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平臺召對（下）

　　皇極殿上內(nèi)閣大學(xué)士馮銓頹然坐倒在地，內(nèi)侍上前當(dāng)場取下其頭上的烏紗帽，剝?nèi)ド砩系拇蠹t朝袍，兩名大漢將軍隨后入殿將其押走。

　　然而隨著馮銓被拖下去后，風(fēng)波仍未停止，談敬轉(zhuǎn)身又拿起一道敕書，大理寺丞徐大化、都察院御史李懋芳也一并被革去官職，遣返回籍，一時間殿上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念罷敕書，談敬停了片刻，繼續(xù)朗聲說道：“諸位大人，陛下口諭，朝廷設(shè)督師，節(jié)制一方，朕既用之，則信之，百官自然也要全力支持，然而督師至遼后請兵請餉，各部卻互相推諉，扣下不發(fā)，朕幾次三番下旨催促，仍不見改，御史言官多方掣肘，朕今日才知督師一職之艱難。朝廷在邊地設(shè)有監(jiān)軍，倘若督師有不臣之舉，監(jiān)軍自然會向朕稟報，日后倘若百官在軍國大事上再像此前一般阻撓、掣肘，朕決不輕饒?！?p>　　“臣等謹(jǐn)遵圣旨！”有馮銓等人前車之鑒，眾人心有余悸，紛紛跪倒稱是。

　　云臺之上

　　“陛下要召回孫大人？”熊廷弼大吃一驚，問道。

　　“沒錯”朱由校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即解釋為何要召回孫承宗。

　　“熊卿剛才將遼東比作一個久病的病人，并提出內(nèi)外兼治的法子，朕認(rèn)為卿這個比喻十分恰當(dāng)?！背良帕似毯?，朱由校卻提起了熊廷弼剛才說過的話。

　　“卿三次使遼，自然會將目光放在遼東之上，然朕是這天下的主人，目光自然要放之整個天下。卿以遼東比作一個人，那朕也將整個天下比作一個人來為卿講解。”

　　“如果將我大明的國土比作一個人，那么遼東之地自然算作右臂，河西一帶為左臂，西南、江浙沿海為雙腿，中原、江南、湖廣為胸腹，京畿自然就是首級。”朱由校舉起手在空中虛畫，仿佛整個天下就在眼前。

　　“自我太祖立國以來，朝廷最大的威脅一直來自于北方，這也是為何成祖會將都城遷至京師的原因。如若都城一直在南京的話，太祖時北方自然無恙，然而再過個幾世呢？朝廷稍一懈怠，我大明就會像南宋一樣，整個北方都將落入敵人手中。所以成祖才會遷都，以天子守國門，百余年來北虜雖幾次打到京城之下，然而在我大明君臣一心，全力阻擊之下，并未丟失一寸國土，可見天子守國門是行之有效的?！?p>　　“細(xì)數(shù)我大明自立國以來面臨的威脅，其中西北歷來受到的威脅最多，幾乎每隔幾年就有來自北方的敵人來犯。東南一帶，嘉靖朝以來不時會有倭患，西南方各地土司蠢蠢欲動，東北方，自建奴崛起之后，遼東之地幾乎盡喪?！?p>　　“然而又如何？這四方的威脅對我大明來說不過是疥癬之疾，即使建奴將整個遼東都占了又如何？我大明自失一臂，仍能茍活，不會動搖國之根本?！?p>　　“我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不在四方，而在胸腹，在京畿、甚至在這紫禁城里。”說到這里，朱由校開始變得激動起來。

　　“朕這些日子翻看了不少近幾年的各地呈上來的題本奏疏，發(fā)現(xiàn)陜西一帶從年前開始就陸續(xù)有官員上疏言當(dāng)?shù)囟嗳諢o雨，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流民，朕擔(dān)心陜西當(dāng)?shù)氐臑?zāi)情還會繼續(xù)惡化下去，一旦流民多了，其中難免不會出現(xiàn)陳勝吳廣之徒，河南、山東等地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三省雖不比江南富庶，但也是朝廷賦稅重地，一旦這幾省亂了，將會動搖國本。”

　　“卿這些年不在朝中，不知道朝廷的財政困難到什么程度，孫承宗在遼東的布置在朕看來是很成功的，應(yīng)當(dāng)可以阻止建奴繼續(xù)東進(jìn)，但就是太耗錢了，朝廷已經(jīng)承擔(dān)不起了。所以等卿到了遼東之后，朕不會再向遼東多撥一兩銀子，多派一個兵。”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汰兵、裁將、撫民、屯田，這四項政策朕會全力支持，除此之外朕也給不了更多的支持了。”

　　熊廷弼自萬歷后期就長期在外，這三年又一直被羈押在大牢里，不知國事竟然糜爛到如此地步，幾次想開口安慰陛下，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將安慰的話吞回肚子里，整理下思緒后鄭重的承諾道：“請陛下放心，罪臣到遼東之后定會將陛下的話謹(jǐn)記在心，守好疆土。”

　　“不必如此沉重，朕雖說不能給予你更多的支持，但會盡量多給你調(diào)一些火炮過去。孫承宗以及徐光啟、李之藻等人，哦，對了還有那個寧前兵備袁崇煥，幾次三番的上疏說道火炮是我大明唯一對建奴有優(yōu)勢的利器，朕也是這么想的，會盡快籌措幾門調(diào)往遼東?！?p>　　“火炮確實是利器，罪臣多謝陛下支持！”熊廷弼大喜，有了火炮這一守城利器相助，對守好遼東更有信心了。

　　“好，朕今日就將遼東的安危交給你了，望卿不要再負(fù)朕所托?！敝煊尚M意的點了點頭，上前一步輕輕的拍了拍熊廷弼的肩膀。

　　“罪臣絕不會再讓陛下失望的！”熊廷弼重重的點了點頭應(yīng)道。

　　“卿這就回去準(zhǔn)備了，等傷勢好了，敕書自會送到卿手上。”

　　“陛下不用為罪臣擔(dān)心，罪臣這點傷勢不算什么?！?p>　　“好，那熊卿速速準(zhǔn)備吧，敕書今日就會下到內(nèi)閣。”

　　皇極殿上，文武百官望著談敬身后的內(nèi)侍手上還捧著最后一份敕書，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個噩運將會降臨到哪個倒霉蛋頭上。

　　談敬轉(zhuǎn)身拿起敕書，眾人的目光也隨之移動緊張的盯著其手上的敕書。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舊任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致廣寧失陷，然朕觀失陷前后之經(jīng)過，以為熊廷弼雖有責(zé)，然罪不至死，故朕決定暫赦其罪，允其戴罪立功，以原職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經(jīng)略遼東等地軍務(wù)，欽此?！?p>　　眾人見敕書上并沒有自己的名字，無不松了一口氣，但片刻之后，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整個朝堂之上頓時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