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溫體仁

　　“皇爺，駱都督剛差人回報皇爺交代下來的事已經(jīng)查清楚了?！鼻鍖m東暖閣內(nèi)談敬悄聲來到朱由校面前稟報道。

　　“哦？如何，快說！”正在奮筆疾書的朱由校立即將手上的朱筆放到一邊，問道。

　　“駱都督言道他派人去了熊大人的老家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其家人及岳家的確都曾變賣家產(chǎn)，以籌集銀兩...”

　　“這么說行賄的事是真的？”朱由校皺了皺眉頭，略顯失望的問道。

　　“皇爺，據(jù)前去調(diào)查的人說熊大人田產(chǎn)僅百余畝，家境寒酸，其岳家雖稍好一些，但縱然全數(shù)變賣家產(chǎn)后距四萬兩也相差甚遠。故駱都督猜測熊大人或有行賄之意，但卻無能?！?p>　　朱由校聽完頓感無語，兩年間東林黨與閹黨無數(shù)次交鋒，有多次都是因熊廷弼行賄所引起，到頭來卻僅僅是一句空口承諾，想那汪文言本也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竟因熊廷弼一句承諾，不等他拿出現(xiàn)銀來就去魏忠賢面前夸下?？?，以致于將自己也陷入死地。

　　既然汪文言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朱由校也不打算再去追究，問道：“熊廷弼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回皇爺，熊大人在詔獄受了不少苦，還好都是些皮肉之傷，奴婢已按皇爺?shù)姆愿?，將其暫時安置在奴婢的私宅中，并請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為其診治，目前無生命之憂?！?p>　　“那就好，等他能下地走路了就宣他入宮，朕要親自問問他?！?p>　　“是，皇爺！”

　　這時，內(nèi)官監(jiān)掌印李永貞悄聲走進來，稟道：“皇爺，禮部右侍郎溫體仁大人已經(jīng)在殿外等候了?！?p>　　“宣他進來”

　　“是”

　　乾清宮外，一向自詡喜怒不形于色的溫體仁此刻竟也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激動，自萬歷二十六年中進士，從翰林院編修直至今日的禮部右侍郎，宦海沉浮二十余載，從未受到過圣上單獨召見，神宗皇帝在位時幾十年不上朝，大小事務或通過公文或單獨召見大臣處理，但他那時還沒有資格單獨覲見，如今圣上登基也有五年了，也很少單獨召見大臣面授機宜，只是不知為何今日會單獨召見自己。

　　李永貞出來通報時，溫體仁連忙收起心中的萬千思緒，隨之入殿。

　　“臣溫體仁見過陛下，吾皇萬歲?！?p>　　“起來吧”朱由校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方開口道。

　　“臣謝過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召臣來有何事？”

　　“溫卿先看一下這份奏本?！敝煊尚挠干戏鲆环葑啾具f給溫體仁，說道。

　　溫體仁恭敬的雙手接過奏本翻開來，掃了一眼，原來是薊遼督師孫承宗的辭表，一目十行的飛快看完后交還給皇上。

　　“溫卿如何看？”

　　溫體仁心里快速的盤算著，一時間竟拿不定皇上心中是何主意，前些日子皇上召集廷議會推繼任人選，顯是有意同意其辭任，但大臣們推選出來的繼任人選皇上卻不滿意，甚至為此還處罰了司禮監(jiān)掌印及內(nèi)閣諸大學士，難道皇上仍沒有拿定主意？

　　“陛下，孫大人使遼以來功勛卓著，朝廷多仰賴之，有其鎮(zhèn)守遼東，建奴不足為慮?！睖伢w仁打定主意，既然一時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不如就給一個模棱兩可的答復。

　　“然孫師這已經(jīng)是第六次上辭表了，足見其意甚堅，況且孫師今年也已經(jīng)六十二了，長期操勞于兵事，朕擔心其身體受不住。”朱由校見溫體仁猜不出自己的心思，于是暗示道。

　　“陛下如此體諒孫大人，臣身為臣子深受感動，陛下何不允了孫大人告老還鄉(xiāng)之請？”溫體仁鄭重的向朱由校行了一禮，感動的回道。

　　“孫師久鎮(zhèn)遼東，對遼東情勢了如指掌，朕想將其調(diào)回京城，如此遼東戰(zhàn)事再起，朕身邊也有熟悉之人可咨詢。”

　　“臣明白了，陛下是為該如何安置孫大人而苦惱？”溫體仁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皇上召見自己的本意。

　　朱由校點點頭，見溫體仁總算是明白過來自己的心思，他正是為如何安排孫承宗感到苦惱，孫承宗已是少師兼太子太師、兵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而現(xiàn)任首輔顧秉謙是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地位甚至在孫承宗之下，假如將其調(diào)回京城，首輔之位自然是孫承宗，但朱由校并不打算這么安排。

　　對此，他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過的，從萬歷年間開始朝中黨爭不斷，尤其是自東林黨勢力崛起以來，黨爭更是日趨激烈，如今已是不致對手于死地而不罷手的局勢。天啟四年東林黨人楊漣彈劾魏忠賢二十四條大罪，更是將黨爭推向頂峰，而后雖然魏忠賢反擊將東林黨勢力盡數(shù)逐出朝堂，閹黨取得大勝并掌控朝堂，但朝中反對閹黨的勢力仍不可小覷，如今這些勢力僅僅是因為朝中無中堅人物而暫時蟄伏而已。

　　更何況孫承宗本身就對魏忠賢不滿，而魏忠賢更是視孫承宗為眼中釘，不遺余力的將其趕下臺，一旦孫承宗回京并出任首輔，這些蟄居的勢力會立即聚于孫承宗門下從而重新掀起與閹黨的斗爭，這會讓因東林黨失勢后朝堂上短暫的平靜重新陷入波濤洶涌的斗爭中。

　　“陛下是擔心孫大人回京后朝堂會重新掀起黨爭？”溫體仁見皇上陷入沉思，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錯”朱由校點點頭道。

　　“既如此，陛下何不令孫大人暫時不必回閣理事？”溫體仁思忖片刻，試探著回道。

　　“不回內(nèi)閣？”朱由校一時沒明白過來。

　　“陛下，臣往昔在翰林院任編修時曾閱覽過不少前朝的實錄、敕書，臣曾記得一條敕書可共陛下參考，‘宣德三年敕，太師輔、少師義、少傅士竒、少保原吉、太子少傅榮，俱輟所領(lǐng)，從容謀議，以不時召對’。陛下，楊士奇、楊榮、夏元吉等大臣皆是洪熙朝的閣臣，宣德皇帝繼位后念及這些老臣年老功高，出于體諒之意，免受繁瑣政務纏身，而僅以公孤官常伴左右，以備咨詢，陛下，何不效仿之？”溫體仁解釋道。

　　朱由校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但明宣宗這一道敕令本意是為了架空先帝洪熙朝時遺留下的老臣。與朱高熾的仁厚不同，朱瞻基自詡英姿睿智，不愿將政事假手于他人，不管是初于尊重也好，對這些老臣以高官厚位優(yōu)待有加，但具體的政務卻不再讓老臣們插手，而僅是常備左右咨詢了。

　　溫體仁說的雖然委婉，但如此安排，不免有架空之嫌，朱由校斟酌片刻，問道：“恐孫師會誤會?！?p>　　溫體仁見皇上話中之意已是同意，于是立即回道：‘倘若陛下?lián)膶O大人誤會，臣愿做說客，孫大人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p>　　“如此甚好”朱由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