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所謂高處不勝寒,嗖嗖的冷風(fēng)差點將已連續(xù)在此辦公三日,寸步未離的馬吉吹成人干,裹了裹身上的披風(fēng),馬吉又一個響亮的噴嚏打了出來。
且不說上午,從午時到現(xiàn)在,據(jù)馬吉身邊的侍從保守估計,他已打了不下三十個噴嚏,導(dǎo)致馬吉倘若突然不打了,他們會生出他已經(jīng)嗝屁了的錯覺。
這頭,馬琉璃三人到了望風(fēng)塔下,但丞相位高權(quán)重,所在之處守衛(wèi)森嚴(yán),普通百姓根本近不得身。
馬琉璃雖是丞相之女,奈何此次出行是女扮男裝,身上又沒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而唯一能證明三人身份的人,那個回府報信的侍從,還因為這倒霉少主人,在追她的時候把自己的腰牌弄丟了。
見阿爹近在眼前卻近不得身,琉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侍從一眼,瞪得那侍從滿腹委屈:
腰牌是追你這個二愣子時追丟的,怪我嘍?
“小哥,你上去告訴丞相,說他的兒子來了,讓他下來接應(yīng)一下。”見這“肥頭大耳”的少年自稱是丞相的兒子,且說得理直氣壯,官兵也不敢怠慢,立即上樓稟報去了。
這邊的馬吉聞訊,了然一笑,揮揮手讓官兵下去:
“本相沒有兒子,此時正值災(zāi)情肆虐、公務(wù)繁忙之際,叫那少年莫要胡鬧,趕緊離開吧。”
身為遠(yuǎn)近聞名的父母官,馬吉的兩袖清風(fēng)公正廉明自是人盡皆知。因此,不遠(yuǎn)千里、慕名而來的人絡(luò)繹不絕,只為一睹丞相尊容。
士兵聞言,心里登時有了底兒。下了塔后,腰一挺,頭一昂,立即顯示出守衛(wèi)士兵該有的、高傲懾人的威勢來。
“丞相說了,他沒有兒子,幾位莫要胡鬧,趕緊離開?!笔勘?,聲威并茂,不容置喙。
“……”馬琉璃扶額。
竟忘了這一茬,平日里女扮男裝把自己扮糊涂了,竟跟老爹自稱起兒子來了,這要是讓阿爹知道了,不得把自己的屁股打開花啊。
偷瞄了一眼一旁的侍從,琉璃陰險一笑:
正好這里有個男人,到時候阿爹問起來,就說是這小子說的,到時候就是挨打也輪不到自己。
似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侍從不無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怎么感覺背后有股陰風(fēng)吹過呢?
“咳咳,剛才說錯了,你告訴丞相,說不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女兒?!?p> 這回,士兵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又不瞎,怎么會看不出面前的三個人是堂堂正正的大老爺們?想見丞相也不能當(dāng)別人是傻子啊,他一守門士兵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過分!
見士兵不為所動,琉璃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一邊沖小雨使眼色,一邊道:
“小姐,你就別瞞著了,亮出真實身份吧,要不咱們今天可就見不到老爺了。”
“啊咧?”小雨挑眉:
你這個真的近水樓臺的不上,讓我這個假的節(jié)外生枝地冒充什么?
見小姐一臉乞求,只得一臉狐疑地走到士兵面前,一把扯掉頭上的帽子。
見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流瀉而下,守門士兵們登時直了眼:
軍營素?zé)o女子,身在閨閣的少女又不肯拋頭露面,是以一見到眉目清秀的少女,一個個不禁心神蕩漾。
處在眾人凝視下的小雨,感覺自己像進了狼群的羊,莫名的有點忐忑不安。
感覺到小雨的不安,又見守門士兵只顧看小雨,對“正事”不理不睬,琉璃一腳踩向自己身旁的腳。
“啊——!”守門士兵發(fā)出一聲慘叫。
慘叫過后,守門冷哼一聲,一句話,將琉璃臉上的自信一掃而光:
“小兄弟,別鬧了,雖然你長得確實比尋常男子俊俏許多,可我們又不是傻子。男人和女人都是長頭發(fā),若一個男人披頭散發(fā)就成了女人,那兄弟們也不愁娶不到娘子了。”
聞言,琉璃一個踉蹌,差點吐血。
既然披下頭發(fā)不能證明一個人是女的,那你們在小雨散發(fā)之后看她那如饑似渴的眼神是啥個意思?別告訴我你們都是斷袖!
默默地擦了把汗,無計可施之下,琉璃一咬牙一跺腳,豁出去似的向前邁出一步。
見小姐終于要自曝身份,不拿自己當(dāng)擋箭牌了,小雨好看的杏眸中冒出了點點星光,還沒等這星光大盛,琉璃一句話,讓小雨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個四腳朝天:
“小姐,跳個舞給他們看,看他們還不信!”
“小……公子,你、你也太過分了,奴家不理你了,哼!”委屈巴巴地看了琉璃一眼,小雨一跺腳,轉(zhuǎn)身走了。
“哎,別走啊,我錯了還不行嗎?”忍住施展武功一把將小雨拽回來的沖動,琉璃咬著嘴唇放下一絲面子道。
能暫時放下被她奉為神明的面子,可見琉璃確實是認(rèn)識到自己的過分了。在豊朝,向陌生人獻舞,是妓女才做的行當(dāng),讓小雨獻舞,無疑是踐踏她的人格。
剛走出不遠(yuǎn)的小雨,聞言腳步一頓,定在原地。
她雖然惱羞成怒,但也知道主仆之別,而且小姐又是極愛面子的,肯拉下臉面來求自己,已是抬舉自己,但還是希望小姐肯再多說兩句,給自己個用來過渡的臺階下。
雖然她自小命運多舛,十歲那年便被嗜賭成性的父親賣到了官家為奴,后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到了相府。
身為奴婢,她受盡了主子的壓迫欺凌,習(xí)慣了忍氣吞聲唯命是從,但在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一點點不甘,希望自己被主人當(dāng)人看,而不是毫無感情的牲畜,希望被主人尊敬,而不是肆意踐踏。
見小雨雖停在當(dāng)?shù)兀瑓s并沒有動,琉璃覺察到了什么。
雖然她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像個假小子,但她仍舊是個女子,有著所有女性敏感細(xì)膩的本質(zhì)。
她咬了咬牙,握了握拳頭,舍生取義一般,艱難而緩慢的向小雨再邁出一步:
“小雨,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我情急之下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你別走了,好嗎?”
一開口,琉璃便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一本正經(jīng)的向一個人道歉,對她而言還是平生頭一次,所以心里五味雜陳,一股形容不出來的微妙而濃烈的感覺,像喝下了一壇烈酒,燒心辣肺。
為了徹底留下小雨,末了,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恢復(fù)狡黠腹黑的本性,煞有介事地道:
“你要是一個人走了,當(dāng)心被柳城的斷袖們搶回家做娘子!”
這一句話立竿見影,一下子戳中了小雨怕“被士兵強奪”的下懷,只見小雨轉(zhuǎn)過身,點頭如搗蒜:
“好好好,原諒你了原諒你了,我不走了!”一邊說一邊一路小跑回來,好像身后站著一個“虎視眈眈”的士兵一般。
唉,看來只能使出自己的終極法寶了。
抬頭望了一眼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此時正端坐亭上,置身事外的馬吉,琉璃嘆息了一聲,心道:
阿爹,對不住了。
“你告訴丞相,他要再不下來接自己的女兒,他那動不動就要拿雞毛撣子伺候他的娘子,可要親自提著雞毛撣子,從百里之外殺過來了!”琉璃扯開嗓子,沖士兵大喊道,明明被坑的是老爹,但那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卻好像被坑的人是自己一般。
被坑的當(dāng)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