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符篆,為何有些眼熟?”
又將灰衣儒生的《進(jìn)士樓》詩句,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蘇野旋即抬頭,盯著樓頂通往第四層的詭譎符篆。轉(zhuǎn)眼便將其拓印下來,封存在《牧州經(jīng)》中。
“蘇小哥若是有了決斷,便下樓去吧?!?p> “陸府地底的法陣尚在,值得一闖。”
便在蘇野聽取教習(xí)建議,打算下樓的當(dāng)兒,發(fā)絲的八品鬼師再度出聲提醒。
“也好,若是那聚怨法陣能夠撐住片刻,便有三成機會。”
言罷,蘇野目光堅定著調(diào)頭。
“還請夫子開門!”
“你,當(dāng)真不怕死?”
目光從樓頂?shù)姆项┻^,灰衣老者眼底閃過些許畏懼。
但見少年語氣篤定,只得凌空抓來一部殘卷。殘卷展開,化作一只虛幻大手,牽起周遭的諸多文氣,朝著樓頂卷帙浩繁的符篆重重摁下。
“嗡!”
文氣加身,進(jìn)士樓轟然顫動。
樓頂?shù)姆?,隨之變得赤紅,數(shù)番變幻之后,卻是露出一道鬼氣森森的入口。
其壓力,又比三樓強了數(shù)倍!
“多謝夫子!”
合身沖入其中的空檔,蘇野回過頭,朝灰衣儒生一抱拳。
“可惜了......”
嘆息聲傳來,書院教習(xí)早已消失不見。
遛得賊快。
......
壓迫。
直逼神魂的壓迫。
蘇野方剛踏入其中,便覺得呼吸濁重。
區(qū)別于前三樓文氣游弋、不見天日的情狀,第四層內(nèi)則是能夠看到星星點點的青光。青光之下,鬼氣縱橫。
三尊兩丈來高的身影,盤膝在天光盡頭。
“紀(jì)夫子,晚生蘇野,前來進(jìn)士樓借手札一讀?!辈恢廊酥?,誰才是紀(jì)院長真身,蘇野便籠統(tǒng)見過。
半晌,卻是無人回應(yīng)。
“連闖三層?”
陸府舊苑外圍,金鈴兒身著黑衣出現(xiàn):“妾身果然沒有看錯?!?p> 見得一名身形臃腫,幾乎走不動路的胖子前來,方才收起笑意:“那小賊已經(jīng)進(jìn)入進(jìn)士樓第四層,不知萬戶侯大人作何打算?”
黑袍被夜風(fēng)刮起,露出油膩至極的五官。
赫然就是蘇野拜訪隱市當(dāng)晚,在那羊肉館內(nèi)胡吃海喝的萬戶侯。
“可以攝魂。”
脖間油脂潺潺的胖子,眼角堆笑:“不過肉身,得給本候留到享夏宴?!?p> 卻是對那少年,越看越滿意。
--蘇野尚未成年,還是元陽之身。
萬戶侯即便見過各種山珍海味,依舊覺得可口。
“如此,妾身便用這道尚未崩壞的玄陰符篆作引,勾他七魄?!毖粤T,金鈴兒食指間的鈴鐺,忽地發(fā)出輕微顫響。
陸府后院,許賀骨骸上空隨之騰起一枚人偶。
人偶現(xiàn)身,周遭怨氣翻滾。
判斷出鈴聲所在,朝金鈴兒躬身一拜。
“浮生力妖,封其力魄!”
一指點出,諸多怨氣眨眼化作一條紅繩,在人偶腹部打了個結(jié)。
......
“唔!”
繩結(jié)綁好,人偶發(fā)出一聲痛哼。
與此同時,遠(yuǎn)在進(jìn)士樓內(nèi)的蘇野同樣身形一躬,從小腹騰起一抹乏力感。
乏力感過后,則是透體生寒。
“無妨,便讓這妖女的力魄封印,多待一會?!?p> 知道是金鈴兒從中作梗,自從踏入第四層便一言不發(fā)的沈幼魚,立刻低聲提醒。俄而就見那跟隨蘇野前來,形容呆滯的許賀尸偶,不受控制撲向霧氣深處的古怪虛影。
“蘇小子,手札在第一尊虛影座前?!?p> “此地玄陰之氣濃郁,很可能會傍生黃衣鬼師!”
事發(fā)突然,沈幼魚迅速附到許賀尸偶身上,隨著暴躁尸偶,朝陰氣匯聚之處沖去。
蘇野會意,覺得身前陰氣逼人。
便猛地擎起鏡像尖刀,朝著前方的鬼霧刺出。黃衣霧人被利刃洞穿,崩為滿屋怨氣,想來是那傍生的鬼霧,投射的分身。
隨著黃衣分身崩潰,蘇野已經(jīng)撲到虛影身前。
果然從左邊的虛影座前,看到了三卷封面暗沉,霉菌橫生的草紙手札。
行將動手抓取,卻是楞在當(dāng)場:面前盤坐著的虛幻身影,在脖頸與胸骨的交接處,分明有著一個碗口大小的孔洞!
取巧不巧,恰好是人天、地、命三魂中的命魂所在。
駭然間,蘇野動作一緩。
就見那張泛青的死人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笑意;渾濁無比的雙眼,則是死死盯著自己!
“取了手札就走!”
過去半息的工夫,進(jìn)士樓里傳出數(shù)聲悶響。
附和著許賀左手被生生扯斷的慘呼,更是讓整個進(jìn)士樓變得無比詭異。激斗中的沈幼魚,見那少年楞在當(dāng)場,轉(zhuǎn)身朝這邊奔來。
蘇野聞言,心神大駭。
迅速伸手去抓虛影身前的手札,便在此時,危機降臨!
前一刻還滿臉詭笑的老者,大手已從半空拍下,直取蘇野天靈蓋。
“斬!”
危機近身,直激得少年身周的紅衣鼓脹如風(fēng)。
知道躲不過,蘇野便將吳冠文的法篆抬手?jǐn)爻觥?p> “噗!”
利刃入肉的鈍響傳來,手掌前端被“斬”字訣斬斷,流出幾滴污穢至極的尸水。電光火石間,卻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如初。
法家八品門生的全力一擊,竟然不能傷之分毫!
見得大手再度拍下,蘇野貼地一滾,抓住其中一本手札。
繼而緣著養(yǎng)氣境十一層的感知,調(diào)轉(zhuǎn)身形,全力朝危機感知最弱的方位逃去。
......
“朱雀位!”
沈幼魚再度出聲,蘇野已經(jīng)奔出三丈范圍。此時的許賀尸偶,右臂同樣被那黃衣鬼師拽斷,無力的耷拉在腰上。
用肩胛夾住的銹蝕尖刀,怨氣大量消弭。
蘇野聽出她的位置,便閃轉(zhuǎn)騰挪,全力靠近八品鬼師。
“莫要過來,本宮便以那妖女的符篆為引,幫你撕開生門!”
話音落下,沈幼魚強行將許賀右肩抬起,奮力朝前刺出。在那黃衣鬼師現(xiàn)身的剎那,從骨偶體內(nèi)遁將而出,藏入蘇野發(fā)間。
“走,往有光的地方走?!?p> “無論聽到什么,看見什么,莫要回頭!”
“咔嚓!”
尖刀和黃衣鬼師手上的肩骨相撞,化作諸多碎片崩散開來。
“爆!”
“嘭!”
人間不值得輕喝一聲,許賀尸偶隨之爆開。虛無中,兩聲慘叫接連傳來,進(jìn)士樓內(nèi)的紅衣少年,則朝著天邊那輪孤月沒命逃了出去。
常人只能看到的三層小樓,大量青光涌起。
幾番拉扯后,發(fā)出嘎啦啦聲響,依稀要塌了一般。
“三兒,你還會回來的......”
便在紅衣消失的剎那,一聲妖異的詢問傳來,使得瘋狂逃生的蘇野為之一頓。生門出現(xiàn),另一股更為強悍的吸力涌出,將他卷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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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
“那小賊居然禍水東引,將進(jìn)士樓內(nèi)的黃衣怨念,引往你我二人身上.....”
幾乎在進(jìn)士樓生變,黃衣鬼師一掌擊碎許賀尸偶的當(dāng)兒;陸家舊寨上空,忽地出現(xiàn)了一道怨氣出口,一枚透骨鋼釘,驀地朝著金鈴兒和萬戶侯洞穿而來。
身形肥碩的胖子,眼見就要逃離。
卻還是慢了半步。
“啊”的慘叫過后,透骨釘已經(jīng)化作怨氣消散。
萬戶侯那被戾氣洞穿的左臂,則傳出陣陣惡臭;眨眼間,便有白蛆翻滾而出,破口多了三指大小這么一處腐肉。
“蘇家小賊,本座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腐蝕實在太快。
半息不到,就連骨頭也變得烏黑。
萬戶侯一咬牙,便將左臂掛住門栓,慘呼間,右手掌刀隨之落下。也顧不得血流如注的右肩,追著金鈴兒,沒命朝前逃去!
......
“抽魂扒皮!”
“若是主上知道此事,定會將你抽魂扒皮,制作成無皮夜魅!”
僥幸逃得性命的金鈴兒,惡狠狠的扇著自己耳光,眼底更是騰起前所未有的怨毒。愣是直到沈幼魚舍棄許賀尸偶,她才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此時的玄瞳使者,全身生機消弭。
原本烏黑的秀發(fā),則是多了一縷肉眼可見的雪白。
--卻是沈幼魚在遁入蘇野發(fā)間之前,將她封禁對方力魄的玄級符篆,悉數(shù)轉(zhuǎn)移到許賀身上。
黃衣青年無差別的攻擊,被許賀擋住。
其間的反噬之力,自然落到了金鈴兒身上。怨氣四散間,陸家舊宅地底的聚怨法陣,開始大范圍崩壞。
諸多死于非命的陸氏家人,怨氣重聚。
鬼影綽綽間,再度還愿成當(dāng)初被獻(xiàn)祭時的景象;直到地底的法陣徹底崩壞,方才被星星點點的怨氣冥火舔舐一空。
嚎哭連天,慘絕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