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莊茂臣伸過手:“我來開吧?!?p> 我把車鑰匙遞給他,坐在了副駕駛,肖萌萌和馮素媛坐在后面。梁平和朱慧開了另一臺車。
我把手肘支在門框上,手掌蓋住眼睛,我不想看這罪惡世界,眼前的一切面目全非,音響里那首Apologize前奏開始響起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我捂住眼睛,我覺得身上有一個地方在疼,不知道是心臟還是哪里,但是是在胸腔里,不同于肌膚受到的傷害,針刺刀割的感覺在漫延在沖撞,我曾經的愛人,對不起,我想跟她說聲對不起,可是她跟誰都沒有商量一下就死了,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我想跟她承認我自私、膽小、懦弱,我是個傻逼,我哭的再大聲也無法挽回這一切,再用心懺悔也無法讓她再活過來,我曾經的愛人,就這么遠去了。
手指頭是麻的,嘴唇也是麻的,心臟上像墜著萬斤重物要將我拉進無底深淵,那重物是我多年隱藏的思念和驚慌,是我不愿提及的挫折和悲傷。
肖萌萌遞過一張紙巾,被全部打濕掉。
我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一切都可以遺忘,把破碎變回完整,然而此刻大腦里排山倒海,沒有一秒鐘有勇氣回憶往昔,胸口沉悶得無法呼吸。
莊茂臣先把肖萌萌和馮素媛送回去,又把我送回家,我讓他把車開走,他說他打車回去,臨走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徐娟見我眼睛紅紅的,說,以后我們每年都去看看她吧。
我心里涌起一陣感激。
......
晚上吃飯,她問我什么時候走,我說請了假,過了圣誕節(jié)以后再說吧。
圣誕節(jié)后,周一,我剛剛給徐娟做好了早點,袁部長打來電話:“孫丙巖,昆明吳明利店有客戶打電話來工廠投訴,說是前幾天買了車,今天來落戶,但是整個店已經空了,一個人都沒有,投資人和操盤手電話關機,現(xiàn)在疑似跑路。你現(xiàn)在立即出發(f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p> 我一聽這話,趕緊收拾東西買了最近的航班奔赴昆明,一路上至少給吳明利和鐘兆奇打了幾十個電話,全部都是關機狀態(tài),就連葛麗娜的電話也是關機?;叵霂滋烨埃以诟瘥惸鹊呐笥讶锟吹?,鐘兆奇帶著他們去購置圣誕節(jié)裝飾品,有一棵巨大的圣誕樹,上面掛滿了各種玩偶,展廳內拉上了彩旗,展車上也綁了彩帶和氣球。又看到他們晚上加班開會,銷售顧問打電話邀請客戶來參加圣誕節(jié)購車活動。
圣誕節(jié)那天果真邀請了很多人到店,鐘兆奇在朋友圈曬當天訂單,我還在下面點了贊。
辦了安檢,我給打給老賈的電話終于打通了:“喂,賈總您好,在昆明嗎?”
“在啊,孫總有什么事情嗎?”他問。
我說:“現(xiàn)在有客戶投訴說是吳總那個店人去樓空,是什么情況,你知道不?”
“這我哪兒知道,跟我有什么關系,我一不是投資人,二沒在那里上班。”電話那頭,他有點沒好氣。
“賈總,當時吳總投資這個店的時候你占股份的,這個情況我是知道的?!蔽艺f。
“早就變更了,現(xiàn)在老吳是全資股東,跟我可沒關系?!彼嵵貜娬{這事兒跟他沒有任何瓜葛。
“那你知道他在哪兒不?”我窮追不舍。
“不知道。”說完這三個字他掛掉了電話。
等我下了飛機,打了個車到了昆明北環(huán)汽車城的時候,大約十幾名客戶開著車堵在吳明利店門口,門上的鎖還好好的,但是有一片落地玻璃已經被砸掉,玻璃碴子散落了一地。展廳里一臺車都沒有,地上有一些車輛的配置表東一張西一張的。買車的客戶中,已經有人報警,警察在現(xiàn)場挨個登記情況,還有電視臺的記者抗著攝像機站在那里。
我跟一名警察說明身份,問他我能不能進去看看,警察帶著我進展廳。
辦公室里桌椅板凳搬走了一部分,剩下幾張不值錢的椅子,葛麗娜那間財務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地上的灰塵中布滿了凌亂的腳印,鐘兆奇那間總經理辦公室里只剩下一張噴繪,上面寫著:天虎汽車,為君鑄夢,一次合作,終生朋友。
出了店門,那名警察說:“各位,大家靜一下,這個事情我們今天就會立案,工廠的代表現(xiàn)在也已經到場,我們現(xiàn)在把情況匯總一下?!?p> 一聽到說我是工廠的代表,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一個人說:“你是工廠呢。”
我說是的。
“我們買了車子,現(xiàn)在落不了戶,你們要咋個辦?”這人怒氣沖沖。
“你不要急,肯定有解決的辦法,經銷商跑了還有工廠在的,而且現(xiàn)在已經報案了,就是找到跑路的經銷商也需要一點時間,你說對吧。”我道。
“不行,車不要了,退錢。”另一個人說。
這時警察說話了,你們的錢是交給了跑路的經銷商,又沒有直接交給工廠,找誰退錢要分清對象。
聽警察這樣說,那人才不吭氣。
“你這個車是哪天買的?”我問其中一個人。
“我們都是同一天買的,之前來看過車子,覺得價格貴就沒定,他們打電話說圣誕節(jié)那天優(yōu)惠巨大,讓我們來參加活動,我覺得差不多就定了,他們說這周一來落戶,結果一來,成這種造型了?!彼f,“當時賣給我車子那個小弟,今天來上班,門都進不克,昨天他們下班的時候展廳里還有兩臺車子,辦公用品也沒有搬走?!?p> “咯是這種情況?”他問旁邊一名穿西裝打領帶的小伙子。
是呢,那個小伙子說。
我以前過來這里的時候,見過這個小伙子,他現(xiàn)在一臉茫然。
經過匯總,情況基本如下:這群人大都是在圣誕節(jié)那天買的車,鐘兆奇安排銷售顧問邀請客戶到店,以極低的價格(低于成本價百分之三十以上)把這批車賣給這群客戶,統(tǒng)一安排在圣誕節(jié)后的工作日來落戶。
沒有賣掉的車子和辦公用具,在昨天晚上凌晨全部搬走了,門口的保安可以作證。
他們搬東西你們不管嗎?我問那個保安。
保安說,人家搬自己的東西,又沒有偷東西,我們怎么管得了。
這是有預謀的,一名警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