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井隊員們正在不遠(yuǎn)處踱著步子往這邊走，看過去一個個都是垂著頭不言語，面露苦色，光是看到這幅景象秦諭就已明白井底下肯定出了問題。地平線遠(yuǎn)在天邊而又觸不可及，晚霞掛在灰藍(lán)色天空上綿密而細(xì)長，夕陽正如燈籠般散出金光?；纳揭皫X，老樹枯枝，目光所到之處均染上了一層頹敗，仿佛時間和空間在這里早已凝固。鉆井隊員們每個都是滿臉風(fēng)霜，而且在夕陽下顯得越發(fā)疲憊了。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他們，看他們?nèi)绾稳讨嵬春推７木着郎蟻?，然后在折磨中拖著身體步行到秦諭身旁，用干枯的嗓音將噩耗公之于眾。

　　馬上就要天黑了，屆時連路都看不太清楚，氣溫也會很快降底，迎面微風(fēng)也能讓人感到陣陣寒意。秦諭立在馬車旁邊看著隊員們帶著不幸和噩運正朝自己走來，他顯然有些手足無措，腦子里一片空白。焦慮和沮喪在生存壓力的催化作用下竟變成了麻木和釋然，一切都結(jié)束了，無論再做什么都無濟(jì)于事。也沒有什么事好干，秦諭就開始給旁邊晴好（這匹馬兒正在低頭吃草呢?。┦崂砻l(fā)，用手機(jī)械般地輕撫馬背。晴好永遠(yuǎn)也不會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它只是匹馬兒，還帶著野性和純真，但是它也能感受到些許悲傷。忽然之間一種沖動涌上了秦諭心頭：他好想抱著馬兒埋頭痛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得到解脫。

　　這是一片荒涼貧瘠的土地，目之所及只能看見貧窮和頹敗，只零星地散布著幾個小村莊。好幾個世紀(jì)以來人們艱苦地生存在這里，在歲月、風(fēng)沙、戰(zhàn)火的映襯下，你能看見人們身上那種寶貴品質(zhì)：堅韌和不屈。雖然這片土地從未真正荒蕪，但是由于生存環(huán)境實在過于惡劣，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村民從散居走向了聚集，也有很多人相繼離開了這里，最后這些村莊都合并在了一起，就坐落在一處山嶺腳下。這處山嶺光禿禿地立在大地上，世人稱之為“荊棘嶺”，這個村莊也因荊棘嶺而得名。冥冥之中秦諭及其隊員們被命運召喚至此，他們將深刻而永遠(yuǎn)地改變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眨眼間就讓這里改頭換面了。曠野之中將會修出馬路來，人們也會蜂擁而至，而財富和厄運也隨之而來，這片土地被重新點燃了。但是此時此刻命運還是如迷霧般混沌，所有人對未來還一無所知，而今天恰好是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十字路口。但是等到鉆井隊員們終于步行到了面前時，秦諭似乎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以迎接這份噩運。

　　有一件事引起了秦諭注意：隊員們臉上幾乎沒有怨恨或者憤怒，大部分人都被另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感情攥住了：困惑。他們不能理解而且無法接受這最終結(jié)果，甚至懷疑老天爺是否故意拿他們尋開心，跟他們對著干。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開口，剛才在井底所發(fā)生之事仿佛如梗在喉，沒有人想去面對。一名隊員拿起水壺來痛飲，他實在是太渴了，眼下沒有什么事情比喝上一壺水更加重要。如果水壺里面是酒該多好，冰鎮(zhèn)美酒灌入肚中后，只需再打上幾個飽嗝，人就會一頭栽在這片硬土地上睡個天昏地暗，把世間所有憂愁煩惱全置之腦后。也許是其他人的沉默不語讓這名隊員感到十足虛偽，一股無名火突然就躥上了心頭，他憤然將水壺摔在地上，然后止不住地開始罵起來：

　　“該死！該死！我們又白忙活了。這到底是為什么，真是中了邪了，老天爺真是喜歡折磨可憐人！這里的泥巴比我的拳頭還要硬，拼死拼活地挖下去好幾米，結(jié)果每回總能碰上硬巖石，還又大又硬。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而且三個鉆井點相隔那么遠(yuǎn)，結(jié)果依舊是這樣，這可不是什么運氣不好，我看大概是荊棘嶺這個地方被詛咒了吧。不可能再試一次了，這純粹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力氣。哈！這個鬼地方，到處都是荒山野嶺，什么都沒有，什么都稀缺，偏偏這群老鄉(xiāng)們不愿意離開，簡直是冥頑不靈，為什么非要在這里夾縫求生？明明已經(jīng)那么窮了，硬是要擠出最后一個鋼镚來湊出這筆錢，想著用這筆錢在村子旁邊打出口水井來！現(xiàn)在所有希望都落空了，我們要如何去跟老鄉(xiāng)們交差，我們怎么開這個口？想想他們眼神中那份渴望，盼了那么久，從籌集第一個鋼镚開始就心心念念地幻想著有水的那一天?，F(xiàn)在我們得鐵著臉告訴他們：沒有井水，一滴也沒有！荊棘嶺打不出井來，你們不要再做夢了……”

　　說到激動處他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全身在發(fā)抖，眼眶也開始泛紅。大伙兒在一旁默默地聽，沒有人搭話，也沒有人上前安慰他。遠(yuǎn)處村莊在夕陽下影子拉地很長，幾十間簡陋小屋影影綽綽地綴在山嶺間。家家戶戶都開始做飯了，裊裊炊煙蕩在空中又細(xì)又長。

　　今天早晨出發(fā)時，隊員們其實精神特別好。雖然前兩次選的點都不好，往下剛挖幾米就會碰到大面積硬巖石，但是這次大家都有種難以言說的盲目樂觀，他們堅信這次會非常順利。本來也確實如此，很順利地往下挖了四五米，進(jìn)度非常好，一框框泥土不斷地從井底運上來，能明顯感覺到比之前兩次更濕潤。然而就在收工時悲劇發(fā)生了。隊員們在短暫休息過后想著在天黑之前再往下挖一段，結(jié)果一鏟子下去，只聽泥土里發(fā)出“?！钡囊宦暦浅Ｇ宕?。碰撞聲瞬間讓所有人心里一沉：不妙！也有可能是聽錯了，所以他們憂心忡忡地補(bǔ)了幾鏟子，只見泥土深處漸漸顯露出一大塊硬巖石卡在那里，這結(jié)果讓人絕望。這塊硬巖石質(zhì)地如脂肪般白晳細(xì)膩，中間夾雜著幾處細(xì)黑色條紋，看起來像是幾根毛細(xì)血管生長在白脂里面。這下所有人都嚇懵了，噩夢再現(xiàn)，隊員們不知該如何是好?，F(xiàn)場氛圍相當(dāng)絕望，一股無形之力好像把所有人都擊倒了。

　　天空已從昏黃慢慢變成深藍(lán)，冷風(fēng)正在大地上消然吹起。沒有人想要面對現(xiàn)實，然而這里已經(jīng)呆不下了，無論如何得回到村里去，大家都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老鄉(xiāng)們想必已做好了飯菜。雖然隊員們個個都饑腸轆轆，但是他們這會兒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覺得胃里脹得難受。秦諭作為隊伍領(lǐng)頭人，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帶領(lǐng)隊員們從絕望里走出來。沉溺在負(fù)面情緒里實在是有害無益，過度自責(zé)有時候會害人害已。眼下秦諭已經(jīng)盤算好了，既然這兩個星期的努力眼看就要白費了，不如再做最后一次嘗試，看看是否還會有轉(zhuǎn)機(jī)。因此，他把眾人召集過來做最后安排：

　　“大伙兒都先別忙活了，過來聽我講，也不要哭喪著臉。其實來這里之前我就已清楚這樁買賣怕是很困難，賺不到幾個錢，現(xiàn)在看來還是錯估了形勢，這次我們要掉到坑里去了。連續(xù)三回都出問題，那說明確實不是人力問題，天意如此，不管怎么抱怨也沒有用。老鄉(xiāng)們白花了錢在這口井上，大伙兒累個半死最終也賺不到多少，而我自己呢，怕是免不了要倒貼！我知道大伙兒心里不好受，都憋著口氣出不來，我看這么辦：馬車?yán)镞€剩下些許炸藥，這次索性全部用掉，看看能不能炸透硬巖層。成功與否全看天意。如果成功了那就皆大歡喜，如果最終還是不行那真正就是天意如此，我們也就死了這條心。以后老鄉(xiāng)們也不要再指望著打井取水了，完全行不通，還是到山脊那邊小溪里去挑水喝吧！”

　　話還沒有說完秦諭就已經(jīng)起身了，他從馬車?yán)锩鞒鏊^“最后希望”，也就是幾捆炸藥。每枚炸藥均用厚紙包裹起來成一長條，引線露出在外面，粗麻繩繞著十幾枚炸藥好幾圈以束緊成一捆。秦諭手里就拎著這樣幾捆炸藥往井邊走，隊員們跟在他后面，幾盞油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地特別長，而那口井仿佛離他們特別遠(yuǎn)。人在身心俱疲時往往會精神恍惚，眼中所見會變得飄乎不定且不再連貫，而世界猶如好多圖畫在眼前依次顯現(xiàn)，每幅圖畫之間原本應(yīng)充滿了時間和情節(jié)，現(xiàn)在卻消失不見了。秦諭就在這陣恍惚之中慢慢前行，而那口井正在他眼前一點點展開，就像是綠枝上一枚花骨朵那樣在慢慢長大，越來越大以至于停不下來，然后“砰”地一聲就綻放了。

　　井口處堆積著幾堆泥土，顯然是剛從井底運上來，旁邊還有幾只吊籃，一幅軟梯一端固定在了地面上，另一端則沿著井壁延伸下去。秦諭將炸藥扔入井中，然后手提油燈沿著梯子下到井底，也就是挖掘現(xiàn)場。井底泥土已經(jīng)被挖松，但是還沒有被運到地面上去，幾柄鐵鎬和鏟子被棄在了那里，空氣中有新鮮泥土的氣味。秦諭提著油燈去查看井底情況，他的影子映照在身后井壁上忽隱忽現(xiàn)。他把腳底下泥土撥開，只見那里有大塊乳白色硬巖層淺藏在土里面，和之前幾次非常相似。不需要再猶豫了，按計劃走吧。他用鐵鎬在石塊上鑿出好多洞來，然后把炸藥一枚枚地深深嵌入到巖石中，炸藥引線則被捏在一起編織成一股麻繩。秦諭劃燃一根火柴點燃引線，然后快速爬出井底。地面上隊員們正在井口觀望，等著秦諭安全撤退。

　　天空已完全黑了，夜色下這片曠野顯得特別荒涼，只能感受到炎熱和寂靜。他們在井邊焦急地等了許久（雖然實際上時間很短，只有十幾秒），終于爆炸聲轟然降臨，震耳欲聾，沖擊波裹挾著熱浪撲面而來。隊員們先是短暫性失聰，然后又持續(xù)性耳鳴，不同程度地有些頭暈眼花。爆炸產(chǎn)生的振動從井底慢慢傳來，經(jīng)過腳下時只覺腳底發(fā)麻。塵霧將井口完全蓋住了，好久都沒有散去，空中不時有碎石渣落下來。

　　還未等到井口從塵霧中完全顯現(xiàn)出來，秦諭已摸索到井邊，迫不及待地想下到井底去檢查情況。井壁四周因為爆炸而熏黑，空氣中飄蕩著燒焦的氣味，秦諭沿著木梯往下爬時感覺到自己身臨其境，袖口因蹭到了井壁而沾上黑灰，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凝成水滴流進(jìn)了眼睛里。然而結(jié)果讓人很失望。在井底里，硬巖層被整個兒炸開了個大缺口，碎石崩地到處都是，但是硬巖層并沒有被炸透，因為缺口底下還是硬邦邦的硬巖層。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了，秦諭沉重地松了口氣，同時心里也感受到了某種慰藉。

　　秦諭撿起一塊碎石捏在手里把玩，他現(xiàn)在腦子里空空如也，因為心思已不在這口井里了。他想起了一件陳年往事。那年秦諭他們家正從鄉(xiāng)下搬遷到城里去，所有家當(dāng)都裝好了放在馬車上，在大晴天里車已行至半途。父親坐在車夫旁邊和他閑聊，而秦諭則坐在車廂里，心情很低落，旁邊母親在默默地整理東西。秦諭之所以心情低落，是因為他剛剛被父親批評了。在搬家之前，有這么幾件細(xì)軟雖然無關(guān)緊要但是特別貴重，父親叮囑他千萬要記得帶著別落下。也許是因為要搬新家所以過度興奮，秦諭有些忘乎所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把這件事給忘了。于是，那些東西就不見了，相當(dāng)可惜。等到馬車已走出十幾里時他們才偶然發(fā)現(xiàn)這件事，然而再回去找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那些細(xì)軟在失去時按其影響來看好似身價已漲了好幾倍，而且顯得格外重要，因為失去時那種痛惜比之獲得時那種滿足讓人更刻骨銘心。這件事秦諭記得特別深，經(jīng)常在不經(jīng)意間回想起來。

　　在那之后，秦諭在父親幫助下開始做礦井生意，因為到處都需要鐵和煤。當(dāng)下正是大變革的時代，帝國在擴(kuò)張，人類在前進(jìn)。工廠、公司、銀行，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層出不窮，均是歷史上前所未有。人們從村落里走出來，匯集到城市里從事新工作，開啟新生活。貿(mào)易從未有如此繁榮，人們沿著交通要道建立起了數(shù)座大型城市，而帝國首都“虢都”在所有城市中規(guī)模最大且最繁榮。最初，秦諭就是在虢都開始做礦井生意，他從聯(lián)合銀行那里拿到了貸款，又在父親熟人手里拿到了幾筆訂單，生意就這樣開張了。

　　在機(jī)緣巧合之下（其實也有他父親和老鄉(xiāng)們的人情因素），秦諭接下了荊棘嶺這樁買賣，為村里打一口水井。剛來到荊棘嶺時，馬車還沒到村口秦諭就看見鄉(xiāng)親們已聚集在了村口等他，大部分是老人家，幾個頑童在人群里撒腿亂跑，沒有年輕人。老人家們滿臉風(fēng)霜，相貌和藹，皺紋又細(xì)又長像是雕刻而來，他們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艱難求生，但同時又被自然賜予了長壽。旁邊的小孩子們個個活潑好動，身材都比較瘦小，又有點怕陌生人，眼睛里冒出光來只覺生猛而野性未脫。村長范融站在人群前面和秦諭搭話，同時把秦諭引薦給村里人。從村長第一次見到秦諭起，村長每次都要拉著他手不停地給他念叨，還時不時跟著秦諭到井邊來回查看進(jìn)度。他多渴望這口井立馬就能取出水來，因為實在等待太久了，所以第一次見到秦諭時他非常激動地跟秦諭講：

　　“今天清晨天還未亮?xí)r我例行到雞棚里去喂水，剛把盆放下雞群就圍過來喝水，喝完了還要抬起頭看。我們這里弄點水喝太困難了，只能翻過山脊到山陰那邊一條小溪里去挑水喝。每逢下雨天，村里人都要搬出盆盆罐罐到外面來接雨水。若是連續(xù)晴太久，就只能費力去挑水喝，這還沒算上干旱荒年這種苦日子。父親在臨終前給我留下遺言，說我們這輩人必須想辦法打出一眼井來，不管有多么困難！我還記得那時他已病倒在床上了，眼睛也視物不清，我進(jìn)去照顧他時他就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熱切地看著我，叮囑我不要忘記?，F(xiàn)在我也快跟我父親那樣老了，眼看著要去見我父親了，但是這件事我沒有忘記。世界跟以前不同了，好多東西我看不懂，但是我相信你們年輕人……”

　　秦諭畢竟是個生意人，喜歡能賺錢的買賣，然而這次他總覺心中有些感慨，但是說不上來。他不敢怠慢，在村里面剛安頓下來就著手開始工作。在那天去勘查打井點時，他偶然間發(fā)現(xiàn)一幅探測桿被塞在了行李里，那是他去探查鐵礦時所用，這里用不著，應(yīng)該是出發(fā)時錯帶了。也許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秦諭很自然地就將兩根探測桿握入手中，確認(rèn)這是自己那幅沒錯。然而就在他握緊那一瞬間，兩根探測桿立刻就有了反應(yīng)，仿佛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跟著信號方向走，秦諭從村里出來，沿著山嶺走下坡，穿過矮樹林，最后來到一處荒野之中，就在這時他手中兩根探測桿相交成叉狀了。出現(xiàn)這個征兆，表明這里就是信號源。秦諭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比之荊棘嶺其他地方要更濕潤，而且離村口也不遠(yuǎn)，在這里鉆井取水會非常理想。他有些困惑，難道手中探測桿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嗎，或者只是誤打誤撞碰巧了？然而這些都不必深究，他已經(jīng)決定將取水點定在這里，并且很快就召集隊員們趕到村里，一伙人在詳細(xì)探測過后才開始挖掘施工。現(xiàn)在看來，也許早在最開始時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注定。

　　就在這一會兒工夫里，秦諭已在心中把這些事整個回憶了一遍，他忍不住苦笑起來。到此為止吧！秦諭開始沿著軟梯往上爬，準(zhǔn)備去跟隊員們宣布這個最終噩耗，即他那“最后希望”也落空了。三兩下他就從井里爬了出來，到了地面上時還回首看了眼井底，然后才朝著隊員們走去。他注意到手里還捏著剛才那塊在井底撿起的碎石。真可惡！秦諭使出所有力氣來，誓要將這塊倒霉石頭扔到地平線外面去。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絲疑慮如閃電般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察覺到哪里好像有異樣，哪里好像非常不同尋常。是這塊石頭！

　　為了再看清楚些，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這塊乳白色碎石，把它湊到油燈邊仔細(xì)端詳。這真是不可思議，沒有人會相信這種事。只見在油燈照射下碎石縫中居然會冒出光來，秦諭立刻就感覺到一陣頭暈?zāi)垦?，腦袋瞬間有些缺氧，兩條腿也開始發(fā)軟。秦諭完全慌了神，止不住踉踉蹌蹌地往后退，一不留神他竟然失足跌入井中，整個人都栽進(jìn)去了。在恐慌中秦諭瞪大了雙眼，他仿佛看見了背后那萬丈深淵，那里黑不透光而又深不見底。隊員們好像正向他跑來，他們臉上是那么焦急，但是離自己又那么遠(yuǎn)，伸出的手完全夠不著自己。秦諭想要大聲呼救，張開了嘴但是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彈。黑暗從井底迅速蔓延出來，像蜘蛛捕獲獵物那樣纏住了秦諭。在這生死悠關(guān)之際，在恐懼壓倒了理性之時，秦諭使出了全力張開喉嚨，無聲地留下了四個字：“金礦！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