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 驅狼討敵反被噬

　　漢軍沿著黃河而上。面對黨項先鋒引導下的漢朝大軍，樓蘭人沒有什么有效的抵御方法，只能以游擊戰(zhàn)術延緩漢軍的行軍。樓蘭人唯一的希望就是憑借河西走廊漫長的行軍距離拖垮漢軍。其實這種游擊戰(zhàn)術在開始階段沒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黨項人本就是游牧民族，漢軍也是長期與契丹人作戰(zhàn)。

　　行軍五日，走了約有四百里地，來到慕容彥超幕僚所說的咽喉要地。此地倒是已自發(fā)建有一個簡易小鎮(zhèn)，有一定數量的經商住戶和牧民。漢、黨項、吐谷渾什么民族的人都有。見有大軍過來除了逃跑的，留下的立即表示歸順。

　　承訊四處查探，看完此處的地理位置。唯一的感覺就是，此處在靈州平原的末端，還是比較適合農業(yè)耕種，但并沒有覺得這個地方重要在哪里，于是找來慕容彥超問問情況。慕容彥超拿出當初幕僚繪制的簡易地理圖，兩人大眼瞪小眼看著這張鬼畫符。最后，慕容彥超無奈的表示，當初對著地理圖似乎聽懂了。記得幕僚所述，此地四通八達，扼咽喉之地；但是具體情況，由于對此地地理實在不熟悉，僅初到此地，也很難向皇帝說清楚。說到這里，慕容彥超忽地一拍大腿，對??！幕僚也是一路隨大軍同行，找來此人不就得了嘛！

　　待此人到來，承訊定睛一打量，三十來歲，白面微須。一問姓名，竟然叫趙普。承訊這下有了底，心想，原來他混到這里來了！承訊問趙普，“此處到底哪里重要？”趙普趕忙向皇帝仔細解釋了這里的地理情況。此處西通河西走廊，向北可以進取靈州、向南可以進取關中，占據這里就相當于卡住了絲綢之路咽喉。由此處向東南行軍四百余里即可直達關中。

　　承訊聽趙普一說，這下明白了。承訊征得慕容彥超同意，任命趙普為靈州推官，命其率領五千朔方軍招募牧民在此處扎寨，建立防御工事。又按趙普的請求，下旨給秦州節(jié)度使劉繼業(yè)和靈州留守慕容英，運送建城物資給趙普。

　　漢軍在稍事休整，東樓蘭大可汗可是非?？只拧Ｇ吧诓粩嗷貓?，漢軍數量眾多、軍容整齊，只用了數日就已經深入樓蘭四百余里。窺視蘭州已久的吐谷渾人也沒有閑著，從高原順勢而下直取蘭州，蘭州告急。按照目前漢軍的行軍速度，十日之內就會到達涼州。涼州就是霍去病當年建立的武威，乃是河西走廊上重要的城市，其重要的程度不言而喻?？墒敲鎸坪剖幨幷鞣ザ鴣淼臐h軍，在契丹人面前一敗再敗，好容易在河西找回點自信的樓蘭人徹底喪失了信心。

　　東面是漢軍、西面是漢人的歸義軍、北面是沙漠、南面是居住在高原上的仇敵吐谷渾人，樓蘭大可汗想來想去無路可退了。他一面發(fā)動全國性的總動員，要求各大部族首領，傾部族之力馳援甘州；同時，向鎮(zhèn)守涼州的四兒子勇冠王下令，涼州能守就守，守不住一定要退回甘州。樓蘭人的作戰(zhàn)思路是，漢軍如果達到甘州，時間上已近中秋，地利上將深入河西走廊一千五百里，軍糧物資難以接濟，如果不能快速攻下甘州，只能退兵。

　　另外，樓蘭大可汗又派長子休可王率領使者一行百余人往漢軍來的方向行去。使者是來代表大可汗向大漢謝罪的。承訊在行軍大帳接見了休可王。休可王到這時候才知道，漢朝皇帝親征樓蘭。他一再向皇帝解釋，大可汗非常敬仰、敬畏大漢。奈何當家不做主，國事都是渾邪王說了算。他感謝大漢皇帝將渾邪王斬殺。樓蘭愿意像吐谷渾一樣歸附大漢、稱臣納貢，并將樓蘭最美麗的公主獻于大漢皇帝。

　　承訊安撫休可王?！捌鋵嵞?，渾邪王不是朕殺的。朕雖然俘虜了渾邪王和諸多樓蘭人，也沒有為難他們，本來是準備將他們禮送回樓蘭。到時候怎么處理都是你們自己說了算。是黨項人李彝景為了向朕表示忠誠，沒經過朕的同意，把渾邪王殺了。為此，朕把李彝景的定難軍都統(tǒng)職務撤了，讓他帶罪立功。”承訊這招也很狠，意思是樓蘭人你們看，當初你們幫著李彝景，李彝景卻殺了渾邪王又幫我?，F(xiàn)在，李彝景要立功就盯著樓蘭人拼命打，要恨就恨他吧。

　　承訊下旨，封樓蘭大可汗為西涼王，讓休可王回去告訴大可汗，只要讓開一條路讓漢軍通過，進攻西樓蘭即可。漢軍不會為難東樓蘭人的。至于公主嘛，還是算了吧！皇后都跟著來了，以免引起誤會。為表誠意，承訊還慷慨地將隨軍當向導的一部分樓蘭降將放還。休可王領命而去。

　　張浦和眾將覺得，此事萬萬不可啊。萬一攻打西樓蘭遇到阻力，東樓蘭再反，將腹背受敵。承訊故意微微露出狡黠的笑容，說了句“西樓蘭在哪里？”張浦當即就明白了。兵不厭詐嘛。讓樓蘭大可汗心存一絲僥幸。他要是跑了，還得到處追。到時候靠近王帳甘州，一舉將甘州攻破，再向東回取涼州，最后再直達嘉峪關。

　　整頓完畢后，漢軍繼續(xù)行軍。心情大好的承訊感慨，今日樓蘭與昔日伊稚斜單于治下的匈奴根本無法可比。承訊想起了一句調侃的話，“你不是最牛的并不要緊；只要你足夠年輕，等到牛的人都死光了，你就是最牛的”。這句話在后三國時代得到了印證。魏國的司馬師、司馬昭、鐘會、鄧艾，吳國的陸抗，蜀國的姜維，這些人與諸葛亮、司馬懿、周瑜、陸遜相比，還是差了么好幾點，可是大牛死光了，就輪到小牛們縱橫天下了。

　　更強的漢武大帝劉徹，遇到了最強的伊稚斜單于，結果是慘勝。哈哈哈，我劉承訊卻遇到了最弱的樓蘭人，一切盡在掌握！勝利在望！嘉峪關，我來啦。現(xiàn)實印證著承訊的心情。這些剛剛服從樓蘭人的部落并沒有捍衛(wèi)樓蘭的意思，漢軍所到之處，分散的部落紛紛歸順大漢。

　　此時，春風得意的大漢皇帝和皇后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無可挽回的致命錯誤。興致高昂的蕭淑沂對承訊說，“陛下，我想看看黃河的風景?！贝藭r的黃河已然成了山下河。黃河蜿蜒曲折，兩岸重巒疊嶂。延綿不絕的祁連山脈，多處呈現(xiàn)丹霞地貌。近處、遠處的大山呈現(xiàn)出一片片深淺不一的紅色，有些地方更出現(xiàn)了七彩的峰叢。久居大草原的蕭淑沂被這美麗的風景吸引了，非要請求皇帝帶上百余名護衛(wèi)在山頂扎營。既可以看美麗的黃河，又可以看美麗的山峰，還可以欣賞落日余暉。

　　張浦和董羽都說，可以到山頂上看看，但日落前回營地比較好?？墒牵宦飞系捻樌沟靡幌蛑斏鞯某杏嵎潘闪司?，方圓數十里哪有敵軍呢？蕭淑沂也說，周圍根本沒有樓蘭人的軍隊。

　　錯！蕭淑沂真的想錯了。確實沒有敵軍，可是皇帝和她養(yǎng)了一匹西北狼。在這溝壑縱橫的地方，你以為很遠，其實是因為不認識路；而對于認識路的人來說抄個近道就到了。

　　先鋒李彝景部正在離帝后僅十余里遠之處。李彝景非常熟悉河西走廊東段的地勢，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皇帝這個致命的錯誤。當初，李彝景勸說皇帝先取蘭州，再取涼州、甘州，就是試圖拉長漢軍行軍距離，從而繼續(xù)嘗試再聯(lián)合被漢軍打垮的樓蘭人逼退漢軍。只是他沒有想到漢軍里面也有能人，并且居然吐谷渾也聽漢朝皇帝的。漢軍直取武威，本來李彝景已經認命了，不行就跟著漢朝皇帝混吧。這下，李彝景覺得賣力攻打樓蘭人，委曲求全終于等來了機會，思考了半個時辰，下定了決心。

　　李彝景命令堂弟嵬名行勝率領三千人偷襲山頂上的漢朝皇帝。他自己則做什么呢，率領剩余部隊向西而去。萬一嵬名行勝擊殺不了漢朝皇帝，自己可以立即逃跑…嵬名行勝心想，這叫什么事啊，殺死殺不死不說吧，活我去干，你倒是準備跑路啦？！可是沒辦法，嵬名行勝知道，李彝景心狠手辣。事情都告訴自己了，如果不去，肯定被他滅口，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皇帝劉承訊和皇后蕭淑沂看完落日余暉，在帳篷里和衣而睡。天到五更，嵬名行勝率領三千余人趁著夜色摸上了山頂，將劉承訊、蕭淑沂、丁力以及一百余人團團圍住。哨兵發(fā)現(xiàn)敵情后，緊急報警，承訊和蕭淑沂聽到警報聲慌忙起身。丁力急報，發(fā)現(xiàn)敵軍，請求護送帝后突圍。勇猛的丁力帶領將士們殺出一條血路，可是在漆黑的山里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跑，結果跑錯了方向，蜿蜒中，走的卻不是下山之路。廝殺中，護衛(wèi)紛紛或失散或被擊殺，丁力和僅剩下的四名護衛(wèi)保護著皇帝和皇后沿著高聳的河岸跑。此時，丁力和護衛(wèi)都身中數刀，體力已經漸漸不支，蕭淑沂更是徹底跑不動了。

　　蕭淑沂抱著承訊哭道，“訊哥，我和丁將軍為您殿后，您跑吧！記得回來幫我們報仇?！笨粗捠缫屎投×?，以及身后不遠處的敵軍，承訊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時，慕容雪一把搶過皇帝的披風，當時十八歲的少年劉承訊心智也不是很成熟，竟然還沒有考慮清楚、就這么讓慕容雪遠去了，再見之時已經是冰冷的不能再說話的雪兒了。即便活了下來，只要一想起此事，承訊始終無法釋懷。慕容雪用生命踐行了對愛的誓言，而承訊卻一邊內心孤獨地活著，一邊懷疑和質問自己到底對愛有多忠誠。

　　現(xiàn)在，蕭淑沂依然選擇了為承訊而死，可是承訊決定不跑了。失去愛人的劇痛一次就夠了，要死就一起死吧！承訊抱著蕭淑沂說：“淑沂，人生自古誰不死，功名利祿就讓它化作一場春夢吧。慕容將軍說這里是我的故鄉(xiāng)，魂歸故里，落葉歸根。”

　　聽到這些話，蕭淑沂萬分滿足。之前自己小心眼，擔心這擔心那，眼前的訊哥愿意為她放棄一切，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蕭淑沂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臨死前腦子轉的更快了，突然走馬觀花一般想起自己當初騙了訊哥，說是把石延琪外送了一百里，其實是外送了七百里之事。蕭淑沂心想，哎，人生不枉活一場，只是和心愛之人的最后時刻，怎么想起了其他女人…

　　承訊緊擁著蕭淑沂，也是滿足地笑。此時此刻，他是那么喜歡蕭淑沂那與他一樣超越時代的共鳴。承訊淡淡說了句，“同是超越時代的人，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笔捠缫室残α?，真是不枉此生…

　　嵬名行勝的追兵到了，承訊抱著蕭淑沂從山頂縱身一躍，跳入了滾滾東去的黃河之中。丁力和三名護衛(wèi)也跟著跳了下去。天已經蒙蒙亮，嵬名行勝只好返回皇帝和皇后原先的住處，想到漢軍聞訊肯定會趕來護駕，急忙帶走了皇帝的金盔和金甲，點了一把火，在漢軍趕到前把大帳燒了。

　　嵬名行勝樂滋滋地回去，又跑了五十里地到了中午才找到李彝景。他想，這家伙跑的還真遠哪！嵬名行勝向李彝景報告說，漢朝皇帝已經被擊殺。李彝景大喜，追問：“尸體或人頭在哪？”嵬名行勝這才想起來，回答說，“大哥，那百余名漢軍全是十幾二十多歲年紀，我也不認識漢朝皇帝?。∫瞾聿患耙粋€一個人頭砍來帶給你哇！不過，那些人保護著幾人，且戰(zhàn)且退，應該有皇帝吧？！”李彝景氣得要掏刀砍他，嵬名行勝嚇得跪地指天盟誓，保證那處之人全部被殺死，一個也沒有逃跑的。李彝景這才放心，拍著胸脯保證，日后和弟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然后下令部隊往涼州進軍。

　　姜成信、張浦、高行周、董羽和阮龍等人趕到皇帝扎營的地方，大火已經將死者燒的面目全非、無法辨認。眾將哭聲一片，邊哭邊找，找來找去沒有找到任何與皇帝和皇后有關的物品。會不會是皇帝和皇后被敵人抓走了呢？這附近的敵軍從何而來？從死去的敵人殘留的衣著看，姜成信分析可能是李彝景叛變。過了一會兒，前軍慕容彥超也趕來，確認了先鋒黨項軍已不知所蹤的消息，正好驗證了太傅的猜測。

　　眾人已無主心骨，商議了半天，到底現(xiàn)在該怎么辦？！潛意識里，眾人都往好處想。既然沒有找到皇帝和皇后相關的物品，逝者之中也沒有像兩人的，那就有可能皇帝和皇后還活著。當務之急當然是看看李彝景那邊有什么動靜。如果是黨項人抓了帝后，一定會找上門來索要錢財的。于是，命令全軍待命，又派出各路騎兵四處搜索尋找。

　　此時的李彝景手中并沒有皇帝和皇后，更沒有想到去勒索什么錢財，而是帶兵往蘭州跑。跑到蘭州附近，他才知道蘭州已經被吐谷渾人占領了。先奪取蘭州等待漢軍撤退的計劃徹底落空了。這下，李彝景有點后悔了，跟著漢朝皇帝，封侯拜將指日可待?，F(xiàn)在殺了皇帝，東面是漢軍、南面是吐谷渾人都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只好往西去碰碰運氣。

　　李彝景不敢沿路返回，怕被漢軍截殺，繞道行軍十二日到達涼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守衛(wèi)涼州的樓蘭勇冠王領兵要與李彝景開戰(zhàn)。李彝景趕忙向勇冠王表示，他不是來打仗的，是來向大可汗報告好消息的，勇冠王根本不相信。

　　此時，急于重獲樓蘭人信任的李彝景派堂弟嵬名行勝孤身入城，面見勇冠王，并傳遞了漢朝皇帝已被誅殺的信息。還表示說，李彝景是來向大可汗進獻漢朝皇帝金盔和金甲的，愿意只帶五百人去甘州見大可汗，將部隊暫時駐扎在涼州附近。聽到這么一說，勇冠王覺得李彝景還算有點誠意。又聽說他殺了漢朝皇帝，勇冠王就同意了李彝景的請求，只讓他選了二百名隨從，派部將領兵二千余人將一干人等送到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