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心里煩躁,數(shù)言不合就跟逸玖吵了起來,繼而大打出手。打完兩人的心緒都有些平和,但是愁緒難散,恰巧亦安經(jīng)過,鸞鳳便詢問他怎么能解決心煩,亦安剛提了一個“酒”字,鸞鳳便強迫亦安帶路,他要去喝酒解憂,逸玖原想留下來陪伴溫沅汐,卻被鸞鳳更強行帶走了。
溫沅汐在房內空坐了一天,思緒雜亂,理不清,卻又不得不去理清楚,苦苦思索著自己該如何做,該如何面對那許多人和許多債……
夕陽沉落,鸞鳳幾人在一家人去樓空的酒樓,將老板深藏在地窖的酒都給挖了出來,三人拼命的對飲,起先拼酒了一番,隨后各人有各人的愁思,亦安搞不明白他們作為神明還有煩心事,幾度追問都被無視,心里郁悶多喝了幾口,酒量不好的他便醉了過去,剩下鸞鳳和逸玖拼酒十幾輪后,便自飲自酌了起來,一人想著樗兮,一人想起了跟袁溪的那一世,心里都極度悲痛起來。
稍從思緒整理中抽神出來,便發(fā)現(xiàn)房內已經(jīng)全黑,溫沅汐有些害怕,孤寂感一點點襲來,她慌亂站起身,打開門卻見院中也未點燈,只是今夜的月色很是皎潔,讓院中多了些許明亮,也多了些許清冷。
左顧右盼也未見到鸞鳳和逸玖的身影,溫沅汐便在院中走動了一下,隨后走出了院子,隨意游蕩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駱墨玨的院子門前,看著敞開的院門,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走進院中,看著房舍中只有一間屋里點了燈,悄然走到窗戶外,透過燈光并未看到房內的人影,溫沅汐垂首轉身便想離開,卻在走到院中央時,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瓷器撞擊的聲音而驀然轉身,視線又掃視了眾房屋一眼,確認各房屋都未有人影晃動。
再度聽到了一陣清脆響聲,隨著聲音,她抬頭望向了屋頂,透過圓月的光澤,看到駱墨玨一人坐在屋頂之上,手邊放著好幾個酒瓶,他緊盯著她看,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用酒瓶撞擊著屋頂?shù)耐叽u。
溫沅汐就站在院中靜靜地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很久,眼神中包含著太多莫名的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兩人都感覺心頭和鼻頭酸酸的。
溫沅汐猛地低下了頭,掩飾著眼眶中的淚光。恰時駱墨玨也抬首望月,將淚點逼了回去。
溫沅汐沉默了良久后,向四周望了望,移動著身子將左右都看了一遍,并未找到想要的東西,只好再度抬首看著屋頂上的駱墨玨。
駱墨玨放下手中的酒瓶,手肘枕在腿上,雙手十指交握地看著溫沅汐來回左右走動,看著她再度抬頭看著自己,他眼中閃了閃,嘴角不禁微微地輕扯了一下。
而溫沅汐見駱墨玨只是坐看著自己,離得太遠,又在月光的籠罩下,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等了一會兒,她又低下頭,遲疑了一下后轉身便向院門處走去,剛走了幾步,一只手準確地攬住了她纖細的腰,感覺身子瞬間騰空,雙腳再度落地時,自己已經(jīng)置身屋頂,有些恍惚中她下意識地雙手環(huán)抱住了駱墨玨的腰,一抬眼正好撞進了駱墨玨深幽的眼眸中,不免有些沉淪。
溫沅汐想張嘴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就這樣看著駱墨玨,直到駱墨玨松開手,腰側的溫度消失,失落中又被駱墨玨抓住了手,溫沅汐不明所以地看向駱墨玨,卻見他轉身坐回了原位,拿起身旁的酒又喝了一口,手中的溫度也只是停留了一下便被冷風覆蓋。
溫沅汐就這樣站了一會兒,看了看駱墨玨的側影,又數(shù)了數(shù)他身側的七八個酒瓶,稍微挪步,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身側。
“你……居然也會這樣喝酒?!睖劂湎亻_口道,“認識那么久,好像都沒怎么見你飲酒。”
“我們相識雖有六載,但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也只不過數(shù)月罷了?!瘪樐k喝了一口酒笑了笑,拿著酒瓶轉頭望著她說道,“你覺得你真的了解我嗎?”
溫沅汐聞言一怔,惟有愣愣地看著他。
駱墨玨又笑了笑,一手摸著酒瓶,搖了搖頭,語氣溫柔地說道:“的確喝得少,跟你在一起也不曾喝過。你自然沒見過。”
溫沅汐默然地點了點頭,卻也將頭低垂了下去,未再抬起,緩緩將頭轉正,望著月光下朦朧的庭院,突然向駱墨玨伸出手,喊道:“給我一瓶吧!”
駱墨玨看著那只玉手,稍微停頓了一下,側身拿了一瓶遞給她,溫沅汐拿起酒,仰頭就喝了一口,皺著眉頭將酒吞了進去,一陣灼燒感從喉嚨直蔓心間。
兩人都默默地喝了半瓶酒,也未曾言語,一陣風吹過,將溫沅汐的發(fā)絲吹起,一些落到了駱墨玨的手背上,駱墨玨反手便握住了那縷發(fā)絲,輕輕地揉捻著,看著溫沅汐伸手整理亂發(fā),感受著手中的發(fā)絲緩緩抽離,張開手掌,手里已然空空的,眼中卻溫熱了起來。
溫沅汐整理好發(fā)絲,略微側首,只見駱墨玨低頭盯著一只空空的手掌,感受到她的視線,駱墨玨瞬間握緊手掌,抬首望著朦朧的夜空。
“其實天上……是怎樣的?”駱墨玨喝了一口酒,問道。
溫沅汐也望著夜空,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甚清楚,在我的記憶力,我好像一直待在自己的一方泉水旁,好似叫汐泉,倒很少去別處走動?!?p> “你可曾想過……”溫沅汐后面的“入天”卻硬生生地被駱墨玨打斷。
“為何猶豫?”駱墨玨看著溫沅汐認真地問道,并未理會她的話,轉頭望著夜空道,“他們……一直都在等你。”
溫沅汐沉默著,連喝了兩口酒,眼前感覺更加朦朧了,微啟朱唇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吧!”
“怕什么?”
“怕……因果循環(huán),怕還不清,更怕還不起?!睋u著手中所剩無幾的酒瓶,溫沅汐緩緩說著:“我記不清了,鸞鳳說我在凡塵輪回已經(jīng)有五萬年了,凡世一遭不過百,我至少經(jīng)歷了五百次的輪回,擁有五百次的人世。但我能記起來的不過兩三世,初出想起曾經(jīng)的過往,的確也感受到了那一世的悲痛和遺憾??衫潇o過后,那份悲痛和遺憾也只是曾經(jīng),只是我的‘一段過往’,可他們卻將你的‘一段過往’當作了全部,執(zhí)著了幾千年、幾萬年,甚至為此要付出沉痛的代價,我該如何接受呢?受了又該如何還呢?他們渴望的,都是我給不了的;他們所執(zhí)著的,都是我已經(jīng)放下的;我想要的,卻再也要不到了,我想做的,卻是違背他們的,欠下的終究是要還的,我真的……還不了。更可笑的是,我現(xiàn)在到底是誰,自己都分不清,或是我該是誰,我可以是誰?”
將手中最后的酒一干而盡,放下酒瓶又搖了搖,側身趴在駱墨玨的身上,從他的身側又拿了一瓶酒,駱墨玨起先一愣,看著她又拿了一瓶酒喝起來,想制止的手抬起來,卻又放下了,透過月光也可見她坨紅的臉頰。
“我,不,是她,她真的累了,他們口中的她,我感受到了,但卻跟他們說得不一樣了,我感受到她的孤寂,迷茫和那一瞬間的解脫之感。我該信誰,我現(xiàn)在做出的選擇真的不是她的嗎?我只是她的一部分,還是她是我的一部分,事情到底是怎樣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該怎么做?!逼疵认潞脦卓诰?,溫沅汐難受地哭了起來。
駱墨玨剛輕撫了幾下她的后背,她猛地將眼淚都擦掉了,扭頭對著他笑了起來:“我想保護你,保護你們。一直都是你們保護我,照顧我的,我不想你們受傷,我不想你們遭受無妄之災,我該保護你們的,對不對?”
駱墨玨看著溫沅汐,滿眼的心疼,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將再次溢出的眼淚抹掉,溫沅汐下巴抵在酒瓶口,思索了一下,忽然口氣一變,悠悠地說道:“我是她,她是我。記憶里,她很羨慕我們,不,我是誰?是我,我很羨慕你們,你們凡人?!睖劂湎瞪档匦α诵?,“曾經(jīng),我不知道為何會降臨于世,我的歲月太過漫長,無窮無盡的時光,我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可你們不同,你們的每一世都有始有終,短暫的時光卻能活出不同的精彩,能為自己的所求拼盡全力,就算死后留有遺憾,也終會在來世得到彌補,其實嚴格來說你們的每一世都算得上圓滿??晌覀儾煌覀兟淙敕矇m皆為歷劫,為了體會,為了感悟。凡塵之世只是經(jīng)歷,回歸本體方為劫,需得參悟人世所感,參得透便算渡劫;參不透的便會困于其中,為其所累,至死方休?!?p> 溫沅汐頭腦有些暈乎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了挪,頭很自然地靠在了駱墨玨的身上,駱墨玨低頭看了看她,眼神溫柔含波,問道:“人世的遺憾都能得到彌補嗎?”
“嗯。只要是凡人,誠心祈求,終會讓你們在某一世愿望達成的。”溫沅汐伸手指著月亮,含糊的說道,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穩(wěn)前嘟囔著,“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
駱墨玨伸手摸著她的臉頰,誠心禱告著:“你既是神明,那我在此誠心祈求,愿用往后所有輪回換一世與你相守,你可會允?”
眼角淚水緩緩落下,他側臉靠在她的頭上,一手攬著她的肩膀,抬眼望著夜空,喃喃問道:“你可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