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虛蕪之煞（2）
右臂是痛的，右腿也是痛的，她為什么還會有知覺？為什么還會活著？全身好似烈火般燃燒，可是又好冷，身體在不停地打顫。誰可以來幫幫她？用匕首刺過她的心臟！活著，她逃不離這座城，死亡總是可以逃離了吧？
是誰？這般溫柔地將一口暖湯送入她的口中？二丫顫抖著睜開雙眼，想要探索這一份溫暖，是大丫，盡管她的眼底是漠然。
“你醒了？”大丫又遞給二丫一勺湯說道。
二丫別過頭，“我……”如果沒有人可以幫她逃離，那么餓死自己，她總是有權(quán)利掌控的吧。
大丫將湯放到一側(cè)，“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改變的希望。”
二丫眼神直直盯著房頂?shù)溃骸皬U人一個(gè)，談何希望？”
“命是自己的！活成什么樣，都是自己闖出來的！”
“你把自己的命闖出來了嗎？”
“我會的！”大丫將這三個(gè)字丟下后，“嘭”地一聲帶上柴房的門，離開了柴房。
二丫看著剛剛的那碗湯，與自己斗爭幾次，終是爬過去，用左手端起，一飲而盡。死，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對面，生，或許可以與大丫作伴一同向命運(yùn)做爭斗。
兩柱香后，大丫拿著一個(gè)臟兮兮的饅頭回到了柴房，看到空碗，對著二丫露出了一個(gè)微笑，“這樣很好，來，把饅頭吃了吧。”
二丫看看滿臉是灰的大丫，又看看那個(gè)沾滿泥土的饅頭，想必這饅頭是她溜進(jìn)伙房，趁人不注意時(shí)在地上撿來的，二丫道：“你吃飯了嗎？”
大丫拍拍自己干癟的肚子道：“當(dāng)然吃了?！?p> 二丫接過饅頭，將饅頭沾有泥土外圈的揪下，大丫阻攔道：“別扔！可以吃的！”
二丫將揪下的部分，放到了嘴中，又將潔白的里心遞還給大丫，大丫愣了幾分，道：“我說我吃過飯了?！?p> 二丫伸著左手向著大丫的方向又遞了幾遞，“吃吧，沒有力氣，怎么向命運(yùn)斗爭啊?！?p> “總覺得你這話不很是誠心啊?！贝笱竞z頭又道：“世人皆看不起我們這些草芥，我們就偏偏要活出個(gè)樣子來給他們看！”
二丫沉默不語，靜靜聆聽著大丫，大丫從懷中掏出幾根草藥，“這些草就長在柴房外面，我看樓里的姑娘常常用它們來止血，我一會再出去撿些樹枝，幫你固定右臂和右腿?！?p> 二丫道：“謝謝?！?p> “對了，你今年多大??？”大丫將草藥敷在二丫的右掌之上，又從自己的衣裙邊撕下一縷布條。
“十二?！?p> 大丫手下動作定下半刻，“原來，你同我一般大啊?！?p> 二丫意識到，大丫應(yīng)該很小就來到了花樓，她經(jīng)歷的或許比她更痛，“大丫，以后我們便相互照顧。”
“好??！”
……
兩個(gè)月后，二丫基本可以站起來了，于是就拄著一根樹枝，跟著大丫在樓里做些粗活。
大丫原本是官宦之女，但她的父親犯了重罪，家中男丁被斬首，女眷被賣入花樓。大丫幼年受過先生教導(dǎo)，不僅識字，還能作詩，可謂天賦凜然，若不是家道中落，想必將來定是城中一位才情出眾的奇女子。
在得知大丫的身世后，二丫終于明白，為何大丫能那般堅(jiān)定地說著與命運(yùn)做抗?fàn)幜耍娜松x煌過，自然不甘就這么隕落。可是二丫不同，她生來就是在泥土中任人踐踏的，她想要的改變，不過是不再挨餓，不再疼痛。
老鴇不喜歡官宦出身的大丫，不教她才藝，不給她像樣的房間。大丫雖然姿色平平，但是身材曼妙，又頗有才情，所以不少來到花樓的花客，都愿意同大丫一起，遇上一些財(cái)主，還會給大丫塞上好幾張銀票，大丫拿著銀票對二丫堅(jiān)定道：“你看！終于一天，我可以幫咱們兩個(gè)贖身的！”
老鴇再不喜歡大丫，也不會去阻止專門見大丫的客人，畢竟誰會將銀子攔在門外呢？
而花樓中的其他女子自然嫉妒大丫到兩眼發(fā)紅，她們唯一的泄憤口就是，把她當(dāng)做使喚丫鬟一般，隨意驅(qū)使，“大丫，我的胭脂用沒了，你去幫我買兩盒?！?p> “幫我也買兩盒?！?p> 大丫將掃帚放到身側(cè)，扯出一抹微笑道：“好?！?p> 二丫一瘸一卦湊近大丫道：“我去買吧，今晚不是有公子來找你嗎，你好好準(zhǔn)備?！?p> 大丫道：“不必了?！?p> “我的命是你救的，知恩圖報(bào)，我還是懂的。”話落，二丫撐著樹枝，一深一淺向門外走去。
……
繁鬧的大街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凡是經(jīng)過二丫身邊的過路人，無一不對她投來嫌棄的目光，紛紛退避三舍，生怕她會撲在他們腳下索要銅板一般。
忽的，人頭攢動，向著一個(gè)方向簇?fù)砬斑M(jìn)，“堯羽門的仙長來咱們這里施福了！”
經(jīng)過兩月前的那一晚，二丫對仙門厭惡到了極致，什么施福救人，通通都是謊言！但是她身體不便，躲閃不開，無奈夾在人群之中，隨著人群一同前進(jìn)。
待二丫看清法陣之中施法的道長時(shí)，如果說剛剛的厭惡之感有五分，那么此刻的厭惡說是十分也不為過！那施法之人，正是兩個(gè)月前推開她的道人！
“句夕仙長，求您保佑我家今年能五谷豐登！”
“求您保佑我金榜題名！”
“求您保佑我媳婦生個(gè)大胖小子！”
……
無論什么愿望，句夕都一一點(diǎn)頭應(yīng)允，對著祈愿的人們播撒露水，又贈予一枚護(hù)身符。
二丫苦笑一番，明明說過，不管人間事，卻這般輕易接受人們的祈愿，可笑！可笑至極！
二丫轉(zhuǎn)身離開，樹枝被旁人在興奮大叫中踩斷，二丫右腿一軟，跌倒了一個(gè)堅(jiān)實(shí)的懷中。
“姑娘小心?！?p> 二丫順著聲音望去，這人一身紫衣，眉宇間自帶一股仙氣，想來也定是修仙之人無疑。
紫衣公子笑著柔聲問道：“你不祈福嗎？”
不可否認(rèn)，他笑得很好看，很溫暖，眼中沒有絲毫嫌棄之意，他是除了大丫以外，第二個(gè)對她能這般毫無芥蒂地笑著的人，只可惜，是個(gè)虛偽的修仙之人。
“如道長所見，我是一個(gè)塵埃中的廢人，已經(jīng)不需要任何祈福了?！?p>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眾生平等，人生一遭，不過皆是虛之始，無之終罷了?！弊弦鹿訌淖约旱男淇谥刑统鲆幻蹲o(hù)身符，遞給二丫，“這枚護(hù)身符送給姑娘，你就當(dāng)圖個(gè)彩頭，保平安?！?p> 護(hù)身符之上除了寫著平安，還繡了一只紫色的鳳凰。
二丫盯著護(hù)身符許久，道：“我若是對它喊救命，你會救我嗎？”
“會的。”紫衣公子干脆地回答道。
答應(yīng)地這般爽快，想來未必會兌現(xiàn)。二丫抬眸，看著紫衣公子那雙清澈的眼睛，道：“你們仙門，不是管不過來人間事嗎？”
“凡是皆有例外?！?p> 二丫搖著頭收下了護(hù)身符，從小到大，沒有一個(gè)人對她的應(yīng)允成真過，這一次，她似乎也能看到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