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妃
但見窗明幾凈，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氈，墻上掛著手工織毯，靠墻一排紅漆鑲嵌螺鈿櫥柜，整整齊齊的屜格，便是京都的店鋪也精致不過如此。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小老頭在一人高的柜臺后面，彎腰埋頭在屜子里找什么東西，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來，看到燕衡一臉意外的表情。眼光越過燕衡，揮著手沖著他背后的少年用聽不懂的語言高聲嘰里咕嚕一通罵。燕衡尋思是怪那少年毛毛糙糙，也不通報來人，就放他上樓惹惱了老頭。
老頭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嘰里咕嚕又抱怨了一番，大概看他身份不俗也不敢怠慢，開口用口音濃重的漢語問：“客官是要買東西嗎？您要找些什么？小子沒有見過您，多有怠慢。”
燕衡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下來，左右看了看說：“你就是這店的店主？聽說你這店里賣赤谷城最好的熏香脂膏，可是真的？”
那小老頭聽了沒好氣地說：“小店都是些老客人，客官要買什么您直說。有便有沒有客人去別處找就是了。”
燕衡點(diǎn)點(diǎn)頭說：“嗯，你這香倒還勉強(qiáng)使得。倘若我猜得不錯，乃是扶蘭國產(chǎn)的黑檀木、天竺的優(yōu)曇花和安息乳香，最難得的是添了一味夕霧草調(diào)配出來，在此地賣的價只怕比黃金還貴些吧？”
那老頭一聽他是個行家，差點(diǎn)合不上嘴，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終于說：“小老兒開了這家店鋪，客官您還是第一個一進(jìn)門便能聞出這香的人??！您見多識廣?。 闭f到這里，又狐疑地打量了燕衡一番，“您不是同行吧？”
燕衡腦子里飛快地思索著如何套這店主的話，哈哈一笑說：“非也非也，你看我像嘛。不瞞你說，我只不過替我家主人辦事到處尋些好東西，略懂一二?！?p> “哦，原來如此。您家貴主真有眼光吶！”小老兒肉眼可見地放松了警惕，眼珠一轉(zhuǎn)大概覺得這是個做生意的機(jī)會，討好地說：“不知您家貴主可是哪一家。。。？”
燕衡接口道：“哦，我家貴主不是烏孫人，只不過嫁到西州。在下聽說你這店乃赤谷城第一老店，所以今日冒昧登門拜訪。”
“?。≡奂业牡瓴皇呛湍淇冢瑸鯇O最好的香料都在這了，”小老兒見他不是烏孫人，便放了心，驕傲地說，“在赤谷城別說其他女眷，就連太子的王妃也常到咱家光顧！”
“哦？當(dāng)真？”燕衡裝出將信將疑的樣子，“我家貴主可是挑剔不過，哎，為了采買這些香我可是走遍了數(shù)國，你瞧瞧，這些王女們就那么講究！”
“是啊是啊，女人嘛最愛這些個香啊粉啊，”小老頭捻著胡須討好地附和說，“客官您聞聞這一款香，乃是本店新近研制的，我跟您說實(shí)話，您也不是烏孫人。。。烏孫太子最寵愛的妃子，剛剛前兩天本來要把這一款香全部買下，要不是我多留了這一小盒。。。”
“那妃子要把你的香都買光，我猜她是想占這獨(dú)一份吧？那你就不怕賣給了我會惹得她不高興？”燕衡笑著說。
店主找到了知音一般，“可不是！您知道這些貴女們可不好伺候吶。我跟您說說不妨。。?！边@小老兒在赤谷城經(jīng)營店鋪這么多年，在這無聊的午后遇到一個外鄉(xiāng)人，還是個識貨的，就打開了話匣子，嘮嘮叨叨地抱怨起來。
過了好半天，燕衡才從小店閃身出來，振了振袍子，暗暗透了一口氣。中郎花光了身上帶的一包金葉子，以此為代價和店主嘮了一頓飯的嗑，把這烏孫太子的家事兒摸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這位茍難太子有個最受寵的妃子名叫提娜，生得妖嬈婀娜，善魅惑男人。本來太子被提娜迷得神魂顛倒，百依百順，除了驕縱了些，倒是也沒惹出什么大的風(fēng)波。烏孫歷來由長子繼承王位，雖然茍難品行不好，性格暴躁，但握有兵權(quán)，又是睚眥必報的脾氣，烏孫國內(nèi)也沒人敢不表面上服從。
前陣子這位茍難太子突然要去龜茲求娶公主，那提娜王妃又哭又鬧地反對了一番，但太子心意已決，只拿花言巧語的許諾應(yīng)付王妃。龜茲和烏孫是鄰國，倘若真的結(jié)親，對烏孫有百利而無一害，太子擺出大局為重的說辭，提娜也無可奈何。
提娜王妃雖然生得妖冶艷麗，但只出身于一個偏遠(yuǎn)的小部落，因?yàn)槊烂捕猾I(xiàn)給了太子。這么一來，只好委委屈屈地放太子去龜茲了。
誰知龜茲公主甚是高傲并不愿意下嫁，那太子垂頭喪氣地回到烏孫，提娜王妃不敢表露出來，卻是心下偷著樂?？墒乔靶┤?，提娜王妃又偷偷來找店主說她知道有一種讓男人服用后重燃愛火、無法自拔的安息藥香，問店主能不能搞到。老店主一聽嚇了一跳，心想這種藥有倒是有，聽說安息人的后宮里頭，就有后妃企圖用那種藥香勾引王，敗露后被當(dāng)場砍了頭。
自己怎么敢弄來賣給王妃，萬一東窗事發(fā)，豈不是害了自己身家性命，便支支吾吾說沒有。王妃十分不悅賭氣拂袖而去。
燕衡出了店鋪趕緊出城來找蕭定遠(yuǎn)，把這話一五一十跟蕭定遠(yuǎn)說了。蕭定遠(yuǎn)暗訪下來，烏孫朝中近來并沒有可疑的事情，赤谷城中也沒有盜匪的傳言。兩人一合計，看來太子是嫌疑最大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找到公主被藏在哪里。
想來想去蕭定遠(yuǎn)只能潛入后宮探個究竟。一片赤谷城的低矮土屋中，烏孫太子的行宮無疑是最顯眼的所在。行宮四周圍著厚實(shí)的高墻，一片土色，在蕭將軍眼中當(dāng)然和奢華搭不上邊，倒也顯得有幾分莊重。
這烏孫連行宮里都沒有幾棵樹木，綠化不行，燈火也不怎么亮。蕭定遠(yuǎn)往那有燭火人跡的地方去，循跡找到后妃的寢宮伏在房頂偷聽。過了會兒聽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殿下明日真的不隨妾身去酒莊嘛？聽說莊子上今年的佳釀比往年更濃烈香醇呢?！?p> 一個男人的聲音敷衍地說：“愛妃先自去耍，這兩日父王朝中事務(wù)頗多，待忙過了這兩日再陪愛妃去如何？”
“殿下可要保重身體，不要累壞了身體，”那妃子語氣中不無遺憾又關(guān)切地說。
那太子和妃子不再怎么說話，稍息就各自睡了。蕭定遠(yuǎn)心想，明日太子留在朝中，不如跟著這王妃，看能否從她口中逼問出太子有何藏人的所在。
過了子時蕭定遠(yuǎn)才回到營帳和燕衡一商量，燕衡也同意說：“今日我聽那店主所言，假如我們趁太子不在，見一見王妃，她未必不愿意幫我們盡快找到公主，助我們將人救走，你說呢？”
蕭定遠(yuǎn)想了想說，“時間緊迫，你請烏蒙校尉去和蘇萊曼說，讓他出面拖住太子，盯緊太子的行蹤，不要讓他有去見公主的機(jī)會?！毖嗪庹f：“好，我去找烏蒙校尉商議。讓他手下的人也盯緊太子行宮，明日提娜王妃一出門我們就跟著她?！?p> 烏蒙校尉心焦萬分，聽他二人這么說就同意了。
低矮的赤谷城外是一片開闊平坦的平原，湛藍(lán)的天空下，偶爾一陣風(fēng)沙卷過地面的土路，那風(fēng)吹起的塵土猶如鬼魅，倏然來去無蹤。
蕭定遠(yuǎn)和燕衡一早上就在城外找了個土坡后面監(jiān)視著城門的動靜，等候那王妃出城。蕭定遠(yuǎn)躺在土坡上望著湛藍(lán)的天，嚼著嘴里的草葉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燕衡偶爾抬頭望望遠(yuǎn)處，一邊拿草棍摳著靴子底干結(jié)的土，一臉嫌棄的表情，抱怨說：“這鬼地方連個樹林子也沒有，小爺我昨晚上放個水跑出去一里地?！?p> 蕭定遠(yuǎn)無聊地接過他的話頭：“然后呢？沒有碰到什么妖精？”
燕衡無語地說：“蕭定遠(yuǎn)，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我看你快閑出病來了?！?p> 蕭定遠(yuǎn)嗤之以鼻。
“我可告訴你，。。?！笔挾ㄟh(yuǎn)聽燕衡突然不說話了，抬起身往土坡后一望。一隊車馬不疾不徐地往城外方向而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等了一會兒，等那車隊走得遠(yuǎn)了些便提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