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苦思冥想,一時沒個奈何,各自歇息不提。
只說第二日知縣相公又是派人來請,此番卻不是吃酒,只請縣尉一人,說是書房議事。
三個相視苦笑,心說來了,不知怎生是好,聽得皂吏催促,宋江只得換了官服,不情不愿的相跟著去了。
到了書房,宋江作揖行禮,口稱下官,垂手站在一旁,李曼瞧了宋江身上嶄新的縣尉服色,心里微微一笑,暗道這人經(jīng)營的好大名頭,到底不是圣賢。
“宋縣尉思量得如何?有無剿匪良策?”
李曼叉手坐在書桌前,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宋江聞言頓時大感頭疼,既無辦法又不敢忤逆上官,只是把頭低了,囁嚅著說道:
“梁山賊寇占據(jù)水泊地利,小人、下官實在無有辦法?!?p> “哦?我倒是聽聞宋縣尉年前得了幾百畝上好田地,敢情不是沒有辦法,而是勾結(jié)了賊人?!”
知縣相公把桌子一拍,瞪起吊眼喝問道。他不是沒有準(zhǔn)備,在對調(diào)宋江三人之前早把對方底細摸了個清楚明白。
一聲喝問嚇得宋江差點跪倒當(dāng)場,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得了官身,需要愛惜顏面,這才強忍著驚駭回稟道:
“相公明察,那幾百畝土地原是下官家人自鄆城縣東溪村保正手中購得,與那梁山并無瓜葛?!?p> “好個并無瓜葛,土地哪里來的,紅白契約上自然寫的明白,老爺只需一紙公文,定能拿你個私通賊寇。”
卻是一旁的幕僚師爺不緊不慢的的說著,一字一句直如敲打在宋江心房,叫他大冷天里硬是大汗淋漓,不一會兒便打濕了簇新的衣襟。
此時的縣尉大人再也顧不得官身顏面,拜伏在地顫聲說道:“下官實在無能,求大人指點。”
書桌后的李曼不去看他,反而瞥了一眼幕僚師爺,從對方眼中看到跟自己一般的笑意,不禁有些得意,呼保義及時雨?
在王法威嚴(yán)面前屁都不是!
兩人早就商量好了,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幕僚師爺從地上扶起縣尉宋江,把招攬晁蓋的意思透露給了他。
說是聽聞距離梁山水泊不遠處有個地方豪杰,喚作托塔天王晁蓋,自身勇武過人不說,莊子里也有近千人手,正當(dāng)是個助力。
原本該是幕僚師爺前去招攬,只是此人打問的清楚,眾人都說那姓晁的脾氣暴躁、嫉惡如仇,若是他去招攬,弄不好反而適得其反走漏了風(fēng)聲。
可宋江就不一樣了,兩人私交甚厚,那幾百畝土地田產(chǎn)便是佐證。
把那天王晁蓋請到金鄉(xiāng)縣里,宋江出面招攬,幕僚師爺作陪,若是答應(yīng)自是皆大歡喜,若不答應(yīng),兩個都頭帶領(lǐng)人馬埋伏在側(cè),一個不字算是一顆人頭!
縣令師爺盤算的高明,便是斬了那晁蓋,拿石灰裹了頭顱遞送京師,只說旗開得勝獻上梁山頭領(lǐng)一員,保管太尉老懷安慰,正好祭了衙內(nèi)亡魂。
宋江不知自己是怎生回到縣里撥給他們?nèi)说脑鹤拥?,想他宋江虛度半生,自忖仕途無望,搏些聲名聊以自慰。
好在江湖抬愛,人人稱頌呼保義,哪個不知黑三郎?
可這剛一得官便要對兄弟下手?自古忠義真就不能兩全?
雷橫、朱仝見著他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擔(dān)心的迎了上去,宋江只若不見,行尸走肉一般進了自己房門,坐在床頭,兩眼空洞無聲的直視前方。
兩個都頭煞是擔(dān)憂,都頭雷橫最是性急,見狀上前催問究竟如何?公明哥哥這般模樣莫不是縣令尋了借口就要問罪?
一聽問罪二字,宋江打了個冷顫,幽幽轉(zhuǎn)頭望向雷橫,還沒說話,眼淚就先下來。
“縣令倒是不曾問罪,只是催逼宋江拉我保正哥哥下水!”
“保正哥哥?莫不是天王晁蓋?”雷橫聞言一驚,趕忙問道。
“除了天王保正還有哪個?知縣知他勇武,又說莊客許多,要宋江請了保正來此,要你兄弟兩個埋伏,我那哥哥若是說個不字,便要將他當(dāng)做賊寇斬了!”
宋江說著淚如雨下,竟似十分誠懇傷心,滿臉淚痕也不去擦,只是拿一雙通紅的眼睛瞧著雷橫兩人。
朱仝見狀不忍,取了毛巾替他揩干,沉聲說道:
“晁保正與我三人皆是故交,又是最重義氣,咱們豈可壞他?不如就此離去,逃亡江湖總好過忘恩負(fù)義!”
雷橫聞言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只是氣憤的嘆了一氣。豈料耳邊忽又傳來宋江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讓他無法忍受卻又不能拒絕的話來!
“縣令說了,若是我等不肯,家里老父老母怕是不得周全!”
話一說完,宋江頓時嚎啕大哭,只說世道不公,叫他宋江孝義不能兩全!
插翅虎雷橫,身上固有千般不是,萬般毛病,可有一點卻是舉縣公認(rèn):此人是個孝子!
原本軌跡宋江入伙梁山后,有一回雷橫奉了公差前往東昌府公干,回程路過梁山,被晁蓋、宋江請上山去。
宋江邀他入伙,一起在山寨快活以報恩義,但雷橫以“老母年高”為由婉拒,堅持要回家照顧母親。
回到鄆城縣后,一次前往勾欄看戲,因忘帶賞錢而被娼妓白秀英之父白玉喬死纏辱罵。
他一怒之下將白玉喬打得唇綻齒落,被白秀英告到官府。
新任知縣與白秀英有舊情,便命人將雷橫捉來,當(dāng)庭責(zé)打。白秀英為羞辱雷橫,還在勾欄門首將他當(dāng)眾掤扒。
雷橫母親前來送飯,見狀大罵白秀英,卻被白秀英推倒在地,連扇耳光。雷橫素來孝母,見母親被打,怒不可遏,用枷板打死白秀英,因而下獄。
辛虧朱仝上下打點,后又奉命押解雷橫到濟州,在途中將他放走。
雷橫逃亡仍舊不放心老母在堂,偷偷返回家中,帶著母親連夜投奔梁山。
可現(xiàn)今被人以老母性命威脅,叫他如何是好?
宋江抬起哭得紅腫的雙眼,見了雷橫臉上從猶豫掙扎慢慢變作認(rèn)命死灰,心下了然,又把雙眼轉(zhuǎn)向朱仝,見他面上全是憤慨,心里微微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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