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妥的黑歷史啊。”
清早起身,到案牘庫坐班。
開門通了半個早的風(fēng),又托呂洪義,從坊間捎來幾盆綠植,蘇野方才進得門來。
想起前一晚,被沈幼魚嚇得夠嗆的情形,搖頭苦笑了一回。
故而今日,他學(xué)乖了。
將人間不值得留在銀杏軒,孤身來了案牘庫。
“聽王大哥所言,門口這排,都是大治年間的卷宗。”
大治,為肅武宗年號。
和天妖亂國的時段重合。
書架旁,依稀能嗅到書卷內(nèi)的墨香味。
不大的格子內(nèi),卷宗密布。
新晉不久的《東郊盲女案》,《畢方殺人案》,均都擱在最顯眼的位置。
蘇野留了個心眼,特意去尋肅武宗十二年,牧州成人禮的卷宗。
卻都是幾句官話,草草帶過。
粗略保留了成人禮驚變的梗概,唯獨少了具體內(nèi)容。
“據(jù)說當(dāng)年夭折的,多半是律書院的學(xué)生?!?p> “還有儒家門面,為數(shù)不多的青陽書院弟子?!?p> 暗付了一回,蘇野轉(zhuǎn)換調(diào)查方向。
翻遍青陽書院,還有牧州書院.律書院的卷宗。
結(jié)果還是一樣,均都虎頭蛇尾。
那惹得牧州地震,眨眼吞噬了三百兒郎的成人禮,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
“這世間,就沒有無跡可尋的死亡?!?p> 在案牘庫內(nèi),呆坐到傍晚。
蘇野已經(jīng)翻過五十余本卷宗。
油燈昏黃,卻是將查證范圍,再度擴大。越過大治年間的卷宗檔案,連同衍玄宗末期的卷宗,也都翻了個遍。
“蘇老弟還在案牘庫?”
蘇野接下仵作差事的第六日,王守靜前來。
見得師父,好幾次想進去,同那少年搭話,卻又不自覺的退了出來。
便好奇著湊到門口觀望。
“這少年,多半魔怔了?!?p> 魏延年從沒見過像蘇野這樣,掏出一把果脯,就一頭扎進卷宗的后生,兀自搖了搖頭。
記起滄浪寺山腳,“多嘴老翁橫死”的案頭,便不敢吱聲。
誰知道蘇野,會不會又提起另一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
年紀(jì)大了,膽子小。
如今大肅承平,他還想多活幾年。
“知白老弟,當(dāng)是還放不下蘇二哥的事?!?p> “那般天驕人物,怎地就折在成人禮了呢?”
王守靜心生黯然。
卻沒去追問案牘庫中,為何沒有成人禮的相關(guān)卷宗。
許多事便是這樣。
沒有人提,三五年后,也就淡了。
“罷了,蘇小哥這般執(zhí)著,咱爺倆就別給他添亂了吧?!?p> 從案牘庫門口,扯了根枯草放到嘴里。
又瞟了少年幾眼,魏家?guī)熗较嗬^離去。
......
“此番折騰,雖說沒找到牧州成人禮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卻也并非一無所獲?!?p> 在案牘庫里坐了七日,蘇野起身。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牧州境內(nèi),自明觀之后,到得前不久《東郊盲女案》的卷宗,他都翻了一遍。
“明觀末期,女主臨朝,改國號為大堯?!?p> “喻示盛世清明,民風(fēng)淳樸,可推堯舜之治。”
“便在這時,以武立國的衍武祖石雕,首度生變?!?p> “有牧州百姓,說在夜間,聽到大軍過境的輜重聲響?!?p> 蘇野次第回憶。
接著便是女主臨朝,朝中傳出不和諧的論調(diào)。
越俎代庖的女皇,覺得龍位不穩(wěn),開始戕殺子嗣。
排除異己。
繼而黎原大變,蠱毒橫行。
衍武祖石刻第二次生變,則是在女帝退位后。
衍中宗臨朝年間。
民間傳聞,早已亡故多年的衍太宗,領(lǐng)著藏鋒閣二十四功臣,至衍武祖石刻面前跪拜。
自此之后,三年一屆的成年禮,都有兒郎身死。
州府將死去的兒郎,封了個“天子侍從”的名號。
授銀百兩。
民間以為榮耀,便再無人談?wù)摗?p> 直到靈寶末期,民間妖鬼四起,年輕時意氣風(fēng)發(fā),大興儒門的衍玄宗。被那一品天妖,從黎原趕至燕京。
更是在逃亡途中,禁軍嘩變。
眾人皆道,妖女禍國。
為平眾怒,衍玄宗只得殺了大衍第一美人,嚴(yán)貴妃。
衍武祖石刻,第三次變故……
“即便是門閥遍地的前朝,也沒這般曲折?!?p> “緣何本該是盛世的大衍,卻妖鬼縱橫?”
鎖了案牘庫的門,蘇野面色凝重:“既然州里,將這秘密掩得如此嚴(yán)實,想來即便是刺史下轄的御史臺,也沒有多少史料?!?p> “難不成,還得去京中的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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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白老弟,妖丹之事有眉目了?!?p> 不再去案牘庫,同沈幼魚在銀杏軒里手談度日。自上次送母親賞賜的紋銀,來了一趟銀杏軒的吳二公子。
再度拎著包牛肉,上得樓來。
聽得喊聲,人間不值得當(dāng)即遁去。
卻是除了蘇野,她什么人都不想見。
“……”
就她這見人就躲,嬌貴怠惰的習(xí)氣,難怪會說出“人間不值得”那樣的厭世話語。
“喔,不知這妖丹的秘密,明志兄從何處得來?”
聽得吳天養(yǎng),主動提起馮炎妖丹之事。
蘇野滿眼期待。
“提及此事的錢牢頭,天妖亂國之初,尚在牧州大獄當(dāng)差。聽愚兄談起馮炎妖變之事,便也說出十年前的一樁舊聞?!?p> “據(jù)說天妖亂國之初,他和幾名同伴,負(fù)責(zé)押解一行死囚進京?!?p> “誰料才出牧州,便遇到天妖余孽;一陣鬼霧過后,就見那一行四名死囚,直接撐破枷鎖。將負(fù)責(zé)押解的十余名官差,撕成一地碎肉......”
“他外出如廁,僥幸逃過一劫?!?p> 知他邏輯嚴(yán)謹(jǐn),吳二公子便如實轉(zhuǎn)述。
說完,果見蘇野眉頭深鎖。
早已將細(xì)節(jié)攤開。
--話說馮炎暴斃之后,若非蘇野心思縝密,又讓呂氏兄弟,到獄中斬了無頭倀鬼。
那死囚室內(nèi)的馮炎,沒準(zhǔn)還要生出不少禍端。
“錢牢頭這些年,便在查那怪事?”
聽出此事,尚在蘇二郎參加成人禮之前。
蘇野格外留心。
“正是?!?p> 見他點頭,吳天養(yǎng)繼續(xù)道:“如若錢牢頭所言屬實,那妖丹,定是出自這個地方?!?p> “何地?”
“牧州隱市。”
......
“隱市?”
想當(dāng)初,蘇野讓他查馮炎妖變的丹丸。
不過是想順藤摸瓜,查明那兇徒身后,還有沒有其它幫兇。
順便不動聲色,將“不逾矩”的格物契機送出去。
這妖丹,在元兇姜婉兒浮出水面之際,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
畢竟馮炎是倀鬼。
姜婉兒則是能夠收集怨念,將活人馴化為鬼卒的夜魅。
能煉制出這等可以催發(fā)他人氣血,引發(fā)妖變的丹丸。
也合情理。
聽得區(qū)區(qū)丹丸,竟然勾出一個隱市,卻是給了他莫大的驚喜!
“在牧州境內(nèi)?”
“隱約是在西六街,到西七街之間?!?p> “如何進入?”
被一無所獲的案牘庫,惹得身心疲憊的蘇野,繼續(xù)刨根問底。
“此事,卻是不知。”
“不過據(jù)錢牢頭所言,隱市的接引之人,很是古怪?!?p> “......”
聊了半日,銀杏坊鼓響三遍,吳二公子方才下樓。
……
近段時間,這貨也沒再把“睡完蕓娘,睡紅鸞”的口頭禪,掛在嘴邊。
多半是經(jīng)歷了不少事,摸清了自家家底。
蕓娘還可以望其項背。
軟玉溫香。
真要成為紅鸞的入幕之賓,估計十個吳法曹,也供不起他這位爺。
就花魁的折舊年限來算,少不得還要等個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