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扶蘇懊悔前世所言,靜謐的章臺宮內(nèi)響起了嬴政冷冽的聲音,“你來尋朕所謂何事?”
聽到聲音,扶蘇快速從懊悔中的回過神來,他沉默了一會兒,道:“稟父皇,扶蘇是來認(rèn)錯的?!?p> 這一刻,始皇帝嬴政霍然抬起頭,一道犀利的眼神朝他掃過去,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嬴政轉(zhuǎn)頭掃了一眼趙高,“你退下。”
“諾?!?p> 在趙高離開后,嬴政的話再次在章臺宮響起,“錯在何處?”
說著,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簡,兩手寬大的玄色袖袍一甩在空中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隨之落下,坐正身體,冷冷的眼神望向下側(cè)的扶蘇。
扶蘇深吸一口氣,隨即起身朝嬴政肅然一拜,道:“扶蘇有三錯,其一不曾理解父皇,屢次惹怒父皇;其二身為大秦長公子不曾細(xì)讀秦法,只一心研讀儒家圣學(xué);其三不曾為大秦帝國著想?!?p> 說完,扶蘇又在心里鄭重的補(bǔ)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是對一統(tǒng)六國的始皇帝,也是對自己寄予諸多厚望的父皇說的!
聞言,嬴政目光愈發(fā)幽深,心中微微有些錯愕,凝神看了這個與他有著政見分歧的長子良久。
最終嬴政雙目微斂,聲音越發(fā)低沉,帶著濃濃的寒意,道:“可是因為淳于越之事?”
長子扶蘇,從他出生的那一刻,嬴政就對他寄予了厚望,讓淳于越做他老師,只是想著讓他學(xué)一點(diǎn)儒家之學(xué)。
初學(xué)儒學(xué),倒也沒有讓他失望,剛毅用武,為人寬仁,信人而奮士,不出意外在成為大秦二世皇帝后,必然是個仁德之君。
然不知何時起,扶蘇與他在政見上愈發(fā)有了分歧了。
卻不是要讓他成為儒家弟子。
扶蘇是秦國長公子,是第一繼承人,作為長公子,他不需要成為諸子百家中任一弟子,大秦亦不需要!
“不是?!?p> 扶蘇心中不由苦笑,知道這是父皇不相信自己,不過也是,這個時候,自己與父皇的分歧已經(jīng)愈發(fā)大了。
不過好在一切還來得及,他與父皇的關(guān)系還可以緩和。
“經(jīng)父皇提點(diǎn),扶蘇回去想了很多,才知是扶蘇錯了?!狈鎏K面色肅然,再次鄭重拜了拜,道:“扶蘇知錯,還請父皇原諒兒臣?!?p> 嬴政深深的盯著扶蘇看了許久,手指輕輕地在案幾上叩響,道:“你能認(rèn)識到過錯,朕心中甚是寬慰,但愿你是真的認(rèn)識到錯了?!?p> “前幾日你病了,身體怎么樣了?”
當(dāng)嬴政話音落下,扶蘇驀然抬起頭,看著嬴政,眼中閃現(xiàn)出一抹欣喜,多久沒有聽到父皇對他的關(guān)心之語了?是個太久,他已然不記得了!
扶蘇掩著欣喜,在嬴政面前呈現(xiàn)出穩(wěn)重的模樣,道:“謝父皇關(guān)心,扶蘇喝過藥,已經(jīng)大好?!?p> 聽到“大好”兩字,嬴政就放心了。
此時,章臺宮里就他們兩人,嬴政坐于上首,而扶蘇坐在嬴政的右下側(cè),已經(jīng)及冠的他玉冠束發(fā),露出挺闊的額頭,雙手放于膝上,腰板挺得筆直如一株挺拔的大樹。
又是沉默了一會兒,扶蘇抬頭望向他所崇拜的父皇,想到那位歷史博士賀良辰對他說過的話,炙熱的目光中隱隱約約露出些許懊悔。
‘人生沒有回程票,父子沒有隔夜仇,生活之中親人之間難免會發(fā)生矛盾分歧,但畢竟血濃于水,只要其中一人稍稍后退一步,就是父慈子孝,互相理解對方?!?p> ‘父愛如山,母愛如水,世間最愛你的莫過于父母?!?p> ‘扶蘇,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你至死都沒有見到始皇帝一面,你是不是很后悔?’
后悔嗎?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他后悔,非常的后悔!
曾經(jīng)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能夠重來,他不想為了那些所謂的道義而與父皇漸行漸遠(yuǎn),直至死也沒見一面。
扶蘇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決定主動朝嬴政開口,道:“父皇,扶蘇在學(xué)問上尚還有不足,可否允許扶蘇每日跟隨在父皇身邊學(xué)習(xí)?”
“淳于越贊你功課甚好,眾多學(xué)生中屬你盛名加身,想來朕也是沒有什么好教你的了。”說到這里,嬴政搖了搖頭。
“老師教給扶蘇的學(xué)問,是為人為臣的學(xué)問,這些扶蘇自認(rèn)皆以掌握,然扶蘇想向父皇請教的是,是帝王的學(xué)問。”
驀了,扶蘇再次起身走出來朝嬴政一拜,“請父皇教兒臣!”
轟!
這一刻,始皇帝嬴政被震撼了。
始皇帝如鷹隼般的眼朝扶蘇看去,目光如炬緊緊的鎖定在扶蘇的身上,似乎要從他身上看出什么來,扶蘇亦毫不懼怕他的打量,抬眼與始皇帝對視上。
這一眼,直入始皇帝嬴政內(nèi)心。
等了良久,扶蘇突然聽到始皇帝大聲一笑,才道:“允!”
“呼~”
聽到父皇允了這話,扶蘇提起來的心微微放下,放松下來的他輕一口氣,道:“多謝父皇成全,扶蘇一定好好跟隨父皇學(xué)習(xí),不再讓父皇失望!”
前一句是扶蘇對父皇的保證,后一句則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扶蘇的話讓始皇帝嬴政甚是滿意,望著扶蘇的目光愈發(fā)幽深,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滿意的笑容:“但愿你能夠做到?!?p> 眾多皇子之中,唯有長子扶蘇才華橫溢,仁義之名甚遠(yuǎn),便是扶蘇一心只讀儒學(xué),對扶蘇有諸多失望,他也沒有想過換繼承人的想法。
如今倒好,在賜死淳于越中,竟能讓扶蘇反省過來,這還真是驚喜!
出了章臺宮,外面的天色快要暗了,扶蘇站在章臺宮門外,抬眼一看,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王瑕,她倩麗的身影迎風(fēng)站在宮道上。
見到他出來了,抬手在空中擺了擺。
扶蘇抬腳朝她走去,還未走過去便見前面的人跟一陣風(fēng)似的往他這邊撲來,他忙伸手接住面前的女人,笑道:“慢些?!?p> “夫君,你與父皇說了什么,怎么這么久才出來?妾在這兒都等了你兩個時辰了?!蓖蹊ρ鲱^看著扶蘇抱怨道:“哼,妾的手都凍紅了。”
說罷,王瑕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幽怨的望著他,口中被凍紅的雙手也一并舉起來給他看。
扶蘇低頭看去,那一雙潔白的葇胰果然被凍紅了,溫?zé)岬拇笳莆兆∧请p葇胰,剛一觸碰上,涼意就傳到他手上。
扶蘇握著她的手,道歉的話便從他的嘴里出來了,“抱歉,是孤的錯,讓你等久了?!?p> ‘扶蘇,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就是喜歡聽甜言蜜語,喜歡作,女人若是生你氣了,咱們身為男人應(yīng)該大度一點(diǎn),別跟她計較太多,直接先道歉然后再說些甜言蜜語哄一哄,保管對方高興,唉,我跟你說這些有什么用,你一個靈魂體又用不到。’
扶蘇雖然不懂“作”是什么,但是他覺得有一點(diǎn)賀良辰說的很對,男人是應(yīng)該大方一點(diǎn),就是開口向妻子道歉又有何妨!
聽到他的道歉,王瑕倒是不好在繼續(xù)生氣了,她微微抿唇,驀然羞澀一笑。
外面風(fēng)大,抬頭望天,烏云蓋天,隱隱快要下雨了,扶蘇攜著妻子王瑕離開了咸陽宮王城,一路上王瑕左一句右一句詢問他在章臺宮與父皇說了什么。
“父皇允了我跟在他身邊學(xué)習(xí)帝王之術(shù)?!彼滞炱鹜蹊Χ叺囊豢|碎發(fā),平淡的語氣透著一股親昵,“夫人可想回頻陽見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