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一)
第二五章:蓼泉守捉
萬物初醒,旭日東升,遠處的祁連雪山仿佛被火點著了一般,通體緋紅。
近處的田野上金光普照,使得本就五彩繽紛的原野,看上去更加色彩斑斕。一席黝黑的河水亦是波光粼粼,朝陽的倒影正隨著晨風微微徜徉,一座不大的軍營就矗立在黑水河畔,營地的入口處寫著四個方正的隸書大字:蓼泉守捉。
按照隋例,每個郡縣均設有駐軍,但河西之地地廣人稀,駐守大量軍士耗資巨大,但無駐軍又恐西戎侵擾,故隋朝一直沿用北周時期的府兵制。
無戰(zhàn)事時,士兵們回家屯田務農,而有戰(zhàn)事時,則各自帶足干糧及戰(zhàn)備物資隨軍出征,故河西的軍士們一直過著半兵半農的生活,但為了保證各地最基本的防務,遂又在各縣轄區(qū)內設置了守捉營,由戎邊士兵輪流當值,而這些士兵又被稱之為守捉郎。
張掖郡內,每縣均設守捉營兩座,刪丹縣轄赤水、同城二守捉,張掖縣轄張掖、蓼泉二守捉,張掖守捉營位于張掖郡城東南五里處,亦是張掖郡守捉總署,俗稱張掖折沖府。蓼泉守捉營則位于駱駝城東南十里處,與駱駝城相對而立,共成掎角之勢。
蓼泉守捉營的正南方,有一座高約五丈的大型烽燧,烽燧上的三縷黃褐色狼煙,已從昨夜丑時燃至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是部隊集結的信號。
此時的守捉營內,已經聚集了數百人,他們都是聞訊趕來的士兵,而在不遠處,還有數百人正騎著馬從四面八方極速趕來,由于大家久疏戰(zhàn)陣,所以看上去都還比較懶散,眾人既不列隊,也沒整裝,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噓寒問暖,談天說地,不肖半個時辰,營地的操場上便已塞滿了人。
昨日傍晚,曹瓊和韓天虎一接到武侯傳報,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蓼泉守捉營,在經過簡單的詢問后,又立即對五名殉難士兵的尸體進行了詳細勘驗。
這五名士兵的尸體,于昨日申時,被當地農家發(fā)現于蓼泉守捉營東南二十里的黑水之中,由于死者的裝束隸屬張掖折沖府,故武侯們不敢涉足,第一時間通知了就近的蓼泉守捉營,并上報到了鎮(zhèn)夷司。
蓼泉守捉營在接到線報后,迅速組織守捉郎趕赴現場勘察,因五人身份特殊,守捉郎不敢有絲毫怠慢,第一時間便把該事件上報到了張掖折沖府。
守捉郎在對現場進行了詳細勘驗和處理后,也只能將這五具尸體運回守捉營暫存,等候上級的進一步指示,而這五具尸體才剛剛被安放停當,曹瓊和韓天虎便已驅馬入營。
其實,想要查到這五人的身份并不難,但苦于各守捉營相距較遠,排查需要較長時間,且當時已經天黑,各處均已宵禁,而大部分士兵又都是半兵半農,不一定就住在營中,這更是增加了排查難度,哪怕其他守捉營已發(fā)現有人失蹤,那也只能經再三確認,于次日快馬上報。
但此事或將波及到圣人安危,故曹瓊不敢有片刻耽誤,即刻安排數名守捉郎連夜前往各營排查,他和曹瓊則留在守捉營內繼續(xù)勘驗尸體,但經過一夜的努力,除了勘驗出各人的死因,其他一無所獲。
忙完這些后,天已破曉,二人便直接趴在停尸房的簡易方桌上睡著了,這才將將睡了不足一個時辰,二人便被屋外嘈雜的聲音吵醒。
二人并不知道,就在他們來到這里不久后,張掖折沖府的征兵集結令便已至此,只是二人太過專注,一直沒有留意到屋外發(fā)生的變化,所以韓天虎這才睡眼惺忪的走出屋外,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此時,一陣有節(jié)奏的鼓聲響起,士兵們立時停止喧嘩,一掃剛剛慵懶的狀態(tài),開始尋找起屬于自己的隊列,不及半刻,廣場上已經排列好了一個威嚴的千人方陣,肅殺之氣瞬間撲面而來,這和剛剛的嘈雜與懶散完全判若兩人。緊接著,各自的伍長又開始迅速點名,報數聲一浪高過一浪,又過半刻,點名已閉,蓼泉守捉營無一人缺陣,悉數到齊。
“大業(yè)五年,六月初三,卯正,蓼泉守捉營全員集結完畢,請韓都尉訓示!”一名中年將領正準備發(fā)號施令,突然看到走出房門的韓天虎,趕緊機敏的跑了過來,雙手一舉,將令旗遞上。
“罷了罷了,我今天不是來巡營的,一切按計劃進行?!表n天虎尷尬的沖中年將領擺擺手,然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轉身拉著曹瓊又回了屋。
“來,提提神!”曹瓊壞笑著遞過來一粒小棗,“這么著急把我拽進來,是不想讓大家看到你的這幅邋遢樣吧?”
韓天虎尷尬的笑笑,一把奪過小棗塞進嘴里,雙手順勢在臉上使勁搓了幾把,緊接著又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神情立時比剛剛精神了不少,遂才慢悠悠的辯解道:“我確實不知折沖府于今日發(fā)了集結令,又豈會知道他們接下來的任務是什么,況且你也知道,關都尉直管武侯,又管不了軍營之事,人家就是跟我客套客套,我就不要給人家添亂了?!?p> 韓天虎說的這些,曹瓊自然明白,他剛剛也不過是想活躍一下氣氛而已,遂強忍著笑意轉移了話題,“這幾個倒霉蛋在黑水里泡了大半天,又順河漂了幾十里,從他們身上已經挖不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了,你還是趕緊安排幾名守捉郎準備善后吧!”曹瓊說完后,看著屋內的五具尸體,發(fā)出了一聲不易覺察的嘆息。
“你覺得他們是怎么死的?”韓天虎問了一個昨夜不知問過多少遍的問題。
“他們是怎么死的,其實一點都不重要,而他們?yōu)槭裁磿?,那才重要??傊麄兙褪且蝗旱姑沟?,居然連反抗都沒有,就這樣白白的送了性命,看來對方不簡單吶!對了,昨夜撒出去的守捉郎,這時也該回營了吧。”曹瓊苦笑著搖搖頭,因為他也有很多問題想不明白,只能等待守捉郎帶回的最新消息,來給他提供更多線索。
“還是出去等吧,待在這里總感覺怪怪的,外面的空氣要好很多!”韓天虎看了看不遠處的五具尸體,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你還好意思說,剛剛是誰把我拉進來的?我當有人喜歡和死人待在一起呢!哈哈哈……”曹瓊沒好氣的在韓天虎胸口上輕輕錘了一拳,然后拉開房門,率先走了出去。
曹瓊出門后,不停地伸展著身體,一口氣連做了五個深呼吸,突然,一股肉香讓曹瓊停止了動作,哈哈一樂道:“奶奶的,我居然把這個老不死的給忘了!”
曹瓊興奮的往空中揮舞了幾拳,然后徑直向營房的東側角落走去,韓天虎本也想打幾套拳,活絡活絡筋骨,但看到曹瓊行色匆匆,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來:“你這火急火燎的干嘛去?”
曹瓊頭也不回的嘿嘿一笑道:“找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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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白忙一場
經曹瓊一說,韓天虎瞬間也感覺饑腸咕咕,輕輕哦了一聲后,搖頭笑笑,只得默默跟在曹瓊身后迅速前行。
遠處的士兵方陣現在還沒解散,中年將領仍在大聲訓話,韓天虎看著方陣,似是若有所思,又向前走了約莫二十多個彈指,韓天虎的思緒便被一股肉香拉了回來:“好香??!”
今日是士兵集結的第一天,守捉營按照慣例給大家燉了肉,雖然每個士兵都自備了干糧,但能夠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再嚼上幾塊零碎羊肉,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情上,都會格外熱乎。
守捉營的伙房內熱氣騰騰,曹瓊和韓天虎各自端著一碗羊湯正吃的稀里嘩啦,桌上的十多張胡餅瞬間便見了底,旁邊還有一盆已經下去大半的手抓羊肉,眼尖的伙夫又給端上了幾張胡餅,曹瓊一抹嘴巴,沖伙夫豎起了大拇指:“老孔,手藝不減當年啊,真香!”
“曹都尉愛吃就行!”老孔聽著曹瓊的夸獎,一臉欣喜。
“你們兩個認識?”韓天虎一抹嘴巴,看著打的火熱的二人,一臉驚奇。
“真他娘廢話,我兩要不認識,就是郡守來了,也不一定有這等待遇!”曹瓊拿起桌上被啃的光溜溜的羊骨,不停的敲打著還裝有羊排的瓷盆,轉即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孔師傅好手藝,這肉燉的可真香?。 表n天虎也不忘恭維一句,不過他說的可是真心話。
“算你小子有口福,老孔曾經可是圣人的御廚,侍奉于圣人左右,只是因為性格耿直,不小心得罪了小人,才會淪落到此處……”
“不提這些,不提這些,老朽戴罪之身,沒啥可炫耀的!”老孔趕緊打斷了侃侃而談的曹瓊,臉上露出了一絲慚愧。
“好,不提不提,不過也沒啥不好意思的,我不也是戴罪之身嘛,哈哈哈……”曹瓊擺擺手,指著自己打趣的說道。
“那是,河西這地方可真是藏龍臥虎,哪怕是個囚犯,說不定都是大興城里來的高官,只因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權貴,就被戎邊到此,我第一眼看見孔師傅,就覺得你儀表堂堂,曾經定是輝煌無比啊。”韓天虎也接過話茬,想要盡量緩解老孔的尷尬。
“哈哈哈……說的就是這個理,別看老孔現在是個伙夫,在咱河西的威望還是挺高的,被戎邊至此的朝廷高官,每次逢年過節(jié),都會來老孔這里走動走動,但老孔境界高啊,只愿意在這守捉營中當個伙夫。以前我當關都尉的時候,總覺得心里的牽掛太多,現在卸甲歸田了,從早到晚面對的只有黃土和那些窮哈哈的百姓,日子久了,漸漸也就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人生一世,功名利祿都是身外之物,尤其是對于普通百姓,早上還有說有笑,說不定下午就一命嗚呼了,所以,活出自己才叫灑脫,在這方面,老孔可是我的榜樣??!”曹瓊說完后,端起羊湯一飲而盡,好像剛剛痛飲了一碗烈酒,渾身都透著一股豪氣。
“曹都尉言重了,大家不過是喜歡吃我做的菜,所以逢年過節(jié)的一起聚聚,沒那么夸張......二位慢用,我再給二位盛點肉去……”老孔被曹瓊夸得不知該如何接話,客套幾句便就退了下去。
“既然你已經看透了一切,那為何還要來接這個燙手山芋?”韓天虎看到老孔退去,突然提出了一個棘手的話題。
“放心,我絕不會搶你的關都尉官職,等辦完事,我還會回去喝酒種地!要問我為什么來這?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非要給自己找一個高尚點的理由,那就是……家!對,家!就是因為家!我自己已經沒有家了,但只要我曹瓊還有這個能力,就會為更多人有一個完整的家而努力!如果土渾鬼兵得逞,大隋肯定會再次陷入戰(zhàn)亂,到那時,遭殃最大的還是普通百姓,為了能讓這些普通百姓過上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日子,我絕不能讓土渾鬼兵得逞!”曹瓊越說越是義憤填膺,末了,一拳重重砸在了餐桌之上。
“想不到,曹都尉竟有此等……”
“不是吧,你還真信了?!我看中的可是那五百金??!哈哈哈……”曹瓊突然指著一臉感傷的韓天虎,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曹都尉你……”
“你聽,有人來了,怕是消息到了!”曹瓊突然打斷了韓天虎,韓天虎停止吃喝,仔細辨別著屋外嘈雜的聲音,操場上的方陣已經解散,人的吆喝聲,馬的嘶鳴聲,車輪的嘎吱聲不絕于耳,隱約有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從馬蹄聲發(fā)出的頻率判斷,馬匹已經被驅趕到了速度極限,至少證明來人定有急務。
當老孔捧著一盆羊肉出來時,曹瓊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桌殘羹和半張胡餅:“哎,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真不知下次什么時候再見嘍!”
曹瓊和韓天虎站在守捉營門口,看著百米外狂奔而來的駿馬若有所思,因為從身形上看,來人并不是他們派出去的守捉郎,而是一名驛使。
十多個彈指后,駿馬已經沖進營地,隨著一聲嘶鳴,馬首被驛使死死勒住,馬屁股以馬首為中心,在原地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身后立時煙塵蔽日。
來人輕巧的躍下馬,小跑至韓天虎面前,緊接著單膝跪地,雙手捧上了一個泥封銅管:“韓都尉,鎮(zhèn)夷司急令!”
韓天虎恭敬的接過銅管,然后扶起來人:“陳三兄弟,辛苦了!快進去喝碗羊湯,休息片刻?!?p> “謝韓都尉關照,卑職還有急報發(fā)往福祿縣,這封急令只是順路罷了。”陳三說完后,沖韓天虎一拱手,然后輕巧的躍上馬,再次向韓天虎抱拳致意,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向西而去的官道上。
“驛使的馬上功夫果然了得?!辈墉偪粗惾h去的背影,不由得嘖嘖稱贊。
“那是自然,好的驛使甚至可以在馬背上吃睡,如果延誤了送信的時辰,輕則杖刑,重則是要掉腦袋的?!表n天虎邊說邊拆了銅管的封泥,從里面倒出一張卷起的麻紙,展開后仔細閱讀起來,才將將看到一半,臉色便已蒼白,末了,又將銅管和麻紙重重摔在地上:“他娘的,這是什么意思!”
曹瓊好奇的撿起麻紙,才看到一半,便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好事啊!”
“我們這一夜都白忙活了,有什么好!”韓天虎一臉不悅。
曹瓊權當沒有聽見,自顧自的將急令讀了出來:“經初步查證,殉難的五名士兵,是在外出發(fā)放撫恤金時遭遇的意外,經折沖府與鎮(zhèn)夷司共同商議,即日起,該案由張掖折沖府全權負責,其他人等不得干涉,曹瓊和韓天虎即刻前往駱駝城查辦甲丁案件……鎮(zhèn)夷司,六月初三!”
“士兵殉職,折沖府確有稽查之責,只是苦了曹都尉,白白辛苦了一夜!”韓天虎的情緒已稍有平復,思維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辛苦點不怕,只怕這事,遠沒有我們想的那么簡單!”曹瓊看著韓天虎,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難道這真和圣人西巡有聯系?若真是這樣,那鎮(zhèn)夷司豈不是要鑄成大錯!”韓天虎的右拳,用力擊在左掌手心,顯得很是惋惜。
“這和圣人西巡沒有關系,他們可是去發(fā)放撫恤金的路上,出的意外……”
“他們被搶劫了?”韓天虎吃驚的打斷了曹瓊。
“怕是他們身上的油水,根本不值一搶!”曹瓊嘿嘿一笑,給韓天虎開了一個不是玩笑的玩笑。
“那他們怎么會死?”韓天虎依舊不解。
“他們怎么會死,這一點都不重要,張掖折沖府雖有稽查之責,但大家平時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現如今,卻主動往自己身上攬事......哼!算了,不想了,你我都是兵,當兵的命不值錢,天塌下來有當官的頂著,根本壓不到你我,我們還是趕緊收拾一下上路吧,駱駝城里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們去做!”曹瓊拍了拍韓天虎的肩膀,轉身進了守捉營,“我說你干了一年多的關都尉,就沒發(fā)現他們的那點臟事?”
韓天虎聞言,站在原地愣怔了一會兒,但他依舊不太明白曹瓊所說的話,末了,還是撿起地上的銅管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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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駱駝城中
因駱駝城并非郡城,且是重要的河西商埠,往來胡商絡繹不絕,故駱駝城解除宵禁的時間,要比其他城郭早上近一個時辰。
此時的駱駝城,宵禁剛除,進出城門的人并不算多,曹瓊和韓天虎選擇了距離守捉營最近的東門入城,待跨過護城壕溝后,二人只得下馬,將馬匹交于城門吏暫管,然后步行進入甕城。
甕城是駱駝城的重要軍事要塞,東、西、南門均有布設,且沿城墻有三丈甬道連接,如若敵人攻城,甕城便是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線,集敵軍于甕城中進行坑殺。
而如今,甕城則成了入城盤查的重要關卡,亦是官府重要文書的公示地之一。
現在排隊過卡的人并不多,且關卡的設置,主要是對出入城的貨物進行盤點和備案,避免商賈偷稅漏稅,而對過往行人,不過是象征性的進行檢查,避免流民逃犯混入罷了。
在關卡旁邊不遠處,設有一處不大的高臺,高臺高約三尺,上立有一朱紅色木柵,木柵上貼著一張巨幅麻紙告示,從書寫告示紙張的新舊程度上判斷,告示應該是剛剛貼上,而在告示兩側,則各立有一名戎裝守衛(wèi)。
高臺下圍滿了各色人等,其中有農戶、商賈、苦力、士子和僧侶等,考慮到周遭百姓識字者不多,高臺上還有一名年輕文書在給大家宣講告示內容,為了讓大家都聽的明白,文書講解的也很直白。
“各位父老,告訴大家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皇帝馬上就要西巡河西啦,而率先到達的就是咱們張掖郡,屆時,張掖郡將會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郡守要求大家所有人都必須備好新衣與車馬,隨時準備迎接圣駕,上至老叟,下至孩童,如有不從著均以忤逆罪論處,且當地縣官與其同罪。同時,各大商賈必須在三日內全部入駐南城官市,所有逾期不到者,我大隋將不再向其發(fā)放通商文蝶,永世不得在我大隋土地上經商。最后,甘州府衙向河西及西域諸國大量征召歌舞伎人、百戲異士、高憎大德,凡覺自己有一技之長,可以博皇帝一笑者,均可以去各縣衙報到,凡錄用者,報酬豐厚.……”
“皇帝到底啥時候來啊!”一名農戶聽到后面,覺得剩下的內容已與自己無關,便沖著臺上大聲嚷嚷起來。
“皇帝的行蹤豈是你我能知道的?大哥盡管備好最新的衣物和車馬,等候通知即可!還望大哥回去后,能夠在鄰里間奔走相告,不勝感激!”年輕文書不緊不慢的宣講完告示,然后很有涵養(yǎng)的回答了農夫的問題。
緊接著,一個商賈模樣的人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三日之內就要我們入駐南城官市,這也太急了吧,我連自己的鋪子在哪,規(guī)模多大都尚不清楚,何況還要清點貨物,增派人手……”
“正街大鋪已全歸西域商會所有,臨街小鋪則先到先得,南城官市有萬家商鋪,河西所有商賈齊聚,也未必塞得滿,你還是趕緊去搶個好位置吧!”年輕文書不等商賈說完,便直接打斷了他。
“我家都三年沒有添置新衣了,這該如何是好啊!”一名苦力模樣的老者滿臉愁容。
“新衣重要還是命重要,你自己掂量著辦吧!”旁邊的士子不失時機的挖苦了一句,然后撥開人群退了出來,“本公子要去縣衙報名,保不齊圣人一開心,我可就平步青云了,哈哈哈……”
“……”
曹瓊和韓天虎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很快入了城,不過,他們并沒有急著去往“巷五東八”,而是直奔互市署衙而去,因為他們需要大量武侯的協(xié)助。
從駱駝城東門到城西南角的互市署衙,最近的距離便是從互市東門而入,再由互市南門而出,最后折轉向西,兩刻便至。
駱駝城互市不同于大興城西市及黑水互市,后兩者除了商賈間的大宗交易,更多的還是面向個人的零售貿易,而駱駝城由于地域原因,四周并無大型城郭,所以這里完全是一個自由的批發(fā)市場。
連接互市東、西、南、北四門的中央十字大街,將互市切分為東西兩塊,南北大街西側主要以西域胡商為主,而南北大街東側則大多是來自中原的商客。那些去往中原的商賈會在這里采購大批西域珍奇,然后運往大興、洛陽、云中和江都等地,而返回西域的胡商,則會在這里采購來自中原的異寶,一路運送至西海、波斯、帆廷、婆羅門等地,而駱駝城互市便是完成這次貿易中轉的重要商埠。
駱駝城的互市大街雖不及黑水互市那樣熱鬧非凡,但大街上走的卻各個都是金主,隨便一筆買賣說不定就是上萬金幣。
曹瓊與韓天虎的裝扮,一看便知不是生意人,走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韓天虎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略顯尷尬,而曹瓊則完全不管這些,一邊走,一邊撈起旁邊的貨物向商家問東問西,搞得商家還以為二人是官府采辦,每每都說的口沫橫飛,事無巨細。
“如果我們直接走南門或西門,恐怕現在已經到達互市署衙了?!表n天虎看著走走停停的曹瓊,顯得很不耐煩。
“不急,不急,我已經一年多沒來過這里了,若不是這樣,整個駱駝城的街區(qū)和城防情況,我又豈會了解的清楚?!辈墉倹_韓天虎詭秘一笑,繼續(xù)和對面的商家攀談著。
“不就是去見個女人嗎,哪需要這般謹慎?”韓天虎不明白曹瓊的意思,覺得他有點過于小心了。
“一次死了十八個鬼兵,你敢保證他們沒有同伙?再不濟,幕后主使總是有的吧,我可不覺得只有我們在找這個女人,他們?yōu)榱饲袛嗑€索,興許我們已經來晚了?!辈墉偼蝗煌O履_步,拿起攤位上的一個香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聽完曹瓊的講解,韓天虎這才如夢初醒,自己一直在張掖郡城任職,對駱駝城的情況并不是特別了解,而曹瓊更是一年多沒有來過此處,唯有這樣走街串巷,和各種人攀談,才是快速了解這個城市最好的辦法,也只有徹底了解了這座城市,待碰到突發(fā)情況,自己才能從容應對。
“那我們豈不是更應該抓緊時間,否則今天不就白來了!?”韓天虎雖然理解曹瓊的做法,但還是覺得先辦正事要緊,對曹瓊不停把玩女人的物事很是不解。
“就算找到這個女人,我們又能做什么?告訴她我們殺了她的丈夫?我們唯有旁敲側擊,掌握更多……”
“我們接到的命令,就是要找到這個女人,哪怕只是給予她必要的保護!我們都是軍人,軍令不可違!”韓天虎依舊堅持己見。
曹瓊眼珠一轉,突然笑道:“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是吧……”
“什么法子?快說!”韓天虎顯得有點迫不及待。
“你去互市署衙尋求武侯協(xié)助,順便再尋兩把趁手兵器,我接著在這邊打探情況,辰正時分,我兩在安居坊門口匯合,隨后一起行動......”
“就這么定了!”韓天虎不及曹瓊說完,便丟下他直奔互市署衙而去。
“嗨!這就走了?”
曹瓊本以為韓天虎會形影不離的盯著自己,沒想到他走的居然如此干脆,頓覺自己想多了,遂苦笑一聲,接著和商家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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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可疑婦人
曹瓊就這樣走走停停,除了詢問一些貨物的價格,更多的還是在打聽駱駝城內的奇聞異事,因為他想通過別人眼中的不平常,來嗅出一絲異樣的味道。
辰正將至,曹瓊終于走出互市南門,繼而折轉向東,又向北,再經過一個坊街后,安居坊便在眼前,而那所謂的“巷五東八”便在安居坊內,此時的坊門前人煙稠密,卻唯獨不見韓天虎的蹤跡,曹瓊從坊內居民間的交談中,嗅到了一絲不安,遂迅速撥開人群沖進坊中。
安居坊內第五巷道東側第八院,便是甲丁的家,曹瓊剛一入坊,便看到第五巷口立有十多名武侯,韓天虎正在對他們不停的指手畫腳,似是在布置著什么。
曹瓊一路小跑,很快便趕至韓天虎身邊,然后不解的問道:“韓都尉,你這是作甚???”
“拿著,以防萬一!”韓天虎看也不看的塞給曹瓊一把短刀,“兩名黑衣男子剛剛翻墻進了甲丁家中,絕不能讓他們跑了?!?p> 曹瓊把短刀往腰間一掛,用命令式的口吻吩咐道:“我看還是不要這么大張旗鼓的好,免得誤傷好人,我先前去探探,你們都在這里侯著!”
韓天虎本想提出反對意見,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因為此時的曹瓊,已經疾步向甲丁家中走去,韓天虎只得遙遙道一聲平安,帶著十多名武侯貼墻跟了上去。
“請問嫂嫂在家嗎?”曹瓊不停的敲打著院門,“我是康吉香鋪的伙計,康大哥讓我給嫂嫂捎了點東西……”
約莫過了十多個彈指,屋內才開始有了回應,聽聲音是一名胡音很重的年輕女子:“你把東西放門口吧,我等下自會去取?!?p> “這可不行,康大哥特意交代,要我親自將此物交到嫂嫂手中,否則,回去后要扣我工錢……”曹瓊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院內的動靜,此時正有人向院門這邊慢慢走來,只是腳步極輕,很難覺察,曹瓊沖旁邊一擺手,韓天虎便帶領著武侯迅速退出數丈。
幾個彈指后,院門終于打開,一位年輕的婦人從門縫中探出頭來:“不知這位大哥怎么稱呼?”
“在下曹瓊!”
“原來是曹大哥,一路辛苦了,先進來喝杯茶吧?!眿D人拉開院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曹瓊正在思考要找個什么借口進院,沒想到婦人竟如此主動,曹瓊便也不去客套,一拱手,直接進了院子。
剛剛只和那婦人一照面,曹瓊便發(fā)現了諸多疑點,婦人精致的妝容,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家庭主婦,只這短短兩句對白的間隙,她已將院門四周掃視一圈,而她右手虎口處,則明顯布滿了常年握有兵刃的老繭,再從她那輕盈的步態(tài)判斷,此人定是個練家子……
婦人表現出的種種氣質,都與甲丁這個四方館奴隸的身份完全不符,即便她真是康吉香鋪的老板娘,這種種疑點,依然讓人感覺怪異,曹瓊滿心疑慮,但表面上卻平靜異常。
整個院落的布局,是河西地區(qū)最常見的農家小院,院門正對堂屋,兩側各有廂房。曹瓊被婦人一路讓進堂屋,簡單寒暄后,一碗涼茶便已放到了曹瓊面前,曹瓊故作好奇的在屋內四處打量,婦人則率先開了口:“不知老爺為我?guī)Я撕挝?,居然還需勞煩曹大哥親自交于妾身?!?p> “我也不知所帶何物,只是康大哥特意叮囑,說今日是你兩相識之日,他今日有事要做,不能親來,這才特意安排我走一遭!”曹瓊邊說邊從胸前摸出了一個造型精致的小盒,這本是剛剛在駱駝城互市采購,準備贈與米玥的香料,殊不知,居然在這里派上了用途。
婦人嫵媚一笑,伸手接過小盒,然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西海香料,價錢不菲,老爺真是有心了。”
“雖說康大哥自己做的就是香料生意,但這份香料,可是他托一個商客特意從西海帶來的……”曹瓊的疑心更重了,剛剛的那些說辭,完全是他靈機一動瞎編的,眼前的婦人居然沒有一點質疑,難道今日如此巧合,確實是他兩相識之日?
“曹大哥為區(qū)區(qū)小事還專門跑上一趟,妾身實在過意不去?!眿D人收好小盒,向曹瓊就是一揖。
曹瓊連忙起身還禮,故做驚慌的將桌上茶盞打翻,婦人略一俯身,異常敏捷的將即將落地的茶盞接住,隨即嫣然一笑道:“曹大哥從進門起,便數次試探妾身,不知是何用意?”
“失禮失禮,剛剛進門前,我看到兩名男子偷偷潛入,現得知嫂嫂身手不凡,我也就放心了?!辈墉傔呎f邊觀察著婦人的表情,但婦人始終一臉媚笑。
“定是曹大哥眼花了,我這小院巴掌大小,若進來兩個大活人,我豈會不知?就是偷漢子,我也不能一次偷兩不是?”
曹瓊被婦人的話給逗樂了:“哈哈哈……嫂嫂一看便是江湖中人,豪爽!康大哥好福氣?。 ?p> “是!是好福氣!福氣好到做了你們的刀下亡魂!”婦人一直掛在臉上的媚笑突然消失了,換成了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
“嫂嫂肯定有什么誤會……”
曹瓊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滿臉是血的黑衣壯漢突然從隔壁廂房中沖了出來,兵刃直取婦人要害,曹瓊不及抽刀,直接用刀鞘架開攻勢,順勢抬起右腳,一腳踢到了那黑衣壯漢的胸口,黑衣壯漢一個趔趄,后背頂到墻上才算勉強站住。
此時的黑衣壯漢,神智好像不太清醒,只見他立穩(wěn)身形,勉強搖搖腦袋,依舊目光如炬的盯著婦人,但這目光中顯然不是仇恨,而是一個殺手的陰冷。
就在此時,院門已被踹開,韓天虎帶著十多名武侯沖了進來,黑衣壯漢一看見韓天虎等人,竟如同末日來臨般驚恐,隨即使出渾身力氣,再次向婦人沖來,而這次,顯然是同歸于盡的架勢。
曹瓊剛欲上前阻攔,從廂房內又沖出了一名黑衣壯漢,硬生生將曹瓊撲倒在地,但這名黑衣壯漢的神智似乎也不清醒,雖有一身蠻力,但只一個翻轉,曹瓊便將其反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而此時,另一名黑衣壯漢的兵刃,距離婦人僅有半尺之遙,而那名婦人卻立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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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曹瓊被捕
“咦?!”
曹瓊和黑衣壯漢都是一怔,就在兵刃快要刺中婦人的時候,那名婦人突然化作一縷白霧消失了,而黑衣壯漢因為用力過猛,一下撲了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曹瓊旋即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驚呼道:“方術?!”
韓天虎一行很快沖入堂屋,迅速將那兩名黑衣壯漢控制,而曹瓊則開始四處尋找那名婦人的下落,他先是沖進兩間廂房,見屋內并無異樣,然后直接從臨院的窗戶內翻進院中,在小院里接著尋找,但環(huán)視一圈后,曹瓊并沒有任何發(fā)現。
突然,屋頂的一塊灰色麻布引起了曹瓊注意,因為剛剛進院時,屋頂上并無此物,只是那塊灰色麻布與屋頂瓦片的顏色極其相近,若不是曹瓊心細,一時間真的很難辨識。
曹瓊借用院內矮墻迅速躍上屋頂,慢慢向那塊灰色麻布靠了過去,在距離灰色麻布僅有一丈之遙時,三只銀鏢突然自麻布下向曹瓊極速射來,曹瓊身形一偏,躲過銀鏢,但因屋頂傾斜重心不穩(wěn),一個趔趄便向屋檐下滾去,就在即將從屋頂跌落之際,曹瓊雙手緊緊抓住屋檐,稍一用力,整個人又翻回屋頂,待他站穩(wěn)身形,那塊灰色麻布早已不見了蹤影。
曹瓊極目四眺,但見正東不遠處,一塊紅色綢緞正向互市方向極速飄蕩而去,這塊綢緞就像在空中自由的隨風漂浮,所以并不是特別引人注意,曹瓊一指紅色綢緞飄去的方向,沖院內武侯大聲喊道:“指引望樓追蹤!”
院內武侯應了一聲,旋即拿出一只彈弓,沖著紅色綢緞飄去的方向連放三下,三顆黃色煙丸應聲而出,煙丸在飛出百尺后自動分解消失,但在空中卻留下了三條明顯的黃色軌跡,方向直指紅色綢緞。
緊接著,距離小院最近的望樓上鼓聲驟起,一顆巨大的黃色煙丸自望樓射向那塊紅色綢緞,因望樓用的是弩機,故煙丸射出了足有三百尺遠,在快要接近紅色綢緞時才分解消失。
曹瓊顧不得許多,沿望樓指示的方向,在駱駝城各坊的屋頂上不斷狂奔,閃轉騰挪間,猶如猿人在樹林中戲耍般輕巧,引得路人嘖嘖稱嘆,只是曹瓊整日酗酒,體力大不如前,沒跑出多遠便在咬牙硬撐。
那塊紅色綢緞每變換一次方向,望樓的煙丸便瞬時而至,容不得它有絲毫遁形的機會,曹瓊雖然跑的奇快,無奈屋頂上地勢復雜,需要不斷折返,故始終與紅色綢緞保持著一定距離。
紅色綢緞在互市上空折轉了幾個來回,突然急轉直下,消失在了一條狹窄的甬道中,曹瓊站在甬道一側的屋頂上向下望去,只見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人,而紅色綢緞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經過之前對互市地形的了解,曹瓊知道,這條甬道是連接兩個小型市場的通道,這種通道在互市中還有很多,這也使得曹瓊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因為甬道兩側都是人山人海的市場,那塊紅色綢緞到底去了哪邊,就連望樓也沒有看見。
就在曹瓊猶豫不決時,北側市場內的一片鮮紅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一位身著暗紅色道袍的女道人,只見她手握一件紅色佛塵,頭戴一只紅玉發(fā)簪,走路的步態(tài)輕盈而又飄逸,只是身形一直背對著曹瓊,故無法看清她的容貌。
就在曹瓊想再次確認她的身份時,那名女道人居然主動回頭,沖曹瓊嫣然一笑,笑容中滿是嫵媚和挑逗,這嫵媚的笑容曹瓊很是熟悉,因為甲丁家中那位婦人的笑容,讓他記憶猶新,而這位女道人便是那位婦人。
曹瓊從屋頂上躍下,沖入人群,但他發(fā)現自己夾雜在人群中,根本無法自如行動,但好在紅袍女道人并沒有故意躲避他,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約莫一刻后,雙雙出了互市北門。
與互市北門遙遙相對的便是皇城,皇城前是一座不大的甕城,甕城上的三層牌樓氣派而又威嚴,而兩側六丈余高的城墻則將南北兩城隔開,一道寬約三丈的河流,自東向西從皇城門前流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守屏障,現在的皇城已經是西域胡商的私邸,入口處設有大量狼衛(wèi)把守,尋常人等根本無法入內。
紅袍女道人在快要進入皇城前突然左轉,在河邊的一顆巨大垂柳下停住了腳步,曹瓊則試探性的慢慢靠去,直至二人完全淹沒在了這茂密的垂柳枝中。
“你為何故意引我至此?”曹瓊率先開口了。
“我們都有謎團,需要對方幫忙解開。”紅袍女道人看著曹瓊,又是嫵媚一笑。
“你不是甲丁妻子?!”
“鄙人張鳳翼,道號出塵,大家習慣性叫我張出塵,人送外號紅佛女!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們殺了甲???”張出塵反問道。
“甲丁投靠鬼兵,意欲圖謀不軌,實屬死有余辜,我想知道,甲丁的妻子現在何處?”
“我猜的果然不錯,你是郡城官差!其實,我還沒打開院門,便已發(fā)覺門外伏兵,只是,我也很是好奇罷了,想看看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對了!她還活著,也許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一個胡人,緣何會對大隋忠心耿耿?”張出塵身子微微一側,似乎很期待曹瓊的回答。
“我十多歲起,便跟隨隋軍走南闖北、殺伐天下,見過太多的妻離子散、流離失所,是大隋讓天下統(tǒng)一,讓百姓有了一個安居樂業(yè)的家,這也是我多年來最自豪的事情?!辈墉傋杂X說得慷慨激昂。
“家?。俊睆埑鰤m冷笑一聲,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意外,“建東都、開運河,每年有百萬民眾客死他鄉(xiāng),現在的百姓還有家嗎?”
“但這至少要比常年征戰(zhàn)強的多,而保護更多的家,這是一個軍人的信仰,永遠不會變!”曹瓊回答的很是堅決。
“你是一個好人,我很敬佩你!但我必須奉命行事,對不住了!”
張出塵沖曹瓊又是嫵媚一笑,紅色佛塵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佛塵跟隨著張出塵的動作,很自然的在曹瓊面前輕輕一揮,曹瓊立覺一股異香襲來,整個人漸漸失去意識,緩緩癱軟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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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鬼兵出擊
咖都藍蜷縮在昏暗的角落里動彈不得,從門縫中漏進來的那一抹光亮,是他能感受到時間變化的唯一標識。
咖都藍是土生土長的吐谷渾人,他的部族在西海以東一個叫做伏羅川的地方,世代過著游牧生活,生活雖算不上富足,但很溫馨。
咖都藍從小就精明能干,是部族里的伍長,專門負責保護部族安危。當然,有戰(zhàn)事時,他也會帶領部族青年去投奔伏允可汗,加入可汗大軍。
一年前,由于伏允可汗不愿臣服大隋,經略河西的裴矩成功游說鐵勒部,與隋軍從東西兩側夾擊吐谷渾,最終致吐谷渾大敗,痛失河源、西海二郡,一路退守到了更加高寒的西南地區(qū)。而咖都藍的家鄉(xiāng)伏羅川便在西??ぃ瑧?zhàn)火一至,草木無存,咖都藍的部族因戰(zhàn)事死傷大半,其中就包括咖都藍的妻子和他那未滿八歲的女兒。
咖都藍掩埋了妻兒的尸骨后,便帶領著殘部,跟隨伏允可汗一路向西南逃遁而去,然而新的家園還未建成,戰(zhàn)火帶來的傷痛還不及平復,楊廣御駕親征的消息,又如同一片烏云壓在了吐谷渾人的頭上。
伏允可汗重整十萬大軍,準備與隋朝決一死戰(zhàn),但楊廣卻帶來了雄兵三十萬,實力懸殊可見一斑。
既然從正面很難占到便宜,那便只剩下奇襲一條路可走,伏允可汗征召大批死士,想通過偷襲楊廣行營,以及破壞隋朝安定的方式來威懾隋朝,從而為自己贏下更多的談判籌碼。
伏允可汗成立的死士部隊被稱為鬼兵,鬼兵屬于伏允可汗直管的秘密組織,除了伏允可汗以及他的親信,外人少有人知。
鬼兵的總負責人被稱為鬼王,而具體執(zhí)行任務的小隊隊長被稱為鬼侍,鬼王和鬼侍間則通過鬼使來傳達指令,咖都藍便是其中的一名鬼侍,他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河西地區(qū)的破壞與襲擊。
一個月前,咖都藍親率四十多名鬼兵滲透進張掖郡,準備伺機大搞破壞。
在經過與鬼王的反復溝通后,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南城官市的開市大典上,后來,鬼使刁寒帶來了鬼王的秘密任務,咖都藍只得將人馬劃分成兩撥,賽爾敦帶領多半人馬負責研制鬼火,而咖都藍則帶領另一半人馬準備襲擊南城官市。
就在六天前,咖都藍從符三那里得到了楊廣即將西巡河西的消息,并將自己變更襲擊計劃的想法通過符三轉述給鬼王定奪,很快,鬼王便有了答復,符三本想去張掖郡城拿到南城官市坊圖后,再將坊圖與鬼王書信一并交于咖都藍,可誰知,符三在半路上遇到了曹瓊……
咖都藍一直堅信,鬼王肯定會對襲擊計劃有重大調整,這也才讓曹瓊有了可趁之機,最終導致自己領導的那撥鬼兵全軍覆沒,但好在,賽爾敦這邊早已和他分離,也算因禍得福。
隨著一陣叮鈴哐啷的開鎖聲,屋門被狠狠的踹開了,一股強烈的陽光迎面撲來,照的咖都藍睜不開眼睛,一個黑影沖上來,一把揪起癱倒在地上的咖都藍,厲聲喝到:“楊廣即將西巡河西,你是如何知道的?!”
咖都藍聞言便知,揪起他的這個人,正是賽爾敦,但他還是擠了擠眼睛,等勉強看清楚賽爾頓的表情后,才冷笑著說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嗎?”
“整個駱駝城,現在貼滿了楊廣即將西巡的告示,他們要開展一場空前巨大的歡迎儀式!”
“那我們的機會豈不是來了!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哈哈哈……”咖都藍沒有料到,裴矩這么快就將楊廣西巡河西的消息散播了出來,甚至還要組織民眾舉行空前盛大的歡迎儀式,這在咖都藍看來,簡直就是最狂妄的示威,他豈能不去應戰(zhàn)?
賽爾敦搖晃著狂笑不止的咖都藍,繼續(xù)追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你還是不信我?你懷疑我是他們的臥底?”咖都藍收起笑容,冷冷的瞪著賽爾敦。
“十八個兄弟全都死在了你的手里,你叫我怎么信你?。俊辟悹柖匾贿吪叵?,一邊抓住咖都藍的衣領用力上舉,咖都藍的雙腳立時變成腳尖點地。
“這就是符三傳給我的消息,我也曾建議鬼王調整計劃,把襲擊的目標轉向楊廣,但鬼王愚昧至極,至今沒有任何行動,我就是因為立功心切,才遭了他人暗算,你若不信,鬼王可以證我清白!”咖都藍被賽爾敦抓住衣領,硬生生從地上提起,現在呼吸已然不暢,等說完這些話,臉已憋的通紅。
賽爾敦盯著咖都藍堅定的眼神愣怔了半晌,他不是不相信眼前這位曾經的上級,而是現在正處在計劃執(zhí)行的緊要關頭,他不容有任何閃失,“那就等鬼王親自來證你清白吧!”
“鬼侍,城中有變!”一名鬼兵慌慌張張的從院中沖了進來,賽爾敦聞訊立時色變,雙手一松,咖都藍又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鬼王究竟何時到此!我不能被一直關在此處,我要為可汗盡忠,我要爭取更大的榮耀……”咖都藍望著賽爾敦離去的背影,大聲嘶吼著,但賽爾敦卻沒有任何回應,房間的門又一次被重重的關上,只留下一片漆黑。
賽爾敦來到院中,向鬼兵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三縷黃煙從屋后不遠處劃過,現在還未及消散,而在不遠處的望樓上,還在不停的發(fā)射著煙丸,賽爾敦連忙詢問道:“事發(fā)何地?”
“安居坊!”
賽爾敦聽到安居坊三字,突然心頭一顫,渾身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zhàn)。
今日卯初時分,咖都藍突然嚷嚷著要見自己,說有要事相告,而在見面后,咖都藍卻話鋒一轉,苦苦哀求起了自己,只言甲丁是鬼王的救命恩人,且是這次計劃的重要參與者,希望他盡快派人去保護甲丁妻子,否則會有惡事發(fā)生,若鬼王怪罪下來,賽爾敦也會吃不了兜著走,唯有一死謝罪。
賽爾敦也略有耳聞,甲丁并不是鬼兵,卻是鬼王的救命恩人,而且,鬼兵在張掖郡的落腳點均由甲丁提供,咖都藍能夠帶領四十多人,在張掖郡蟄伏一月有余,卻始終不被朝廷發(fā)現,甲丁功不可沒,故在鬼王眼中,甲丁也算是鬼兵中的一員。
咖都藍之所以哀求賽爾敦,第一是出于袍澤之情,不論甲丁是否安在,都不應讓他的家人受到侵擾;第二是要盡快切斷與甲丁有關的所有線索,以防計劃外泄,滿盤皆輸;第三則是要幫鬼王報恩,雖然咖都藍對鬼王不調整計劃的舉動一直耿耿于懷,但此刻他必須搬出鬼王,否則,賽爾頓根本不會聽命于自己。
賽爾敦本不同意,但轉念一想,自己落腳的這間貨倉便由甲丁提供,而他妻子對此事到底了解多少,沒有人知道,如果有人通過她尋到此處,自己豈不是也要全軍覆沒?!
賽爾敦雖然應了下來,但他并不想保護甲丁的妻子,而是要去殺了她,因為現在人手緊缺,他可不想因此分心,而鬼王那邊,隨便找一個理由,便能把自己擇的干干凈凈。
賽爾敦往咖都藍的方向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掃把星,自從你來,就沒發(fā)生過好事!”轉即他又對旁邊的鬼兵吩咐道:“你們四個,前去探探情況,實在不行,你們知道該怎么做,千萬不能讓他們查到這里,明白嗎!”
“遵命!”
四人看了一眼望樓,見望樓還在發(fā)射著黃色煙丸,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便迅速躍上墻頭,消失在了小院屋后。
賽爾敦沉思片刻,突然向旁邊的老者追問道:“老刁,鬼王何時能到?我有預感,這里很不安全,我們必須盡快撤離!”
“明日午時,鬼王必到,你可以先行準備,我再去設法催催,待鬼王一到,我們立即撤離!”刁寒回答的很是篤定,沒有絲毫慌亂。
“有勞了!”賽爾敦沖刁寒一抱拳,便開始招呼剩余的鬼兵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