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魅惑眾生的臉上只顯出了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身形大了一圈,指甲變得頎長,渾身充滿力量,術法已然登峰造極。
“哈,我這是怎么了?”喜悅大于難過。她看著水中倒影,自己眉間的那朵火云,也驟然變成了黑色。
她記得母親告訴過她,那眉間的火云胎記是她生來攜帶的仙胎標識,是她鳳族的圖騰。一旦這火云變黑,她便……
“我這是入魔了?!鼻帏S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呆了片刻,忽的哽咽著大哭起來,歡呼的手怔怔僵在半空,是喜是悲無從而知。
“母親啊母親,孩兒如今竟然入了魔了!您在天之靈可要原諒孩兒啊……孩兒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她好似瘋魔了一般,說到情動處忽然又開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堂堂鳳族女君,竟然墮入魔道,我擁有了著通天術法又何為?我是鳳族的恥辱!母親定然不會原諒我的,我是鳳族的叛徒啊……”她瘋瘋癲癲,步履蹣跚,神志不清?!肮墒侨缃裎业降资切g法通天了,鏡汐啊鏡汐,看我如何將你碎尸萬段!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著伴隨胸口一陣劇痛,一大口鮮血涌了出來,她這才逐步恢復了神志。
也不過,終是詞窮語噎,不堪一擊。
一朝春去紅顏逝,花落人亡兩不知,此時此刻,還會有誰會真的關心她呢?
“青鳶……”狼破忽然叫喊著她的名字,不知何時他又掉頭去而復返,卻正好見到她如此瘋癲之狀。
“你這是怒氣攻心,急于求成,遭了這煉妖壺反噬了??!我跟你說的,你為何萬萬不聽!你執(zhí)意如此,今后稍不留神便會走火入魔,神志全無,命在旦夕!你,怎的這般不聽勸阻呢!”
青鳶看著朝她奔來的狼破,苦笑一聲蒙頭倒了下去。
“傻孩子……”狼破把云覺得她抱在懷中,一滴滾燙的熱淚順勢而下,他終于喊了出來那句憋在心里幾萬年的話。
若非當年,她驚鴻一瞥,他浪子皓心,寂寞的路怎能分了岔?
風華漸逝,滄海桑田,彈指一段琉璃,榮華邂逅,不過一場如斯寂寞……
忽明忽暗的燈火使得青鳶的眼睛異常刺痛,遲遲無法睜開。她昏睡了很久,隱約中也能意識到自己周遭閃爍跳動的星星光點。只覺得渾身匱乏無力,掙扎了許久從地上才緩緩借著外力坐了起來。
這是哪?
她的頭沉重發(fā)漲,四面漆黑一片,只有點點亮光。她眼見這四周陌生的很,卻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已然離開了云坤大殿水牢。
這是哪?
她朝著那一片漆黑問去,又問了一遍。只聞聲音一回九轉,寂靜無依游蛇一般在黑暗中蕩漾。
“天,我真是傻了?!彼匝宰哉Z揉著腦袋,“這分明就沒人?!彼婚_口說話,胸口又開始灼熱般疼痛,每一次的劇痛簡直令她無法呼吸,她下意識的急忙緊緊運氣護住心脈,暈厥之前的事這才漸漸在心頭浮起。
“難道真的是遭了反噬?我才會這般?”她苦思冥想用手擊打著胸口,豈料腦袋卻愈發(fā)疼痛。
“你醒了?……”原本四下無人的黑暗處忽然飄來一陣熟悉的聲音,青鳶追隨著那空蕩的聲音望了去,只見一個黑影漸漸的從那黑暗中抽離出來,逐步有了個人形輪廓。不過一會兒功夫,那輪廓的手中忽的擎著一個精元做成的燈芯怦然亮了,他似在把玩著……一點一點的,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的輪廓也一點點的變得愈發(fā)明晰。
青鳶仔細一看,來人分明是,魔君企哀!
她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置身之處,分明就是那魔君的暗夜大殿。
魔君他抓了自己來,又做何企圖?她心有余悸,忐忑得緊,身上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著那企哀魔君一步步朝自己走了過來,本能性的往后挪著,魔君步步緊逼,她便步步為營。想來自己先前雖然已經答應了和魔族為了共同的目的暫時合作,可這親眼見到這魔君本人,她還是出于本能保持警覺的保護著自己。
企哀離自己越來越近,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魔君臉上日日戴著不曾取下的面具竟然不見了!今日取而代之的,今日只是一層輕紗!隔著一層紗布,隨著陣陣陰風……他的臉龐在后面若隱若現(xiàn)……黝黑長睫,手持金盞,上有精元,不禁毛骨悚然。
少了那面具,他的聲音沒有了之前那種滄桑之感,反而讓青鳶覺得異常熟悉,甚至帶著幾分親切……那么清澈,那么溫和,那么……她忽地心頭一涼,猶如金兵利刃直擊人心……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怎么竟和那個人的聲音如此相像?
她抬起頭望著他,揶揄著遲遲講不出一句話,只是隔著一層紗,心中泛起的那不祥的預感愈發(fā)強烈。
她微微仰起脖子,借著企哀手中的燈芯,愣愣的朝那人的面孔望去。透過那薄如蟬翼的輕紗,她看他垂眼看燈,旁若無人,總是看的那么朦朦朧朧少了幾分真切。
她忽的心頭一緊,仿佛被刀刃直直刺到心頭,堪堪不能直視。
她,他……那是什么?
一雙葉眉之下呈現(xiàn)著一雙淡藍色的眼睛,面如沉墨般寂靜,那臉龐是那樣的熟悉……那,熟悉的面孔,分明就是她魂牽夢繞一心所系時常在夢里才能見到的那張面孔?。?p> 怎么是他!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往后著實趔趄了好幾步,魂魄元神都恍若頃刻間支離破碎,她的身子也跟著來回晃蕩,似是踩在一團棉花上,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僅僅是站著,在此時都是那么吃力。
那人,那人,他……竟然連城?!
她好冷,從未如此的涼透心骨。水盈盈的眼波在黑暗中輕輕顫抖,抖動不止的指尖冷到涼到幾乎透明。
“連城!”她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一聲出來,更像是質問。
她淚盈于睫,方寸大亂,心里一陣翻江倒海后似是墮入無底深淵。
“是你嗎?”她身上的痛楚仿佛頃刻之間驟然都消失了,戰(zhàn)戰(zhàn)巍巍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滿臉驚愕的蹣跚著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亦步亦趨。
企哀聽到她的叫喊聲,手中侍弄著的燈芯忽然暗了下來。
他不說話,卻只是沉默著,寂靜,此刻是如此可怕。
青鳶伸出一只顫抖的右手,徐徐朝那黑紗探了過去。她的心臟快要爆炸,她好怕……萬一是她最不愿意想象的那樣她要如何面對?萬一……?
但即使是這般恐懼她依舊無法控制自己離那人近些,再近些……越是這樣,她心里有個聲音便在督促她,定然要弄個明白。輕紗轟然墜地,一頭暗灰色的長發(fā)也披落下來——她的心忽然跌落了谷底一般,冷絕痛絕。
不錯!
那面紗之后正是她熟悉的那雙淡藍色眼眸,那張她無數(shù)次夢中牽掛的人。而此刻,那臉只是彼時平添了幾分滄桑,正看著她笑著笑著,單單只是看著,她便心滿意足同時萬念俱灰。
“你是連城嗎?告訴我,你不是,你只是和他長得相像而已是嗎?”她眼中仍然夾雜著一絲希望,似是祈求般的問道。
那黑衣公子莞爾一笑,寵辱不驚的說道,“你應該叫我企哀魔君,”他淡然的從嘴角飄來一句這樣的話,瞬間便將青鳶身上僅存的一絲氣力抽離。
青鳶癱軟在地上,心里眼里再無半分希冀。
“你是企哀?那連城是誰?你究竟是誰?你要做什么?”不知是因為震驚還是喜悅,她的眼淚流了出來,逼著她定要好好質問以下這個眼前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是魔君企哀。”他盯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將她全然吃掉一般,語氣少了連城固有的幽默肆意,變得冷絕且不容侵犯。
“那連城呢?”青鳶追問,“如果你是企哀,你混到凌云峰是為了做什么?這一切莫非都是你的陰謀?都是你冥冥中設下的圈套?你……”青鳶情緒激動,神色游離,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昔日的心愛之人怎的搖身一變成了這天神共憤的魔族之君。
她是那么愛他,為了和他在一起,她甚至不惜修煉秘術,都只為了他的心中只有她,而如今她青鳶已然入了魔才發(fā)現(xiàn),她背棄整個鳳族,背棄母親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身心俱系的那個人,才是那個始作俑者,真真是害死自己母親的魔君企哀??!
她越想越多,幾近崩潰。
“是……”企哀隨意應著隨手又取下了嵌在墻壁之上的一顆精元,在手中來回拋擲取樂,燈光映照在他黑色長袍,說不出的陰森詭譎。“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他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屑,漫不經心的臉龐上冷峻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青鳶悲慟欲絕,幾近崩潰般大聲咆哮著。
“這些九重天上的上神上仙,道貌岸然,假仁假義,我的義父弒天就是被他們害死的。我為父報仇,何錯之有?”他的語氣舒爾變得冷淡,幾分猙獰從他白凈的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來,“天君龍華虛有其表,當年神魔大戰(zhàn)之時甚至連義父未成人形的襁褓嬰孩都痛下殺手,而你的師尊,那個斂天閣上,八荒六合內的精靈神仙都引以為傲的水卿遙,就是那人面獸心的劊子手。你可知?而我,本來只是一個任人欺凌的凡人之軀……你還不知道吧,我為凡人時候的生身父親就是死于戰(zhàn)神卿遙之手;我一人在人間孤苦伶仃走投無路之時陰差陽錯卻讓我遇見了我的義父,他待我恩重如山,勝卻無數(shù)親生父子,救了我的性命,教我術法,成了我在這百世輪回中世上唯一的親!可,我唯一的親,還是死于這堂堂的水卿遙兄弟二人之手!你說,這血海深仇,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報!”他額上的青筋暴起,血脈膨脹,面對形容無狀的這女人的指責,他被激怒了。
“可,即便如此……你……”青鳶聲淚俱下,拉著他的衣襟依舊哀求,只是氣若游絲,少了先前的決絕?!澳阍趺纯梢则_我……你難道不知,我……”她哽咽道。
“騙你?你如今已經墜入魔道,怎的此刻倒規(guī)勸起我來了?還說我騙你?我從沒騙過你,我答應助你報仇就一定會做到。如今你這般,你是后悔了嗎?”企哀憤怒的將她的手甩開,氣勢洶洶的反問道。
青鳶愣在原地,目光呆滯,她的世界如今渾然崩塌一片空白。
她看著自己因走火入魔而變得面目全非的自己,怔住了,須臾過后,竟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唇尖,殷弘的血順著肌理流入她的嘴里,她忽地淺酌般大笑了開來。
“是啊,我自己已然是這幅模樣,我又有什么資格去數(shù)落你呢?哈哈哈哈哈……”她又哭又笑,面如死灰,儼然行尸走肉。
“青鳶啊青鳶,你走到這一步,又能怪誰?”她像個呆子一樣不住扇了自己幾個耳光,眼神流轉間又忽的問著?!澳?,鏡汐呢?”她壓低了笑聲,屏住呼吸,像是抓著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企哀沉默了。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修長的身影在跳動的火苗光影中顯得瘦削單薄,像要枯萎,白皙的脖頸上血絲脈絡殷紅。
“我,我,對不起她……”他口中喃喃道。
青鳶見狀,噗嗤一下又笑了出來。
“你愛她,何必否認呢?”她扭曲的五官變得異常猙獰,笑聲回蕩在整個暗夜大殿?!肮?,青鳶啊青鳶,你拼盡全力,他固然不知,即便他表明了身份自己是魔族你依然愛他,可他呢?他的心里從來都不曾有過你的位置,你……哈哈哈哈?!彼男β晭捉偪?,和她本人的靈魂一樣,都將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