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要害,另辟蹊徑,這個女人真是古靈精怪。
“……”這話雖無理,卻無可辯駁,因為此時受制于人的不是女子,而是他們自己。
一開始他便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從入獄的那一刻起,他們便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格。
嘆息了一聲,那頭領(lǐng)服了軟,率先說出了家人的住處,有了他的表率,其它人也全部和盤托出。
命獄卒將這些信息記錄下來,馬吉不敢耽擱,立即命手下官兵去接人,將罪犯家屬安置在一處隱蔽的地方,盡數(shù)保護起來。
當然,斷案過程中,有許多行內(nèi)人心照不宣的“潛規(guī)則”,比如以至親性命相威脅。
琉璃將罪犯的家人盡數(shù)接到城中,除了便于保護,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用他們做撬開犯人嘴的最后籌碼。
那個頭領(lǐng)所言不錯,她們確實有將他們的家人做人質(zhì),在他們據(jù)不招供之時,逼他們說出實情的心思。
所以,在那頭領(lǐng)問她的時候,出于“誠實守信”的江湖規(guī)矩,琉璃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用耍賴的方式避過。
不過,威脅只是威脅,只是恐嚇罪犯的一個手段而已,官員不可能真的不分是非黑白濫傷無辜。
之所以說它是最后一個籌碼,只因這是下下之策,不到窮途末路之時,絕不會用。
家人脫離了險境,那些罪犯自以為沒了軟肋,為了自保,果然不出琉璃所料,開始有恃無恐地裝傻充愣起來。
悅來客棧的一間上房內(nèi)。
黑色的簾子從房頂垂下,把房間分成兩半,簾子又寬又厚,將靠床的那邊遮擋得嚴絲合縫,看不到一絲光影,讓整個客房看上去陰冷而神秘。
門口處,一黑衣人單膝跪地,正等待著簾內(nèi)人的指示。
“既然他們用這招,我們就將計就計?!焙熌粌?nèi),傳出一個女子嬌媚動人的聲音,只是這聲音因裹了一層濃重的殺氣,而令人毛骨悚然。
“屬下愚鈍,請主公明言。”黑衣人抱拳道,恭敬至極。
“用他們抓人的方式,對付看守家屬的官兵,除了替罪羊,一律,殺無赦?!?p> “喏?!焙谝氯祟I(lǐng)命,一個轉(zhuǎn)身破窗而出,閃電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馬吉,好戲,才剛剛開始。”簾幕后,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陰森懾人。
“還不肯招么!”聽到獄卒的回報,馬吉怒道,拍案而起。
“搶賑災糧可是斬首的死罪,他們自然不肯輕易招供。”坐在一旁的琉璃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道,悠然自若。
見狀,馬吉忽而想到什么,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又從容地坐回了太師椅上,道:
“幸虧此時有他們的家人在手。既然如此,本官只能用下下策了?!?p> “喏!”士兵領(lǐng)命而去。
“璃兒,為父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來著。?”望著士兵離去的背影,馬吉捋著自己嘴邊那兩撇山羊胡須道,臉上閃爍著驕傲的光。
“什么?”覺察到父親難得一見的“贊賞”之情,琉璃干咳了兩聲,理了理衣襟,擺出一副“君子”的模樣。
“你怎么知道那個幕后黑手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看到某人裝模作樣的樣子,馬吉無奈扶額,說她胖,她還喘上了。
“阿爹,你……”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刻意按捺著什么情緒一樣,琉璃道,將后半句話,付于意味深長的一笑——怎么這么笨?
感受到某人的嫌棄,馬吉不悅地瞪了瞪眼,將身為父親那股一家之主的威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沉聲道:
“咋滴?別整幺蛾子,趕緊說原因!”
“嘻嘻……”訕訕一笑,琉璃恢復了吊兒郎當?shù)哪?,語氣一半調(diào)侃一半正經(jīng),“能為自己一個人的私利命屬下?lián)尲Z,導致數(shù)百無辜百姓餓死街頭,心不狠手不辣的人,恐怕也做不出這種事?!?p> 正說著,宋巖背著行禮,前來辭行。
“這些日子承蒙丞相和小姐的照顧,宋巖感激不盡,只是宋巖還有事在身,就不叨擾了?!彼螏r躬身道,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埋下的眸子中,劃過一抹凄涼。
“這么快就走?!還沒抓到幕后真兇呢!你不想找出害你父母的兇手了嗎?”琉璃不解,脫口道。
對她而言,懲惡揚善、行俠仗義是世間最有意義的事兒,理應有始有終,因此,對宋巖的“半途而廢”十分不理解。
“草民相信丞相和小姐的能力,而且,草民如今無權(quán)無勢,即使找出了幕后真兇,恐怕也無力懲治?!毙渲械氖智娜晃站o,宋巖道,努力按壓著眼底的波瀾,讓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
“真的嗎?”柳眉微皺,琉璃道,探究的目光像一把銳利的刀子,直刺宋巖眼底。
宋巖偏過頭,心虛地避過琉璃的目光。
“宋公子,你何必騙我呢!”目光最終落在宋巖的包裹上,凝視了片刻,如水的目光似是被誰投入了一顆石子,波瀾翻涌,嘆息一聲,琉璃苦澀地道,“在你們男子心里,尊嚴比命都重要嗎?”
聞言,馬吉不解,一臉疑惑地望向宋巖,而宋巖卻仿佛被一記悶雷擊中,難以置信地望向琉璃。
“不是所有的幫助都是施舍,你為何要把我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琉璃厲聲道,帶著三分埋怨七分委屈,不待宋巖反應過來,已一掌擊出,拍碎了他肩上的包裹。
布碎,稻草散落一地,金黃色的碎屑隨風飛舞。
馬吉大驚,沒想到他竟連一件衣物都沒有,推此及彼,可知他口中冠冕堂皇的“足以安身立命的積蓄”也是假的。
只是,他和女兒明明向他拋去了橄欖枝,可他卻寧愿選擇欺騙,活活餓死,也不愿接受他們的幫助,為什么呢?
正在馬吉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琉璃一語道破:
“宋公子,我知道,走出失去至親的陰影需要時間,但你也不能因此自甘墮落,將所有人的關(guān)心當成施舍吧?”
這小子比我父女倆還要面子。
聞言,馬吉為之一驚,默默在心里總結(jié)道。
“我派人打探過了,你家的田地房屋都被惡霸強占了,現(xiàn)在的你不僅身無分文,還無家可歸。”停頓一下,眼中凌厲散去,變成了擔憂,琉璃道。
聞言,宋巖吃驚的同時,心里淌過一陣暖流,深受痛苦與無助折磨的他不禁紅了眼眶。
“身處困境時向別人尋求幫助,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無可厚非。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即使是在百姓眼中位高權(quán)重的阿爹,也會如此。我們幫你,不是施舍,而是關(guān)心?!绷鹆У溃瑸榱苏f服他,可謂絞盡腦汁,可當事人卻不為所動。
宋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身子卻像石頭一樣硬挺,沒有任何反應。
見宋巖一聲不吭,知道他性子執(zhí)拗,一個為了報仇以命相博、寧可餓死也不愿接受他人施舍的人,怎樣巧舌如簧的人才能讓他妥協(xié)?
至少,她琉璃沒有這個能力。
嘆息一聲,琉璃只好改變策略,采用移花接木之計:
“別以為我們是白幫你的,我們可是有私心的,至少,你要考取個功名,日后在我阿爹需要的時候,在朝中幫扶一把,否則,就把這些錢全部還給我們,我們可不做賠本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