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三開始，陳伊萬逐漸把時間交給了學(xué)業(yè)。雖然此后她還碰到過一兩個對她充滿熱情的男生，卻再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像蔣文宇一樣讓她溫暖和記憶深刻的人了。歲月不居，時間如流。蔣文宇畢業(yè)后陳伊萬便進(jìn)入了大四學(xué)年。
蔣文宇畢業(yè)走后，東門外的樓蘭小館也人去樓空，不久便更換了新的主人。申屠老板在非典之后，又因為自己的維吾爾妻子分外思念故鄉(xiāng)，幾經(jīng)猶豫最終毅然決然轉(zhuǎn)賣了店面，帶著妻子返去了七星河鎮(zhèn)，一起去經(jīng)營那個他們定情的民宿了。自此給這些學(xué)子們只留下了他們那段動人的傳說。
李梓似乎也已漸漸遠(yuǎn)去，留在陳伊萬偶爾的夢境里，或是校園夕陽下某個特定的美景中。
李梓似乎又常在身旁。周末正坐在宿舍的書桌前復(fù)習(xí)，不知為何陳伊萬站起身緩步走向窗邊，習(xí)慣性地望向樓下那棵銀杏樹，似乎有個分外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再仔細(xì)分辨，不是空無一人，便是在那里耐心等候某個女生出現(xiàn)的陌生男生。又或者結(jié)束了某個晚自習(xí)，猛然一回頭，望到一個分外熟悉的身影站在教學(xué)樓下的一角，再仔細(xì)看去，不是空空蕩蕩，便是在那里跟伙伴討論的某個陌生同學(xué)。
無論哪種場景中，與李梓“重逢”，陳伊萬都總是淚眼朦朦。
“李梓，這幾年你還好嗎？畢業(yè)后你會去往哪里呢？”對于陳伊萬來說，與李梓大一暑假分手后就剩下了長長的思念。
大概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某段故事，故事里該來的橋段便總是要來，特別是對于那些并沒有想清楚的人和事。
這天，陳伊萬上完了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剛一出教室就看到了溫苗苗站在距離教室門口不遠(yuǎn)處的走廊上。兩年多來，因為萊蒙的原因，這番景象對于陳伊萬和她的這個班級甚至這個系來說，都早已成為一道熟悉的風(fēng)景了。
“萊蒙！”溫苗苗一看到萊蒙從教室后門閃出來便喊道。
清脆的喊聲有些突然，正向教室外涌出的同學(xué)們都被嚇了一跳，當(dāng)然也包括了陳伊萬。兩年多來，溫苗苗每每出現(xiàn)在那里時，都只是安靜地等候，待看著萊蒙從班里出來后，便立時露出她那溫婉可愛的笑容來。這道景致讓八系無數(shù)男生都曾羨慕不已。
這時有好奇的同學(xué)先看向了溫苗苗，而后又快速在人群里找著萊蒙。
“萊蒙！你給我站??！”突然，溫苗苗再次喊道。
這下原本覺得不關(guān)己事的同學(xué)們也被這嗓子給提醒了：一定有事情發(fā)生！于是便紛紛站住了腳抻頭望去。
再看萊蒙，正背著書包，埋著頭擠在人群里，一門心思想卷在這些同學(xué)里趕快消失在此處。
“萊蒙，你躲我是沒用的！”溫苗苗立在原地也并不追向萊蒙，倚在走廊的墻側(cè)大聲道，“你跑回宿舍，我就去你宿舍找你，你要跑回家，我就去你家找你！”說著說著，竟難過地鼻翼微動抽泣起來。
“啥情況呀？”
“這個萊蒙把人家女孩怎么了？”
“不知道呀，是不是他倆吵架了。”
“吵架也不該上這兒來鬧呀，……”
……
有同學(xué)已經(jīng)開始議論起來。
“這個萊蒙！定然是又沒干出什么好事！”陳伊萬腦中拂過片刻不甚美好的畫面，心中不覺道。
正想著，卻聽到溫苗苗繼續(xù)哽咽道：“我這輩子就是要嫁給你！別人我是不會嫁的！萊蒙，你聽到了嗎？！”
“哦……”眾人又是一驚。
“這溫苗苗可真是執(zhí)著，怎么就看上萊蒙了呢……”
“是啊……”
“完了，萊蒙完了，該不是……這女孩懷孕了吧？”韓美琪瞇著杏眼，湊在陳伊萬耳旁快速悄聲道。
陳伊萬扭頭白了韓美琪一眼制止道：“美琪，你說什么呢！他肯定不會的?！?p> “那不一定，賭博他……”
“別說了，我知道他的，他壓根就沒那個膽！”
韓美琪聽了聳了聳肩，趕忙吐了吐舌頭，指了指樓梯示意自己先走了。
就在陳伊萬跟韓美琪說話間，萊蒙早已經(jīng)把自己裹在了人群里，逃之夭夭了。
陳伊萬眼看著萊蒙已經(jīng)下樓去了，溫苗苗自然也是看到了。再扭頭看向溫苗苗，她絕望地靠在墻上，垂了眼簾，抖動著肩膀，更加傷心的抽泣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同學(xué)大致也看到一個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這架分明是吵不起來了，也就紛紛抬腳前后散去，只留下幾個女生圍過去勸解和安慰著溫苗苗。
“怎么了，溫苗苗，你和萊蒙吵架了？”有同學(xué)蹙了眉關(guān)切道。
“你別在這里哭了，男生一般不喜歡這樣的……”
“就是，你回去吧，在這里哭也不是辦法?！?p> “萊蒙有啥好的，不行就甩了他……”
……
圍著的幾位同學(xué)七言八嘴地說著，但大概沒有一句是說到溫苗苗心里的，她聽了反而眼淚更大顆的掉下來。
陳伊萬立在那里半天也插不上話，更覺這樣也不是辦法，便尋著空擋道：“你們幫忙照顧一下苗苗，我去找一下萊蒙?！?p> 幾位同學(xué)看到是陳伊萬，知道她與萊蒙關(guān)系非常鐵，就點頭示意她離開。
陳伊萬背著書包快步剛一走出教學(xué)樓，一抬頭，便看到萊蒙背著書包扶著他那輛已經(jīng)有些半舊的藍(lán)色山地車，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站在距離教學(xué)樓不遠(yuǎn)處的一顆梧桐樹下。
陳伊萬忙三步并兩步走過去問道：“你倆啥情況？怎么還鬧到班里來了？”
萊蒙略抬起頭來，沒有答話，很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
陳伊萬環(huán)顧四周，看到教學(xué)樓前的花壇不遠(yuǎn)處有一個長椅，便示意萊蒙一起走去那里坐下聊。
五月初的校園里已是綠茵茵一片了，剛剛割過的青草帶著初夏的味道淡淡散在空氣里，望眼看去，校園里滿是青春和生機(jī)。但坐在長椅上的萊蒙卻無心留意這初夏的校園。
“你怎么找來了？”
“你先別管我，你是跟苗苗吵架了嗎？”
“沒有?！?p> “沒有？那苗苗為什么哭？為什么還跑來教室喊你，你是又不理人家了？”陳伊萬凝神問道，腦中迅速搜尋著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戀愛經(jīng)驗。
萊蒙略顯疲憊地耷拉著腦袋無言。
“是你把她怎么了嗎？”陳伊萬說著指了指萊蒙的肚子，比劃了一下鼓起來的樣子。
“陳伊萬，你可真逗，不是的！”萊蒙顯然明白了陳伊萬的意思，臉上竟浮上羞澀的一抹來，馬上卻咬牙道：“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陳伊萬聽了萊蒙的回復(fù)，略略一松道：“那還好，我想你也不會的。”心中卻道：“還好，還好。這回你沒惹出大亂子?！?p>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陳伊萬一臉不解繼續(xù)問道。腦海中仍努力回憶著與李梓相處的細(xì)節(jié)，卻發(fā)覺自己跟李梓都還沒有來得及吵一個字便分手了，哪兒會有關(guān)于溫苗苗這種情況的任何經(jīng)驗可以借鑒。一時間心中不覺生出許多遺憾嘆道：“哎……”
“我發(fā)愁，你嘆什么氣呀？”輪到萊蒙不解道。
“沒什么?！?p> “沒什么是什么呀？”
“算了，跟你說不明白?！?p> “怎么就說不明白了呢？”
沉默片刻，陳伊萬緩緩道：“我其實很羨慕你和苗苗的，至少你們不高興了還能吵架……我連這種吵架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
萊蒙大體知道陳伊萬跟李梓經(jīng)歷了些什么，便抬手壓了壓陳伊萬的肩膀，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陳伊萬忽然意識到自己與萊蒙坐在此處的目的，便收了思緒道：“怎么拐到我這里了呢？快說吧，你倆到底怎么了”
萊蒙只得扭了一團(tuán)傷感的愁容道：“她讓我畢業(yè)后跟她一起回溫州老家，我一聽就急了呀?！?p> “這事呀?！标愐寥f想起前年萊蒙打麻將被抓，又被父親一通家教后，溫苗苗找她勸慰萊蒙時就曾告訴過自己這個想法。
萊蒙看到陳伊萬一臉淡定，蹙起眉驚訝問道：“陳伊萬，你知道？”
“知道呀?！标愐寥f撇了撇嘴利落道。
“你怎么會知道？”
陳伊萬將那日溫苗苗梨花帶雨找自己時，遞上了那柄極精致的牛角梳時曾說過的話講述了一遍。
萊蒙聽后沉沉著低頭不語。
陳伊萬望了望一旁愁云不展的萊蒙，不得不再次問道：“你打算怎么辦呢？”
“怎么辦？昨天我就去跟她說分手了，既然我不想跟她回老家，那就早說早了，對大家都好。“
“呃？”
“是呀，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心想去BJ的?！?p> 陳伊萬憶那年冬天與萊蒙一起蹲在道牙上目送學(xué)長們搭乘大巴車時說過的話?！斑€真是有點難辦了……”
“但她死活不同意呀，又來找我，哭得那樣，我就只好藏起來躲著了?！比R蒙眉間幾多不忍，卻嘆氣繼續(xù)道。
聽到這里陳伊萬略坐直了身體，忽又想起那日川云姬來看自己，蹲在牛肉面館對面曾說過的一句話：癡男怨女。便撲哧一聲差點笑出來，又馬上意識到此情此景地笑起來肯定是不合時宜的，連忙又將將忍住了笑。
萊蒙一臉愁緒又帶著怒氣望向陳伊萬道：“哎，陳伊萬，你到底是來安慰我還是來看笑話的？”
陳伊萬趕忙捂了嘴答道：“不是，不是，突然想起一個朋友說過一個詞，感覺對你倆很適用……”
“什么？”
“癡男怨女?！?p> “陳伊萬！”
“好，好，我注意一下措辭。”
陳伊萬強收了笑，抹了抹額角道：“對了呀，萊蒙，你不是挺厲害的嗎，聚眾賭博都敢，怎么一到溫苗苗你就沒有一點招了呢？”
“我哪兒知道呀……”
“看來真準(zhǔn)，一物降一物，這是老祖宗的智慧。”
“陳伊萬！我看你趕緊走吧，你這哪里是在幫我呀！”萊蒙氣得一瞪眼，幾乎要起身走開。
陳伊萬趕忙道：“逗你呢，看看你倆，一個梨花帶雨，一個愁云滿布，開個玩笑嘛?！?p> 萊蒙聽了這才又復(fù)坐回長椅上。
夏日正午的陽光，用它絢麗的金色灑滿在綠意盎然的校園里，溫馨而生機(jī)勃勃。
“為什么苗苗讓你跟她回溫州老家，你就要分手呢？沒有其他辦法嗎？”陳伊萬收了看去校園遠(yuǎn)處的目光，扭頭認(rèn)真問道。
“苗苗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畢業(yè)以后她就得回她家的工廠去，她想讓我跟她一起回去幫她爸媽管理那個工廠……”
“嗯，這不是也挺好嗎?！?p> “什么挺好呀，那我要真去了不就成了倒插門了嗎？”
“是呃……”陳伊萬努力腦補著苗苗家的情況，點了點頭。凝神思索半晌又道：“那你工作聯(lián)系好了嗎？”
“咦，陳伊萬，我們說我和苗苗的事，你怎么又突然跳到找工作了？”
“我就問你工作找到了嗎？”
“還沒，……沒有呀。”
“那不就得了！你跟人家苗苗回去溫州，你連工作也不用找了呀，倒插門有什么不好？”
“你！……陳伊萬，白跟你做了四年閨蜜，你到底有沒有人性！算了，算了……”萊蒙被陳伊萬的話氣得七竅生煙，“嚯”得一下站起身來就要走。
“哎，萊蒙，你別生氣呀！”陳伊萬趕忙站起身勸住萊蒙，解釋道，“就是不想氣氛太傷感了，真的是逗你的?！?p> 萊蒙瞪了那雙自帶陽光氣質(zhì)的眉目，長吁短嘆。
“算了，不逗你了，看來你對苗苗的事是認(rèn)真的，不然你也不能這么生氣，也不會在這里等苗苗吧？”陳伊萬向著教學(xué)樓看了看道。
萊蒙悻悻又坐回了原處，并不作聲，似乎還在生著悶氣。
“萊蒙，我懂的，你不想依靠苗苗，或者不想讓別人感覺你依靠苗苗?！标愐寥f扭頭望著凝眉不展的萊蒙。想到彼此即將畢業(yè)離校踏入社會，一時悵然，不僅為身旁的萊蒙擔(dān)憂，也還有對自己的憂心。
萊蒙似是默許，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
“萊蒙，你說我們現(xiàn)在長大成人后，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煩心事呢？”陳伊萬深深嘆了口氣。
兩下無言。
“萊蒙，你很愛苗苗，對吧？”
“嗯，……還行，還行吧?！?p> “別嘴硬了，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苗苗的。我要是個男孩子，也會喜歡苗苗。”陳伊萬溫聲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還行’到底是愛還是不愛，但我知道苗苗是真的愛你的。你看她為了你無懼別人的眼光和品評，從不遮著掩著，因為她眼里就只剩下你了，對吧?！?p> 萊蒙愣愣聽著，似乎陳伊萬剛才的某句話或某個詞觸動了他心里最深處的柔軟，愈加迷茫著。
“萊蒙，你我都沒有苗苗勇敢的。雖然她跑去班里走廊里哭著喊你不是那么的體面或妥當(dāng)，但她的眼里確實只有你，她是真的在乎你的?！?p> “呃……”
“BJ也不一定一畢業(yè)就去，如果你心里有這個愿望，也許某天你也可以帶著苗苗一起去BJ的。對吧？”
萊蒙怔怔看著陳伊萬若有所思。
“你再好好想想吧。苗苗這么好的女孩，你以后不見得那么容易再碰到的?！?p> 聽著陳伊萬的這番話，萊蒙陷入更深的沉思中。
生活常常就是這樣，通常在我們都還沒有學(xué)會選擇的時候，卻已經(jīng)不得不面對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