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走出門，夜晚略有些寒冷的涼風(fēng)灌進脖頸，清晨的太陽隱沒在遠山的遮攔里，群星在空中劃過黯淡的軌跡，張知縣被兩人架著走進了一輛馬車，自此之后，蘇言再也沒看見過老人一次。
夜色昏暗，唯有院子中有一點赤紅的火焰在歡快的跳動，那人蘇言還認(rèn)識，不如說，反倒還挺熟悉的。
嚴(yán)景蹲在地上，無聊地用火焰在青石板上畫出了一個頑皮的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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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注意到蘇言的走進，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她就像是只受了驚嚇的貓，炸毛似的跳了起來。
“啊，對不起。”嚴(yán)景拼命收好那差點又要燒滿天邊的焰火，尷尬地望向蘇言，“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
蘇言怔怔地?fù)u了搖頭。
“沒事?！?p> 嚴(yán)景眨了眨眼，見蘇言沒繼續(xù)說話，便清了清嗓子說道：“小姐先回宗門了，關(guān)于銅中鹽田這件事，我已經(jīng)安排手下去白云門那邊，如果情況屬實的話，那這些人估計都逃不過一死?！?p> 她頓了頓，瞟了一眼蘇言的眼睛，發(fā)現(xiàn)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的情緒后，才猶豫地補上了一句。
“嗯......包括那個小女孩的爺爺，清河知縣張賢?！?p> 蘇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看到嚴(yán)景很明顯的送了一口氣。
“哦，還有一件事，小姐說先不向清河的百姓說明張知縣的事情，她怕會讓張白安在這里遭受些流言蜚語?！彼贿呎f，一邊用鞋試圖偷偷抹去剛才畫在青石板上的鬼臉，“不過到底怎么要對那女孩解釋，小姐說交給你來決定?！?p> 蘇言愣了愣，有些意外地說道：“明明云荷是挺伶俐的一個人，怎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表現(xiàn)的像個瘋子一樣？”
他想了想，突然覺得瘋子這個形容很適合宋云荷，起碼在白云門和謝永寧那場戰(zhàn)斗中，讓他覺得這家伙像是不要命了一樣。
嚴(yán)景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小姐好像變了些?！彼f道，“但具體什么變化，我也說不上來?！?p> 蘇言點了點頭，突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張知縣說的話，他望向嚴(yán)景，認(rèn)真地說道：“嚴(yán)阿姨，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為什么叫我阿姨？”嚴(yán)景指著自己，委屈巴巴地重復(fù)了一遍，“你為什么叫我阿姨？”
“你能不能教我術(shù)的使用？”蘇言沒有理她，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云荷的術(shù)是控制液體，你的術(shù)是火焰，但我修煉了快十年，卻連自己有沒有術(shù)都不清楚?！?p> “所以，能不能教教我？”
嚴(yán)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心情苦過苦瓜。
“你或許記得，我連你一招都沒擋下來吧?！彼唤獾卣f道，“你沒事閑的，干嘛要我教你？”
“我不知道?！碧K言說道，望向天邊的星軌。
“因為我找不到別的想干的事情了?！?p> 嚴(yán)景猶豫了一下，長嘆了口氣，點點頭。
“可以是可以。”她說道，“其實之前看到清河谷里的那條黑蛟，或是那天在這里的打斗，總給我一種雖然你靈氣很多，但卻不知道怎么用的感覺；怎么說呢，有種一個人拿了幅最好的弓箭，但是卻選擇走上去拿箭頭戳人一樣......實話實說嘛，你不要那么瞪著我?！?p> 她暗戳戳地離蘇言稍微遠了一點，繼續(xù)說道：“不過雖然我名義上有七境，但是好幾年來沒有精進，不如說反而還退步了不少，上次和你對招時，遠遠不如巔峰時的狀態(tài)，前兩個月還被一個新人越階挑戰(zhàn)成功了，不光如此，那女的還年輕漂亮找了個好丈夫......靠?！?p> 嚴(yán)景突然咒罵了一句，嚇了蘇言一跳，她揉了揉雜亂的頭發(fā)，看起來有些煩躁。
“對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有點不爽而已?！彼詭敢獾卣f道，“總之，雖然最近沒什么時間，但是你什么時候去京城了可以找我，我可以幫著尋找一下你的術(shù)到底是什么東西。”
蘇言答應(yīng)了下來，他最后和嚴(yán)景掰扯了兩句大一倍年齡能不能叫阿姨這個問題，便同她揮手道別，獨自一人走回了小涼山，一路上偶有出早攤的小販兩兩三三，寂靜的晚夜熱鬧了起來。
他腦袋里一直在想自己該怎么把這件事告訴張白安，他爺爺要被砍頭了，而促成這件事的是他自己，盡管蘇言覺得張賢是罪有應(yīng)得，但如果換做自己是張白安，又究竟會是什么感情呢？
如果小姑娘就此恨上了自己呢？
現(xiàn)在銅中鹽田的是張知縣，這樣一個不怎么熟悉的人就已經(jīng)開始讓自己感到糾結(jié)了，如果這件事是周陽干的、是蘇漁干的，那自己今天站在這里，還能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他不知道。
他甚至連傳遞給張白安這個消息都覺得痛苦。
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著他。
哪怕要自己去打成千上萬個白云門，可能都要比現(xiàn)在這樣輕松。
蘇漁已經(jīng)醒了，這是蘇言第一次看見師傅起得這么早，宋云荷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給她一五一十的講完了所有的過程，張白安還在里屋睡得正香，小姑娘沉浸在夢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爺爺已經(jīng)上了處刑場的馬車。
“該怎么辦？”蘇言本能地望向自己師傅，“我該怎么對她說才好？”
“是我們，不是你自己，我們一起去的白云門。”宋云荷強調(diào)道，“而且不一定要說真話，張賢會得到應(yīng)有的處罰，現(xiàn)在已經(jīng)欺騙了清河的百姓，不怕再多一個孩子了?！?p> 蘇言搖了搖頭。
“我不想讓她生活在謊言中，云荷，相比于讓她在長大后發(fā)現(xiàn)自己理想中的爺爺其實是個殘害百姓的惡人，不如現(xiàn)在就直白點告訴她的好?！?p> “而且這件事，要由我自己來說?！?p> 宋云荷倔強地盯著他，道：“她已經(jīng)夠討厭我了，再多討厭一點也沒關(guān)系，師兄你給我乖乖閉嘴，抓她爺爺?shù)娜耸俏医衼淼?，理?yīng)由我來告訴她?！?p> “我可不想躲在自己師妹后面，然后欺騙白安——”
吱。
受潮的木門一聲輕響，睡眼朦朧的張白安打著哈欠，從門后探出一個可愛的小腦袋。
“你們在吵什么，好大聲？”
宋云荷咬了咬嘴唇，蹭地一聲站了起來，然而蘇言卻上前兩步，一手把她摁回了椅子上，就在兩人爭執(zhí)時，蘇漁突然靜靜地走上前，摸了摸小姑娘柔順的頭發(fā)。
“白安吶，我想問你個事情?！彼郎睾偷卣f道。
“你呢，想不想加入我們劍宗？”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和他們倆一起修煉，從今天起，我們也能算是一家人了?！?p> 張白安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本來還迷迷糊糊的女孩開心地尖叫一聲，興奮地抱住了蘇漁，拼命點頭。
“當(dāng)然要，當(dāng)然要?！?p> 蘇漁笑了笑。
“可以，但是呢，我有一件事要告訴白安?！彼f道，“你爺爺今早去了京城，好像跟一起案件有關(guān)，具體如何，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知道，在這之前，你要乖乖跟我們呆在一起，你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