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喜歡人類,包括死氣沉沉的克瑞提斯?!边_克恩吐出嘴里嚼爛的青草,趴在石頭上,看著一旁的弗蘭克斯坦。
大棕熊知道自己的老友一直是對人類憤憤不平,但是這次卻針對著一個人——德魯伊教人類“巴德”科達文。雖然維因爾是作為長老出席,并且?guī)缀跏琴N身陪伴大祭司,但在大部分同胞心里,維因爾也只是一個帶著長老頭銜的普通人而已,在蘇瑞姆一戰(zhàn),維因爾甚至連大祭司都沒有跟緊,反而自己昏迷著被克瑞提斯帶回。
而科達文振臂一呼,確實號召了一部分的同胞共同戰(zhàn)斗,雖然死傷慘重,但是這位男士和他的殘余支持者遍體鱗傷的回到奧布離威姆。這兩下對比之中,維因爾作為人類領(lǐng)袖的影響越來越小,而科達文在人類群體甚至其他族群中的擁護越來越高,此消彼長之下,科達文仿佛成為一個隱形的長老,在大部分時候都有一些發(fā)言權(quán),尤其是私下交往的時候。
“克瑞提斯早就不算人了,大祭司也算是巴爾斯特的族人,維因爾是我看著長大的,甚至可以算半個熊崽子。但科達文,標準的人類胚子,陰險狡詐。”弗蘭克斯坦中肯的說出了自己的評語,新長老不得不承認自己思想里還是強迫自己厭惡人類,所以把自己喜歡的幾個人開脫出人類族群。
“所以人類才會時常爆發(fā)出無用的戰(zhàn)爭?!边_克恩懶洋洋地搖晃著自己的尾巴,“詭計,叛亂,分裂,虛偽……這些一個族群中絕不應該存有的惡魔,早就把人類分裂成實際上的無數(shù)個小組群,甚至一個家庭都不能算一個族群?!?p> “你說的有些過了?!备ヌm克斯坦站起身子,抖了抖巨大的身體,“科達文是我們的一員,他希望我們聯(lián)合起來向大祭司提建議,也是為了族群的發(fā)展。就如同我在會議上有些侮辱艾門一樣,并非真心,只是必須如此。”達克恩知道,弗蘭克斯坦還是非常寵溺艾門尼斯的,但是作為一個族群的族長,經(jīng)歷過從束手無策到領(lǐng)導族人,知道需要付出哪些慘痛代價,所以不得不對女孩冷嘲熱諷,因為沙林之王自己也是如此。
科達文穿著一身干凈的奧拉恩省風格的學者長袍,坐在長椅上,不斷地掃視手中的書,也不知道是看書還是裝模作樣。這是在他的家中——位于奧布離威姆森林之外南部最近的一個繁華城市,阿爾特拉城,作為帝國最南部的邊境城市,名字取自當年開拓邊境戰(zhàn)死于此的將軍阿爾特。
帝國的南部多為小國,再穿過部分大陸則是零碎群島環(huán)繞,這些小國無論是資源還是制度都遠遠不如帝國。帝國建國時和南方諸國爆發(fā)過戰(zhàn)爭,這也迫使南方諸國聯(lián)合成為一個松散的聯(lián)盟,距離兩方何談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南方諸國也并非齊心,早些時候還有小股勢力聯(lián)合騷擾邊境,但在薩奎爾斯建國百年左右時,那些小國也都勉強接受了邊境的分界,也就一直和平至今。
邊境的平靜讓阿爾特拉這座原軍事重城也開始變?yōu)橘Q(mào)易中心,南方諸國會比帝國更加不愿意切斷這一條經(jīng)濟鏈,除非他們愿意穿越重重阻礙的奧布離威姆森林前往內(nèi)地。所以阿爾特拉的軍事能力每年益衰,而帝國也樂意把不必要的軍費挪到戰(zhàn)事頻繁的其他三邊。
赫拉卡并非帝國人,而是來自南方諸國中的卡文大澤附近,所以即便加入了德魯伊教,也一直活動在南方,身上依舊穿著最樸素的短布袍,自己在袖口繡上了綠葉襯托鳥蛋的圖案象征巴德的身份。赫拉卡此時坐在科達文對面,原本就是學者出生的他顯得比正在看書的科達文更有書生氣質(zhì)。年輕的男子有些無措,從名義上講科達文的新晉巴德身份并不比自己超然,而現(xiàn)實意義上科達文是教派中人類族群的實質(zhì)領(lǐng)袖。
科達文看著毫無意義的書,若有其事地翻動著書頁,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對赫拉卡說:“我今天去和長老們談了?!?p> “長老議會應該是維因爾出席。”赫拉卡不由得提醒一句。
“哦,不?!笨七_文放下手中的書,然后手指敲打著木頭桌面:“或許你應該記住,你只有十八歲,比我更加年幼?!?p> 赫拉卡低下頭。
“不過,你說的很對。私下的,僅僅是私下的。但心里面想的事情并不一定只能是私下。”科達文嘟囔道,“你應該知道的,阿爾特拉人比其他地方……不,或許應該說人類,比那些森林里的野獸更加明白如何用腦子,而阿爾特拉人更知道如何做生意。”
這一點赫拉卡非常同意,科達文對于收買人心一套得心應手,人類教徒中的大部分已經(jīng)成為他的黨羽,而名義上的領(lǐng)袖維因爾的影響力也許連奧布離威姆都沒有出。
赫拉卡非常清楚自己是什么位置,也知道科達文為什么來找自己,盡管他還不清楚科達文要做什么。南方諸國傳播德魯伊教雖然并不能大張旗鼓,但是街頭巷尾之間還是非常方便,所以南方諸國的德魯伊傳聞在這一兩年內(nèi)增加迅速,而赫拉卡作為三年前就加入德魯伊教的“老人”,尤其是他的學業(yè)已經(jīng)讓他幾個月前晉升為巴德,這就意味著赫拉卡會成為南方諸國德魯伊教人類信徒的精神領(lǐng)袖——他雖然沒有代替教派廣收學徒,但他也經(jīng)常在南方諸國的一些大街小巷中傳播教義,也和一些其他教派的人進行過論戰(zhàn)。
科達文并不需要一個精神領(lǐng)袖,因為這個位置維因爾和艾門尼斯已經(jīng)給足了,他所需要的是實質(zhì)權(quán)力,所以如果可以讓赫拉卡效忠,那么只需要一點手段,精神領(lǐng)袖就可以變成實際領(lǐng)袖,而他自己也將成為實至名歸的德魯伊教派人類領(lǐng)導者。
“那么,請問您和長老們交談了什么?”赫拉卡一點也不想再聽科達文利用自言自語給自己施壓。
“回到正題,這很明智?!笨七_文笑道,“這里可比蘇瑞姆高原暖和太多,再往南一些,連用火爐的機會都沒有了?!?p> 赫拉卡更加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表現(xiàn)出應有的耐心,還是應該稍微表現(xiàn)的局促一點。
科達文自己又對天氣、地理、人文評價了一番,然后才站起身,將手中無關(guān)緊要的書籍不緊不慢地塞回書架:“阿爾特拉人更加明白如何在不同文化中狡詐的商人面前交易,這一點除了奧布離威姆的野獸們,都非常清楚?!卑偷轮貜土俗约旱挠^點,然后又隨性地坐下,靠著椅背,伸出幾根手指:“如果我們在做生意,我們推銷我們的產(chǎn)品,我們必須知道,火爐在南方是少用的,而冰塊在北方也是無法暢銷的。赫拉卡,在南方的沙漠地區(qū),難道會用沙漠玫瑰作為珠寶店的鎮(zhèn)店之寶嗎?”沙漠玫瑰是一種不算常見但也不稀有的沙漠礦石。
赫拉卡搖頭:“這很常見,沒有店鋪會將它作為寶物?!?p> “但是,沙漠玫瑰在更加南方的島嶼,在北方一點點的國家,甚至阿爾特拉,都是奇珍異寶。僅僅是一點點的差異,都會有不同。”科達文道。
赫拉卡非常厭惡科達文在一個學者面前賣弄知識,即便是商業(yè)方面,據(jù)他所知,大部分商人會的都是實際操作而不是商業(yè)理論,這和是不是阿爾特拉人毫無干系。
“這僅僅是物質(zhì)上的,就需要如此甄別。那么在信仰上呢?”科達文終于牽扯出赫拉卡所希望聽到的話題,“我們都能明白,菲索爾茲姆是仁慈、至高、和藹的神靈,她的觀念可以拯救世人,她的福音應該傳播給更多人。”
赫拉卡用怪異的眼神看著科達文,這套言論非常容易在日漫特教來的傳教士身上聽到,自己完全不記得德魯伊的教典中有這方面的傳授。
“面對不同的人群,我們必須要有不同的方法,沒有任何一種通用的方法可以適合所有生靈?!笨七_文沒有繼續(xù)說,而是看著赫拉卡,需要得到學者的認同。
赫拉卡點頭,科達文剛才所說確實是非常正確的,無論是自己還是菲索爾茲姆都不需要反駁。
“那么入門密儀你有什么看法呢?”這次科達文沒有給赫拉卡回答的機會:“我們都是奧瓦德過來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巴德,而你早已晉升。我們都將成為祭司,我們都明白的,如果是古代,我們都會被派往信奉德魯伊的國家和部族充任行政人員,我們的節(jié)日會讓整個世界歡慶,我們的傳統(tǒng)即便到了現(xiàn)在也不失意義。但如今,凱爾納地區(qū)還有幾個人知道古代的德魯伊王國?乃至我們的歷史已經(jīng)被薩奎爾斯的圣教所抹殺,填充自己的胡編亂造來蠱惑曾經(jīng)的德魯伊教徒。傳說故事中凱爾納之王的導師,傳奇大巫師梅爾林斯……哦,對了,你會彈琴嗎?十一弦琴?!?p> 赫拉卡看著從激烈陳述中突然冷靜下來的科達文,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眼前男子的厭惡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讓人無法喘過氣。
科達文看赫拉卡點頭,才呢喃道:“也是,我們都將是一個很好的吟詠詩人?!?p> “那么,你覺得你彈琴技藝如何,可以充任低級祭司嗎?你的琴藝是怎么練出來的?”科達文手指點著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樣。“很顯然,并不是來自密儀?!?p> 赫拉卡已經(jīng)聽出科達文的弦外之音,他明知道自己裝傻或許可以讓科達文看輕自己,但是他實在受不了科達文跳躍式的對話,這會讓他年輕的心臟受不了刺激。
“不,我沒有問密儀的事情。”科達文向后一仰,輕聲道:“還沒有,還沒有說到這里?!比缓蠛孟穹潘闪司?,深吸一口氣之后坐起來:“長老會的人才知道,其實橡樹議會出現(xiàn)了分歧,大部分……長老都支持改變?nèi)腴T密儀,用更加寬松的方式迎接新的教徒,或許只需要膜拜橡樹的枝干就可以了。”
赫拉卡并不知道奧布離威姆內(nèi)部的事情,所以當科達文說起長老們的反應,赫拉卡并不能判斷真假。
“我私下去見了達克恩長老和弗蘭克斯坦長老,他們非常認同我的觀點,其他長老我正準備去拜見。其實大家在開會以前都達成了共識,但卻被大祭司一人壓了下來,那個年輕的女孩,尊敬的大德魯伊,盡管她頭戴著黃金星辰發(fā)飾,穿著三色白袍,手上拿著至高神圣的彎月鐮刀,但是她沒有經(jīng)歷過密儀。”科達文突然彎腰低下頭,“哦!抱歉,大德魯伊并非如此,她只是堅守了一貫的傳統(tǒng)之道?!?p> 赫拉卡努力掩飾住自己的眼神,盡量不讓自己的不滿暴露出來。不過年輕人知道科達文所說的弊端并非虛言,這些密儀并非表面那么輕松,很多年輕人渴望加入各種教派——生活的不如意,配合那些教派入門的刺激儀式,總能讓年輕人們私下嘗試,就和得到神秘學相關(guān)的片言只字的人也會經(jīng)常玩召喚惡魔的密儀一樣。
而赫拉卡也確實是這樣的少年,當自己被扔在沙漠中三日三夜,沒有干糧,沒有裝備,如果不是自己命大碰到了綠洲,恐怕就真的死在刺激之中,這是書本上得不到的刺激,但同時也確實讓赫拉卡明白自然的造化。作為已經(jīng)學習了天文、醫(yī)藥、地理等等學科的巴德,也不得不承認,面對這種密儀,再也沒有了刺激感,而是成為一種恐懼,而當用知識和修行徹底克服了這種恐懼,才能在德魯伊的道路上更進一步。
“這種密儀給了我們力量,但同時也毀了我們的力量。一頭狼,一只熊,扔在原始森林可以活多久我們都無法給出上限,但一個人,我們?nèi)怂畹沫h(huán)境又怎么能和野獸生活的環(huán)境相同?我們活在人類的社會,難道這就不能叫做自然?為什么不讓野獸來人類的菜市場體驗生活?”科達文向?qū)W者提出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自然的教導已經(jīng)讓科達文明白物種之間應該無分彼此,但是科達文偷梁換柱一樣的問法卻也讓赫拉卡不能想出很好的反駁方法,當然,就算可以反駁,他也絕不會這時候吐露心聲,所以干脆閉口不言。
“這并不是問題,這其實很簡單。”科達文又一次轉(zhuǎn)過臉,看著身后的書架,“其實我們不需要這么麻煩,但也不能背棄了傳統(tǒng),我們應該有我們自己的儀式,每一個種族應該有他們自己適合的方式方法。各得其所,這難道不是菲索爾茲姆給予我們的最高教導嗎?”
當赫拉卡從科達文的屋內(nèi)走出來,年輕人回頭看了一下這個小木屋,總覺得這個名為科達文的家伙不應該出現(xiàn)在堆滿書的屋子里,如果他坐落在城市行政中心或許會更加合適,這里的溫度可比傳說中蘇瑞姆的溫度還要低。赫拉卡不禁抖了抖身子,他前段時間還只是一個奧瓦德,只不過天資聰穎的他在修行和學習上精進迅速。他知道:晉升巴德的科達文在學業(yè)和修行上,至少表面上,比自己更能取得森林中老怪物們的認同。所以他不打算充好漢,幾乎順著科達文的心思往下說,不斷地承諾科達文交代的事情,盡管偶爾會克制不住小聰明插幾句嘴。
赫拉卡非常明白,科達文是有野心的,也許本來只是一個城市和國家的斗爭,但是在教派、信仰這種龐然大物催化下,將不存在國界和物種??七_文絕對可以看出赫拉卡的聰明才智,所以才愿意多費時間來敲打、拉攏,但同時擁有這種心思的人又怎么可能會信任別人?
赫拉卡自嘲般地笑了兩聲,他知道自己還需要在傻瓜幕僚的位置上站穩(wěn)腳跟,而他聽聞的德魯伊核心的傳聞,也讓年輕人有所思考。
無論是科達文愚弄人心、胡編亂造,還是確有其事,至少達克恩和弗蘭克斯坦兩位長老確實和科達文會見過,而且至少最低程度的同意了科達文的想法,在這一點上科達文沒有辦法作假——只是這兩位長老到底是同意科達文的做法還是某種觀點就不得而知了??七_文能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談無非是因為自己無法驗證罷了,自己雖然在南方諸國有些聲譽,但在整個德魯伊中不過是無名小卒,也許連那位曾經(jīng)見過兩面的維因爾長老都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了。
赫拉卡朝著阿爾特拉酒館走去,他需要喝幾杯劣質(zhì)果酒洗一洗腦子,之后的一段時間,他需要更多的精神去處理所見所聞。非常顯而易見,德魯伊內(nèi)部出現(xiàn)了裂痕,而這道裂痕必定會在未來的時日里如附骨之疽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