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東郭狼遇東郭狼 不滿之人謀朝堂

　　數(shù)日后，李彝景一行人被送到甘州。東樓蘭大可汗見到李彝景非常不滿，怒罵：“李彝景，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家伙！每次你和你堂兄弟們作戰(zhàn)失敗后，都是我們樓蘭人又幫你重新招兵買馬。結(jié)果你竟然如狗一般，幫著漢朝引路！現(xiàn)在還敢來見我？！來人啊，拖出去砍了?！?p>　　李彝景趕快說道：“大可汗且慢，微臣是來報告好消息和獻寶的?！崩钜途巴葱募彩卓尢枺f渾邪王和他一同被漢賊俘虜，迫于無奈才投降漢賊。渾邪王之死是意外，也是他堅貞不屈才惹怒了漢賊。自己投降以來沒干過殘害樓蘭人的事?，F(xiàn)在巧殺敵酋，特來進獻漢朝皇帝的金盔和金甲。還請大可汗放心，賊首已死，漢軍士氣全無，不久必退。

　　李彝景命人呈上金盔和金甲后，大可汗一下愣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漢軍那么強大，皇帝就這么輕易被殺了？！休可王極力幫助李彝景說好話。見兒子一再爭取，大可汗就封李彝景為夏國公，暫回皇家館驛休息。

　　李彝景一走，大可汗與休可王以及多名心腹，再議此事。沒想到，此時休可王才說了真心話，建議設(shè)計一個萬全之策，將李彝景和所帶隨從全部斬殺，獻于漢朝，并借機掌握黨項剩余人馬。

　　休可王分析，本來我們并不想攻夏州，就是渾邪王和李彝景執(zhí)意如此。樓蘭和漢朝的仇恨就是李彝景惹出來。惹出禍來好嘛，這個人就跟沒事人一樣。如果這是漢朝的詭計，讓李彝景來詐降，那干脆殺了，送給漢朝以示忠誠。這完全是個不出本錢的生意，有何不可？

　　退一步講，即便漢朝皇帝是被李彝景殺了，李彝景又來投靠父汗，仇恨越積越深，漢朝就會把所有的仇恨記在您這里，記在樓蘭人身上，難保漢朝繼任者不會繼續(xù)攻打樓蘭。樓蘭為了幫他，死了幾萬人，他卻帶領(lǐng)漢軍深入樓蘭數(shù)百里。李彝景就是一個反復(fù)無常的狼崽子，此人絕不能相信。

　　另一心腹沖休部大首領(lǐng)也勸，奸細該殺，反復(fù)無常之人也絕不能留。大可汗想想漢朝皇帝和渾邪王吧。

　　大可汗內(nèi)心反復(fù)衡量，到底是和李彝景聯(lián)手對抗?jié)h朝，還是以李彝景的項上人頭換取漢朝的信任。突然，他想起來了，漢朝皇帝沒有必要把一個殺渾邪王不大不小的事情往李彝景身上推??！而且被放回來的幾個大將都說，渾邪王是李彝景親手殺的。李彝景投靠渾邪王又殺渾邪王，投靠漢朝又殺漢朝皇帝，這樣的人怎能再用他呢？此人必是無路可走或是另有圖謀。

　　此時的李彝景也在忐忑，大可汗到底相信不相信我呢？還好，休可王被我說動了，又在那里構(gòu)建他的大夏國宏偉藍圖。現(xiàn)在，只要在樓蘭人這邊暫時避避風(fēng)頭，等到漢軍撤退了，找個機會再去涼州。這樣，就可以一舉控制賀蘭山以西的大片土地，再集中力量奪取已經(jīng)被漢朝打得羸弱不堪的樓蘭人的涼州。哼哼，勇冠王就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我李彝景可不怕他。繼而……

　　正在想著呢，樓蘭的大首領(lǐng)來見李彝景，通知說，今晚大可汗給他接風(fēng)洗塵；聽說大可汗有意將公主許配給夏國公，夏國公以后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兄弟??！李彝景得意大笑，也和大首領(lǐng)稱兄道弟閑聊了一會，心想，大事成了一半了。

　　晚上，大首領(lǐng)親自陪同李彝景前去樓蘭王宮。李彝景一再跟下面的人講，他走了之后，大家要小心戒備。等到李彝景走了之后不久，一幫樓蘭人在另一大首領(lǐng)的帶領(lǐng)下，帶著酒肉來和李彝景帶來的隨從們同享。開始，嵬名行勝等人還想婉拒，無奈經(jīng)不住勸??！大首領(lǐng)都說了，你們的大首領(lǐng)（李彝景）都被大可汗冊封了，說不定還能封王，大家一起慶祝慶祝，他不會生氣的。來，我等先干為敬！于是，大家一起喝酒吃肉。

　　這邊呢，李彝景來到王宮，大可汗為李彝景接風(fēng)洗塵。酒過三巡，樓蘭公主親自獻舞。能歌善舞民族的公主跳起優(yōu)美的舞蹈，想到即將擁有這么個美麗的公主，還有那個夢想中的大夏國，李彝景無限陶醉，都沒有注意到侍女上了新菜品，為他又倒上了一杯酒。曲終，侍女送來一壺酒，公主親自倒?jié)M，來敬李彝景。李彝景一飲而盡，公主朝著李彝景展露一個微笑，然后款款離開。

　　高興之余，李彝景繼續(xù)開懷暢飲。沒有片刻，李彝景的笑容凝固了，肝腸劇痛，倒地捂住胸腹，呻吟不已。休可王大吼一聲“好”，一群樓蘭士兵沖了進來，將李彝景帶來的幾個侍衛(wèi)全部拿下，而李彝景此時已經(jīng)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在不住地顫抖。剛才接他來的大首領(lǐng)狂笑著對李彝景說，“兄弟，感謝你幫我們樓蘭人殺了漢朝皇帝，現(xiàn)在再借你和你的部族之人的項上人頭一用。一是退漢朝大軍，二是化解漢朝與樓蘭人的仇恨。哈哈！”看著樓蘭人在繼續(xù)喝酒，開心的大笑，李彝景此時明白了，這場宴會的主角是樓蘭人，而殺他也是這場盛宴的一部分。

　　如果李彝景真能一心一意幫漢朝消滅樓蘭，以劉承訊的性格應(yīng)該是不會殺他的。可是即便有一個強大的主人，李彝景也不愿意做忠誠的狗，寧愿做曠野的狼。世上最貪婪的是人心，何況李彝景還有一個做狼王的夢想。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功名利祿就化作一場春夢吧，或許奮身躍入黃河的劉承訊應(yīng)該把這句話再轉(zhuǎn)贈給李彝景。

　　李彝景被誅殺的同時，一隊樓蘭士兵又沖進皇家館驛中，將嵬名行勝等人全部拿下。樓蘭人將李彝景所帶之人全部斬首，唯獨留下了嵬名行勝。因為嵬名行勝向樓蘭人交代了，李彝景身上帶有半塊和田玉，是用來調(diào)動黨項人殘留在涼州的兵馬的。他愿意幫助大可汗掌控黨項人。

　　大可汗封嵬名行勝為黨項大首領(lǐng)，讓他隨樓蘭休可王迅速起身，帶上這半塊和田玉去了涼州。到達之后，休可王找弟弟勇冠王商量，勇冠王親自帶上士兵和半塊和田玉進了黨項兵營，邀請各部族首領(lǐng)進涼州慶祝李大人被封夏國公。同時，慶祝樓蘭人和黨項人和解，又讓嵬名行勝在涼州城下親自相迎。黨項首領(lǐng)們不疑有他，都欣然前往。

　　黨項首領(lǐng)們進入涼州城后被一網(wǎng)打盡，全部斬首。樓蘭人也不是完全不講仁義，嵬名行勝得到了他曾經(jīng)不敢想的東西，真的當(dāng)上了大首領(lǐng)，李彝景辛苦張羅的七八千人都歸他了；還在涼州邊得到一塊封地。嵬名行勝感恩戴德，表示永世不忘大可汗、休可王和勇冠王的知遇之恩。

　　苦等二十多日，漢朝的重臣和大將們終于等來了樓蘭的使者，他們真心希望樓蘭人是來勒索錢財?shù)模@樣至少說明皇帝和皇后還活著?？墒潜瘋氖牵瑯翘m人送還了大漢皇帝的金盔和金甲，以及整整五百顆人頭，當(dāng)然第一個就是李彝景的。使者向漢朝的大臣們表示，樓蘭大可汗已經(jīng)受封大漢西涼王，樓蘭就是大漢的屬國。李彝景殺害大漢皇帝還敢向大可汗請功，大可汗誅殺所有參與此事的黨項人軍官，哪怕是個小小的首領(lǐng)?，F(xiàn)將這些人的人頭獻于大漢，希望與大漢永罷刀兵。

　　使者走后，眾人跪拜金盔和金甲，哭聲震天。姜成信等人還不死心，又逗留到了十二月中。此時寒風(fēng)四起，物資糧草已經(jīng)不多，漢軍撤到趙普建新城的地方。趙普方知皇帝駕崩非常郁悶，懷才不遇的他剛獲皇帝賞識，就結(jié)束了。他想起皇帝曾在一次議事的時候，說起新建之城猶如中原之衛(wèi)，眾人決定給此城起名中衛(wèi)城。結(jié)果中衛(wèi)城還未完全建好，皇帝竟然駕崩了！慕容彥超又給趙普留下五千人，讓趙普率領(lǐng)一萬朔方軍繼續(xù)建設(shè)和守衛(wèi)中衛(wèi)。然后，漢朝大軍放棄了中衛(wèi)以西的河西走廊之地，從中衛(wèi)向關(guān)中撤退。

　　張浦現(xiàn)在做事也很井井有條，撤退之時還沒有忘記通告蘭州的吐谷渾人，大漢國內(nèi)發(fā)生大事、不得已撤退了。吐谷渾人當(dāng)然不準(zhǔn)備放棄蘭州，那本來就是他們的，樓蘭人乘著吐谷渾內(nèi)亂奪走了，現(xiàn)在失而復(fù)得。撤退的過程中，姜成信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對外泄露皇帝駕崩的消息，可是原柴榮部將石守信左思右想，還是派人密告柴榮此事。

　　啟元三年正月，大雪封山，撤退的漢軍被迫停留在關(guān)中。正月二十，尚在汴京的柴榮接到了石守信的密報，皇帝駕崩！本來石守信只是希望柴榮能夠得到擁立皇太子的首功，借此得到進一步提拔，這樣一來自己也能跟著提升，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即將讓石守信后悔不已。

　　柴榮出身于冀州堯山，追隨姑父郭威為漢國效力、建功立業(yè)，看到了這份四個字“皇帝駕崩”的情報，思緒萬千，壓抑心中已久的壯志豪情終于爆發(fā)了。在劉承訊的治下，柴榮固然得到了重用，可這又算得了什么呢？周國公、羽林大將軍，只不過是一個征戰(zhàn)之將，連進入御書房決策的機會都沒有。英雄所見略同，正如當(dāng)年劉承訊想的那樣，不是耶律德光俘虜了石重貴，他也就是一個守衛(wèi)一方的河?xùn)|節(jié)度使?，F(xiàn)在大漢皇帝駕崩了，普天之下，誰還能阻擋柴榮施展抱負(fù)呢？

　　心潮澎湃的柴榮此時還是很理智的，他不敢立即就采取行動。石守信這份情報到底可靠不可靠呢？柴榮一面派人出去打探，一面親自聯(lián)絡(luò)前羽林大將軍李洪信的兒子，李英和李豪兩兄弟。

　　李英和李豪兩人都是禁軍守備軍，李英是皇貴妃李沁的堂兄，李豪是堂弟，兩個現(xiàn)居禁軍守備軍正、副都統(tǒng)。李英和李豪兩兄弟與柴榮比較有共同語言，對現(xiàn)狀頗有不滿，時常抱怨父親李洪信膽小如鼠，就抱著一個羽林大將軍中規(guī)中矩，不求上進。讓兄弟倆實在受不了的事情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情，父親李洪信卻不要。為爭個王妃，蘇禹、楊邠、王章、馮道這些位在三公之人忙得不亦樂乎。都不用兄弟倆的父親李洪信開口，太后開口了，把妹妹李秀許給劉承勛。只要李洪信點頭同意，三公全靠邊站，可他倒好，謝絕了太后的提議。不為馮道孫女保媒也就算了，等到郭威去世后，張浦右遷，左樞密使空缺。不僅王守成想升遷，平章事、七部尚書都在想著這個空缺，皇帝第一人選就是李洪信，可是他卻向皇帝推薦王守成。

　　李英和李豪常與父親爭吵，你不上去，我們兄弟倆什么時候能上去呢？李洪信常勸二人，你倆就是個普通人的才能。等到皇帝陛下一統(tǒng)天下，李英你將來繼承國公之位享享清福，李豪你呢就一心為皇帝，也是你姐夫，好好做事。將來，我推薦你接替我的位置繼續(xù)掌管守備軍?；实蹠o我這個薄面的。

　　李洪信平淡無奇的肺腑之言沒被兒子們接受，兄弟兩人非常不服氣。阮家一公兩侯憑什么??？總想著李洪信進內(nèi)閣，李英早早接任前羽林大將軍，再把李豪往殿前軍調(diào)，隨皇帝征戰(zhàn)也升羽林大將軍、封國公。兄弟倆也不想想，阮氏本是農(nóng)戶，與豪門貴族無牽無連，三人又是多次為皇帝出生入死。李氏是外戚，太后、皇貴妃、皇長子、皇次子都跟李家有密切聯(lián)系，李洪信又管皇城外城安全，你們還想著要進內(nèi)閣，再去掌控殿前軍。如果這樣下去，最后皇帝肯定要和李家做個了斷。

　　李英和李豪兩人一聽柴榮告訴他們皇帝駕崩的消息，立即表示，必須趕在西征大軍返回之前擁立皇太子即位。李豪還提出來，皇太子即位后，姐姐李沁是皇太子生母，理所當(dāng)然是皇太后，讓皇后蕭淑沂靠邊站。石守信的密信只有四個字，所以他們以為蕭淑沂會與大軍一同回來。三人達成共識，不能讓皇后掌控大權(quán)。柴榮怕蕭淑沂有軍方的支持，這兄弟倆則是想讓姐姐掌控皇宮之內(nèi)。

　　柴榮讓兩人積極準(zhǔn)備、千萬保密。已經(jīng)派人去打探了，等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得到確認(rèn)了，再一起行動。就怕萬一皇帝還活著，我們在汴京擁立皇太子，那可是里外不是人，都得人頭落地。李英和李豪連忙點頭。大家心知肚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能光憑四個字就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