(luò)腮胡子遮住了半張臉,半點仙風(fēng)道骨都沒不說,頗有點江洋大盜的感覺。
朱玉爺略有點尷尬,他告了聲罪,拉著阿木到了一旁,“阿木,我聽我爹說過,有些問卦靈的很,咱們問問你那玉環(huán)的下落?”
阿木依舊搖頭,“他瞧著不像好人?!?p> 朱玉哭笑不得,“師爺說了不可以貌取人,壞人又不會把字寫在臉上。再說,咱們可以試他一試,要是不靈驗,咱們就不給錢。”
阿木想了想,這才點頭。
她是頭回見著問卦的,其實也好奇的緊。
兩人回來,道士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步子卻是半點沒挪。
朱玉咳了一聲,“道爺這邊請,我們問個卦。”
幾人走到路邊,朱玉問,“你先說說,我們想問什么事,看你算的準不準。”
道士上下打量了三人,最后視線落在阿木身上,右手掐指算了算,道,“這位兄弟怕是丟了重要的物事?!?p> 阿木一驚,開口道,“你怎么知道?”
道士依舊高深莫測地笑而不答。
朱玉接著問,“你可知是個什么東西?”
“此物貴重異常,為小兄弟貼身攜帶之物?!?p> 阿木掏出懷中五兩銀子,啪地放入道士手中,“它在什么地方?”
道士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收入懷中,道,“各位,且稍等?!?p> 他將幡靠墻擺好,從肩上拿下褡褳,從里面拿出個木頭框子,拉開翻了個竟是個凳子,自己穩(wěn)穩(wěn)地坐了上去。
接著,又從褡褳中拿出個四四方方紙板樣的東西,兩頭拉開,那紙板中間竟是一道道褶皺,拉直后穩(wěn)穩(wěn)地撐起了兩頭的紙板,再放上塊木板,竟是個桌子!
他這一番動作,也吸引了周圍不少人過來看稀奇。
最后,道士從袖中掏出三枚銅錢,一邊合手晃著,一邊嘴里念念有詞,接著便將銅板灑在了那方桌上。
只聽他咦了聲,便摸著不長的胡子低頭不說話了。
一旁的阿木見他不光長得古怪,拿出來的東西也稀奇,也顧不得提防不提防了,急急問,“怎么了,看出來什么沒有?”
那道士慢條斯理的道,“這位兄弟所失之物與你羈畔頗深,雖一時不得見,日后也定會完好無損地回到你手中,只是?!?p> “只是什么?”
“這物件雖為小兄弟所有,在下卻要勸你還是莫尋的好,否則,會有血光之災(zāi)?!?p> “你這道士,莫不是找不到東西便要哄騙我們不成?什么血光之災(zāi),一個小小的玉環(huán)能有什么災(zāi)不災(zāi)的!你要再胡說八道,莫怪大爺不客氣?!?p> 阿木還未開口,朱玉便罵道。
朱玉本想借著道士,說幾句吉利話,結(jié)果,好話沒聽到,這人一開口就是血光之災(zāi),當(dāng)即便冷了臉。
阿木也在一旁開口,“你若是算不出來,將錢還與我們便是,可別拿話騙我們?!?p> 道士卻依舊一副好脾氣,“東西現(xiàn)在早已在千里之外,你們便是找,也徒勞而返?!?p> “找不找是我們的事,你就說你知不知道吧。”
“在下實言相告,東西確已不在此處,現(xiàn)已在東北方向,且有數(shù)千里之遙?!?p> 朱玉和阿木都不說話了,這道士說的倒和他們聽來的消息相合。
京城在達州東北,且三四千里,就是坐車也都走上一兩個月,他們就是去追,怕也是趕不上了。
想到這,他們又懷疑地看著道士,從那商人買了玉環(huán)到今天,也才一個月,那玉環(huán)怎么可能現(xiàn)下就在京城?
道士看到他們臉上猜疑的神色卻依舊坦然自若,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胡子。
阿木盯著他的胡子看了半晌,最后被朱玉拉開。
“阿木,算了,咱們走吧?!?p> “不行,我得把銀子拿回來?!?p> 說完,阿木便沖道士道,“一個月時間可是到不了京城的,你還說不是騙我們,把銀子還我!”
道士依舊不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阿木,又轉(zhuǎn)眼看朱玉。
朱玉正奇怪,這人被揭了底,怎地還這般自在,將他說的話過了一遍,這才恍然。
這人只說了東北角,數(shù)千里之遙,可沒說具體的位置,是他們自己想到了京城。
想到這,朱玉道,“這位置就算你算對了,那也只三文錢,我兄弟可給了你五兩銀子,你還是把剩余的銀子還我們吧。”
阿木也反應(yīng)過來,不免有些懊惱,恨恨地看了道士一眼,盯著他的袖子看。
道士這會兒卻正色道,“尋吉三文,避兇隨緣,這位兄弟的五兩是隨了心意,在下也稟告了祖師爺,祖師爺顯了靈通,給你指了方向,也告訴了你兇禍所在,讓你避兇呈祥,你怎可出爾反爾?若是惹惱了上天,那可是降罰的?!?p> 這一番話說出來,圍觀的人都連忙點頭贊同。
阿木氣急,“我可沒要避什么兇,你這個騙子!”
道士卻是搖搖頭,“你那物件帶兇煞之氣,你若去尋它,便會引來殺身之禍,在下將這兇禍點明,豈不是幫你避禍?”
“罷了罷了,你若是執(zhí)意討要卦銀,在下也不與你為難,還與你便是,只是,對上天不敬,日后降災(zāi)禍,我也沒法子的?!?p> 說罷,他一邊搖頭,一邊作勢要去掏銀子。
周圍早已指指點點,有那從頭看到尾的知情人還現(xiàn)場說起了緣由,一聽日后降災(zāi),皆都指責(zé)起阿木他們起來。
朱玉也知這道士有心挑起民憤,他們?nèi)松夭皇?,只得吃了這個暗虧了,當(dāng)即拉著阿木逃出人群。
三人跑出去好遠,這才放慢腳步,朱玉看著阿木的臉色,擔(dān)心她心疼銀子,便安慰道,“沒事,我這還有五兩呢,全給你,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p> 阿木搖搖頭,道,“不用,花了便花了,只是,若是讓我日后再見著那人,定要他好看?!闭f完,小臉都繃了起來。
一提到那道士,朱玉也懊悔不已,他向來不信鬼神,只這一回鬼使神差,結(jié)果阿木的銀子就全沒了。
過了會兒,朱玉還是問道,“我瞧著那道士說的怕也有幾分真,這玉環(huán)怕真是不在府城了?!?p> 瘦猴這時卻在一旁猶猶豫豫地說,“我,我剛才,剛才在茶館里,瞧見這道士了。”
阿木一聽立刻明白了過來,想來是他們進茶館打聽,卻被這道士聽個遍,這才句句說中。
她咬牙,“這個騙子!”
朱玉點著瘦猴的頭,“你怎么不早說?啊?早說那五兩銀子豈會白白送了人?”
說罷,不解氣,提腳狠狠地踹在了瘦猴的身上。
阿木一把拉住他,“算了,他也是好心。”
瘦猴在一旁忙點頭,他早想開口說了,可又擔(dān)心萬一自己猜錯了,那豈不誤了他們大事?便猶猶豫豫拖到現(xiàn)在。
見阿木不僅沒揍他,還幫他說話,瘦猴立刻討好地沖阿木笑。
阿木見他忐忑不安小意討好的模樣,心里的氣卻一下子全沒了。
“沒事,丟了便丟了吧,這一趟也不算白來?!卑⒛拘Φ?。
她向來灑脫,身外之物而已,找不回便找不回吧,難不成真殺了瘦猴?
她雖有遺憾,但也勸著自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