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石驚起千層浪
是夜,皇城持正府,灰藍色的鴿子從夜色中飛來,落在蘇染的手上咕咕叫。她解下鴿子腿上的布條,瞥見布條末端的血跡,臉色突變,忙著跑向云諫的寢房。
“公子,公子,飛鴿傳書……”
門敲的急,聲音小而密,屋子里邊還是隔了半晌才有動靜。
“進來!”
得到回應(yīng)后,蘇染推門而入,直奔里屋床前。
云諫只穿著單薄的里衣,坐在窗邊的小塌上。他將桌上的燭火燈芯撥亮,男人的臉在明亮的光線下柔和起來,眼神有點呆,頭發(fā)披散著,似乎有了一點人氣。
他的心思都在燈芯上,頭也不抬,緩緩的問:“怎么了?”
聲音發(fā)啞,語氣有點煩,是剛睡醒的樣子。
蘇染不敢多耽擱,將手上的布條遞過去?!笆盏搅擞白拥娘w鴿傳書?!?p> 云諫眼里有了光彩,細白的手指將布條接過去,展開,一端被血浸了,另一端上干干凈凈,一個字沒有。
蘇染解釋:“是跟著流云宗刺客的影子發(fā)回來的密信……要不然蘇染也不會打擾公子……”
男人蔫蔫的恩了一聲,他將布條放在燭火上烤了烤,干涸的血腥氣受熱,發(fā)出焦糊的味道,訴說著寫字人的遭遇。
蠅頭小字在布上慢慢顯現(xiàn)出來。
“有人追殺,目標已到流云宗,宋老四到……銅球……”剩下的字被血跡掩蓋,看不見了。
云諫盯著那處血跡,目光清明,睡意已然褪去。他的手指敲打著桌面,一下比一下有力,整個陷入沉思。
良久,男人下了榻,“你去睡吧,叫明叔過來一趟……”
他走到床前,不知按動了哪里,一個暗格從床腳邊彈了出來。他將其拉出,是一個細長的盒子。里邊裝著一對黑黝黝的長刀短劍、稀奇古怪的暗器,和一雙屬于少女的巴掌大的鞋……
云諫忽的挑起嘴角,似乎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此時,鞋的主人正被關(guān)在百里之外的馬車里,馬車車廂很小,甚至不夠雪晝完全張開身體躺下。
太師家真是摳。
雪晝罵道,那宋管家在自己馬車里加了軟塌,卻連個墊子都沒給她準備,車徒四壁,簡直是個帶蓋的囚車。
想想當時云賤人的馬車,太師府醫(yī)女的車,眼前的地方真是太寒酸了。
好在,宋管家也算留了些人性,車廂上有個能拉開的小車窗,車廂鎖了車門后,還剩了個透氣的地方。
雪晝挑著簾子,眼巴巴的向外張望。
宋家的隨行人,腰掛長劍、步調(diào)一致,整齊無聲的在夜里行進,甚至連說話都用手勢代替。
雪晝看不懂他們在比劃什么,但是能明白,這群人訓(xùn)練有素,絕對不是守城士兵那樣的廢物能比的。
不過,這么一對比,流云宗的十個人倒是有些良莠不齊。尤其是跟在最后的有點胖的大胡子男人,也不知道他是誰家徒弟,人家走路,他要時不時小跑才能跟上。
雪晝斜著眼看他,心想宗里讓他出來護送,和送他去死有什么分別,逃命都跑不過別人……
比花時還廢物!
雪晝收回泛濫的同情,她自身難保,很難有多出來感情關(guān)心別人。
她將簾子放下,蹲坐在黑暗的車廂中,思緒飛揚,腦海里亂糟糟的想法纏為一股,成了一條線。
太師和云諫還有那顔胖子都可能知道煙霧彈是流云宗出來的,顔胖子只想發(fā)財,宋太師野心奇大,云諫和太師是死對頭,其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
但有一點他們是統(tǒng)一的。
他們都想得到花時。
花時從賣煙霧彈時候就已經(jīng)被有心人盯上,可她深居簡出,想捉她一直沒有機會。她就像是塊噴香的肉,雖然包得很嚴,但味道早已在不知不覺間中散出去很遠,聞到味道的人都想撲上來將肉占為己有。
雪晝代替了花時,被宋太師拉到光天化日之下……
暗處群狼環(huán)伺,可想而知,回皇城這一路得有多不安寧。
“唉……”她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從皇城費勁巴力的跑出來,眨眼又要費勁巴力的回去,她就覺得,自己逃了個寂寞。
“我要下車!”她憤怒的對窗外喊。
車門外掛了三把鎖,雪晝想要口吃的都從窗戶塞進來,要不是她以自盡為威脅,宋管家甚至試圖讓她在車里解決三急問題。
“我水喝多了……我要下車方便?!?p> 車門被打開,陌生的年輕男人面無表情的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拖下車。
“走吧!”
雪晝眉頭一抽?!澳阌胁“?!你看我?!彼UQ?,“我是個女孩子,恩……女娃!”
男人猶豫一下,依然不松手。
“你好歹找個姑娘來跟著。”
男人環(huán)視隊伍一整圈,視線又落回雪晝臉上?!皼]有姑娘……”
雪晝扶額,甩掉男人手自己跳回車上?!澳沔i門吧!”
流云宗是江湖有名的老牌宗門,多年前以殺手素質(zhì)過硬聞名江湖,現(xiàn)在低調(diào)了不少,但余威還在。
隊伍在云城時平安無事,出了云城,有些人的小動作便多了起來。車廂外一聲短促的慘叫,雪晝一激靈,小腦瓜從車窗中鉆出來。
亮光讓她瞇上了眼……
“這是今天第幾個了?”
“第三個了!”
乞丐裝扮的男人倒在血泊里,宋家人蹲在尸體邊,在他身上搜索能證明對方身份的東西。
一個拇指大小的墨色木牌子,圓潤無角,上邊沒有任何標記。
“又是這伙人,一個個都來送死?!蹦腥藢⑴谱臃胚M袋子,里邊同樣的牌子還有兩塊。
“這才哪到哪,等到了皇城,你這一個袋子都不夠裝……”
霧氣蒙蒙的清晨里,兩人熟練的配合著將尸體抬走。
雪晝一夜沒睡,涼氣吹上她的臉,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些。她打著哈欠看著流云宗的山脈離她越來越遠。
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想她。
流云宗的后山,消瘦的男人站在孤墳邊同樣一夜沒睡。
他的頭發(fā)被山間的霧打濕,成縷兒的搭在臉邊。寬大的衣服吸了水汽變得黏膩垂貼在人身上,讓穿著的人看著更瘦。
男人對著長了草的墳,一邊將酒葫蘆里的酒倒凈,一邊自言自語:“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關(guān)也關(guān)不住,不知道你兒子比不比她強……唉,我還得救她,刀借我用用……”
男人鞠了三個躬,繞到墳后,蹲下身開始挖,不久拿出一把雪亮的長刀來。
刀沒鞘,刀柄纏著的布條已經(jīng)爛光了,露出漆黑的近八寸長的柄。四指寬的刀身,在霧色中泛著凜凜寒光……
“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