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提斯瞇起眼睛,盯著面前的人,這是一個乞丐,但身為德魯伊,他能夠感受到不同于乞討者的氣息。德魯伊最終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日漫特毀滅了我的家園,大德魯伊和大長老都下落不明。如果我們幫助了你,你的教派難道能保證將來不做出同樣的事情嗎?”
乞丐年齡有四五十歲了,他笑道:“年輕人。我的教派在三十年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家園。我們經(jīng)歷了同樣的事情?!彼酒鹕恚蝗回E起來,等巡邏士兵再次消失,他才回過頭:“你可能理解錯了現(xiàn)在的形式——你的教派已經(jīng)覆滅,教派的決定權已經(jīng)落在你們這些小卒身上,而不是曾經(jīng)的領袖。我們都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逼迫著合作的,而推翻日漫特之后的事情,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真的有必要討論嗎?”
是的,沒必要,他們都不是國家,他們只是教派,成千上百的教派被日漫特的鐵騎毀滅,在凱爾納之外,還有無數(shù)和德魯伊一樣命運的教派——經(jīng)過這一兩年的時間,克瑞提斯等人已經(jīng)不再將目光只放在凱爾納大地。他們連聯(lián)合都算不上,只是為了共同的目的——解放自己所信奉的神靈,對于此刻而言,真神、偽神都無關緊要,首先應該恢復信仰。
日漫特改造了所有的神靈信仰,他們都被歸為耶瑞爾塔斯麾下,而負隅頑抗的,比如德魯伊,則被列為偽神和邪神,連保留祭祀的權力都沒有,那些儀式、傳統(tǒng),全都隨著一把大火成為歷史傳說。
“明天此時,我還在這里?!边@位喬裝打扮的巫師在無人之處化作青煙,消失在克瑞提斯面前。青年沒有精力關注他的法術,垂下眼簾,思考著他的提議,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無數(shù)反抗者一起總比自己單打獨斗強,但青年想起了日漫特的騎士團,他不認為一群東倒西歪的巫師可以抗衡這支鐵騎。他們需要正規(guī)軍,而且還是能征善戰(zhàn)的正規(guī)軍,凱爾納爆發(fā)過很多農(nóng)民起義,但無非是求得人生自由,他們被正規(guī)軍一擊打散,在絕望的時候被日漫特隨便施以一丁點的恩惠,就屈服了。
克瑞提斯搖了搖頭,這種策略他不擅長,他還是把事情告訴長老和伙伴為好。等他回到貧民窟,伙伴已經(jīng)收拾好行囊,因為大家約定明日啟程。
“怎么樣?”莫拉德問道。
“出了其他事情?!笨巳鹛崴箵u頭,他知道莫拉德問的是拿了幾個銅板,今天他還沒怎么賺錢就被老乞丐截住,自然沒有收獲。
眾人坐下后,克瑞提斯才說出了情況。查斯特長老思考了片刻:“我不認為這個聯(lián)盟可以參與?!?p> 莫拉德道:“為什么?如果我們擁有外援,這一定是對日漫特的沉重打擊?!?p> 查斯特斜過頭,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那么,你知道他們的底細嗎?克瑞提斯的擔憂也并非沒有道理。何況……你覺得我們五個人,連隨便一個大城市的城防軍都突破不了,能形成什么戰(zhàn)力?”
“我覺得他們并非純粹為了戰(zhàn)斗力,他們只是盡可能的尋找更多志同道合的。也正因為我們弱小,我們才應該加入他們讓自己更加強大?!蹦伦罱絹碓匠敛蛔饬?,想必是近日的事件讓這個青年越發(fā)的煩躁。
“不要失去平衡,我的孩子。你的暴躁會讓自然之靈畏懼?!辈樗固匕矒嶂嗄?。
“既然德魯伊不在了,同樣可以感受到自然之靈。那么我們?yōu)槭裁催€要說德魯伊?”莫拉德現(xiàn)在最聽不得和德魯伊之道相關的事情,“我們之所以在一起,不是因為自然之靈,而是因為德魯伊?!边@話也沒有錯,想必世界各地,也會擁有其他崇拜菲索爾茲姆的教派,并非只有德魯伊。
“但我們是德魯伊。正因為我們是德魯伊,安彌勒爾將我們送出來,你卻要回去送死?!笨巳鹛崴骨么蛑雷?,他也有些不耐煩,這些時日的躲躲藏藏,讓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那你又怎么知道是送死呢?大德魯伊、露薩娜他們都等著我們殺回去?!?p> 克瑞提斯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話。他當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送死,但是他必須保留自己的擔憂,還有查斯特長老的擔憂,長老想的更加簡單——這個松散的聯(lián)盟,可能連普通正規(guī)軍都打不過,更不要說對方的騎士團。他何嘗不想殺回去,哪怕就是臨死前再看一眼露薩娜和他的同胞們,確認一下他們到底怎么樣了——這是所有的人的心愿。
大家都說不上來,大德魯伊是他們唯一還生存的信念,德魯伊之道是他們欺騙、麻痹自我的最好的工具。他們都知道這一點,也都坦然接受這一點,他們除了這個還有什么呢?所以沒有人去和莫拉德討論這個問題,下意識的回避了。
“或許我們應該早點起程。當我們回到森林,我們可以自由一點?!辈樗固靥嶙h道,他說的森林就是克瑞提斯曾經(jīng)參加密儀的森林,那里還有他搭建的小屋,雖然事變境遷,但相比那座小屋并沒有被拆除,只要想辦法躲避日常巡邏的士兵,他們就可以舒適很多。
“被封鎖在森林里的自由,真的叫做自由嗎?”莫拉德問道??巳鹛崴箍戳艘谎圩詈竽莻€同伴,比德爾,他是巴德,可以說是和瑪莎一樣的人,一心追求學問,但自從逃離橡樹圣林,性格開朗的他徹底陷入沉默,至今只是吃、喝、睡、跟隨。如果變成這樣,真的還能叫活著嗎?
“好吧,我保留你的意見。孩子,我們只是暫時躲避?!辈樗固赝肆艘徊?,“我們只要躲過封鎖期,就可以回到橡樹圣林?!?p> “那為什么不暫時加入反抗軍,等到有機會,我們就潛回去?只要開戰(zhàn),日漫特勢必會把橡樹圣林的守衛(wèi)撤回。”莫拉德反問道。
“我也覺得暫時不要加入?!睈鬯继氐溃安⒎巧c死的問題,而是沒有必要。通過戰(zhàn)爭恢復德魯伊傳統(tǒng),這太冒失了。我們可以退出凱爾納,向南方去,穿越較為寬松的日漫特腹地,然后到達南方海邊沿岸。那里并非日漫特的范圍,足以我們重新立足?!彼恢绷羰卦谶@里,和長老認真研究過關于日漫特的地理、歷史、文化。
“逃走?”莫拉德嘲諷地笑了一聲,“那么橡樹圣林就再也不存在了嗎?”
“或許我該告訴你。日漫特之所以把守橡樹圣林非常嚴密,是因為他們無法進入中心區(qū)域。強大的風暴依然不息,暴躁的自然之靈們阻止了他們的進入。”愛思特又補充一句:“是商旅們的馬告訴我的?!?p> “這代表一些可能?!笨巳鹛崴怪徽f了這句,足夠了。如果日漫特真的沒有再一次進入橡樹圣林,如果橡樹圣林真的沒有完全毀滅,如果大德魯伊還在堅守……
“只有積蓄足夠的力量,我們才能反攻。而不是這樣倉促的打破平衡。如果我們貿然前往橡樹圣林,只會讓日漫特更加警覺?!睈鬯继叵铝硕ㄕ?。
“我們難道不是更應該回去?”莫拉德問道。
“年輕的孩子,你不要忘記,我們不是自然之靈的支配者。我們無法左右自然之靈的意志,你又有什么辦法打破自然之靈掀起的風暴?”查斯特知道莫拉德只是巴德,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他不是傳說中的大巫師梅爾林斯嗎?”他指了指克瑞提斯。
“你應該冷靜一些。”克瑞提斯站起身,“我只是善于利用自然條件,將法術最大化使用。但單就對德魯伊之道的修行,我并不能和同齡人比。更何況這是長老會和大德魯伊聯(lián)手施展的法術?!?p>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們都只是自然之靈的奴仆?!蹦聭崙嵉溃D了一個身,不打算繼續(xù)進行這個話題:“睡覺吧?!?p> 克瑞提斯和查斯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擔憂,最后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將火焰熄滅,進入冥想。今夜,即便是愛思特也必須冥想,明天的路程不容任何人一夜不眠。
克瑞提斯蘇醒的時候,愛思特和查斯特長老都已經(jīng)醒來,小伊爾莎還在懷中睡覺。他看了一眼周圍,沒有說話。查斯特長老開口道:“他們走了?!钡拇_,莫拉德和書呆子都已經(jīng)不在這里。
“是嘛……他們走了?!笨巳鹛崴拱腴]著眼睛跟著呢喃了一句,“是的。他也應該走的。”
沒有人繼續(xù)糾結這件事情,這并非第一次發(fā)生,他們只要知道,現(xiàn)在開始,只有兩個人、一匹馬和一個老頭是最后的成員就行了。查斯特到底是長老,安彌勒爾讓他負責并非沒有道理,他總可以在最短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們走吧。他們都走了自己的道路,我們也必須走下去?!睈鬯继囟吨碜诱酒饋恚巳鹛崴箵崦糜训念^,然后假意抓住韁繩,讓伊爾莎坐在愛思特身上,幾人再一次踏上旅途。
他們都換上了日漫特商旅的衣服,凱爾納人和日漫特人差別不是太大,所以只要遮掩到位就不容易穿幫。他們的路線一直是沿著繆拉爾河向西走??娎瓲柡邮窃攘_恩王國和日漫特的分界,這條洶涌澎湃的大河正好環(huán)繞著凱爾納的北方,將他和南方世界分隔開,從幾千年前開始就是凱爾納人的天然防線——但從未想過,繆拉爾河也是他們的阻礙,阻礙了他們和南方的交流,讓他故步自封。當那一日,繆拉爾河突然停止了咆哮,日漫特的神力讓他平靜下來,強大的軍隊穿越了他,這時,凱爾納人才知道,沒有了繆拉爾河的他們,沒有任何力量。
這是克瑞提斯第一次親眼見到繆拉爾河,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他跟隨芬蘭爾王將戰(zhàn)線推的無限逼近繆拉爾河,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能夠真正到達這里。這條河流很渾濁,上層泛白,一直在咆哮著,翻滾著。傳說他是蘇瑞姆高原的神山中發(fā)源,從天空垂落,所以才如此兇險。
沿路士兵檢查著過往行人。每日沿著繆拉爾河走的商人不算少數(shù),這些士兵總能從中撈到很多好處。
查斯特突然一臉笑容,從布袋子里掏出一些草藥,湊上去:“您看看,我們一家老小來這里做生意,贊美圣主,這些凱爾納人把這些垃圾當做寶貝?!比缓笏低祵⒁恍┵V賂塞進士兵手里。
士兵笑道:“這都是圣主和日漫特王的功勞?!彼蛄苛艘幌虏樗固厣砗螅粋€小孩和一個邋遢的青年,那個女孩也許是青年的女兒,那匹瘦弱的黑馬身上掛滿布袋子,都癟癟的,偶爾露出一些草藥的角。他點點頭,就讓他們離去。
日漫特許多商人并非真正的商人,即便是日漫特貧民也都愿意帶點物資翻越高山流水來到凱爾納,他們利用身份打壓凱爾納人,甚至很多大商賈都會通過欺騙、強買強賣來掠奪原本凱爾納的財富。所以像德魯伊一行這樣落魄的小家庭商人并不少見,他們不需要住房,不需要固定資產(chǎn),就這樣流動著壓榨凱爾納的財富,然后賺到錢就會就地揮霍。盡管這不讓上流社會看得起,但也確實是一種生活方式——比原本在國內憋屈的生活要好太多,遇到每一個凱爾特人,他們都可以挺起胸膛。
“伊爾莎,你讓你死鬼老爹快點?!辈樗固夭逯舐曊泻糁R翣柹拿趾腿章仫L格沒太大差異,所以也方便使用。
伊爾莎用拳頭捶著克瑞提斯:“爺爺叫我們呢?!笨巳鹛崴裹c點頭,牽著馬就趕快向前。
過了幾處大關隘,就沒有那么緊張了,如果被幾人的巡邏隊查到,克瑞提斯和愛思特也可以料理,更何況還有查斯特長老。
“再堅持一日,我們就快到了。”查斯特看著已經(jīng)開始逐漸出現(xiàn)的林子,開始笑起來,太不容易了,經(jīng)過四天的趕路,他們才能勉強來到這里。越靠近蘇瑞姆高原,原始森林越多,對于他們來說也越安全——從橡樹圣林邊的城鎮(zhèn)一路穿越到這里,家園多焚毀,友人多死難。
“長老,我們真的什么都不做嗎?”克瑞提斯問道,他其實也理解莫拉德的離去,他不愿意這樣憋屈的活下去,曾經(jīng)抗擊敵軍在最前線的克瑞提斯何嘗不是?他比莫拉德更期待凱爾納的解放,那場戰(zhàn)爭是他、芬蘭克爾、瑪莎一起的足跡,橡樹圣林是他們共同的家園,他成長至今的所有信念都在這些之中。
“克瑞提斯,我知道你的意思?!辈樗固胤路鹕n老了很多,“你必須要知道,看似你們都經(jīng)歷了很多,你們都奮斗在凱爾納的前線。可你必須明白,每一個人都會擁有各種各樣的經(jīng)歷。我比你年長二十幾歲,長老會中比我們年長的還有非常多的人……每一個人都比你經(jīng)歷更多,橡樹圣林對我們來說幾乎是靈魂的歸宿。”
“我活不久了。”查斯特笑了一聲,“不管是被殺死,還是自然而死,我都活不久了。你們很難明白一個從小生長在橡樹圣林幾十年的人,當看著家園失落,會多么耗費精神,因為你們還沒有到那個年齡。我只有最后幾年了?!?p> “所以,我不可能再有作為。可……我必須,必須,將德魯伊之道傳授給你們三人。你明白的,你的德魯伊之道并不精通,你還需要許多年的磨練才能真正走入菲索爾茲姆的神域?!?p> 克瑞提斯點頭,他明白了,對于這位即將死去的長老來說,必須將德魯伊之道傳下去,這才是重中之重,比推翻日漫特更加緊急——到了如今,自己這三人已經(jīng)是這位長老的最后支柱。
當他們到達森林,迎接他們的是狼群,許多種族的狼混在一起,當然,除了動物學家和獵人,很少有人可以認出他們來自不同的族群。
“查斯特長老,你們來了?!鳖I頭狼看了克瑞提斯等人一眼,“我感受到了你們的氣息,當離開了橡樹圣林,我們再一次相聚。”
這是德魯伊同胞,他們匯聚在一起遷徙到這里,更可以躲避日漫特的追殺。
“我?guī)ьI你們。有比小屋更安全的地方?!彼粗巳鹛崴?,能看到教派的年輕人,這讓老狼非常的高興,“我聞過你的味道。你并不是一個很隨便的人。”老狼笑起來。
“你離開這里的時候,并沒有讓你的小屋更加透風,至今還能聞到你的味道?!崩侨盒ζ饋?,對于狼群來說,掩蓋自己氣味是很重要的課程,但克瑞提斯顯然沒有做到這一點。
克瑞提斯也笑起來,有些感傷,曾經(jīng)自己和瑪莎試煉的小屋還在,即便過了十幾年,它依然還在,甚至保留著一絲絲氣味,可是,除了它,什么都改變了。
很久沒有和這片森林的自然之靈交流,克瑞提斯的到來讓他們也有些高興,這里因為太偏僻,很少有德魯伊來到這里,曾經(jīng)兩個出色的學徒給這片森林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歡迎著德魯伊們的到來,他們主動驅散了殘留的氣息,讓他們足以躲避日漫特的追殺。
“我不是這里最老的了?!辈樗固乜戳讼吕侨海_玩笑道。的確,對于人類來說,一兩年不算長,只會讓毛發(fā)發(fā)白。對于獨角馬來說更短,對于長壽的他們來說這只是一瞬。但是對于狼族來說,有些壽命低的狼已經(jīng)老了,僅僅一兩年就足以讓一個成年狼衰弱。
“但你還是這里最博學的老師?!崩侨簱碜o著查斯特。這位長老好像找回了年輕,當他們來到足以遮風擋雨的山洞,長老才第一次伸直了軀體,他帶著歉意地折下樹枝,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勉強有了點曾經(jīng)抓住橡木杖的感覺:“德魯伊的孩子們。今天開始,我將重新為你們講解德魯伊之道,愿菲索爾茲姆之道永不滅絕?!?p> 這是一場寒酸的祭祀,卻是一場隆重的盛宴,伊爾莎等年輕孩子圍坐著,查爾斯帶領下幾名德魯伊祈禱了菲索爾茲姆,給所有人送上了祝福??巳鹛崴垢惺苤谝粧叨詹唤飨聹I水,所有人都流下淚水,他們再一次感受到了菲索爾茲姆的相隨,感受到了自然之靈的喜悅,就和曾經(jīng)一樣……也愿日后也可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