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邕的守城大將榮將軍殉城了。
穆平奴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三天后了。
秦家的家奴將他與趙秀二人送出西邕城外十多里就轉道回去了,后面是趙秀一路駕著驢車往上湯的方向趕去。
途中穆平奴傷口感染,發(fā)起了高熱,陷入昏迷。趙秀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孩子,一下子慌了神,沿路荒涼,只有零零散散的逃難百姓,趙秀只得向沿路逃難的百姓求救。
只是百姓大都在逃難,不愿多事,更有想打驢車主意的,看到驢車上滿身是血昏迷著的穆平奴,以及身上有傷但不好惹的趙秀,也打消了劫車的念頭,避著走。
最后,只有一個帶著病妻幼女的又腿腳不便的大夫,愿意以一家三口搭乘驢車為條件,給穆平奴診治。
大夫姓孟,西邕人士,早先年曾當過軍醫(yī),在戰(zhàn)場上被鮮卑人傷了條腿,留下了病根,有些瘸,娶妻生子后就回了老家,只得了個女兒,疼愛的不得了。此次西邕大亂,孟大夫的妻子又病了,女兒尚年幼,家中又沒有車馬,一路逃難,委實艱難。
經孟大夫查看,穆平奴是思緒太深,情緒起伏過大一下子病倒了,加之背上的傷口較深,又草草包扎,已有化膿的跡象,只是這才出西邕城,沿途又人跡罕至,一時間難以尋到藥材。
經孟大夫指路,趙秀一路趕車到達了離開西邕后的第一個小鎮(zhèn)河安鎮(zhèn)。
河安鎮(zhèn)·客棧
昏睡了兩天,穆平奴終于在第三天早上,在客棧的房間里醒過來了。
趙秀這兩天寸步不離的守著他,見他終于醒了,才放下心來?!靶±删憬K于醒了”
穆平奴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母親,大哥”
“小郎君”
穆平奴才記起來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事,他現在只想即刻知道父親是否安好,這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能在失去了,在找到父親之前,他得好好的,不能再沖動了。
“我們這是在哪里”
“你不記得了么,秦二郎君派人將我們都送出來了,你路上發(fā)熱昏迷,幸虧遇到了孟大夫,才將你帶到這河安鎮(zhèn)治病?!壁w秀扶穆平奴起身。
“孟大夫?”
“你退燒后孟大夫一家就走了,說是去親戚家住幾天,待西邕傳來好的消息再回去,孟大夫親戚家就在隔壁鎮(zhèn)子”
“你的傷,怎么樣了”穆平奴看著他問。
趙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穆平奴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太沖動,連累你也受了傷,這是其一,其二,穆家已經沒了,你還這么,這么照顧我,于情于理,我都得說句謝謝?!?p> 趙秀笑笑“說什么呢,你從前對我說,拿我當兄弟的話難不成是騙我的么,我趙秀難道是那種會叛主的人么?”
“阿秀,我知道,你不會,但是穆家已經沒了,你也不在是我的奴仆,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叫我平奴”
趙秀撓撓頭“哎呀,都叫了那么多年的小郎君了,現在改口總覺得怪別扭的”
穆平奴知道眼前這人是憨直的性子,“那好吧,這個隨你了,只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奴仆了,若是你愿意,可以與我兄弟相稱?!?p> 趙秀勾起嘴角“我以為,我們早就是兄弟了,我姑姑天天提著我的耳朵念叨著,要將小郎君當做親弟弟保護著”
“是的,在我心里,你也早就是我兄弟了”
“我們可是生死之交的兄弟”
趙秀接著撓撓頭“你餓了沒,這兩天,我只給你灌了幾碗藥,你可是一點兒東西沒吃呢”
穆平奴摸摸肚子,好像有些餓了“嗯,餓了,走吧,我們去吃飯,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呢”
兩人收拾一下,就去客棧大堂了。
雖說河安鎮(zhèn)里西邕近,但是才三天,西邕的馬匪之亂絲毫沒有影響這里的小鎮(zhèn)生活,只在逃難過來的人們閑談間能知曉一二。
還未到晌午,客棧大堂的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兩三桌,穆平奴同趙秀坐下,要了兩碗面。正等著,就聽見隔壁桌在討論西邕的事情。
“聽說了么,那位出自裕林榮家的大將軍居然戰(zhàn)死了,才上任兩年吶”
“要是穆大將軍在,西邕哪里會讓外敵踏入一步,這個榮氏的將軍就是個草包?!?p> “噓,小點聲,再怎樣那個人都是出自世家,世家可是一手遮天”
穆平奴一聽,便想知道死的那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仇人,站起來正要問隔壁。
只見另外一桌的人接話道“什么戰(zhàn)死的,我二姑家的表妹夫說親眼看到那個什么榮將軍是逃出城外被人刺殺的,絕不可能有錯,畢竟這么艱苦的邊城能胖成那樣的,也沒有第二個了絕不會認錯的”
一群人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穆平奴整個人都呆滯了,直愣愣的坐下,內心極度復雜與掙扎,好像一直撐著的那口氣突然沒了,仇人沒了,那該找誰去復仇,榮氏么?總覺得不甘心吶。
趙秀看著穆平奴呆滯的樣子,還以為他傷勢有異“小郎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穆平奴這才回過神來,蒼白的笑笑“沒事”
“客官,您的面來了”小二這時上了他們點的面條。
趙秀這才反應過來“小郎君是因他們的話困擾么,小郎君莫不是忘了,穆家擔著那樣的罪名,可不是一個榮將軍就能做到的,我相信,真相一定會有大白的那一天”
穆平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鉆牛角尖里去了,這難道是當局者迷么,太過在意仇恨,憤怒反而讓人迷失了追尋真相的想法。報仇固然重要,但是探清事情源頭,讓穆家洗清冤屈才是大哥他們最想看到的事情吧,讓父親脫罪,母親也一定希望活著的人,好好活著。
穆平奴笑笑“是我鉆了牛角尖,你說得對,吃面吧,要涼了,咱們吃完就接著趕路吧,身上還有銀錢沒,咱們換輛舒適的馬車,這些天你也沒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路我來趕車,你可以好好休息?!?p> 趙秀吃了一大口面,才接話道“啊,銀錢是夠的,但是吃完就出發(fā),你的傷,不用再多休息兩天么?”
“不用,我的傷沒事的,大不了駕馬車時慢些,沒問題的,還有,趙嬤嬤也不知如何了,跟著初初他們,應該很安全吧”
趙秀也不由得憂心起來“姑姑一定沒事的,初初他們也一樣”但不一會兒就樂觀起來,盤算著買馬的事情。
“那成吧,吃完我這就去挑輛舒適的馬車,剛來的時候我都找小二打聽清楚了,離這不遠就有個馬行,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咱們的那頭驢子可是能換不少錢的”
穆平奴聞此,再次反思自己,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太過安逸,如今這地步也是想換馬車就換得的,后面路還長著,花錢可不能再這么大手大腳的了。
他同趙秀畢竟都是兩個男孩子,對錢沒有什么細致的概念,雖說常年在邊城,但是穆家也從未少了他們的吃穿,更何況家中有穆大夫人許氏陪嫁的莊子和鋪子每月都有大額的進賬,光是穆平奴每月的零花錢都有一兩銀子,更別說這小子嘴甜,哄得穆大夫人并兩個嫂嫂沒少私下補貼他。
也就西邕這種邊城物資匱乏,有錢也難以用出去,說起來,穆平奴這些年攢的小金庫都藏在他房間墻角的地磚下面,此次沒能及時帶出來,他也在垂頭懊惱,心底說道等有機會一定將小金庫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