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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賦

苦命人

承平賦 在下正是二哥 4513 2021-01-16 12:25:56

  第二天一大早七點整,陸衛(wèi)邦和黑子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古城西四胡同6號院門前。

  這是一串有百年歷史的老院。門前一對石獅,紋理棱角已顯模糊,一看就是古董。而朱紅色的大門卻是剛剛刷過的。這新舊的搭配,讓這兩人更加好奇,這里面住的,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陸衛(wèi)邦看了看表。

  “剛過了七點零三分,應(yīng)該可以了吧?”

  黑子點點頭,走上臺階去叩響大門上的扣環(huán)。

  來應(yīng)門的,是一位穿戴體面的少婦。

  “請問你們二位找誰?”

  “我們來找一位在縣衙參加演出的樂師,是一位老大爺?!标懶l(wèi)邦回答到。

  “那是我爺爺,請進來吧?!?p>  少婦一聽二人是來找爺爺?shù)模妥屗麄冞M來了。

  院子很大,少說也有十幾間房。少婦帶著二人來到院子西邊的一間正房門前,推開了房門。

  “爺爺,有兩個年輕人找您?!?p>  “進來吧,進來吧。”

  大爺還是那種不耐煩的語氣。

  陸衛(wèi)邦和黑子進到屋里,發(fā)現(xiàn)這老人家的房間里布置的古色古香,家具都是木質(zhì)仿古式的,沒準(zhǔn)這中間還摻雜著一些真正的古董;墻上掛滿了字畫。想想昨天的判斷,還真是沒有看走眼,這大爺定是個風(fēng)雅之人。

  老頭正坐在炕桌邊吃早飯。一碗清粥,幾碟小菜,還少不了一壺酒。

  “沒吃的話,就在這里吃吧,廚房里還有?!崩项^眼睛也不抬的往嘴里扒著粥,一邊招呼二人一起吃早飯。

  “哎!”陸衛(wèi)邦只是應(yīng)了一聲。拉著黑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

  老頭也不再客氣。吃罷早飯,就領(lǐng)著這兩人來到院子?xùn)|邊的一間正房里面。

  屋子里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滿臉褶皺,頭發(fā)和胡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他正在觀賞掛在窗臺上的幾籠畫眉鳥。

  “爹,有兩個外地來的年輕人來這里找人,你給他們指點指點?”不耐煩大爺故意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想必是他爹的耳朵已經(jīng)不太好使,畢竟是百歲的老人了。

  老太爺應(yīng)該是聽全了兒子的話,招了招手,示意陸衛(wèi)邦和黑子到跟前來坐;同時對不耐煩說道:“你把小紅也叫過來,我耳朵不好使,讓她當(dāng)個傳話。”

  不耐煩大爺應(yīng)了一聲,就關(guān)上門出去了。

  不一會兒,給他們二人開門的那個少婦就進來了,坐在了太爺爺?shù)呐赃叀?p>  老太爺雖然已經(jīng)年過百歲,但是精神頭看上去還是好得很。說話聲音洪亮,思路也夠清晰。

  “娃兒們,你們要打聽誰呀?”

  “太爺爺,我們要打聽一個民國時期的女人,她叫陳四妮,后來應(yīng)該是嫁了一戶姓趙的人家,所以她應(yīng)該叫趙陳四妮?!标懶l(wèi)邦生怕老太爺聽不清,也把聲音提高了八度。

  老太爺乍聽到這個名字,似乎也沒有什么印象。他半天不吱聲,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

  “他的兒子是不是叫陳翰林呀?”老太爺好像記起了一些事。

  “他兒子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們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她的名字?!标懶l(wèi)邦說著,就把他藏在衣服里的趙陳氏的牌位拿了出來,遞給了老人家。

  老太爺把著牌位看了半天,忽然間,他的手就抖了起來。

  “找到了,翰林,你娘找到了………”不知怎么的,老太爺居然激動的高聲呼喊起來。

  陸衛(wèi)邦和黑子也搞不清狀況,一直等到老太爺心情平復(fù),才敢繼續(xù)問話。

  “太爺爺,這中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陸衛(wèi)邦急于想知道經(jīng)過。

  老太爺深吸了幾口氣,指著那牌位說到:“的確有這么一個人。開始我不敢確定,但是看到這塊牌位上的生卒年份,我就可以肯定了。這個趙陳四妮,是我一位好友的娘?!?p>  “太爺爺,那你快給我們講講!”終于找到了線索,陸衛(wèi)邦欣喜萬分。

  “真是一家苦命的人吶………”隨著老太爺一聲嘆息,隨即把那陳年的舊事娓娓道來。

  這老太爺姓王,少時家境富裕。十五歲那年,家里來了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長工,名字叫做陳翰林。由于二人年紀(jì)相近,加上翰林忠厚老實,二人很快就成為了朋友。白天,翰林在王家做活計,到了傍晚,就陪著王老太爺一起玩耍。相處久了,王老太爺自然要問起陳翰林的身世。卻不曾想,他們一家人的命運竟然如此波折。

  這還得從陳翰林的娘說起。

  陳四妮,生在晚清末年平遙羅趙鄉(xiāng)的一個農(nóng)戶家庭。早年家里有父母和三個兄弟。家中有幾畝薄田,趕上年景好,打下的糧食基本就夠家里吃了。如果年景不好,四妮的爹就憑著自己會釀酒制醋的祖?zhèn)魇炙嚾ジ浇木品缓痛追蛔鲆恍┕?。四妮的娘也做得一手好針線,閑來幫著四鄰做點針頭線腦的活計,也能貼補家用。四妮有三個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

  在她六歲那年,山西鬧了旱災(zāi),自家的田里基本上算是顆粒無收。四妮的爹陳大有就想去附近的坊子里打打短工,賺點錢撐過這個災(zāi)年。不想整個山西都青黃不接,家家鬧饑荒,人人缺糧食。這肚皮都吃不飽,誰舍得再用糧食去釀酒制醋?陳大有走了好多地方,但卻處處碰壁;坊子紛紛關(guān)門,地主家里也是小心翼翼數(shù)著米下鍋過日子。

  陳大有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家里的面缸已經(jīng)被四妮的娘刮得溜光??粗胰损I肚子,四妮的二哥也跟著村里比自己大的那些孩子去村外的水洼子里摸魚。

  說到這水洼子,看著不大,卻深不見底。陳家二小不識水性,不知深淺,光是想著給家里人摸魚吃,卻一不小心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陳大有一到家,迎面而來的就是這樣的噩耗。悲痛欲絕再加上缺吃少穿,沒過多久,就害了病,天天咳血。去縣里看病沒錢,村里的赤腳大夫說這是肺癆病,沒得治。一家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陳大有一天比一天虛弱。沒撐了三個月,陳大有就一命嗚呼,留下這孤兒寡母四人相依為命。好在災(zāi)荒很快過去了。這一家人才又過上了平穩(wěn)的日子。

  可老天爺就是不開眼,對那些窮人從不憐憫。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可真是再貼切不過。

  陳家大小子按理是接住了陳大有的擔(dān)子。他平時在家務(wù)農(nóng),趕上農(nóng)閑,也學(xué)著父親外出給附近的地主、財主家做短工。鄉(xiāng)里有一戶姓劉的財主,平時就喜歡魚肉鄉(xiāng)民,欺男霸女,被鄉(xiāng)里的百姓稱作劉扒皮。陳大小給他家里做了三個月工,說好的五十文工錢,卻被這劉扒皮賴賬,只給了十文。陳大小氣不過,坐在劉家門前不肯離開。劉家的管家出來攆他,發(fā)生了口角。兩個人大打出手,劉府管家就是個狗仗人勢的繡花枕頭,哪能打得過受苦出身的陳大小。結(jié)果被揍了一頓,灰溜溜地跑了回去龜縮起來。劉扒皮自覺理虧,本不想再找陳大小的麻煩,無奈那管家聲淚俱下,又是喊委屈,又是訴衷腸,非要讓劉扒皮給自己出了這口氣。劉扒皮念他忠心耿耿,也不好推脫,只能報了官,把陳大小抓了起來。

  沒想到這陳大小是個烈火一般的性情。本來在公堂上認(rèn)個錯,服個軟,也就躲過去了??伤辉傅皖^,還數(shù)落了半天劉扒皮克扣工錢的不是。結(jié)果因為拒不認(rèn)錯,被當(dāng)堂杖責(zé)。吃了五十杖,就是不認(rèn)錯,又來五十杖,被活活打死了。劉扒皮一看出人命了,立刻和縣令勾結(jié)起來,以陳大小盜竊劉家金銀織羅了罪名,抓住尸體的手按了掌印畫了押;又裝模作樣把尸體抬進了大牢。

  三天以后,四妮的娘收到縣衙送來的文書:陳大小盜竊主家財物被下牢入獄,因懼怕問刑,在獄中自盡。

  世道就是這樣。四妮的娘申冤無路,只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不到三年光景,一家六口就只剩三人。

  日子就這么過著。在四妮十二歲那年,四妮的三哥陳三小十七歲,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正巧鄰村有一戶富農(nóng)家里看上了相貌端正的陳三小,欲把女兒嫁給他。但是因為陳家實在是太窮了,怕姑娘嫁過來過苦日子。婚事一直延期,兩家人都是寢食不安。四妮的娘是個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女人,她的認(rèn)為就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為了讓老陳家的香火延續(xù)下去;一咬牙,一跺腳,把四妮賣到了平遙縣城的一個財主家里,換了五兩銀子,給陳三小置辦了婚事。

  那個時候,窮人家的姑娘賣到財主家做婢女也不算是件壞事。至少吃得飽,穿得暖。而且賣身契一般也就是十來年。十二歲的四妮在這姓胡的財主家做幾年使喚丫頭,二十多歲再出門,一樣還是可以嫁人。

  雖說財主家的伙食確實比自己家里不知道強多少,而且這家管家也是個忠厚人,不忍心讓四妮做太重的活,私下里總是關(guān)照著她??伤哪莓吘故莻€孩子,白天打起精神伺候老爺夫人;晚上自己躲在被窩里想娘想家,暗自哭泣。這樣的日子,一晃又是四年過去了。

  四妮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落落大方的少女。要說女大十八變,那是一點都不假。如今的四妮,那是出落的眉目如畫、明艷動人。每每她從后院走過,總是能引得那些在胡家做工的伙計忘記了往嘴里扒飯,一個個的能把眼睛都看直了。不光是他們,胡家上上下下都對這個使喚丫頭喜愛有嘉。這中間,也包括胡家的二少爺,胡連貴。

  這個胡連貴可不是個什么好東西,典型的敗家子。不到二十歲,吃喝嫖賭就樣樣精通。他覬覦四妮的美貌,幾次央求母親把四妮許給他做老婆,但是胡家太太卻不肯答應(yīng)他。

  一來是四妮一直給胡家太太做貼身丫頭,太太也把她當(dāng)半個閨女看待,知道自己的兒子靠不住,怕害了四妮。再者,胡家的生意上,也需要一些政治聯(lián)姻;胡連貴早就被他爹指腹為婚,和同城財主曹家的三姑娘定了娃娃親。這一里一外兩重理由,太太是絕對不會讓胡連貴娶了四妮。

  可誰能想到,有一天胡員外和太太一起外出赴宴,胡連貴又喝醉了酒。借著酒勁,這胡連貴就把四妮給糟蹋了。

  事發(fā)后不久,曹家的媒妁就來了,兩家準(zhǔn)備操辦這場聯(lián)姻。眼看著胡連貴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人們卻發(fā)現(xiàn)四妮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家丑不可外揚。胡家擔(dān)心被四妮未婚先孕的事情影響到名聲,打算給她點銀兩,打發(fā)她回鄉(xiāng)下。卻不料胡連貴害怕四妮出了胡家門之后,在外面?zhèn)鲹P他的惡行;這就起了殺心,雇了城中一個潑皮,在夜里尾隨離開胡家的四妮,將她一棒打暈,拖到城外的亂葬崗子里準(zhǔn)備活埋。

  誰知這潑皮膽子不夠大,拖著四妮來到亂葬崗子以后,只看到幾堆磷火,聽了幾聲狐貍叫,就被嚇破了膽;搜走胡家太太給的安家銀兩,扔下昏迷不醒的四妮就獨自逃走了。

  醒來后的四妮,先是回了娘家,卻發(fā)現(xiàn)家里早已人去樓空。向鄰里打聽,才知道三哥成親后,他的岳丈給了一些錢,讓他搬到自己附近,重新置地蓋房。母親隨著三哥生活,也搬了過去。

  四妮無奈,只得又尋到鄰村去投奔三哥。陳三小知道妹子受了委屈,本想收留。卻不料自己的媳婦百般刁難,嫌棄四妮“不干不凈”、有辱名聲。四妮的娘也是寄人籬下,想替閨女說幾句話,卻被媳婦罵個狗血淋頭。四妮知道自己投奔無望,便自己悄悄離開了三哥家,回到了祖屋獨自生活??恐謇飵讉€善良的親戚接濟點糧食,勉強過活。

  幾個月后,四妮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為陳翰林。

  因為陳翰林的出生,才讓四妮有了繼續(xù)活下去的欲望。俗話說“為母則剛”,就是這個道理。為了養(yǎng)活翰林,四妮像個男人一樣,秋收當(dāng)幫工、夏天酒館洗盤子、冬天下夜看馬棚,就沒有她吃不了的苦。她沒日沒夜的受苦,就是要把這個孩子拉扯成人。

  那個時候的人,思想都比較封建。四妮沒嫁過人,卻生了孩子。這在十里八鄉(xiāng)就是那些村姑婆姨茶余飯后必須的話題。四妮無論走到哪,背后都有人指指點點。說什么的也有。勾搭財主家的少爺、生性淫蕩、在縣城偷漢子被主家趕出來等等;各種給四妮杜撰的故事足足有十幾個版本。陳翰林也深受其害,從小就被其他孩子欺負(fù)。他們笑話他沒有爹,說他是個野種。母子二人生活在這種輿論環(huán)境下,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后來宣統(tǒng)皇帝宣布退位,民國正式開始。四妮一家的日子卻也沒有多大的改觀。陳翰林也長到十四五歲了,這孩子特別懂事,知道幫他娘分擔(dān)。小小年紀(jì),就自己跑到平遙縣城里找活干。這才有了后來他和王老太爺?shù)倪@一段交情。

  這個故事講到一半,在王老太爺曾孫女小紅的協(xié)助下,也算是給小陸他們講了個清清楚楚。陸衛(wèi)邦和黑子倆人聽得聚精會神,生怕漏掉一個細節(jié)。

  “那后來陳四妮怎么樣了?”

  陸衛(wèi)邦特別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王老太爺嘆了口氣,答道:“本以為苦命人苦到一定地步就會苦盡甘來,沒想到翰林他娘人到中年,要受的苦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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