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的千金坊不愧是上湯第一的聲樂之所,只接待達官顯貴,無論文人雅士、閨閣小姐都能在這里找到知音,無論是聽奏樂還是聽評書亦或是看劇目,這里都能找到喜愛的表演。
若不是林周提前打點了,林家的姑娘們可不敢隨意踏進這人多眼雜的享樂之地。
靜晗姐妹三人和帶的幾個丫頭自進了大門就開始驚嘆不已,雖說早已知道上湯風(fēng)氣開放,女子亦可與男子一般郊游外出,但進了千金坊才知道,這里的女客竟都能豪邁的在座位上飲酒作樂,點評著臺上的表演。
靜晗來之前征求過靜絮和靜姝的意見,提前定的是新式戲目的票,進來便有侍女過來核實了票據(jù),便將她們往后頭劇院里引。
林周定的位置是一樓的普通席位,三人坐一張桌子,桌子上已經(jīng)備好瓜果茶水點心,每個席位上都放著一份花箋,上面用小字寫著等會演出劇目的順序和簡介,十分貼心。丫鬟們沒有席面,只能坐在后頭的凳子上。
待她們落座后便有個美艷婦人上臺暖場,介紹接下來的演出。
姐妹幾個正小聲討論等會的劇目,便有位貴族家仆婦打扮的嬤嬤帶著兩位貴氣的丫鬟到她們面前,低下頭,柔聲說道“請問是林氏的幾位姑娘嗎?奴婢是左衛(wèi)將軍府上的,我家姑娘想請幾位姑娘上樓觀看”
左衛(wèi)將軍?“是陳凜”靜絮拉了拉靜晗的袖子小聲說。
靜晗抬頭看向樓上,只見一個瘦削英氣的女子正倚在欄邊望著她們,是前段時間在宮里有過一面之緣的陳凜。樓上都是雅閣,得要一定的身份地位才能買到樓上的票。
靜晗不大想去,這時候同太子一方有牽扯,顯然不太理智,回絕了嬤嬤“不了,馬上要開場了,實在不便,多謝陳凜姐姐了”
那嬤嬤也不見惱怒,依舊溫和道“我們姑娘說,不用謝,待劇散場了一起吃頓飯吧,還請林四姑娘一敘。”
靜晗無語凝噎,看來陳凜是將她想說什么話都猜到了,甚至還特意點名要同自己一敘,便只得應(yīng)下“自然,我們到上湯多日,自當(dāng)同故人一敘”
嬤嬤帶著婢女滿意的退去。
樓上雅閣中,陳凜在欄邊瞧見自家嬤嬤沒能將人帶上來,便是莞爾一笑,林四果然想得多了些。
“陳姐姐,你在看什么呢?”一旁一個眉眼深邃的少女走了過來攬住陳凜的胳膊,這少女一襲緋衣,眉眼深邃,似異族人。
陳凜回過頭“沒什么,瞧見了幾個朋友”
一旁坐著的齊宣接口道“既是你朋友,邀上來便是,這雅閣大的很,便是再來十人都坐得下”
陳凜依舊勾著唇“是林家的幾位姑娘,她們想來是不愿上來的,不過不要緊,我約了她們一會去吃飯”
齊宣立刻正襟危坐“林家的姑娘?林三姑娘可在樓下?”問著就要往欄桿邊走,想親眼看下,卻被坐在他身旁的少年一把拉坐下“別鬧”,那少年又問道“哪個林家?閔陽林氏的那個嗎?”
“自然是林侍郎家了,哦,還有位縣主的那家。”
齊宣身旁的少年聞言立刻問道“那林四可在底下?”
一邊榻上盤腿下棋的秦裴立刻扭頭看向他,陳凜也詫異的問道“你認識林四姑娘?”
秦裴放下手中的棋子,下榻,到欄桿邊看了眼,隨后笑道“我得下去趟”,說罷便要往樓下走。
一邊的眉眼深邃的少女立刻上前挽住秦裴的胳膊,如臨大敵“仲丹哥哥,你認識她們?我,我同你一起下去”
秦裴實在推脫不過,便讓眼前的女孩子先放手,同意帶她一起下去。
待秦裴走后,榻上半倚著方才同秦裴下棋的對象還怔愣著,自己的棋友說跑就跑了,棋還沒下完呢,不悅道“那什么縣主是秦二認識的?”
沒人回他,齊宣旁坐著的少年正捂臉,就被點名了。
“韋如期,問你話呢?”榻上半倚著那人不悅,坐起身。
齊宣拱了拱身旁的韋如期,小聲說“嘖,燕歸樓生氣了,快快,替你兄弟解釋下”
韋如期扶額“你們都知道,我父親同秦二父親是同僚,我同秦裴自幼熟識,那林四同秦二也是自幼熟識的”
陳凜挑眉,她的確知道林靜晗自幼在西邕長大,而韋如期和秦裴的父親都是北境六營的將領(lǐng),這么說來倒也不驚奇。
齊宣倒是倒吸一口涼氣“那他們豈不是青梅竹馬了?秦二居然敢讓獻珠跟著一起去見林縣主,真是勇士,哎,林三姑娘性子文靜,可別被欺負去了,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齊宣剛站起身,又被身邊的韋如期一把拉坐下。
“坐下吧你”
榻上正坐的燕歸樓嗤一聲,將手中的黑棋丟一丟,抓到韋如期話中的漏洞“那你豈不是也認識那縣主?”
韋如期尷尬的呃了一聲,小聲解釋道“認識是認識,但是小時候不懂事,天天只想往軍營跑,不大喜歡跟女孩子一起玩”摸了摸鼻子。
燕歸樓又嗤一聲“我還不了解你,你恐怕得罪過人小姑娘吧?”
韋如期摸摸鼻子“嘿嘿”兩聲再不做聲了。
齊宣道“話說你們還真放心獻珠跟著去見林縣主???獻珠一直視秦二身邊的所有異性為眼中釘,秦二身邊連個丫鬟都沒,全是清一色小廝,聽聞秦二在桐城有個表妹,還會經(jīng)常給人送東西過去,獻珠都恨不得飛身去桐城將那個表妹揍一頓了”
韋如期不解“秦二那個表妹我也見過,現(xiàn)在才九歲吧?”
陳凜嘆氣“獻珠本性不壞,有秦二在,不會有事,的吧?”
燕歸樓撇過頭去,不做評價。韋如期覺得頭皮發(fā)麻,連忙拉著齊宣,和陳凜趕緊跑到欄桿邊上看下邊的情況,身后燕歸樓也慢悠悠走到邊上往下看。
臺上戲已開場。
秦裴走到靜晗那桌,靜晗覺得身旁有陰影落下,側(cè)頭一看,驚喜道“秦二哥!”隨后覺得聲音大了,立刻不好意思小聲道“秦二哥,這么巧?”
同桌的靜絮和靜姝見秦裴走進,還同靜晗認識,仍是皺起了眉頭。
秦裴身后的獻珠走上前,一眼見著靜姝出色的容貌,頓覺心下不爽,質(zhì)問道“仲丹哥哥,她們是誰?”不待秦裴回答,一把抽下腰上別著的馬鞭,從靜姝身前掃過,桌上的茶盞被拂到靜姝身上。
靜姝驚嚇的站起,靜絮立刻站起拉開靜姝。
靜晗也沒想到這女子一上來就動手“三姐姐,你怎么樣?有沒有燙到?”說著伸手去摸桌上潑灑上去的茶水,是溫?zé)岬?,還好不是燙的。
靜晗隨即怒視被秦裴拉到身后的女子“哪里來的潑婦,竟敢對本縣主動手”
秦裴一把拽住獻珠的胳膊往后拉,用懇求的目光望向靜晗,靜晗只冷笑一聲“你是何身份,膽敢對本縣主不敬”。
身后坐著的婢女們趕緊上前簇著姑娘們,對秦裴身后的獻珠怒目而視。
臺上戲目依舊唱著,她們身旁和身后的看客已經(jīng)開始不滿起來,指責(zé)她們擋住了、太吵了。
千金坊的小管事立刻上前詢問發(fā)生了何事,他可能幫忙一二。
靜絮將靜姝被打濕的衣物遮的嚴實,極力忍住不悅,對管事說“我們需要借間靜室”
秦裴滿臉歉意對靜晗道“對不住”
身后嚷嚷著擋著的人愈發(fā)多了,管事連忙說“幾位姑娘隨我來吧”
陳凜自剛剛獻珠解下腰間的鞭子時就暗叫不好,連忙往下跑去,停在靜晗面前,用懇求地目光望向靜絮和靜姝“我在這兒有一間固定的包間,里面有備用的衣物,靜姝姑娘若是不嫌棄,還請隨我來”
靜絮看了眼靜姝,見靜姝低著的頭輕微的點了點,便接受了陳凜的好意。
陳凜帶靜姝前去更衣,待靜姝處理妥當(dāng)后,陳凜又將林家姐妹帶入雅閣,秦裴和獻珠都等著在,獻珠怏怏的樣子,想來是被眾人數(shù)落了一頓。
原本邀靜晗姐妹過來是為了讓獻珠正式的給她們道歉。
可待她們進門后,諸位才發(fā)覺靜姝眼眶微紅,齊宣一下子氣憤起來,連忙上前問候。
“林三姑娘,可要緊,我這有上好的傷藥”齊宣十分關(guān)心。
靜姝卻是嚇到了一樣,連忙退到靜絮身后。
靜晗則是一眼就看到坐著不動的獻珠,咬著牙,死盯著秦裴“秦二郎君好威風(fēng)啊,多年不見竟給了我這么一個下馬威”
秦裴苦笑“對不住,此事是因我而起,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隨后便轉(zhuǎn)向身邊抿著唇的獻珠,冰冷道“獻珠,你我雖有婚約,但還未成婚,我亦有交友自由,若是你再欺負我朋友,我便去信拓拔將軍,請他另覓一門佳婿”
獻珠不敢置信,這么久來,這是秦裴第一次用退婚威脅她,獻珠眼里蓄滿淚水。
一旁的燕歸樓覺得秦裴過了些,低喝“秦二!”
秦裴沒看二人,只冷冷說道“道歉”
獻珠十分不情愿,起身到靜晗面前“對不起”
靜晗冷漠臉“你應(yīng)該對我三姐姐道歉”
獻珠瞧見了靜絮身后的靜姝,她眼眶微紅,不知是因為哭泣還是氣憤,臉頰泛紅,顯得芙蓉面更加動人,看到她的臉,獻珠更加嫉妒“我憑什么要向她個庶女道歉,你別太過分”
靜晗嗤笑“本縣主乃是朝廷親封的誥命,你是何身份,敢對本縣主揮鞭子?本縣主瞧你的長相,不似中原人吧,倒像是鮮卑人,如今鮮卑人竟可以在上湯肆意欺負縣主嗎”
獻珠沒忍住這嘲諷,大哭起來“我是大晉人,你太過分了,你不就是一個縣主嗎,我爹爹還是將軍呢,嗚嗚”
一旁的燕歸樓皺眉,還是嘆了口氣上前拱手“林縣主,在下燕歸樓,獻珠乃是朔北軍先鋒校尉拓拔將軍之女,她在朔北軍長大,又自幼被我父親和幾位叔伯嬌寵長大,性子頑劣,此事是她之錯,我必定好好教訓(xùn)她,我先代她向諸位陪個不是”
靜晗置之不理。
陳凜也嘆了口氣,對韋如期和齊宣使了個眼色,拉起獻珠往一邊角落去勸著。
韋如期齜著牙,尷尬的插話道“嗨,林四,多年不見,你還記得我嗎?來來來,諸位姑娘坐,”招呼林家三姐妹坐下后對著靜晗嘆氣道“沒想到我們再次相見竟是這么一番景象”
靜晗顯然認出了韋如期,但還是顧及靜姝的委屈,沒有理他,只嘴角撇撇。
韋如期瞧出了她嘴角軟化,打蛇上棍道“林四,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和秦二在上湯過得有多不容易”隨后對秦裴擠眉弄眼。
齊宣順勢給靜姝遞上一杯茶“林三姑娘,莫要生氣了”
靜絮瞧不上他這做派,伸手將那杯茶拿到了自己面前。
秦裴這時也親自給靜晗倒了杯茶,小聲道“小姑奶奶,你也別氣了,我待會就壓著獻珠向你三姐姐道歉”
靜晗眼神示意靜姝和靜絮意下如何,只見靜絮面露疑惑,靜晗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們還不知道這兩男子的身份,坐在一張桌子上,恐怕心里尷尬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