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真正的目標(biāo)(二合一四千字)
血液像激流一般奔涌,心跳聲如同轟鳴的古鐘,寧秋全身肌肉繃緊,每一步都跨過七八級臺階,如同離弦之箭一樣向上飛躍。
真吵啊……他腦子里一片嗡鳴,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思考不了,眼前全都是紛雜的畫面。
他小時候換牙,刀工不熟練的姐姐一點點把肉切碎成肉末混在粥里一勺勺喂給他喝,把滿是傷口的手指藏在身后,笑著問他好不好吃。他過生日,姐姐把存了幾個月的錢拿出來給他買了一身新衣服和新鞋,只給自己留了每天十塊的餐費。他突發(fā)高燒,姐姐淋著大雨背他去醫(yī)院又陪床一夜,事后大病一場,因為休假五天丟了工作。
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她永遠(yuǎn)是笑著的,溫柔的。就算是寧秋做錯了事被她訓(xùn)斥,她發(fā)完脾氣也會馬上摸摸弟弟的頭說下次不許這樣了。
每一件事寧秋都記得,那些時候?qū)幮掠甑拿恳粋€表情他都記得,他以前從不愧疚也不后悔,因為他知道自己以后會好好照顧她,要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可我現(xiàn)在有能力了……你又在哪里呢?
寧秋回過神,鑰匙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面前就是熟悉的破舊鐵門,他用力地把鑰匙捅進(jìn)鑰匙孔里,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
門被他猛地拉開,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鐵門顫動的余音回蕩在樓道里久久不散。
亮堂擁擠的房間里,一屋子人都給震了,寧新雨一下子站起,惶恐地看著渾身濕透滿臉蒼白的弟弟。
“阿秋……你怎么了?”
寧秋愣愣地看著她驚恐的表情,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了,指甲嵌入掌心攥出了幾道血痕,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沒事啊……”寧秋聲音嘶啞。
“你怎么啦?”寧新雨聲音顫抖,她真的被嚇到了,“不是……不是出去和朋友吃飯嗎?這……怎么啦?”
寧秋閉眼深深地呼吸,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也一直都在發(fā)抖,嘴唇發(fā)麻,幾乎失去了知覺。
但沒事了……她還在,她沒事……那就一切都好……
寧秋狂飆的心臟在十幾秒內(nèi)安定下來,那種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感消失了,他睜開眼,這才有余力好好打量屋內(nèi)的情形。
寧新雨站在她慣用的那張舊沙發(fā)前,一頭銀白發(fā)滿臉震驚的老人和帶著呼吸面罩的怪異人物坐在另一側(cè),還有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人站在他們身后,桌上放著幾杯猶帶熱氣的茶。
銀白發(fā)的老人應(yīng)該是古德里安教授,帶著呼吸面罩的……難道是執(zhí)行部負(fù)責(zé)人施耐德?
寧秋輕輕握住寧新雨顫抖著伸來的手,輕聲安慰:“我沒事……只是有點誤會?!?p> 他暫時越過滿臉擔(dān)憂的老姐,向著古德里安和施耐德微微鞠躬:“抱歉,教授,失禮了。”
“哦……沒關(guān)系,但你真的沒事嗎?”古德里安還在吃驚,他上次見到寧秋的面試錄像時覺得這是個處變不驚彬彬有禮的孩子,但剛才寧秋那個極具震撼力的登場……活像是剛從阿卡姆瘋?cè)嗽豪锱艹鰜淼闹匕Y患者。
寧秋搖搖頭,再次擋開寧新雨伸過來要摸他臉的手:“好了好了,說了沒事。你什么時候裝的窗簾?我以為你這么晚還沒到家。”
“今天啊……我下班回來,那個古教授打電話說要來家里拜訪,我覺得不能讓家里看著太寒酸就出門買了一個……”寧新雨終于確定弟弟沒事,松了口氣,接著狠狠敲了他腦袋一下,“你嚇?biāo)牢伊?!?p> 寧秋心想你這裝個窗簾差點把我人給嚇沒了,我說話了么?
他放開姐姐冰涼的小手,嘆了口氣:“我先去換身衣服?!?p> ……
……
寧秋換上了一件樸素的白T恤,擦干了頭上的雨水,在寧新雨身旁坐下。
“嗨,寧秋,初次見面?!惫诺吕锇矡崆榈睾蛯幥镂帐?,“我看了你的面試記錄,你的表現(xiàn)非常出色!”
寧秋握著那雙粗糙的大手上下?lián)u晃了一下。
“介紹一下,我旁邊的是施耐德教授?!惫诺吕锇裁硷w色舞,“這位年輕人是富山雅史,心理學(xué)專家。”
全都是熟悉的名字啊……寧秋站起來向他們一一問好,富山雅史那張就差寫著‘我是日本人’幾個大字的標(biāo)準(zhǔn)國字臉笑起來倒算是溫和,施耐德的眼神就真如書中所說,銳利如刀。
但這不只是個錄入程序么?為什么本應(yīng)常年坐鎮(zhèn)執(zhí)行部的施耐德也出現(xiàn)在這里?富山雅史又是用來做什么的?如果寧秋拒絕入學(xué)就當(dāng)場洗腦么?
“你見過楚子航了吧?”古德里安問。
“見到了,楚師兄人很好很友善?!睂幥稂c頭。
古德里安和富山雅史都詫異地看了寧秋一眼,那位獨狼一樣的獅心會長竟然也能被貼上‘友善’的標(biāo)簽?這年輕人是不是有什么認(rèn)知偏差?
“那么你應(yīng)該知道了,我們今天只是來做一個錄入程序,完成了就會離開?!惫诺吕锇材樕涎笠缰H切的笑容,眼神慈祥得像在看自己的親生兒子,“這一點我們也向你美麗的表姐說明過了?!?p> 寧新雨抿嘴微笑,她雖然有些害怕施耐德,但古德里安和富山雅史給人的感覺還是很親和的,在寧秋沒回來的時間里,他們拿出了各種有美國當(dāng)局蓋章的資格證明和證書,甚至掏出了設(shè)備讓她現(xiàn)場查詢以辨真?zhèn)?,她已?jīng)不懷疑卡塞爾學(xué)院的權(quán)威性了。
只是她在驚喜之余還是有點不可思議,五萬美元的獎學(xué)金誒……雖然她的弟弟很優(yōu)秀,但這也未免太多了吧?
寧秋點頭:“是的,但我還需要和姐姐商量一下,畢竟如果這兩天就要走的話……”
“不用商量!我同意!”寧新雨立即打斷,“今晚我就幫你收拾行李!明天就給我打包滾蛋!”
“你現(xiàn)在活像一個人販子你知道么?”寧秋斜眼看她。
“一年五萬美元的買賣誰不干吶?”寧新雨眉眼彎彎,“我家賠錢貨終于能回本了,姐姐好欣慰哦?!?p> “那我出去可就不回來了?!?p> “不回就不回,誰稀罕?”寧新雨哼了一聲,“最好這輩子都別回來,錢打回來就行。”
古德里安笑瞇瞇地看著姐弟倆的相聲表演:“平時確實是全封閉式的,但假期時間還是很寬裕的?!?p> 一個嘶啞得如同破舊風(fēng)箱的聲音響起,寧秋和寧新雨的聲音都停下了,眾人轉(zhuǎn)頭看向施耐德。
“所以你們同意錄入么?”
寧秋和寧新雨對視一眼,正襟危坐:“是的……我同意。”
“很好,那么還有幾件事要說明?!笔┠偷卤涞哪抗廪D(zhuǎn)向?qū)幮掠?,緩緩地說,“能否請這位小姐回避一下?”
“好的,您請隨意。”寧新雨愣了一下,起身走進(jìn)房間。
關(guān)上門前,她還探出腦袋,用口型對寧秋說:別緊張。
臥室的門輕輕閉合,寧秋毫不避諱地與施耐德對視,這位執(zhí)行部負(fù)責(zé)人的視線讓他感到了莫大的壓力,但他覺得這種時候不能移開視線,否則顯得不太尊重。
“很抱歉,我對你家人的態(tài)度不算友好?!?p> 寧秋一愣,古德里安大吃一驚,執(zhí)行部的鐵面負(fù)責(zé)人什么時候也會這樣說話了?
“我負(fù)責(zé)管理卡塞爾學(xué)院的執(zhí)行部,處理一切與混血種和龍族有關(guān)的事件,通常都是……暴力事件?!笔┠偷抡f,“希望你理解我們的說話方式和作風(fēng)?!?p> 寧秋心想我可太知道了,楚子航能變成今天這樣您和您的執(zhí)行部至少有一半功勞啊。
但他還是裝作滿臉驚嘆的樣子,臉上仿佛寫著‘哇執(zhí)行部耶雖然沒聽說過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一邊連連點頭:“沒關(guān)系,我理解。”
“你的表姐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么?”施耐德問。
寧秋怔住了,他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聽到這個問題了?楚子航反復(fù)問了幾次,現(xiàn)在為什么施耐德也這樣問他?
“是的。”他回答。
“龍血是一把鑰匙,它給予我們這些弱小的人類進(jìn)化的可能。它會改寫基因,讓混血種擁有遠(yuǎn)超常人的力量。”施耐德淡淡地說,“但它與人類基因并不是共生關(guān)系,如果龍血的比例超過50%,也就是‘臨界血限’,人類的基因就會被抹除,意志也會被磨滅,你會沉醉于那種由內(nèi)而生的力量里,像陷入泥潭一樣無法自拔。”
寧秋愣愣地聽著,施耐德為什么要和他說這些?執(zhí)行部負(fù)責(zé)人專程來到這里只是為了給他做科普么?
寧秋沒有注意到古德里安的臉色變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施耐德又看向?qū)幥铮瑵M眼驚恐。
“力量是戒不掉的毒藥,但你必須憑借自己的意志壓制住內(nèi)心的渴望。如果混血種擅自突破‘臨界血限’就一定會變成‘死侍’,沒有靈魂也沒有意志的空殼,龍族的行尸走肉,也是我的敵人。”施耐德凝望著寧秋的眼睛,“你必須牢記住那些對于身為人類的你而言最珍貴的東西,哪怕它們再微不足道。”
“好的,教授……但我不太明白?!睂幥镎f,“您告訴我這些是因為入學(xué)新生必須知道么?”
“不,這是一個老人的忠告?!?p> “對于一個已經(jīng)一只腳踏入泥沼的年輕人……”施耐德一字一頓,“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忠告。”
寧秋看著施耐德的眼神,緩慢而用力地打了個寒顫。
因為他忽然間明白了……楚子航和施耐德所說的話背后真正的含義。
古德里安臉色復(fù)雜,富山雅史倚在墻上,國字臉上的表情說不出地沉重。
時間寂靜地流逝,掛式鐘表滴答滴答的聲音清晰可聞。寧秋僵硬地微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
“施耐德教授……您和楚子航師兄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輕聲問。
“尋找一個失控的混血種,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安撫他,把他帶回學(xué)院?!笔┠偷碌吐曊f,“如果做不到……那就抹除他?!?p> “那場面試……”寧秋的聲音干澀,“是測試么?”
“是的,執(zhí)行部修改了給你的面試題,古德里安對此不知情。”施耐德說,“我們要確認(rèn)你是否真的對龍族一無所知,或者是從某個組織里潛逃出來的怪物?!?p> “楚子航與你的接觸是第二次評估,他的結(jié)論是……你不具備明顯的暴力傾向,但血統(tǒng)極其危險,或者說不可控。”施耐德輕聲說,“他在車上播放的音樂里混有‘言靈·皇帝’,你也和他的黃金瞳對視了,但你都沒有反應(yīng)?!?p> 寧秋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看起來和正常的人類沒有半分區(qū)別,完全不像是會長出鐵青色鱗片和利爪的樣子。
“這……怎么可能?”寧秋喃喃自語,“我沒有血統(tǒng),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任何異?!?p>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想起了這幾天感覺到的違和。他在烈日下走了幾個小時卻毫不疲勞,平時看不清的遠(yuǎn)方大廈現(xiàn)在在他眼里清清楚楚,他也想起了剛才自己一路狂奔到樓下卻連氣都沒喘一下,這棟老樓房每一層的臺階都有二十多階,很陡很高,但他從樓下奔上三樓……用了多少秒?
一切都是從他收到錄取函的那個早晨開始的。
原來他并不是毫無異樣,事實上……只是他不愿意去往某個方向思考么?
“我們暫時無法理解你的狀況,看起來你對自己的情況確實一無所知,富山雅史猜測也許是人格分裂,這在混血種中很常見。”施耐德說,“專員報告過很多次,傳回了照片,我們確定那個夜間在樓頂上穿行的人是你。但你的速度太快,專員無法當(dāng)場把你擒獲?!?p> 寧秋怔怔地看著地板,施耐德的聲音仿佛遠(yuǎn)在天邊又近在耳邊。
“面試時你坐的那張椅子是特制的,我們采驗了你的血液樣本?!笔┠偷掳岩粡垖憹M英文的報告放在桌上,“你體內(nèi)的龍血比例是89.732%,遠(yuǎn)遠(yuǎn)高出我們已知的任何正?;煅N,說實話我們很驚奇,也無法理解你為什么能在這種血統(tǒng)濃度下保持理智?!?p> 寧秋看著那張紙,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坐下的時候的確被什么東西扎破了手指,只是很小的傷口,他那時候完全沒有在意。
“過去幾天里,你一共被1372名市民目擊,執(zhí)行部對他們執(zhí)行了記憶消除,其中包括你高中同班的四位同學(xué)和幾位鄰居。”施耐德說,“為了今晚的談話,我們也暫時把這棟樓清空了?!?p> 原來是這樣……寧秋剛才還在奇怪,剛才他那么用力地摔了門,隔壁脾氣暴躁的王嬸竟然沒有開門呵斥他。
原來這里已經(jīng)被變成了一座空樓,只有獵人和他們的獵物,還有一個也許會被用作人質(zhì)要挾獵物的無辜小白兔。
他抬起頭,對上了施耐德的目光,那雙鐵灰色的眼睛里沒有情緒,深沉得讓他看不懂。
“我們還不確定那個手握十幾樁命案的連環(huán)殺人犯是不是失控后的你?!笔┠偷戮徛曊f,“但寧秋,你就是我的目標(biāo)?!?
星晝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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