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決戰(zhàn)胭脂山

第三日

決戰(zhàn)胭脂山 胡騰兒 14393 2021-01-03 15:07:00

  第十三章:只身涉險

  萬里晴空,艷陽高照,天空中的云彩低的觸手可及,按照大業(yè)歷法,今日是丙申日,亦是初伏第三天,但天氣卻并不算炎熱。

  隨著一陣刺耳的嘎吱聲,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推開,三十多名身著青灰色皮甲的士兵迅速列隊而出,十多個彈指后,便在擁擠的人群中隔開一條通道。

  緊接著,三名身著暗紅色官服的中年官員,在六名士兵的擁簇下,緩緩登上了互市門前的望樓,原本還坐在地上打盹的胡商們,開始驅趕著駱駝緩緩站起,頃刻間,各種異國口音的叫嚷聲,開始在互市門前此起彼伏。

  他們中的大多人,都是東西商路上最常見的粟特人,深目高鼻,頭頂氈帽,皆留有濃密的胡須,在經歷了長途的跋涉后,他們的面容看上去雖然憔悴,但眼神卻依舊精芒四射。

  他們從遙遠的西域帶來了珍珠、瑟瑟、香料和美玉,然后又把中原的茶鹽、油鐵、絲帛和瓷器帶回西域,就這樣不辭辛勞,無利不往,故人們都用“善商賈,好利”來評價粟特人。

  “大業(yè)五年,六月初一,黑水互市,開市!”

  隨著一聲洪亮的報唱,互市的開市鼓被重重敲響,此鼓每六個彈指敲響一次,共計敲擊一百次,待開市鼓閉,互市才算正式開市。

  率先爭搶入市的都是那些遠道而來的商隊,他們必須在開市鼓閉之前,將駱駝上的貨物清點入庫,以免耽誤時間,影響生意。

  因每個商隊都有互市內對應的商家引領,且關照在前日便已辦理完畢,故城門吏對他們的勘驗并不算嚴苛,商隊們很快便就入了城。

  曹瓊瞥了一眼刺眼的驕陽,然后彈了彈眼窩里的灰,在呷了一口酒后,大步流星的步入了黑水互市,雖然曹瓊對商賈們的辦事效率早有耳聞,但眼前的情形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開市鼓才響了一刻不到,一個個商鋪和攤位就已收拾停當,開始了正式營業(yè)。

  整個互市的街道呈井字形布置,因街道兩側均設有坊,大型商鋪全在坊內,故互市內并無常設的臨街商鋪,現(xiàn)在的街邊只有一些剛剛撐起臨時攤位的散商,把原本寬敞的街道壓縮了足足一半,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每條街道的交匯處,都有一座高約三丈的望樓,望樓上各有五名士兵輪流巡視,各個望樓間不時傳來一些有節(jié)奏的鼓聲,他們好像在傳遞著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信息。

  互市的最北邊,是一座氣派的宅子,也是互市內唯一一座臨街開門的建筑,這里便是監(jiān)管互市的署衙,名叫監(jiān)市司。

  曹瓊在快要到達監(jiān)市司門口的時候突然轉向,迅速閃入了右手邊的一個街坊,坊門上寫著兩個大字:平安。

  平安坊內早已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兩側的商鋪內陳列著各種珍珠、胡服、香料、瑪瑙和美玉,這些都是專門賣給世家大族的高級貨,而臨街的攤位上則擺放著氈帽、水囊、酒壺、佛珠和鹽鐵等普通生活用品,不過曹瓊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撥開擁擠的人群,看也不看的極速向前走去。

  曹瓊看似在互市中漫無目的的游走,其實他的目標非常明確,兩刻不到,他便將昨日去過的店鋪系數(shù)又走了一遍,拿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

  在互市鼓閉的同時,曹瓊終于來到了康吉香鋪的門前,待左右環(huán)視一圈后,曹瓊極速步入店中,現(xiàn)在才剛剛開市,達官女眷和千金小姐們都還在深閨之中,故店內顧客極少,曹瓊環(huán)顧左右,輕輕沖柜臺上嘀咕了一句,“可有為戰(zhàn)馬涂抹的胭脂?”

  “胭脂山下盡是胭脂馬,何需胭脂?”康吉淡淡的瞥了曹瓊一眼,繼續(xù)輕聲說道,“把胭脂送往江南?!?p>  “用寶馬助我歸家。”

  “跟我來!”

  康吉把曹瓊帶入后堂,然后轉進一間偏屋,再從偏屋上了二層閣樓。

  在一間靠近角落的廂房前,康吉在門上長短有序的敲了三下,三個彈指后,門被拉開了一道縫隙,一只眼睛從門縫處向外觀察片刻,待看清屋外情形,這才把曹瓊讓進了屋內。

  只見屋內已有十多名精壯男子,全都是清一色的胡人,皆穿有栗色漢服短袍,苦工打扮,在看清來人后,這十多名精壯男子才放松警惕,把手中的短刀收了起來。

  “鬼王到底有什么指示?。俊?p>  一個操著生硬漢話的精壯男子率先開口了,他就是這幫人的頭目,名叫咖都藍,一臉短髯貌似許久沒有打理,顯得雜亂無章,眸子中的兇光,則死死的盯著曹瓊。

  曹瓊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放在桌上徐徐展開,油布包里裹著一張手繪的施工詳圖,這是黑水互市五里外南城官市的建造圖紙,也是曹瓊讓劉蹇之提前準備的,“七日后,官市開市,大福將至!”

  “這圖所繪,可還屬實?”咖都藍看著圖紙的眼睛漸漸有了些許笑意。

  “別的我不知道,但這個我可以保證,那人之所以托我送信,便是因為,這張圖可是通過我的關系,花重金從甘州府衙的一個工曹小吏手中購買的,如假包換!”曹瓊回答的很是肯定,在這樣的場合,他不能露出絲毫的怯意。

  咖都藍瞄了一眼曹瓊,又仔細的看了看這份官市詳圖,這才小心翼翼的把圖紙收好,放在了貼身之處,而這次,咖都藍終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鼻頭微微一皺,笑瞇瞇的對曹瓊說道:“鬼王到底有什么指示?”

  “八個字,精心組織,保密迅速!”曹瓊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你確定這是鬼王的指示???”咖都藍收起笑容,眼神中又瞬間充滿了殺氣。

  “兄弟!有火別沖我發(fā),我只管送信,真假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咱臉上的刀疤都看到了吧?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曹瓊毫不怯場,直接把額頭抵到了咖都藍的額頭上,睜著斗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咖都藍,本就有些恐怖的臉,現(xiàn)在看上去更加猙獰,十多名精壯漢子瞬間拔出短刀,把他二人圍在了中央。

  兩人僵持了約莫十多個彈指,曹瓊的氣勢終究還是壓倒了咖都藍的質疑,咖都藍微微皺了一下鼻頭,緩緩向后退出半步,“符三讓你聚齊我們所有兄弟,難道不是鬼王有什么最新指示?”

  曹瓊早已從自己曾經的暗樁處了解到,土渾鬼兵是吐谷渾新近成立的一個秘密組織,專門深入敵后從事暗殺、偷襲和破壞行動,他們組織嚴密,等級森嚴。普通士兵均被稱為鬼兵,而如同咖都藍這樣的小頭目,則被稱為鬼侍,專門負責整個襲擊計劃的實施。鬼王則是他們的最高首領,負責統(tǒng)籌和指揮所有的襲擊計劃。而像符三這樣的信使,則被他們稱為鬼使,專門負責在鬼侍和鬼王之間傳遞信息,當然,偶爾也會從事一些間諜工作。

  自曹瓊進入這個房間起,咖都藍便在不停的追問著鬼王指示,這說明,他們的計劃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只待鬼王的最后指令。

  而符三在綠曼羅紗里吞下的那封信箋,估計就是鬼王的最新指示,好在曹瓊記憶力奇佳,把那封信箋完全刻在了腦海中,昨日,他已找人翻譯出了信件原文,但里面的很多暗語他還弄不明白,所以,昨夜在綠曼羅紗里,他又憑借記憶臨摹了一封一模一樣的信件,希望能在今日有所斬獲。

  “什么鬼王人王的,我聽不懂,不過那人給了我一份親筆書信,要我當面交給你們,你們自己看吧!”曹瓊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

  咖都藍一把奪過書信,迅速展開,其他鬼兵也收起兵刃,趕緊圍了上來,但大家的臉上并沒有展現(xiàn)出任何驚喜,反而還流露出了些許失望。

  “這和沒說有什么區(qū)別,這是鬼王的信嗎?!”一名鬼兵突然抱怨了一句,他雖說的是吐渾語,但曹瓊卻聽的明白。

  “可這筆跡就是鬼王的啊,我見過鬼王寫的字?!绷硪幻肀⒓锤q駁了一句。

  “看來鬼王還是不信任我們,沒有把最光榮的任務交給這里?!?p>  “你敢質疑鬼王?!”

  “我從不懷疑鬼王,只是現(xiàn)在,隋皇帝于十日后就要穿越大斗拔谷,前來西巡河西,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也是我們最大的榮耀,可鬼王他……”

  “是啊,鬼使把我們全部聚集于此,本以為鬼王會把這個最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們,沒想到,沒想到,鬼王還是不信任我們啊……”

  “都閉嘴!鬼王自有鬼王的安排,做好我們自己該做的事情,就是對可汗最大的盡忠!”咖都藍越說越是悲切,心中滿是不甘。

  “你們......是怎么知道楊廣于十日后西巡的?”曹瓊越聽越是震驚,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三日前,就是鬼王派鬼使前來……你聽得懂吐渾語?”咖都藍突然機敏的看向曹瓊,十多名鬼兵也瞬時掏出短刀,圍了上來。

  “略懂一點……你們要干嘛?。课铱墒翘婺銈児硎顾托诺摹辈墉偙灸艿南蚝笸肆藘刹?,把身體抵到了墻邊。

  “鬼使???看來你知道的不少??!不管你是誰,你知道的太多了,今天你必須死!”咖都藍帶領著眾人一步步向曹瓊逼近。

  “別過來……你們要干嘛……鬼使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曹瓊把酒壺舉到身前,顯得很是驚恐,獨自面對這十多條壯漢,若沒有一絲恐懼,那是不可能的,而現(xiàn)在,曹瓊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拖延時間,希望韓天虎盡快支援。

  “鬼使???別做夢了!你就是一個跑腿的,死不足惜!”咖都藍冷笑一聲,短刀已經抵到了曹瓊的酒壺上……

  -------------------------------------------------------------------

  第十四章:一場惡戰(zhàn)

  “嘭~~”

  隨著一聲巨響,房間的門瞬間被砸的粉碎,一排黑漆漆的盾牌橫在了眾人眼前,緊接著,一隊士兵瞬間閃出盾牌,雨點般的弩箭射向眾人,曹瓊順手把酒壺往前一扔,躲過了撲上來的吐渾鬼兵,緊接著,他又順勢拉倒旁邊的桌子,一個翻滾便躲到了桌后,三五只弩箭立時釘在了曹瓊身前的方桌上。

  “伏低不殺,伏低不殺!”

  弓弩手不停的發(fā)出警告,但鬼兵們仿佛并沒有聽見,一個個仍在那里負隅頑抗,由于房間狹小,形勢復雜,弩箭出手時便沒有了輕重,雖然上面特別交代,務必要留下活口,但三五名鬼兵還是被當場斃命。

  一波弩箭攻擊結束后,又從盾牌后閃出了一排手持長矛的士兵,迎著沖上來的鬼兵就是一頓猛刺,但所刺部位均不致命。

  鬼兵被刺倒后,長矛兵便不再搭理,而他們身后的盾牌兵和弩兵,早已抽出腰刀,三五成群的沖上去,想要盡可能的控制住現(xiàn)場的每一名鬼兵。

  只是,這些鬼兵各個都報了必死之心,只要還能動,便拿起武器與隋兵死磕到底,即便是重傷倒地,動彈不得,他們也會使出最后一絲力氣,刎頸自殺。

  一刻不到,十多名吐渾鬼兵便已全部斃命,曹瓊這才從桌后爬出,大聲嚷嚷道:“韓都尉,我沒死在吐渾鬼兵手里,倒是差點死在你手里啊?!?p>  “算你命大!沒想到這些吐渾鬼兵,各個都是死士,我若不出狠手,恐怕我的人也會死傷巨大!”韓天虎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回答的異常冷漠。

  “真是可惜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曹瓊往屋內掃視一圈,見吐渾鬼兵無一幸免,全部殞命。

  “都死了好!把他們全都滅了,你就可以安心的去領賞金了!”韓天虎說的陰陽怪氣,話語中滿是鄙夷。

  曹瓊仿佛什么也沒有聽見,沖韓天虎搖了搖被弩箭扎破的酒壺,笑嘻嘻道:“有棗嗎?”

  韓天虎側眼看了一眼曹瓊,順手遞給他一袋干棗,曹瓊也不客氣,一把奪過,從中拿出一粒便扔進嘴里,然后把剩余的全部揣在了身上。

  “韓都尉,本次行動共計擊斃吐渾鬼兵一十八人,我軍陣亡一人,受傷五人……”

  “擊斃多少?”曹瓊打斷匯報戰(zhàn)果的士兵,吃驚的追問道。

  “一十八人!”士兵一字一頓的高聲答到,生怕曹瓊聽不清楚。

  曹瓊還不等士兵說完,便沖向滿地的尸體,一個個的翻看起來。

  自曹瓊走進這間屋子起,他便默默記下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容顏,鬼兵一共一十九人,各個都是身經百戰(zhàn)的老兵,經曹瓊再三確認,原來是他們的頭目咖都藍不見了,曹瓊氣急敗壞,一腳將旁邊的椅子踢得粉碎。

  “韓都尉!這里有暗道!”

  曹瓊和韓天虎立時趕了過去,只見在屋子的西北角放著一張實木條桌,條桌前掛著一塊深藍色的印花麻布簾,這樣的布置在尋常百姓家司空見慣,但掀開麻布簾,映入大家眼簾的并不是百姓家的起居雜物,而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的大小只容一人通過,從一層閣樓的墻體內直通地下。

  曹瓊從一名士兵手中奪過弓弩,向黑漆漆的洞口射了兩箭,緊接著,一個翻滾便就鉆入洞中,下落兩丈后,曹瓊穩(wěn)穩(wěn)的站在地上,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遂趕緊擦亮火折。

  在微弱的火光下,一個僅容三人并行的地道,赫然出現(xiàn)在了曹瓊眼前,曹瓊把弓弩端在胸前,疾步向前沖去,他身后則傳來了士兵們紛紛落下的聲音。

  曹瓊沿著地道一路追趕,在追出約摸半里后,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曹瓊知道,那里就是地道的出口,遂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嗖~~”

  一股勁風突然迎面撲來,曹瓊本能的向右撲倒,此時,一只弩箭便貼著他的耳朵飛馳而過,曹瓊身后立時傳來一聲慘叫,一名士兵中箭倒地。

  曹瓊毫不猶豫的向黑暗中連放兩箭,同時大喊:“伏低不殺,伏低不殺!”

  黑暗中也立時射回兩只弩箭,算是對曹瓊的回應,因曹瓊早有準備,所以很輕巧的避了過去。

  借著曹瓊閃避的空當,一個黑影迅速沖向了那抹微弱的光亮,從黑影行走的身形上判斷,對方顯然是中了曹瓊的弩箭,但他行動還能如此迅速,證明傷情并不致命。

  弓弩上的箭已經用完,曹瓊沒有新的弩箭可以裝上,遂把弓弩往邊上一丟,瘋了似的沖向那個黑影,就在曹瓊到達那束光亮底下時,那個黑影剛剛爬出洞口,曹瓊看的分外清楚,此人正是咖都藍。

  這是一口廢棄的水井,咖都藍就是順著取水的繩索逃遁而去,曹瓊扯了兩下繩索,正要上爬,一塊巨石突然從井口落下,曹瓊趕緊閃進地道,機敏的觀察著上面的動靜。

  頃刻間,士兵們陸續(xù)趕到,向井口處射出一陣箭雨,曹瓊見上面不再有動作,便瞅準時機,只用了不到十個彈指,就已翻出水井。

  這里是黑水岸邊,一望無際的蘆葦正隨風搖擺,猶如一道道綠色的波浪,不遠處的黑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正泛著黝黑的粼光,而河對岸的田野上,正是初夏最美的時節(jié),千里蔥翠,沃野蒼茫......

  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咖都藍不見了!

  “給我搜!”

  韓天虎一聲令下,十多名士兵立即展開了地毯式搜索,但曹瓊卻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他知道,面對這一望無際的蘆葦灘,希望相當渺茫。

  “還有棗嗎?”曹瓊看著韓天虎一陣怪笑。

  韓天虎瞥了一眼面目丑陋的曹瓊,覺得這個人果真不要臉,剛剛才霸占了自己的一袋干棗,現(xiàn)在又來問他討要,不過韓天虎還是從身上摸出兩粒干棗,一粒遞給曹瓊,一粒留給了自己。

  “棗真甜?。 辈墉偪粗h處的美景,淡淡說道。

  “這么好的水土,棗能不甜嗎?”韓天虎似是不忍下口,饒有興致地觀察起了手中的小棗。

  “本想忙完今日,就可以領著五百金幣逍遙去了,現(xiàn)在看來,不行嘍!”曹瓊壞笑著,又把韓天虎手中的棗給搶了過去。

  雖然棗兒被曹瓊奪去,但韓天虎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這里:“怎么,你搶我的棗也就算了,還想把我這關都尉的位置也給奪了去?”

  “放心吧,做了這么多年的關都尉,我還是覺得現(xiàn)在這種生活更適合我,只是現(xiàn)在跑了一個,危機還沒有徹底解除,裴侍郎是不會放我走的!”曹瓊把棗核吐在地上,緊接著,又把另一粒棗塞進了嘴里。

  “這幫天殺的,他們到底想要干嘛!唯一的活口就這么跑了,真是氣人!”韓天虎的右拳重重的擊在了左掌上,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響。

  曹瓊拍了拍韓天虎的肩膀,冷哼一聲道,“我就說裴侍郎的這五百金幣不好賺,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圣人于十日后就要橫穿大斗拔谷,西巡張掖,這群蒼蠅盯得可是這塊肥肉!”

  “什么!圣人要來西巡張掖?。磕懵犝l說的?”韓天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跑了的那位……”

  此時的韓天虎面若冰霜,圣人西巡張掖,他這個負責張掖郡城安防的關都尉都尚不清楚,為何一個被他通緝的要犯,會對此事了如指掌?

  韓天虎不敢細想,如果這條消息屬實,那可就不是抓幾個吐渾鬼兵這么簡單的問題了。

  -------------------------------------------------------------------

  第十五章:收兵回城

  “嗚~~”

  突然,一聲長長的號角打斷了韓天虎的思緒,張掖郡城的烽燧上緩緩飄起了三縷狼煙,他知道,這是張掖折沖府發(fā)出的緊急軍情信號。

  韓天虎現(xiàn)在很是頭疼,如果此刻趕回張掖郡城,那追捕吐渾鬼兵的工作就要暫停,但如果不回去,這些士兵都是他從張掖折沖府征調出來的,如若耽誤了軍情,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遂焦慮的望向曹瓊道:“曹都蔚,這可如何是好啊???”

  曹瓊似笑非笑的瞥了韓天虎一眼,緩緩把口中的棗核吐在地上,尖著嗓子道:“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曹都尉哦!”

  “曹都蔚,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前兩日,我兩還比較生分,如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多多擔待,只是當下情況緊急,接下來到底該如何行事,還請曹都尉賜教?!表n天虎一臉歉意,虛心的向曹瓊請教著,圣人西巡張掖,若真出了什么差池,曹瓊拍拍屁股就跑了,而他這個關都尉可是要擔重責的,通過這兩日的交往,韓天虎雖表面上不服曹瓊,但心中卻早已對曹瓊產生了敬佩之情,當此關鍵時刻,韓天虎哪還敢輕易放走這根救命稻草。

  面子事小,前程事大!

  曹瓊嘿嘿一笑,也不跟韓天虎過多計較,一板一眼的分析起了當前的形勢:“逃跑的那位,恐怕一時半會是找不到了,你可以征調郡城武侯繼續(xù)沿黑水搜索,而這些士兵,最好還是盡快還給折沖府,今日本來就有傷亡,若再耽誤了軍情,恐怕下次就不好借人了!”

  “咖都藍的相貌我現(xiàn)在還記得深刻,現(xiàn)在看來,也只能回去發(fā)布全郡通緝令,爭取早日將他擒獲了。而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趕緊返回康吉香鋪,設法把那些鬼兵的尸體給處理掉,順帶把他家掌柜也給控制起來,說不定能有大用!”

  “現(xiàn)在有緊急軍情,這些士兵都急著回去復命,可我調配武侯來接替他們,還需要時間??!”

  “從此處趕回張掖郡城,快馬半刻便至,等那些百里開外的士兵歸營,少說也得一個時辰,這個時間差,對我們來說足夠了……”

  韓天虎如夢初醒,沖眾人大喝一聲道:“集合!”

  士兵們迅速向這邊集結過來,等人員聚齊后,韓天虎又帶著眾人從地道中返回了康吉香鋪。

  康吉香鋪內本就留有士兵,他們早已將鬼兵的尸體全部聚攏,而現(xiàn)在,地上又多了一具新的尸體,那便是康吉香鋪的掌柜,康吉!

  樓上的打斗一開始,樓下的伙計和顧客便就被嚇得四散而去,只留下康吉一人。

  在曹瓊等人去追擊咖都藍后,一直躲在樓下不敢出聲的康吉,突覺樓上沒有了動靜,便握著兵刃上樓來查看情況。

  曹瓊是康吉帶來的,鬼兵也是康吉召集的,當康吉看到滿地的尸體后,心中滿是懊悔,滿腦子想的都是為這些土渾鬼兵報仇,遂瘋了似的沖進留守士兵之中,留守士兵出于自衛(wèi),兩邊很快便就戰(zhàn)在一起,康吉終因寡不敵眾,當場斃命。

  “完了!現(xiàn)在的工作只剩善后了。”曹瓊看著康吉的尸體,無奈的搖了搖頭。

  “搜!給我搜!我就不信了,這兒一點線索都沒有?!”韓天虎看著滿地的尸體,情緒已接近崩潰,咖都藍跑了,康吉死了,鬼兵覆沒了……而圣人將很快西巡張掖,但他們的線索卻全斷了。

  “韓都尉,你先查著,我去外面透透氣。”曹瓊拍了拍韓天虎的肩膀,無奈的搖搖頭,率先下樓去了。

  一個又一個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的匯報,讓韓天虎更加惱火,過不多時,他便放棄了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搜查,簡單給正在交接的武侯交代幾句,帶領著其他人去找曹瓊了。

  黑水互市與張掖郡城相距五里,騎馬半刻便至,但曹瓊今日并未騎馬,韓天虎正為此事發(fā)愁,曹瓊卻不知從哪里找來了幾匹上好的刪丹駿馬,看的韓天虎嘖嘖稱贊。

  張掖郡城的東南百里處,是著名的刪丹大草原,也是歷代皇家馬場所在地,這里水草豐美,氣候宜人,盛產汗血寶馬,是歷朝歷代軍馬的主要來源地,霍去病大敗匈奴后,匈奴人更是留下了那首著名的歌謠: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曹瓊所騎的這匹快馬,便是典型的刪丹駿馬,高大威猛,腳力非凡,騎在馬上猶如風馳電掣,兩側景物在眼前轉瞬即過。

  看著不斷向后飛逝的田野,想著這兩天的種種變故,曹瓊突覺一陣感傷,遂從身上摸出一只白玉羌笛,自顧自的吹了起來。

  這只白玉羌笛看上去很是精致,但明顯從中間折斷過,一塊醒目的金箔把它從中連接,韓天虎似是第一次聽曹瓊演奏羌笛,不時投來驚奇而又贊許的目光,就這樣,一群快馬踏著滾滾煙塵在官道上極速駛過,一首蒼涼的羌笛樂曲,也隨風飄蕩在了空中,引起不少路人駐足。

  這只白玉羌笛原是米彩兒贈與曹瓊的定情信物,曹瓊一直將它放在貼身之處,就在米彩兒出事的那晚,曹瓊在康子恒府邸大開殺戒,不慎將這只羌笛折斷了,曹瓊獲得新生后,第一時間便找高人修復了羌笛,自此羌笛從不離身,仿佛米彩兒始終伴其左右。

  突然,一陣刺耳的號角聲打斷了曹瓊的思緒,他趕緊收起羌笛,驅馬趕到了韓天虎身邊。

  不遠處,一支金光燦燦而又氣勢磅礴的隊伍,正在滾滾煙塵中開進張掖郡城。

  兩面書寫著“隋”字的巨大旌旗率先進入郡城,兩面旌旗后,則是一個三十多人的儀仗隊列,整個隊列的動作整齊劃一,就連戰(zhàn)馬邁出的步伐也出奇的一致。

  儀仗隊列的后面,緊跟著一位金盔金甲的將軍,就連他的戰(zhàn)馬也都披滿金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輝,只見這位將軍昂首挺胸,氣宇軒昂,時不時的向圍觀路人招手致意。

  在這個將軍身后,又跟著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從撩起帳幔的窗戶中,隱約可以看到車中坐有一人,但容貌卻無法看清,不過,只看這排場,便知其官階不低。

  馬車后面,則是一個百人衛(wèi)兵團,各個都是金盔金甲,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只有宮廷內侍龍武軍,才配有這身裝扮。

  “圣人到了!?”韓天虎看著這列裝備豪華的隊伍,滿臉詫異。

  “想啥呢!就這點排場,我們圣人可瞧不上!”

  “那這人是誰?”

  “等下不就知道了?!”

  曹瓊率先策馬,遠遠跟著龍武軍進了城,韓天虎也趕緊追了上來,不停的夸贊著前面這氣勢威嚴的隊列,畢竟穿上金盔金甲,是每一個軍人的夢想。

  -------------------------------------------------------------------

  第十六章:京城高官

  曹瓊和韓天虎一入郡城,便直奔裴矩官邸,但裴矩府上正在迎接貴賓,對所有人都閉門謝客,故二人只得無功而返。

  待二人回到甘州署衙,這才發(fā)現(xiàn),今日郡城的直屬官員都去了裴矩官邸,整個署衙空空蕩蕩,二人無所事事,曹瓊便找了個陰涼的地方繼續(xù)喝酒,韓天虎則將今日之事復盤,然后擬成表章遞了進去,只待裴矩的進一步指示,但等了半日,仍無任何消息。

  直到酉初時分,才有一個武衛(wèi)前來通報,黃門侍郎裴矩要在自己官邸為今日到來的京城高官接風洗塵,所有郡城官員均需參加,當然,這也包括正在享受特殊待遇的曹瓊。

  楊廣繼位后,立即對楊堅留下的宰相班底進行了徹底清洗,且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一直未設宰相之職,只安排有五大重臣輔政。

  他們分別是:主管行政的蘇威,官職太常卿、納言;負責軍事的宇文述,官職左衛(wèi)大將軍;擅長外交事物的裴矩,官職中書省黃門侍郎;精通律法的高手裴蘊,官職太常少卿、民部侍郎;當然還包括今日到來的楊廣貼身內侍虞世基,官職內史舍人。

  此五人的官職若放在今日,分別為組織部長、國防部長、外交部長、司法部長以及辦公廳主任,各個都是部長或副部長級別,絕不可能和宰相掛鉤,但楊廣又給這五人賜予了“參與朝政”之責,故又被人們稱為兼職宰相。

  今日,裴矩安排眾臣為其接風洗塵的便是楊廣的內侍虞侍郎,在官職上,虞世基雖然要比裴矩低上半級,無奈人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故裴矩對他也是禮讓三分。

  宴會設在裴矩官邸的正廳,主位上身著深棕色常服,留著山羊胡的花甲老人便是裴矩,而坐在他身邊,身著深紫色常服,眉清目秀、姿態(tài)扭捏的中年男子便是虞世基,兩人正有說有笑的寒暄著,時不時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這讓下座的諸位官員們也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漸漸開始變得隨意起來。

  再往下看,左右兩側各分列著三排小型八仙桌,每張八仙桌前各自端坐一人,由上而下分別坐有那位金盔金甲的將軍、郡守高官、各縣縣令及其所轄各級官員。

  曹瓊因為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最右邊的角落里,而韓天虎為了照顧曹瓊的情緒,則主動坐到了他的身邊。

  每個人的桌上都放著一鼎鹿肉、一盤羊排、一摞芝麻胡餅及沙蔥、青葵、苜蓿等下酒小菜,而配酒則是長安鳳酒和高昌葡萄酒。

  各官員間時不時吟詩投壺,并與主桌的二位大人頻頻舉杯,但曹瓊卻不顧相關禮儀,拿起酒肉就是一頓胡吃海塞,而在他的身后,正端坐著三十多名樂工,演奏著宮廷雅樂。

  樂工們所持的樂器有鳳首箜篌、五弦、琵琶、羌笛、銅鼓、都曇鼓、銅鈸、貝、排簫等,他們先后演奏了宮廷雅樂、太平樂、西涼樂、破陣樂、高昌樂、康國樂等中原雅樂及西域胡樂,期間還有幾名舞伎和著樂曲翩翩起舞,整個宴會持續(xù)了約有一個時辰,除曹瓊喝的有點微醺外,其他人均不敢多飲,大多時間里,文官們都在吟詩作賦,武將們全在投壺角力,為的就是能給這位圣人身邊的大紅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就在宴會臨近尾聲之際,虞世基突然起身,向眾人朗聲喊道:“黃門侍郎裴矩及列位臣工,接圣人諭!”

  正在和他人談笑風生的裴矩,被虞世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彈冠整衣、抹額拂袖,立時雙膝跪地,兩手叉在胸前,整個人緩緩拜下:“臣,黃門侍郎裴矩,接圣人諭!”

  韓天虎也趕緊拉著已經微醺的曹瓊,和其他臣工們一起跪拜下去:“臣,接圣人諭!”

  虞世基滿意的笑了笑,突然變成了另外一種口吻,顯然是在模仿圣人說話:“裴矩啊,你年歲也不小了,多年來經略河西,肯定是累壞了,寡人剛剛大敗吐谷渾,拓疆數(shù)千里,現(xiàn)在準備去河西四郡看看,第一站便是你張掖郡,我要在那里好好看看我們大隋的互市,還有那些遠道而來的西域胡商,讓他們感受感受我大隋的皇威浩蕩、市井繁榮,時間是緊了點,不過沒有關系,我讓懋世先過去幫幫你,我隨后就到?!?p>  只這寥寥數(shù)語,便已讓裴矩聽的瞠目結舌,這個虞世基到達張掖郡城已有半日,居然到現(xiàn)在才傳達圣諭,而這圣諭,明顯是說給裴矩一個人聽的,且圣人西巡應屬機密之事,為何虞世基要在眾人面前宣讀,裴矩一時想不明白,不過裴矩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還不至于亂了分寸,遂再次拜倒:“臣裴矩,謹遵圣諭,恭祝圣人萬福安康!”

  虞世基趕緊迎上來想要攙扶裴矩:“裴兄經略河西有功,圣人褒獎不止,今日臣工俱在,我在此喧諭,也免去裴兄傳達之苦?!?p>  裴矩哪敢讓虞世基攙扶,順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懋世兄一路辛勞,居然還在為鄙人著想,實在是感激不盡,只是,不知懋世兄接下來,有何打算?”

  虞世基的眼睛嘟嚕一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圣人西巡張掖,弟以為有二事為重,一是如何揚我大隋國威,二是如何保護圣人安全?!?p>  “圣人何時到此?”裴矩又是一請,二人雙雙落座。

  “圣人現(xiàn)在西平,如果是輕裝簡行,三五日便至,但圣人想在此揚我大隋國威,堅持要讓三十萬大軍隨行,最快也需十日,初定于六月初十日穿越大斗拔谷,進入張掖郡域?!?p>  “自接到圣人凱旋的捷報,我便知圣人定會西巡河西,沒想到竟是如此神速?!?p>  “圣人辦事一貫神速,數(shù)月間,便能建成東都、鑿通運河,何況這區(qū)區(qū)的西巡之事?!庇菔阑哪樕下冻隽艘唤z得意的笑容,好像這些都是他的功勞一般。

  “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原定于六月初七日舉行南城官市的開市大典,屆時,西域各國的王子和使節(jié)都會前來朝賀,三五日之內定會悉數(shù)到達,他們本想通過官市,與我大隋達成長期的貿易往來,現(xiàn)在看來,他們還需要多住些日子啦?!迸峋氐靡獾霓哿宿酆殻路鹨磺卸急M在掌握。

  “好!好!好!圣人天威所至,定是萬邦來朝之景,我兩得好好籌劃一番才行?!庇菔阑牭竭@里,也是眉飛色舞。

  “那圣人的安危,懋世兄可有謀劃?”裴矩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擔憂,因為這幾日,土渾鬼兵的事情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若圣人至此,土渾鬼兵不可能沒有任何行動,但裴矩又不敢明說,只得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不足一提,我大隋太平盛世,國泰民安,況且圣人親率三十萬大軍隨行,就是一只蒼蠅,也別想靠近圣人……”

  “千里之堤,毀于螻蟻,閻王好哄,小鬼難纏,我想虞侍郎有點太過自信了吧!”突然,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虞世基,整個大廳瞬時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而此人,正是喝的有點微醺的曹瓊。

  -------------------------------------------------------------------

  第十七章:鎮(zhèn)夷司府

  “哪里來的登徒子!”

  虞世基大吼一聲,那位金盔金甲的將軍,不知何時已把腰刀架到了曹瓊的脖子上,曹瓊如有任何異動,頭顱定會立時落地。

  “懋世兄息怒……”

  裴矩向虞世基簡要介紹了曹瓊的來歷,以及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并將今日韓天虎遞交上來的表章呈于虞世基觀看。

  虞世基看完后沉默半晌,又與裴矩簡單低語了幾句,在裴矩的安排下,閑雜人等紛紛退去,只留下了幾位郡守高官,當然也包括曹瓊和韓天虎二人,那位金甲將軍此時業(yè)已收刀入鞘,立在了虞世基身后。

  “這份表章,所述俱實?”虞世基冷冷的看著曹瓊,再次揚著表章確認道。

  “啟稟虞侍郎,這份表章所述,句句屬實!”韓天虎怕曹瓊口無遮攔,再次惹怒這位長安城來的高官,遂趕緊搶先答道。

  “圣人西巡張掖,是什么時候確定的?走的又是哪條路線?定于何日到達張掖郡域?”曹瓊還是開口了,但話語中的壓迫感依舊很強。

  “四日之前,我奉命前來張掖郡城的前夜,那時的圣人才剛剛表露西巡之意,若不出意外,圣人將于六月初十日穿越大斗拔谷,進入張掖郡域……”

  虞世基話到嘴邊,卻突然停住了,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均與表章上所述完全吻合。

  圣人西巡,雖不是什么絕密之事,大家也都早有猜測,但圣人西巡的路線及時間點,卻是絕密之事,也是在最近幾日才剛剛確定,目前只有幾位朝廷重臣知曉,而這個消息卻切切實實的出現(xiàn)在了這份表章之上,按道理說,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從我與鬼兵的交談來看,圣人西巡張掖的消息,只用了不足一日,便迅速傳入河西,這可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而且,率先知道這個消息的,竟然是吐渾鬼兵!”曹瓊的口吻依舊強勢,但虞世基卻并不生氣,因為曹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根根弩箭,射在了自己胸前。

  圣人做事,雖然張揚,但西巡河西的時間點與出行路線,從確定到傳入河西,只用了不足一日,而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并不多,吐渾鬼兵是如何迅速掌握這些消息的?虞世基不敢深思,突覺脊背一陣發(fā)涼。

  經過對案情的進一步了解和討論,虞世基主張成立一個臨時機構,專門負責主管圣人西巡河西的所有事務,當然也包括調查此事,這個提議得到了裴矩的首肯,并特別強調了弘揚大隋國威之事,因為,這才是圣人西巡最為看中的東西。

  但曹瓊卻沒有給兩位朝廷高官任何顏面,就在大家對虞世基的提議展開熱烈討論時,曹瓊突然沖裴矩朗聲說道:“裴侍郎,黑水互市的土渾鬼兵業(yè)已全部覆沒,曹瓊特向你請辭!”

  裴矩及眾人都是一驚,屋內立時變得安靜下來,裴矩盯著曹瓊看了半晌,突然嘴角一揚道:“不是還跑了一個嗎?”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向裴侍郎討要任何報酬,只是單純的向你請辭!”曹瓊似笑非笑。

  “五百金當真不要了?”裴矩露出了一絲挑釁的笑容。

  “五百金!?裴侍郎可真是會做生意啊,我原本還在想,像裴侍郎這么清明的朝廷命官,怎么舍得出這么高的價錢!現(xiàn)在,我總算想明白了,圣人即將西巡河西,裴侍郎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恐怕我索要一千金,你也是會給的吧?”曹瓊說的很是露骨,沒有給裴矩留下一點顏面。

  “這么說,曹都尉是嫌錢給的少了?”裴矩也毫不客氣的反譏了一句。

  “你就是給我一萬金,我也不干了!”曹瓊的怒火不由得又高了幾分。

  “那你想要什么條件?官復原職?”裴矩嘴角一抽,發(fā)出一聲冷笑。

  “別,當官還不如當驢!成天勾心斗角、阿諛奉承,哪有我現(xiàn)在這般自由痛快!裴侍郎,草民就是一介農人,除了喝酒,啥也不會,就不留在這里給你們添堵了?!辈墉傔呎f邊拱拱手,徑直往屋外走去。

  曹瓊還沒走出三步,那位金盔金甲的將軍,便將他硬生生的給攔了下來,“走!?你還走得了嗎?你知道的太多了!”

  “怎么?你想弄死我?。俊辈墉偤敛晃窇?,死死盯著那位金盔金甲的將軍。

  “告訴你,我弄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你倒是捏一個試試……”

  “放肆!都退下!你們當我和虞侍郎不存在嗎?”裴矩一聲怒吼,打斷了二人的爭吵,沉默片刻后,又轉頭對曹瓊說道:“曹瓊,你走吧,我不會強人所難!”

  曹瓊沖金甲將軍一攤手,冷哼一聲就要離去,這才剛剛邁出兩步,裴矩便又再次開口了:“給你許諾重金,我確實帶有些許私心,但這件事他本身沒錯......”

  “保護圣人安全,是我們每個臣工應盡的義務,你即使不為圣人著想,難道你也不為整個郡城百姓著想嗎?曾經有一個救萬民于水火的機會放在你面前,你卻沒有珍惜,當有一天尸橫遍野,骨肉分離的時候,你曹瓊還能睡得著嗎?這酒你還能喝的下嗎?你的良心還能安否?。俊?p>  “我知道你曹瓊委屈,最愛的人成了冤魂,曾經的威名業(yè)已煙消云散!也正因為如此,你曹瓊才應該比我們更懂得喪妻之痛,以及親人的離別之苦,難道你就想這樣放任不管,讓更多的人成為和你一樣的人,成天被痛苦包圍,生活靠烈酒麻醉......”

  “裴侍郎,別說了!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曹瓊愿肝腦涂地,無條件聽你差遣!”曹瓊突然回身,跪拜在地。

  “好!既然曹都尉肯留,那我就給你最充分的權利,只要涉及圣人安危,那整個鎮(zhèn)夷司隨你差遣!”裴矩就坡下驢,給了曹瓊一份讓眾人震驚的承諾。

  “謝裴侍郎提攜,我一定不辱使命!”曹瓊兩眼放光,回答的鏗鏘有力。

  “好,一言為定!”裴矩笑容滿面的拍了拍曹瓊的肩膀。

  “......”

  二人態(tài)度急轉,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搞懵了,但轉即,大家又都回過了味,這分明就是裴矩與曹瓊演給大家的一段雙簧,在不顯山不露水間,便把鎮(zhèn)夷司的主要權責系數(shù)交給了一個沒有任何官職的普通農人。

  而此時,大家又都無從反駁,一則,裴矩的話已經出口,人家好歹也是個兼職宰相,誰敢去掘黃門侍郎的面子!二則,若自己提出反對意見,惹的曹瓊發(fā)怒,自此撒手不管,圣人若真的出了事,那自己不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嗎。

  而現(xiàn)在,曹瓊雖無官職,但好在有一個裴矩罩著,若真出了事,曹瓊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他們也可以撇清責任,但裴矩注定要擔當主責,這對大家來說,反而是最好的一個選擇,所以人人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愿去說破,紛紛將話題切入到了鎮(zhèn)夷司的組建上,仿佛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般。

  經過半個時辰的緊急磋商,這個臨時機構的模樣逐漸浮出水面。

  這個臨時機構的名字叫做鎮(zhèn)夷司,司令由郡守蔡墨兼任,司丞由郡丞劉蹇之擔當,因蔡墨還要忙于郡城其他事務,所以鎮(zhèn)夷司的重任就落在了司丞劉蹇之身上,劉蹇之原是元德太子楊昭的家臣,大業(yè)二年,楊昭因病夭亡,楊廣便命劉蹇之去輔佐他的二兒子齊王楊暕,可是這個齊王太不爭氣,到處惹是生非,俗話說“教不嚴,師之惰”,楊廣便把劉蹇之流放到了河西之地。

  后因裴矩惜才,便讓劉蹇之在張掖郡做了郡丞,虞世基對劉蹇之的能力早有耳聞,故沒有太多意見。

  虞世基雖對曹瓊有不同看法,但沒有人比曹瓊更了解張掖這塊土地,想要保圣人西巡安全,還非得曹瓊莫屬,好在有一個劉蹇之掌舵,晾曹瓊也不會做的太過出格,遂不再糾結此事。

  而韓天虎的任務,則主要是負責協(xié)調張掖郡城的守軍與武侯,為鎮(zhèn)夷司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持,并盡力配合曹瓊破案,這要放在之前,韓天虎肯定一萬個不服,但現(xiàn)在事關圣人安危,能有一個幫自己卸下責任的背鍋俠,那又何樂而不為。

  曹瓊還特意向裴矩要了十多個人,這些人在裴矩看來再普通不過,但在曹瓊眼中卻各個都是寶貝,他們有精通案牘的主事,有善于勘驗的仵作,有過目不忘的書記……

  當然,這些人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配合曹瓊,而劉蹇之的任務,則更偏向于圣人西巡的流程安排。

  如何向鄰邦展示大隋國威,這件事一點也不簡單。

  虞世基對這些安排沒有任何意見,但他卻給這班人安排了一個監(jiān)軍,就是那位金盔金甲的武將,據(jù)說他從小就和圣人楊廣一起長大,兩人親如兄弟,這個人叫做宇文化及。

  鎮(zhèn)夷司的事宜一經敲定,劉蹇之便帶著眾人離開了,他們必須從現(xiàn)在開始就投入戰(zhàn)斗。

  “看來圣人身邊已經有了不軌之人,我必須立刻回到圣人身邊,裴矩兄,那揚我大隋國威的重任,就只能有勞你了!”虞世基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有點心神不寧,旋即轉身給裴矩深深做了一揖。

  “我們都知道圣人的心思,建東都、開運河、巡游江南、楊威塞北,這么多年來,圣人一直都在路上,這次也不會例外,你是勸不住他的,不知懋世兄此去有何打算?”裴矩知道,虞世基決定的事,他是絕不可能攔得住的,便也客氣的還了一揖。

  “圣人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沒錯,我會奉勸圣人,不過我會奉勸他嚴整軍容,重列方陣,用我大隋君威,讓那些鼠蟻蚍蜉聞風喪膽,自慚形穢!”虞世基邊說邊向門口走去。

  “懋世兄,你這是……”裴矩不知虞世基要做何事,遂趕緊追了上來。

  “連夜動身,返回西平!”

  虞世基給宇文化及留下了一半龍武軍,自己則帶著另一半連夜上路了,裴矩本想給虞世基增加護衛(wèi),卻被虞世基給拒絕了,因為他知道,此刻人越少,隊列行進的速度,也就越快。

  趕回圣人身邊,虞世基必須爭分奪秒!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