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塵世間輪回?誰在輪回里垂淚?
夜深,又將逝去。
凌霄寶殿上空空蕩蕩,當初的殺伐決斷何其英武,如今的他便有幾多涼???他做錯了嗎?他是天君啊,凡人后悔了,再入那嘆息崖,喝一碗夢婆湯便能重新來過??伤??亙古的永恒是一種榮耀更是一種桎梏,他犯下的錯,身上的痛,亦會永生,隨著這他一心為著的天地萬物,亙古綿延。
身為天君,身處高位,也必有著常人不可及的煩惱和無奈——卻不能全然對外人言,高處不勝寒的凄愴只能一人承擔。
如果可以,他何嘗不希望一切可以重來?君臨天下,原本便勢必要有可以承擔萬丈榮光的肩膀,和承受萬詬病的勇氣。
他龍華做的沒錯,他亦絕不后悔!
此時此刻,而云坤大殿的秘殿中正紅燭搖曳,未設(shè)燈架,室內(nèi)潮濕,蜿蜒處一條條吐著紅色信子的竹葉青躍躍欲試,于凌霄寶殿的景致大不相同,此時卻渾然充斥著一種同樣的壓抑,稍微不同的是,還夾雜著淡淡喜悅。
盞盞燭火,隨風搖曳,氛圍詭異。
面露喜色的青鳶正面對著眼前這一份份精心包裹的“神丹良藥”,不知如何下手。她只是淺淺笑著,摩拳擦掌,眼神中逐漸流露出嗜血的夾雜著幾分癲狂的本性,恨不得笑出花來。
眼前,鳳族皇宮大殿的水牢中,一對對氣若游絲的比翼鳥族族人均被打回了原形,用數(shù)千萬只錐心釘密密麻麻的被釘在大牢墻壁上。翅膀上,脖子上,腿上,甚至頭上……都是一個個黑洞洞血琳琳的窟窿……他們奄奄一息,早已沒了反抗的能力。如柱的鮮血順著錐心釘流下,把水牢的水染紅,整個水牢儼然變成了一汪血池。
“哈哈,你們可莫要怪我啊……”青鳶大笑著,五官有些猙獰,復雜的扭曲在一起的大聲喊叫?!罢l叫你比翼鳥族天生雌雄同體,陰陽互補,抓了你們吸取精魂,我的功力可是一日千里,事半功倍的效果……哈哈,這可比太上老君煉丹爐中的靈藥仙丹還管用呢……”她狂笑著,眼神由迷離驟然變得兇狠無比,手起刀落間反手將一顆錐心釘從一對比翼鳥身上生生拔下——瞬間鮮血涌了出來,連皮帶肉飛濺到她臉上。她抓起那奄奄一息的鳥兒——那鳥兒早就被疼痛折磨的失去了知覺,張開嘴竟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短短片刻功夫,那鳥兒的身體便縮小到手掌般大小,瞬時也猶如一片干枯的樹葉,瘦的皮包骨頭精血全然被吸了去,頭上眼珠處剩下兩個空空的黑洞,變成了一副空空的架子。
青鳶隨意的將那尸體隨意丟棄在一旁,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彼時幾條竹葉青嗅到血腥香味,迅速撲了過來將那殘羹冷炙也吃的精光。
她滿意的笑著,怡然自得之際忽覺胸口熱浪滾滾,氣流亂竄。她立時警醒起來開始隨即調(diào)息運術(shù),尋了個蒲團端坐。幾條竹葉青酒足飯飽之后伏在她身邊甚是乖順,為她護法一般不離不棄。她一動不動,墨黑色的頭發(fā)開始一點一點變得殷紅,發(fā)髻下原本珍珠白的脖頸生出一片片青紫色的細小鱗片,她覺得渾身瘙癢難耐,忍不住晃了晃身子。接著,那感覺愈演愈烈,一種腐朽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從她的頭頂發(fā)散開來……她忽的睜開雙眼,沒有笑但原本清澈的眼睛卻變得渾濁似是微笑,天山之巔池水般的眸子變得猙獰可怖。
又疼又癢人畜難耐的過程她還是忍受了下來,而如今她知道,自己又成功了!
“嗯,今日這只精元比之前那幾只好太多?!彼p輕拂去身上沾染的幾片羽毛,偶爾抬起的頭,贊嘆著從齒縫間薅處一縷鳥毛。
門口忽然一陣急促的響動聲。
“誰在哪里?!”她忽然發(fā)現(xiàn)門口似有異常,警醒須臾驀的疾聲道。
果然,一聲過后,有個人影應(yīng)聲從水牢門側(cè)走了出來。
來人掩住了半張臉,不過,青鳶一眼就認出了他,太熟悉了,來人正是狼破。
“狼破,你來這干什么?!”她大聲吼道,匆忙收拾了下殘局,起身質(zhì)問,神色間還是有些慌張。
狼破坦然的走了出來,是邁著大步,波瀾不驚見怪不怪的向她走來。他小心踢開地上的小蛇,露出的半張臉似笑非笑,不曾理會這一片殘局,只是徑直走到青鳶面前立住,淡淡一笑,伸手竟然要去撫摸她的臉。
“放肆!把你的手拿開!”青鳶怒吼身子,方才運功氣息不穩(wěn),她一趔身往后退了幾步?!熬垢覍Ρ揪裏o禮!”
他這舉動倒是激怒了她,她明白,如今她堂堂女君和妖人為伍,其實她也是在幫自己??墒且@般和魔界妖人親近那可是決然不可的!此刻她受到這樣的挑釁更是像受了奇恥大辱般,激動的似乎眉間那朵火云似乎都在燃燒,厲聲呵斥著。
“真像……”狼破擎在半空的手慢慢的垂了下來,恍惚之余笑容凝固成冰言辭間仿佛還有些失落。
“我不是已經(jīng)助你們拿到了木靈珠了嗎?怎的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青鳶怒目圓睜背對著狼破,若非氣息紊亂,她決心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她鳳袍拖地,怒氣中天,整個人都活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堪堪盡是逼人。
狼破瞧了瞧那地上散落的鳥尸和滿墻的錐心釘,似是在苦笑一般,愣了久久,才釋懷一般,緩緩開口與她言道。
“魔君大人感念您的合作,竟然能夠追蹤這木靈珠下落,使得我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將木靈珠順勢奪下……命我前來專門表達感激之意。魔君大人同時稱贊,說青鳶殿下您果真是成大事的人,比翼鳥族畢竟是你鳳族麾下,你也竟能把他們合族上下?lián)飦怼斦媸?,將帥之才,大公無私?!崩瞧普f這些話的同時好似忽的哽咽了一下,但,僅僅只是那一剎那,眼中翻過一陣波瀾,而后即刻就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氣?!翱墒堑钕履芍@般修煉,怕是您身體吃不消,定要遭受那反噬之果啊……您,要不另辟蹊徑,我今日前來,就是奉魔君指令,帶煉妖壺前來,祝您事半功倍的……也權(quán)當是我魔族對您幫助的一點心意……”
“什么?煉妖壺?”青鳶驀然轉(zhuǎn)身,聽此言震驚之余更是喜上眉梢。
想來她早年間差點身死到這煉妖壺中,這煉妖壺的厲害她當然知道,可她尚且不知,這煉妖壺竟然還是修習的法器?竟然可以助她修煉法術(shù)?這妖人所言,可是真的?
狼破從聊瞠中小心的取出煉妖壺,他拿在手中細細端詳,幽幽的語氣中夾帶著幾絲倨傲,“這煉妖壺同那九重天上的煉丹爐一般,只不過太上老君那煉丹爐行的是天地正道煉制靈丹,而這煉妖壺殺人無數(shù),用來煉丹的話行的確是那煞氣怨靈的一縷執(zhí)念,故而不管你放進去任何藥引子,得出的仙藥都必然藥力大增,勝過那煉丹爐百倍千倍。不過只有一處,希望殿下您務(wù)必要牢記,那就是用這煉妖壺煉丹之時每次之多只能拿一只神物煉丹,循序漸進方有實效。倘若多了半分,后果都不堪設(shè)想!這煉妖壺的威力你竟然領(lǐng)略過,斷然不要為求貪多遭了反噬,那可是神魔難救?。 崩瞧瓶嗫谄判恼佌伕嬲],言辭間頗為關(guān)切。
“當然!多謝魔君?!鼻帏S應(yīng)著,一邊迫不及待的伸手要接過煉妖壺,誰知卻被狼破隨手一挪,正好錯開。
“恕在下多言,無意看見殿下練功,敢問一句殿下您這般心急,這是為何?為何這般急于求成,功成之后意欲何為?難道您就不怕欲速不達反而傷了本元?”他語氣變得窘迫急促,恍若這事更為重要一般,雙眉緊鎖像在數(shù)落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只是少有的嚴肅認真。
“自然是殺了那妖女鏡汐,為母報仇!”青鳶仰著頭,義正言辭令人不可置疑。
“是嗎?”狼破攝人心魄的眼神緊緊的盯著青鳶,狡黠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無奈,片刻過后,他忽的仰天長嘯大笑起來,“哈哈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拿去,拿去……明日此時我再來取回,哈哈哈……”狼破狂笑不止,隨即起身離去,修長的背影和空靈的聲音徘徊在陰郁的水牢上空久久不散,他這幾句話倒是說得青鳶后背發(fā)毛有些心虛。
她看著手中這煉妖壺,心里的激動歡喜難以言喻!希望就在眼前,任她哪里還等得了?
“一只一只的煉,即使再過個千年萬年我這功力也不能贏了那如今已為上神的青丘帝姬?。∥液螘r才能手刃妖女!”青鳶貪婪的眼神發(fā)出粼粼寒光自當急不可待,當下就使力將那墻上數(shù)以千萬的比翼鳥齊齊丟入煉妖壺中!那煉妖壺可吞萬物,更何況這區(qū)區(qū)比翼鳥族?只聽轟隆一聲,隨著一只只比翼鳥落入壺中,煉妖壺中冒出一股濃郁的青煙,夾雜著皮開肉綻的砰砰之聲。她雙手合十,默默念著,想必這壺已然被激活。她運功驅(qū)使著那煉妖壺,力竭至于很快額頭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梢步K于有了成效,一時間爐子就運轉(zhuǎn)了來,整個水牢處處都充斥著濃郁的煙和水汽,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
朦朧中青鳶仿佛覺得自己又陷入了那煉妖壺的幻境一般,周遭除了冰與火,同時還夾雜著無盡的哀鳴聲,求救聲,嘶喊聲……無比的凄厲,無比的詭異,無比的……在她耳邊嘶鳴回響,周遭的一切都輕如聶沙,一觸即碎。漸漸地,隨著那冰與火的灼燒愈演愈烈,她像是伏在水面上整個人似乎腫脹了起來,身體愈發(fā)輕盈了!隱隱覺得丹田之處似乎有一股巨大的熱浪正向四肢游走直到額上百會直到指尖發(fā)梢,那熱浪所過之處每一寸肌膚都恍若磐石般堅不可摧,她渾身每個毛孔都似乎充斥著一種不可言喻的力量!可這處處又酸又癢,待到她重新眼看著那比翼鳥族人紛紛墮入火海中時,那腫脹感忽然就消失了!方才四肢處又愈發(fā)覺得冰涼,刺骨的疼痛襲來,熾熱過后極冷極凍,強烈的反差之間似乎每一根血管都在依次爆破,痛癢難耐,如同萬蟻嗜心。
那感覺從四肢陸續(xù)依次回到丹田,繼而順著骨髓涌入額頭,幾番折磨下來,她整個人都似乎要爆炸了。
“啊……”她大聲喘氣溺水了般,睜開了眼睛。
煉妖壺中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忽的在冰火之中回蕩,“你若不來,我不成佛,便會是魔。”她聽著那話幽幽的恍若風聲,她也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一直向下向下,漫無盡頭深不見底。
忽的一聲她突然坐了起來,醒了?
她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看著眼前的煉妖壺又變作原本的大小。滿頭大汗,氣喘不止,她捂著劇痛的胸口,看著石壁上已然盡然消失的比翼鳥族——儼然這不是夢魘。她渾身燥熱難耐,一路婆娑的爬到那水牢邊上,顧不得什么了一頭直直的扎了進去,水漫過她的臉頰,舒服多了??纱鹕恚龅陌l(fā)現(xiàn)此刻水池中的她,她自己都渾然不識。
她已然殷紅的頭發(fā)此時全然變成了血紅的顏色,青紫色的細小鱗片布滿了全身,無比堅韌泛著青光,散發(fā)的惡臭令自己都有些惡心。細碎的長發(fā)覆蓋住她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眼角微微上揚因為而顯得嫵媚,渾濁到極點反而幾近透明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比她之前絕美的臉龐多了幾分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