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zhàn)況極其激烈的情況下，紅空軍任何類似于“給你們一段時間整訓休整”的承諾都是極其可疑的。事實上，427團的“整訓”剛剛進行了一天，紅空軍就發(fā)來了新的命令。
“咱們的老朋友古德里安選中了圖拉以北作為他的主攻方向，在德軍優(yōu)勢兵力和火力的猛攻下，波爾津中將的第50集團軍已經(jīng)左支右絀，難以為繼了。為了支援遭到包圍的步兵第239師撤離，我們要掩護我們的另一群老朋友——前線轟炸機第66師的伊爾-2們——轟炸德軍裝甲部隊。（俄語）”
團里只剩羅貝爾一個法國人之后，團長布置任務都改用俄語了，這對羅貝爾來說影響不大，因為他正站在全團法語水平最好的盧申科的身旁，享受后者一對一法語口譯。
“簡直是伏羅希洛夫元帥的待遇?！崩顮査咕S克介紹任務前曾開過這樣的玩笑，羅貝爾這才知道盧申科此前曾在英法蘇軍事談判這樣重大的外交活動中充當翻譯。這樣卓越的翻譯人才怎么會“下放”到野戰(zhàn)部隊做政工軍官呢？羅貝爾實在有些不明白。
李爾斯維克還在繼續(xù)布置任務：“前線轟炸機第66師的參謀長已經(jīng)抵達騎兵第1師的師部，以便在解圍過程中更好地協(xié)調(diào)對地支援。這次行動要求轟炸的持續(xù)性，因此該師會將伊爾-2零散派出，我們也是一樣。他們什么時候起飛，我們就什么時候起飛。（俄語）”
說完任務概述，李爾斯維克便開始調(diào)派人手：“今天的順序是一中隊先出擊，然后是二中隊。團部小隊負責在你們油料耗盡的時候進行接應，每個人都要做好出擊兩次的準備，出擊時間等通知。好了，解散，趕緊回去休息?。ǘ碚Z）”
眾飛行員向李爾斯維克敬禮告別，然后魚貫而出，返回自己的宿舍去了。
羅貝爾起初還想去問問盧申科作為一個出色的法語翻譯為何“淪落到”這般田地，但轉念一想又算了，他的好奇心還不足以驅(qū)使他費勁開口問這話。
上午八點十分，紅色信號彈升空，一中隊的所有飛行員立刻登機出戰(zhàn)，團屬小隊也跟著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
羅貝爾呆在自己的機庫（實際就是個帳篷）旁烤著火，默然看著幾個地勤人員拿一個空油桶做桌子打牌，等待召喚自己的那顆信號彈騰空而起。
“你的話少了許多?！?p> 并未參與打牌的伊利奇下士走到了羅貝爾身旁，羅貝爾頭也不回地回答：“可能原來的我實在是聒噪?！?p> 伊利奇心疼地將手搭在了羅貝爾的肩膀上：“你得給自己找點別的事做，不要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見羅貝爾只是點頭，伊利奇無奈地嘆息道：“你這孩子就是太善良?！?p> 正當他還想開解羅貝爾幾句的時候，一發(fā)藍色的信號彈騰空而起：團屬小隊出戰(zhàn)！羅貝爾見狀，立刻起身，在飛行夾克外又披上蘇聯(lián)飛行員配發(fā)的冬季大衣，接著抄起從步兵那里要來的棉手套，笨拙地跨上機翼，然后踩著機翼根部進入到機艙中。
厚重的大衣使他肥了一圈，坐到飛行員座椅上時幾乎把機艙塞得滿滿當當。如果有可能，羅貝爾也不想將自己穿成一頭狗熊，但沒辦法，這批雅克-1座艙密封性實在是太差了！
昨天他才在天上飛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jīng)凍得手腳失去知覺。爬升到四千米高度時，機艙外的溫度已經(jīng)降低到零下20攝氏度，他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從腳下和左手邊灌進駕駛艙。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架發(fā)動機隔艙和駕駛艙之間的密封性也很差，為防止發(fā)動機那邊過來的廢氣憋死自己，他還得把座艙蓋留一道縫散味。
兩項效果疊加，機艙里的溫度降到零下10度甚至更低毫不令人意外，給羅貝爾凍得降落時差點直接摔在飛機場上。為了防止因寒冷而失去戰(zhàn)斗力，基地的飛行員和地勤人員便給他湊了一套“防寒行頭”。這身衣服的穿著體驗非常糟糕，不過確實很暖和。
羅貝爾駕駛著雅克-1飛上云霄，四機編隊在三千米的高度上以45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向西飛行，隨著戰(zhàn)線往東推移，他們要到前線是越來越快了。
“五分鐘后就要跟敵人遭遇了，第66師的參謀長卡揚斯克說大概有十一二架梅塞施密特正在跟一中隊糾纏。（俄語）”
李爾斯維克用俄語說完，立刻又用法語向羅貝爾重復了一遍，羅貝爾回復“收到”之后，便提出了建議：“今天氣象條件比較好，看不到什么云彩，我們或許可以提升一段高度。很多德國殲擊機指揮官喜歡居高指揮，遇到實際就俯沖攻擊，然后繼續(xù)回到高空。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能借助背后太陽光的掩護抓到他們，直接打掉他們的指揮官?！?p> “可以，克呂爾中尉，我們再往上爬一千米。”
“收到，少校同志?！?p> 于是四架飛機又向上爬了一段。
爬升的過程降低了飛機的速度，因此團屬小隊發(fā)現(xiàn)敵機的時間比李爾斯維克預計地晚了一分多鐘，不過這點代價完全值得。飛到戰(zhàn)場上方的羅貝爾等人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了，在纏斗中的諸多戰(zhàn)機中，只有兩架灰色的德軍戰(zhàn)機正處于俯沖后的爬升脫離階段。
“就是那兩架：不是指揮官，就是王牌！我們上吧！”
李爾斯維克正要下令，羅貝爾急忙勸阻：“等等，少校同志！他們現(xiàn)在距離我們還有近三公里，顯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不如趁機繞到太陽方向再俯沖，順便讓他們的速度繼續(xù)降低。既然要打，那就不能叫他倆跑了！”
李爾斯維克非常信任羅貝爾的戰(zhàn)斗能力：“行，我跟著你，你來決定什么時候進攻！”
“收到，少校同志！”
羅貝爾便帶著小隊繞行一段，保持小隊處于德國佬視線盲區(qū)的同時逐漸下降高度，最終在德國佬改平轉彎、速度降到最低的時候直接將油門推死：“沖?。ǘ碚Z）”
四架雅克氣勢洶洶地撲向兩架敵機，敵機的飛行員們顯然聽到了空中傳來的不祥的戰(zhàn)斗機引擎轟鳴聲，但梅塞施密特的座艙視野本就差，再加上羅貝爾他們還有太陽的掩護，他們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來襲之敵。
就算德國人的戰(zhàn)斗機都配備了電臺，能讓他們接受戰(zhàn)友的警告，但還是太晚了！羅貝爾和僚機德卡斯特羅一同開火，直接將那兩架飛機中的一架打成碎片！
然而李爾斯維克和他的僚機斯格羅夫卻沒能擊中另一架德機，那個德國佬做了一個教科書級別的桶滾，其動作時機還是機動軌跡都漂亮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這是個硬點子！
“4號擊落了敵機！”羅貝爾毫不猶豫地將戰(zhàn)果讓給僚機，“少校同志，你繼續(xù)指揮，我跟4號去纏住這個家伙，不能讓他繼續(xù)猖狂下去。”
“你去吧，法國人?！崩顮査咕S克通過無線電回答，“我跟2號就學這兩個人的戰(zhàn)術——俯沖、攻擊、脫離?！?p> “收到，4號跟我來！”羅貝爾推桿俯沖，駕機從三千五百米高度呼嘯而下，對那個德國佬窮追不舍。那個德國人在速度劣勢的情況下使出渾身解數(shù)，試圖逃離羅貝爾及其僚機的追趕。
但羅貝爾已經(jīng)不是一年半以前那個能被自己的長機輕松甩開的新手了，他一直死死地咬住那個德國佬，時不時扣下扳機給他兩槍。飛機高度掉到一千四百米左右的時候，他看清了德國佬飛機上的數(shù)字：16。
羅貝爾注意到德卡斯特羅跟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他立刻提醒后者：“速度快到極限了，4號，你不要追了！改平去跟1號匯合！”
“你也不要再追了！”耳機里傳來李爾斯維克焦急的聲音，“好像是條大魚，那群德國佬全沖你去了！！”
“那不是更得追嗎？！”羅貝爾咬牙回答道，“趁著敵人吸引力在我，干脆重創(chuàng)他們！”
“我已經(jīng)命令二中隊起飛了，一中隊的人也在全力拖住對手，你堅持??！”
此時的羅貝爾已經(jīng)無暇回答，他用力拉起戰(zhàn)機，巨大的離心力將他死死地摁在座椅上。他看著德國佬的飛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它的輪廓塞滿了整個瞄準具。
他開火了。
12.7毫米機槍的威力必然不如20毫米機炮，但也不至于到撓癢癢的程度。羅貝爾看到曳光彈指示出的彈道終點先是在機尾，然后到了機身和機頭，座艙與發(fā)動機都被穿了個稀爛，里面坐著的德國佬恐怕已經(jīng)變成碎肉了。
羅貝爾極為振奮，他炫技式地踩方向舵、撥操縱桿，做了一個完全不亞于那個“硬茬子”所做的桶滾，游刃有余地讓一個德國佬沖到了自己前頭，甚至還反手削去了它的一片尾翼，引得正要返航的伊爾-2駕駛員們都打開無線電為他叫好。
那些伊爾-2們順便像游弋的鯊魚一樣，用一種性能比施瓦克更出色的機炮將那個因尾翼被擊碎而失控墜落的梅塞施密特打成碎片。
“感謝戰(zhàn)斗機同志送的戰(zhàn)果！（俄語）”伊爾-2駕駛員們再次說道。
看得出來，羅貝爾擊落的那個德國人地位確實不低，急了眼的德國佬瘋了一樣朝羅貝爾沖來，但梅塞施密特的爬升固然不錯，可在靈活性上完全無法同雅克-1相提并論。羅貝爾越戰(zhàn)越勇，在空中瘋狂拉扯，直到從包圍過來的戰(zhàn)友們將德國佬打得四散而逃。
“啊，蘇卡，來吧，蘇卡！”在地面上，全程圍觀了羅貝爾戰(zhàn)斗的前線轟炸機第66師參謀長感慨了近一分鐘，才拿起電話向后方的師部匯報，“師長同志，向上級請求更多的戰(zhàn)斗機吧！咱們戰(zhàn)斗機部隊有個不要命的把馬蜂窩捅了?。ǘ碚Z）”
“他們打下什么來了？?。ǘ碚Z）”
“觀察哨報告，打下來一架機號是16的梅塞施密特，不知道飛機上的是誰，但肯定是個大人物，德國佬現(xiàn)在全都瘋了，427團的李爾斯維克已經(jīng)把預備隊拉上來了——媽的，德國佬的援兵也到了?。ǘ碚Z）”
“我馬上向方面軍空軍要支援！（俄語）”
后面的事已經(jīng)跟“捅馬蜂窩”的羅貝爾沒什么關系了，他在打光所有的子彈、擊傷了另一架梅塞施密特之后，便帶著僚機返航了。這次戰(zhàn)斗不僅羅貝爾收獲頗多，就連德卡斯特羅也取得了兩個戰(zhàn)果（第一個算是羅貝爾讓的），以至于在返航途中，他甚至忘記關送話器就開始唱歌慶祝：
“起來，巨大的國家
作決死斗爭?。ǘ碚Z）”
心中抑郁之氣一掃而空的羅貝爾也跟著哼唱起來。
“要消滅法喜寺強盜
消滅萬惡匪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