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城中百姓本就民心渙散生活艱苦,再加上這等天災妄說,哪里會有能力一斷真?zhèn)??起先人們也并不全然相信,可是時間一久伴隨朝廷治災徒勞無功,而這番情況一再的每況愈下,人心更加動蕩不安。外加上那法師能說會道術法高強,也確是為當?shù)鼐用褚仓鴮嵶隽藥准檬?,一時威望空前。
故而人們紛紛倒戈,信了他那歪理邪說。
自此,舉國眾人便如數(shù)將烏倭國國難歸結于九重天眾神過失,一傳十十傳百……終于到了最后這人間俗世,自是人人對滿天神佛心生怨念。眾人惱羞成怒,在法師鼓動之下?lián)v毀宗廟祠堂,斷了侍奉天上神仙的煙火。彼時那烏倭國國王雖然主持正義堅信命篤,也曾派兵出面制止這等逆天言行,卻不料周遭貼身侍衛(wèi)盡數(shù)遭至親被法師所迫作脅,全然被法師收買蠱惑,他終于勢單力薄有所不逮,敗下陣來……最后除暴圍城不成,反倒被那法師施咒暴斃——卻硬說是遭了天譴,故又將這筆賬又被記在了九重天上。
國王死后,法師真實面目暴露無遺。
他變本加厲剝削迫害當?shù)刈用癫徽f,更是大動私行。對于那些不服從他的,發(fā)明極其令人發(fā)指的手段將其殺害……尸首令野狗分而食之。
國恨未雪,殘生徒勞。
自此城中軍民順其者昌,逆其者亡,國師的勢力在烏倭一時無人可及。
老婦人說道此處泣不成聲,半垂眼簾動情處潸然淚下。
“我的兒子和丈夫,就是因為不順從他,活活被餓死之后分給他人分而食之……”老婦人情不自己,滿臉的溝壑全然溢滿了淚水。她哽咽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用干枯瘦削的手掌捂住了半邊臉龐,強行將那收不住的眼淚抹了去。
“那些順從他們的,都被灌了湯藥,神魂俱喪六親不認,變成了不人不鬼的僵尸。他們晝伏夜出大多成群結隊出來覓食,見人就咬飲人鮮血以人為食。放眼城中,除了我們這些僥幸活下,這樣在死人堆里才能勉強茍且……”老婦人頓了頓,一陣劇烈的咳嗽喘得更兇,“不過,好在后來我們國中有五名軍士,他們一直帶領我們這到處躲藏,保護者我們,我們才不至于餓死?!崩蠇D人適才說完這話,似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般,滿面凄愴悵然嘆息。
聽了這話,火炙的臉上鐵青映紅顏色復雜。他眉頭緊皺,若有所思,須臾起身退了幾步擺手示意青鳶走上前來。
“老婆婆,您先休息一下。”青鳶安撫完老婦,起身隨她到了一側。
“難怪天庭知曉此事甚晚,想來那宗廟祠堂一倒,神庭之佑勢單,天宮勢必無法第一時間知曉此地情況。再加上早些年間,天宮也的確是有安排過云泰上仙給這烏倭國多些天災,可沒想到的是這妖人竟能趁此機會大做文章渾水摸魚?如今這般舉措被這些妖人這般利用,想來怕是存心嫁禍天宮蓄謀已久來。如今且細細想來,妖人定是對九重天上的舉動十分洞悉,深知其中原委方才這般順水推舟促成這般栽贓嫁禍,此事非同小可萬不可小覷,莫不要說是這,天上有內奸叛徒也未可知?……我等還是速速將此地情況告與師父師尊才好。”火炙面色凝重,顫抖的雙唇隱隱發(fā)白。他本能的狐疑草草看了四周,唯有風聲于耳畔呼嘯。
“我看這婦人所言非虛。以我推測,那法師如若真如那老婦人所言,極有可能就是我們收到消息中的那魔族妖人狼破?!彼帏S,目光幽暗而深邃。
“我也是此意?!鼻帏S附和。
二人相視一望,即刻達成了共識。
待重新又回到那老婦人跟前摩挲了時辰,青鳶莞爾一笑,近身將她扶起,“老人家,再煩請問您一下,那法師此時可在這城中?”
“姑娘,你可有所不知,那法師見這國內已無任何反抗之力,將這里夷為廢墟之后便離去了,數(shù)月來我們都不曾見過他了?!崩蠇D人顫顫巍巍拳拳說道,右手緊緊攥著拳頭。
“那您可曾知道他在城中居于何處?”青鳶追問。見她毫無反應,便又一次重復解釋道,“也就是他曾經落腳在這城里的地方?!彼Z氣更柔,不明所以的對這老婦人有莫名的親切,心下聲音都不敢放大些,生怕再擾了她。
老婦人望著她思忖了須臾,忽的右手一指,向那沒過一人高的尸山后面一杵,“就在那皇宮正殿,自從國王死了,他們就霸占了宮宇”。
二人望去,這邊方才安頓了老婦人,青鳶和火炙便朝著那昔日的皇宮一路行去了。
飛沙含慟,寒煙帶驚。
滿城樓中鬼聲哭,天昏地暗夜三更。日月更迭間,夜已入深,如墨般漸染開來。
他二人沿著小路蛇行,一步三頓抬腳間,似乎像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會踩到那些血肉模糊的面目全非的尸體爆出幾只蛆蟲來惹自己惡心——雖說是分不清是野狗僵尸咬的,還是人啃的。
這廂真真到了那老婦人口中所言的皇宮之處,二人才恍然明白,其實,這所謂的皇宮只不過是一片毫無二樣的斷瓦頹垣破敗不堪的殘地罷了。火燒過,血染后,龜裂的土地上彌漫著一陣陣升騰的狼煙,像個陰森的無解咒語,又像個不見天日的牢籠。遠眺而觀,皇宮形容應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陵墓較為貼切,上面零星插著無數(shù)個刀劍矛戟——彰顯著此地昔日的榮光和今朝的傾頹也是經過一番慘烈。
走近了,二人例行四周環(huán)顧了一圈,確保毫無異樣后布了個仙障。面前別說異樣,如今早已空空如也大廈傾頹。
“火炙,你快看!”
青鳶在那片空曠的殿內地面發(fā)現(xiàn)有些異常,泱泱一塊青石上散落著一些漿糊狀的污點,隱隱綽綽斑駁不清。
青鳶上前俯身用手沾了一些送在鼻前,輕輕嗅著。
嗯,味道腥咸,似是——血跡。
火炙聞聲趕來,不料卻一腳正正邁上那中央石板,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石板碎裂,二人腳下一虛,徑直往下墜落——原來這竟然是個空洞。
二人猝不及防間齊齊落了下去,途中只覺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呼呼的風聲在耳邊獵獵作響,洞內恍若擁有巨大的吸力生生拽著二人極速下落。好在青鳶二人有仙力護體,這般變故倒不至于失策受傷。二人只越陷越深,也曾伸出手腳想要攀附住些什么藤蔓植被的,不料伸手一碰,全然發(fā)覺四周竟毫無半點枝椏俊石可供攀爬,無奈只得使了心決護住周身,任其下墜。
這是一個無比深邃的黑洞,冷風拳拳深不見底。
陰風似冷蛇攀爬一般摩挲著他們的身體,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待風勢漸小,他們腳下一實,這廂才終于到了洞底。
可這眼下的洞底……也讓他們失望了。
也是一樣,烏漆嘛黑不說,陰冷的空氣中竟還隱隱透著種半腐爛的味道……漸濃漸淡,時不時還有些嗆眼。
火炙燃了個火把,周遭瞬間亮堂起來,適才他們就著光亮,竟發(fā)現(xiàn)了一處暗室。
暗室位于地下山洞之中,洞內空空寸草不生,暗室便坐落在洞內極為隱蔽的一處地方。一扇碩大厚重的石門屹立在前,青石上裂痕斑斑,除此之外洞內除了正中央擱著一方有些古怪的巨大壇子外,再無二物——倒是和地面上那頹敗的宮殿陳設頗為相似。
二人不自覺舉著火把逼近那壇子,直覺告訴他們,那壇子定有詭異。一般而言,那樣體積的壇子都不會做的太過精細,但眼前這個壇子確是例外。
青鳶二人上前細看,只見那壇子外面層層紋著云紋圖案且鎏金裹挾看來甚是華貴,以至于二人竟全然看得出神。作為凌云峰坐下弟子,半晌竟未識得上面竟刻著的是哪尊“神佛”也是慚愧……凝視片刻二人才看的明了,這上面的倒也斷然不是什么神佛,更像是一些上古時期一些怪草異獸居多。再看外觀,壇子金絲紋邊,白玉鑲嵌,若不是被埋沒在此處,倒也是件價值不菲的寶物。
這樣的地方獨獨擺著一個這樣的壇子可不真真是詭異至極不說。然,更為蹊蹺的是,那壇子上面竟還覆著幾道類似符咒之類的東西,如同封條一般緊緊貼著,遠觀乍看說是一大缸子陳釀也不為過。
火炙吸吸鼻子,抿著嘴嗅了嗅,這里面卻也沒有酒味。
那……那究竟里面裝的是什么?
他把火把擎在那壇子頂端,忽明忽暗中透過那些符咒的縫隙,他看見,壇子分明只是滿滿一壇子清水。
清澈無比,晶瑩剔透——這幾日,倒是少見這么清冽澄澈的水了。
他再一看,不對,那壇子里仿佛還有好幾條顏色鮮艷,活蹦亂跳的魚!
可不是嗎?
那些魚的形態(tài)乍看和普通的錦鯉差不多,相形之下卻靈巧異常。魚兒在水里面游來游去,每每滑過之際每一個動作都健碩有力,一尾過去就能掀起層層漣漪,看起來生命力非常頑強。青鳶也忍不住湊身觀望,伸手便要入了那壇。
誰知那魚反應敏捷,尚未待青鳶的指尖觸到水面,那魚兒便警醒的瞬間溜到深處去了……青鳶一把下去沒抓到魚,卻反而仿佛在那水里忽然握住了什么東西。
她不自覺用手一撈,沉甸甸的觸感之下只覺得那東西體積龐大,還頗有些重量。她稍一使勁兒,手中撈出的,竟是一副活生生的人骨!
啊……
青鳶手里一滑,人骨又重新墜回水中。
火炙也看見了那白骨,不過好在他眼疾手快,順勢用腰中長劍便把白骨挑了上來。
他二人初步判斷,是一具人骨,看這情形,且已故去多時。
火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眉頭一緊,拉著青鳶躲瘟神一般往后連退三步,繼而從喉中發(fā)出一股聲音幽幽道:“我早先在終南山修行之時聽人說過,這世上有種妖術,是用那活人活活溺死再置于缸中。”他看了一眼旁邊木然的青鳶,眼神閃爍,“此許為一種巫術,過程便是必須要將活人活活溺死,待水將其尸體軟化腐蝕,供養(yǎng)一些半大的魚苗。日久天長那些魚便以尸肉為食,魚兒自身飛速長大,食人肉體也食人精魄??赏@樣往死的人怨氣極大,為了不使那怨氣擾了魚兒體內的精魄,施術之人會在那壇上下上永久的詛咒封印。我看,此壇上封印的,便應就是使其魂靈不得投胎輪回的攝靈符咒——可令死人永不超生。而吃這樣的肉長大的魚,被活人吃了,會有功力大增的成效,是益氣補血的良藥……可,若是被死人吃了……”
“什么?”青鳶聽得正是入神。
火炙思忖再三,頓了一下,怔然道,“將死之人或半死之人吃了這魚,就會化作極其厲害的尸王……”
“尸王?”青鳶聽得愈發(fā)來勁,恨不得目眥眶裂眼珠都要出來。
“是?!被鹬擞昧Φ狞c了點頭,臉上神色亦愈發(fā)冷峻。“僵尸中最為厲害的一種,也叫嗜靈尸王。你看此處,此洞位于地下如此之深,哪像是還有活人的樣子?若我猜的不錯,那些妖人將活人變成僵尸在先,如今這等枉背輪回的妖術重現(xiàn),極有可能是要在那活人中選出最出眾者,用怨靈和人肉將養(yǎng)著,造出一個嗜靈尸王啊!”火炙侃侃而言,語畢,又將右手中擎著的長劍握緊了些。
“那為何不直接吃活人之肉,偏偏要多此一舉?”青鳶心下晦然之際卻這等巫術生了興趣,她扶了扶額跡的冷汗道。
“活人之肉,太過腥咸,陽氣太盛,吃了活人的肉造不出尸王。而此等禁術之后,再食魚肉,去了那活人身上的陽氣不說,更是將活人精魄固斂的更加精純,藥效更是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