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虛蕪之煞（3）
日子日復一日地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中，大丫在拼命攢著銀票，她手中的銀票早已足夠為她自己贖身了，但是要想贖出兩個人還不夠。二丫每日面對大丫都充滿了愧疚，大丫每次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不必自責，是我自愿?！?p> 來到花樓的花客，有錢的自然不會找二丫，沒錢的又嫌棄她殘廢，所以這三年，二丫面對的花客寥寥無幾。每遇一次花客，二丫就會在右腿上劃上一道疤，迄今為止不多不少剛好二十道疤。
除去這種事情，是二丫無可避免要面對的疼痛，其他時候二丫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似乎這份運氣是自從認識大丫以后，大丫幫她增添的。比如她每次去廚房，都能找到兩個潔白無瑕的包子；老鴇讓她去打掃哪里，哪里就會很干凈，她順便還可以撿到兩枚銅板。
可惜，這份平淡的日子不久被打破了，大丫染上了花柳病，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大丫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身上的銀票皆被老鴇搜刮走，然后老鴇便下令讓小廝將大丫扔出花樓。
二丫一手拉著大丫，一手緊緊攥住門柱，“媽媽求您了，不要趕大丫走！”
老鴇正數(shù)著銀票，被二丫打斷，極為不悅道：“二丫拖進來，大丫扔出去！”
另一個小廝拽開二丫，于是二丫眼睜睜看著大丫被卷著席子扔到了街邊的一角。
二丫用力伸出左腳欲要邁出花樓，卻聽老鴇的聲音傳來，“你不能離開。”
二丫轉(zhuǎn)身，連連給老鴇磕了數(shù)個響頭，額頭正中血色浮現(xiàn)，“媽媽，大丫她會好的。”
老鴇道：“我可沒有閑錢給她治病，要是萬一她身上的臟病過給了我們這里的姑娘，我可得不償失了。”
二丫像頭猛獸般撲上前，狠狠咬住了老鴇的手腕，順勢搶過來她手中的銀票，周邊小廝見狀被二丫這般架勢嚇得退散到四周，一時誰也不敢上前拉開。
老鴇慘叫，一面用腳揣著二丫，一面從桌子上抄起茶杯對著二丫的后腦砸去，二丫感到自己的后腦一片溫潤，但是她仍舊不松口，老鴇對著小廝怒吼道：“你們這些廢物！還不趕緊過來把這頭畜生拉開！”
四周的小廝面面相覷，猶猶豫豫上前拼盡全力才鉗制住二丫，二丫吐掉口中老鴇的鮮血，此時她的唇周滿是鮮血，愈發(fā)像一頭剛剛結(jié)束獵食的猛獸，二丫舉起從老鴇手中搶過的銀票道：“這些銀票本就是大丫的，她用她自己的銀兩看病，有何不妥？”
老鴇捂著手腕道：“錯！大錯特錯！你們私扣花客給的銀兩本就是錯！”
一陣亂棒落下，不再給二丫辯解的機會，二丫明白了一件事，老鴇說的是錯的，但她是花樓的主人，所以她說的是對的。
……
二丫算著時辰，約莫過了子時，她悄聲來到廚房，想要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到一個半個饅頭給大丫送出去，她仔仔細細轉(zhuǎn)了兩圈，沒有任何收獲。
二丫只得兩手空空從柴房旁的小洞鉆出花樓外，尋到了角落里卷著席子的大丫，大丫雙目緊閉，二丫輕喚道：“大丫。”二丫見大丫沒反應，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探到大丫鼻下，幸好，她還活著！
二丫靠在大丫身側(cè)，想著等到明早的第一縷朝陽出現(xiàn)，街邊的小館一出攤，她就會第一時間去撿，或是去偷，亦或是去搶，終會有辦法幫大丫尋到食物的！
金色的光透過枯零的樹葉灑落下來，在二丫與大丫身上形成點點光斑，二丫闔目迎著陽光，感受久違的陽光，希望今日可以遇到如同陽光這般溫暖的人，對她們施以援手。
二丫弓著腰，一路低著頭穿梭在人群之中，只盼能夠?qū)ふ业揭活w掉落的饅頭。大丫生病了，二丫的運氣也隨之消散了。
沒有！地上連粒饅頭渣也沒有！
二丫蹲在街邊，緊緊盯著饅頭攤，直到小販掀開籠屜，熱氣騰騰的饅頭似乎在向二丫招手，二丫迅速抄起一個饅頭就埋頭一瘸一拐地向前奔跑。
小販召集街上的路人大喊道：“來人?。∽ベ\??！”
僅僅片刻，二丫的右腿便被人一棍子打軟，二丫倒在地上，緊緊將饅頭護在胸前，任由無數(shù)的拳腳落下。
“這不是花樓里那個殘廢的丑八怪嗎？終于被趕出來了？”
“看來老鴇終于發(fā)現(xiàn)這是個賠錢的了！哈哈哈哈！”
一束紫光閃過，圍在二丫身邊對她拳打腳踢的人們剎那間被震倒在四周，“什么人？這般善惡不分？”
衣衫襤褸的二丫身上多了一件深紫色的外衫，二丫仰頭看到了那位三年前贈予她護身符的紫衣公子，三年間，他的容貌沒有絲毫變化，他究竟是何般優(yōu)秀，才能讓時間愿意在他的身上逗留？二丫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希望的光，他真的會在二丫有難時出現(xiàn)！
紫衣公子扶起二丫，在她手中塞入一錠金子，“以后不要再盜竊了?！?p> 二丫用力攥緊金子，帶著期許問道：“我若對你許愿，你真的可以幫我實現(xiàn)嗎？”
二丫見紫衣公子不語，以為是他的默許，眼眸中閃著光道：“我想要大丫痊愈！”
紫衣公子身后一位匆匆趕來的青衣公子拉著他道：“紫荊，我們該回去了！”
二丫伸出自己滿是血污的手焦急地拉住紫荊，“公子！”
紫荊道：“對不起，凡人生死有命，我…改變不了。”
二丫的手從紫荊的衣袍上滑落，“原來，你們仙門中真的沒有一個可信之人?！?p> 青衣公子蹙眉對紫荊道：“紫荊，你的衣袍臟了?！?p> 紫荊沒有理會青衣公子，盯著二丫的雙手好一會，才施法一一將她手上的傷口與污泥清理干凈。
這一動作，徹徹底底打碎了紫荊在二丫心中的希望，原來他同句夕一樣，高高在上，一塵不染，厭惡她這種草芥。
二丫只覺得心中酸澀，將紫荊的外衫歸還給他，“不要讓我的身體再臟了公子的衣衫?！倍颈尺^身去又道：“金子我日后定會還給公子的?！?p> 紫荊在二丫身后結(jié)了一個法印，尋常人不可能再傷害到她，這是他目前想到的僅僅能為她做的。
青衣公子道：“我們天神是不能插手任何凡間事的，你已經(jīng)為了她一犯再犯了?！?p> 紫荊道：“青佑，她唯一求我的事，我卻做不到?！?p> 青佑道：“你若真的為她更改凡人命運，那天界便容你不得了！”
“是我能力有限，做不到。”
“她一介凡人，于你來說，不過是蜉蝣一夢，你何須為了她，置天條于不顧？”
“我們天神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守護六界安寧，可是如今我連那么渺小的一介凡人都救不了，何來拯救六界？”
青佑沒好氣地斥道：“當初就不應該拉你陪我下凡！”
……
二丫趕回大丫身邊時，扶起大丫的瞬間，當場身體僵住，因為大丫的身體比她的身體更加冰冷僵硬。
二丫顫抖著喚道：“大丫……”
無人回應。
二丫又再次換到：“大丫！”
依舊是無人應答。
二丫從懷中摸索出紫色的護身符，眼淚大滴大滴落在護身符之上，“求求你，幫幫我……”
護身符發(fā)出微弱的紫色光芒，二丫欣喜若狂地將護身符放置在大丫身上，護身符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大丫的臉色蒼白依舊。
“騙子！”二丫抽泣著撕扯護身符，下一瞬，二丫頭昏腦漲地倒在大丫身側(cè)，兩人身上再無任何陽光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