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滿牧州的蘇三公子,果然并非池中之物?!?p> 同朱福眾人用過晚飯,蘇野返身上樓。
路過二樓樓口的老鴇房間,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卻才到得樓腳,就被人叫住,只得怏怏著回過頭來。
聽其語氣,多半是從嘴巴不把門的小侯爺那兒。
知曉了東郊盲女案的經(jīng)過。
“姨娘氣色瑩潤,面若桃花,看來昨晚睡得不錯?”
門口站著的女子風(fēng)韻猶存,眼含春水。
合著臉上尚未褪去的紅暈,更是撩撥無比。倘若再年輕六七歲,往坊里一坐,說不定就能取代夏之別苑那花魁紅鸞的位置。
“離硯先生的弟子,說話就是中聽。”
見得蘇野邊應(yīng)答,邊盯著腳尖,隨時準備開溜。
花有容當即戲謔道:“姨娘今早貼著床縫,聽到了牧王府的車馬聲,要不你也進來聽聽?”
“真?zhèn)€進來?”
來啊,中門對狙啊。
誰慫誰是狗哇!
幾經(jīng)撩撥之后,蘇野索性緊走幾步,捉住花有容的素手。
一雙笑眼,滴溜溜亂轉(zhuǎn),買牲口一般打量著言語潑辣的花姨娘。見得老鴇目光躲閃,方才附耳道:“巧了,姨娘昨晚聽到牧王府的車馬?!?p> “知白卻聽到了不知是杏樹夜哭,還是燕子的叫聲?!?p> “......”
見慣風(fēng)月的花有容,被蘇野捉住素手。
又被少年湊到耳邊,吹了一口氣。
芳心居然顫抖了一下。
不過很快,便依靠著過人的閱歷,無視了杏樹夜哭的鬼話。嗔怪道:“你就誆人吧,才入冬的天,哪來的燕子?”
“知白還能騙了姨娘,我真聽到它說話了?!?p> 紅衣少年語氣篤定。
“說的甚渾話?”
“咯吱...咯吱^(* ̄(oo) ̄)^?!?p> 蘇野笑眼瞇起,學(xué)搖床聲,半只已經(jīng)腳搭上門檻。
那模樣,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燕子說,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蘆花壓海棠?!?p> 話音未落,少年快步上樓。
“哎,這臭小子......”
作為風(fēng)月老手,燕子叫春這樣的行話。
花有容自然明白。
聽得“一樹蘆花壓海棠”這句,更是羞得俏面緋紅起來。無巧不巧,入冬之后的陸明川,就喜歡穿那種灰中帶粉,神似蘆葦花顏色的襖子。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花姨娘只得尷尬一笑。
“看來往后,得讓中堂動靜小些,免得又讓這野小子聽了去。”
“這渾詩,離硯先生應(yīng)該喜歡......”
老鴇一笑,腰子要掉。
......
旬考前夜,華安來了一回銀杏坊。
莫過于學(xué)著杜清平的語調(diào),叮囑他別忘了次日的旬試。接著便自來熟的打包屋里的干果肉鋪,說是先生愛吃。
打包途中,不忘塞一塊到嘴里。
含糊不清道:“牧州這么大,就數(shù)銀杏坊的果脯好吃。”
卻才聽得茶圍前的三聲鼓響,便屁顛屁顛的下樓去了。
--感情這瓜娃子,把紅鸞的茶圍。
記得比他老娘的生辰還準??!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紅鸞幺蛾子是也?!?p> 鄙視了一回那跑得比生產(chǎn)隊驢還歡的華安,蘇野咧了咧嘴:“一包果脯換個墊背的,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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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吧,《牧州經(jīng)》一字不落!”
書舍內(nèi),白須如瀑,容貌清癯的杜清平眉眼陰沉。
不知是被哪家的潑皮紈绔,觸了霉頭。
“云牧之南,天似穹廬,地似帷幔?!?p> “云牧之北,天似澄海,地似荒野。有山名焉,昆侖;昆侖西隅,玉水出焉......”
重壓之下,蘇野難得的沒有小腿打顫。更是一口氣,將《牧州經(jīng)》第一卷的山水地理,一字不落的背了下來。
第二卷提綱挈領(lǐng)的《衍武祖欽賜牧州郡制書》,也僥幸蒙過。
主位上的杜夫子,沒去抓那戒尺。
到得第三卷《牧州志》,卻才開篇兩句就被卡住了。
“牧州之民,籍昆侖之志,沖牛斗以養(yǎng)浩然,攜玉水以擊蒼茫?!?p> “山河大勢成焉,民智開焉,肱骨存焉......”
“肱骨...肱骨,華安,先生口這么干,還不奉茶?”
終究是有留有把柄,莫名被Q到的華安,頓時如臨大敵?;诺靡慌慕o離硯先生奉上清茶:“還請先生,潤潤嗓子?!?p> 與蘇野對過眼神,方才手忙腳亂的攤開了《牧州志》。
“肱骨...肱骨存焉,皮毛附焉......”
“......”
“恭先賢...恭先賢而禮下士,攜...攜萬民以達天聽,自此九州通達,物阜民豐?!笨目拇~磣的將最后一卷《牧州風(fēng)俗民說》背完,蘇野已經(jīng)扣出三室兩廳。
掌心生疼。
磕巴卻是裝的,畢竟沒K手刷,沒D音看。
眼睛賊亮。
唯獨在這八品儒生面前,他不敢有半分懈怠。
儒家八品,不忘生。
即但凡見過的文章,便連標點符號都能記得。
......
“此次旬考如何,還請夫子點評?!?p> 離硯先生聽他背完,呷了一口秋茶,卻沒說話。
兀自伸手,去抓那桌上的戒尺。
“夫子的手皴得厲害,等華安下次再去銀杏軒,學(xué)生一定讓他捎瓶蛤油回來?!?p> 只要不動手,大家就還是師徒。
師慈徒孝。
杜清平不為所動,抓牢戒尺:“雨濕清塵籬院香,良人褪盡行戎裝?”
蘇野:“......”
端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不明白夫子,為何忽然有了吟詩的雅興?今兒沒下雨,院里的桂花也早被寒霜打落殆盡,更沒有當兵的衣冠不整,跑來書院耍流氓。
所以,用杜清平的話來說。
唔,這詩。
狗P不通啊。
暫不說平平仄仄,連應(yīng)情應(yīng)景都做不到,充其量就是個無病呻吟。
“......”
離硯先生見他目露疑惑,心下一咯噔:“難不成是老夫,錯怪這混賬玩意了?”
可這詩,分明是某位富戶公子帶到書院來的。
出處,正是他這名滿花樓的蘇三公子。
為此,他愣是坐得老寒腿發(fā)麻,火盆烤焦了褲襠,才將整首“雨濕清塵籬院香,良人褪盡行戎裝。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蘆花壓海棠”的風(fēng)月歪詩,改成了適合他心意的版本。
--雨濕清塵籬院香,玉人含笑著紅妝。
金榜題名簪花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讀書人的事,真是豈有此理!
結(jié)果都是大被同眠,愣要加個望夫成龍的背景板。
天下男人,一般難哇~
“鴛鴦被里成雙夜,一樹蘆花壓海棠?”
不信邪的杜老頭,繼續(xù)念出后兩句詩詞。就見那倒霉徒弟,瞬間打破了五味瓶:驚詫,錯愕,不可思議。
右腳,更是心虛著后退了半步。
你退半步的樣子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么大。
“花妖精害我......”
“啪!”
剛要辯解,頭上就挨了一戒尺。
行動遲緩的杜夫子,瞬間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逮著蘇野就是一頓胖揍:“讀書人,就該養(yǎng)自身浩然之氣,哪來這等虎狼之詞?”
蘇野:“......”
花有容個臭婆娘,章口就萊。
誣陷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