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未萊科技和佰斯德集團的公關(guān)團隊極力打壓,依舊擋不住不懷好意的揣測言論在業(yè)內(nèi)傳播,開始論調(diào)將駱以琳“失信名單事件”與之前星禾傳媒對她“泄露商業(yè)機密”的指控相聯(lián)系,暗示她利用人脈關(guān)系讓未萊科技中標,從中謀利。
沈江岳終于知道,駱以琳說的“不想連累他”是什么意思——偏見是殺人誅心的利刃,一旦被貼上了標簽,就很難再撕干凈。
因此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未萊科技的名譽,還有佰斯德和駱以琳的期待,所以任重而道遠。
回到旗峰市,他只回家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然后直接住進了辦公室,每天的行程不是在佰斯德調(diào)數(shù)據(jù),就是在未萊科技,跟工程師和技術(shù)團隊呆在一起。
可是半個月下來,內(nèi)部調(diào)查沒有任何進展,模擬實驗做了無數(shù)遍,數(shù)據(jù)反饋一切正常,但問題就是存在著,沒辦法忽視。
這件事就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里,找不到死因,也找不到突破口,更不要說進展和結(jié)果。
相關(guān)部門設(shè)定的調(diào)查時限迫在眉睫,當?shù)谖宸荨巴耆!钡臄?shù)據(jù)報告交到沈江岳手里,他的壓力和耐心已然到了極限。
“見鬼!”
咒罵一聲,他將搭在手上的西服重重摔在沙發(fā)上。
“嗒”。
紅色物體從西服口袋里滑出來,碰到沙發(fā),又掉在地上,滑出好遠。
沈江岳循聲看去,便見一只大紅色錦囊靜靜躺在茶幾邊。
這只錦囊,是小半年前,駱以琳因為酒精過敏緊急送醫(yī)的那個晚上,她痛苦掙扎時塞進他手里的,隨后便陷入了昏迷。他當時自然是沒心思顧及的,隨手便塞進了口袋里,再沒留意。
再后來他們吵架,這件西服便被他丟在了辦公室里,完全遺忘了。
看著那只錦囊,沈江岳有些迷惑——這就是一只很普通的錦囊,某寶上三塊錢一個,義烏小商品城里三塊錢可能可以買一箱。
這種交智商稅的東西,明顯不是駱以琳該有的審美??!
剛才這只錦囊掉落的瞬間又重現(xiàn)在他腦海里——如果只是一個錦囊,怎么會發(fā)出這么清楚的響聲,還會發(fā)生彈跳,再落在地上?
沈江岳不解的將錦囊拾起來,捏了捏,里面似乎有一個堅硬的方形物體,他于是解開了系口的絲帶,將里面的東西翻出來看。
棉鋪層層包裹中,有一個硬幣大小的方形盒子,上面有按鈕和小孔,以他對電子設(shè)備的了解,這東西一定是某種自動存儲設(shè)備。
要用這種方法藏起來的設(shè)備,存儲的信息一定非常重要且隱私。
而駱以琳在昏迷之前交到他手里,自然是事關(guān)重大。
那天晚上她是跟PRIMA項目的幾個負責人一起吃飯喝酒的!
沈江岳心中咯噔一聲——莫非這幾年存儲的信息,與PRIMA事件有關(guān)?
想到這里,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擔心不小心按錯鍵把數(shù)據(jù)刪了,于是站起身到辦公桌邊,在抽屜里翻出一條匹配的數(shù)據(jù)線,鏈接了設(shè)備和電腦,充了一會兒電,小方塊上的燈亮了起來,隨后電腦上出現(xiàn)了安裝程序,待安裝完成,一個對話框跳了出來:
“請輸入密碼?!?p> 這丫頭,還真謹慎!
沈江岳想了想,輸入了她的生日。不對。
他又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還是不對。
把所有他沒想到的所有組合都輸入了一遍,沒有一個正確!
不得不說,還蠻受打擊的。
沈江岳想了想,一個電話打給寧沢霖,秒接,懶懶的一聲:
“哥~”
“在哪兒?忙嗎?”
“跟我家老子參加什么聯(lián)誼會,無聊死了…”
“有沒有興趣,幫我解鎖個設(shè)備?密碼我忘了?!?p> 寧沢霖一聽就興奮起來了:
“你在辦公室?是的話我現(xiàn)在過去,馬上到!”
從掛斷電話,到出現(xiàn)在他辦公室,寧沢霖只用了十五分鐘。
一見那盒子,寧沢霖便笑了,邊運行程序破解密碼,邊調(diào)侃他:
“你買這玩意兒做什么?”
看著他極致內(nèi)涵的笑容,沈江岳知道這一定不是個隨便的儲存設(shè)備,權(quán)衡利弊之后,索性坦然道:
“以琳的?!?p> “那她肯定知道密碼呀,你打電話問她唄。”
沈江岳卻不搭話,垂首為自己斟了杯茶——連密碼都猜不到,一定又會被她調(diào)侃,說他們之間果真一點默契都沒有。
他不說話,寧沢霖便自娛自樂的揣測起來:
“我嫂子買些東西干什么呢,還設(shè)了個你不知道的密碼…”
“我…”
“別說話別說話,我猜,讓我猜!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我嫂子不放心,弄了這么個東西查崗?。俊?p> 沈江岳嫌棄的“嘖”了一聲:
“什么叫又???”
“哦~那就是初犯,拈花惹草了!”
“別貧了,搞定了沒有?”
“別催啊大哥!我現(xiàn)在只是在試數(shù)字密碼,你知道8位數(shù)的數(shù)字密碼有多少種組合嗎?一億種!你最好祈禱嫂子設(shè)的是純數(shù)字密碼,不然有的你……”
話停在這里,寧沢霖突然坐直身子,興奮的撲倒電腦前一番操作之后,道:
“解開了。密碼是20121113,你記一下唄?!?p> 這個密碼很明顯是年月日的組合,2012年11月13日。
這個日子,對于駱以琳來說一定很重要。
而既然這個設(shè)備是要給他的,那么這個日期對于他來說,是不是也有特別的意義?
這邊胡思亂想著,寧沢霖喊了他一聲:
“這里面的音頻,聽不聽啊?”
沈江岳醒過神來,趕緊道了聲:
“聽!”
“那我要回避嗎?”
聽他這樣問,沈江岳眉頭一挑,不客氣的點破他:
“裝什么矜持,你有一點兒想站起來出去的意思嗎?聽吧。”
寧沢霖嘿嘿一笑,打開音頻來聽,全都是駱以琳跟不同人的對話,男性女性都有,背景音里有車載導(dǎo)航的電子人聲,當人聲中出現(xiàn)“小佩為您保駕護航”的時候,沈江岳明白了,這些聲音全部都是在PRIMA里錄下的,是駱以琳在發(fā)布會車展上,陪客人試駕的錄音。
他也清晰的聽見有一位客人問她:
“這車右前燈的感應(yīng)是不是有點遲鈍?”
駱以琳于是問他:
“你是有感覺到什么異常嗎?”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蹭上了吧?”
“有嗎?”駱以琳頓了頓,“那咱們下車看看?!?p> 車門的關(guān)合聲之后,他聽見駱以琳又說:
“您看,沒碰到呢,這邊還有一拳的距離?!?p> 客人于是又質(zhì)疑道:
“但是剎車制動這個距離…會不會太近了?”
“嗯,您說的有道理,這邊會反饋給我們的總部工程師,感謝您的支持?!?p> 這段對話到此就結(jié)束了。
寧沢霖聽完,驚呼起來:
“原來制動反饋延時的問題,試駕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嫂子知道這事,沒報備?”
沈江岳同樣神情嚴肅,搖搖頭:
“以我對以琳的了解,這里面一定有她跟項目主管報備的音頻?!?p> “那…還聽嗎?”
“聽?!鄙蚪老肓讼?,又道,“聽最后一段?!?p> “最后…”寧沢霖翻了翻,道,“這段很長啊,有…4個小時。牛逼啊這個錄音筆,我要問嫂子要鏈接!”
“先聽!”
“哦哦哦,好?!?p> 音頻從慶功宴結(jié)束開始,沈江岳聽見梅錦芝招呼大家去KTV開下一場。
之后是眾人在路上的閑談,寧沢霖道了聲:
“快進了啊…停!”
緩沖之后,他們聽見了駱以琳的歌聲,寧沢霖聽了會兒,由衷道:
“誒,我嫂子唱歌很好聽誒!”
“快進。”
“哎呀,再聽會兒嘛…”
“進?!?p> 寧沢霖無趣的應(yīng)了聲“哦”,往后拖了大半段,聽見一個醉醺醺的男聲問道:
“什么問題?”
沈江岳極其敏感的眉頭一蹙:
“倒一點。”
音頻倒回去,他們聽見另一個男人問:
“王哥,總部讓反饋的那幾個問題,怎么報?。俊?p> 這個男人說的是粵語。
“什么問題?”
接著是搖篩盅斗酒的聲音,然后歌聲停了,有東西摩擦的聲音,片刻后,錄音更清晰了些,不難推斷,應(yīng)該是駱以琳把錄音筆拿出來了。
悉悉索索的摩擦聲之后,卻聽駱以琳驚呼一聲“王總自重”。
沈江岳的手掌倏爾握緊了,連寧沢霖都聽不下去,爆粗口道:
“媽的,敢吃我嫂子豆腐!”
而后,梅錦芝的聲音傳來:
“哎呦,以琳,你就陪老王坐會兒咯,坐一會兒又不會少塊兒肉!”
男人嘿嘿笑道:
“還是梅主管善解人意,敬你!”
這一下,沈江岳的臉色黑的更難看了。
響亮的酒嗝之后,那個說粵語的男人又開口了:
“就是…之前總部不是說,讓我們回報制動偵測,能源切換,還有儀表顯示的數(shù)據(jù)嗎,怎么報?”
“哦,那個啊…想現(xiàn)在回去加班,你就如實報。想在這兒繼續(xù)浪,就報一切正常。你自己選?!?p> “可是數(shù)據(jù)確實有問題啊。右前測距存在誤差,我猜是他們臨時修改了前燈設(shè)計,如果沒有告知負責系統(tǒng)部分的團隊,確實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就你懂,就你有嘴!修改設(shè)計那是設(shè)計部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啊!天塌下來有上頭頂著,又不要你負責!就算存在誤差又怎么樣?誰會真的就開個自動駕駛讓車自己跑?。 ?p> 聽到這里,寧沢霖破口大罵:
“這群敗類!真的知道有問題,還上市開售!”
沈江岳的拳頭早已握的死死的,面色陰鷙,沉聲道:
“繼續(xù)聽?!?p> 于是他們聽到了男人命令下屬修改數(shù)據(jù)提交,也聽見他說要如何把責任推給未萊科技和佰斯德集團,還有他差點發(fā)現(xiàn)駱以琳手里的錄音器,而她機智的掩藏過去,聽見她說:
“我是沒有男朋友,但是我有未婚夫。”
然后駱以琳告辭離開,那男人卻說:
“你這小姑娘就不懂事了,一個晚上一杯酒都不喝就要走?”
“王總,我有生理性酒精過敏,真的不能喝酒?!?p> “不想喝酒的人都說自己酒精過敏,我看你是看不起我,不愿意跟我喝吧?”
駱以琳趕緊解釋:
“真的不是,我小時候因為酒精過敏進過醫(yī)院,真的不能喝,喝了會出事的?!?p> 談判似乎陷入了僵局,便聽梅錦芝道:
“王哥,以琳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她若是執(zhí)意不喝酒,就讓她吃果凍吧?!?p> “嗯,也行,這三個果凍吃完,你就可以走了?!?p> 再之后的事情,沈江岳和寧沢霖都是當事者,自然也不必再聽。
沈江岳也終于明白,駱以琳醒后,在病床上說的那句“沒想到人生第二次住院,竟然是因為你”寓意為何——她本可以不赴那場酒局,可是她也知道酒后吐真言,所以即便料想到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卻還是執(zhí)意以身犯險,因為她知道他被人套進了局里,她要救他!
拿起手機,他想了半天,最后只發(fā)了兩個字:
“謝謝?!?p> 許久之后,她才回復(fù)了一個問號,又問:
“好端端的說什么謝?”
毫無預(yù)兆的,她發(fā)了個視頻通話邀請過來。
沈江岳突然慌亂,迅速整理衣服和發(fā)型,然后接了起來。
畫面緩沖之后,他看見她坐在木桌邊,正在吃飯,條件不算好,但至少明亮干凈。
她笑著揮了揮手,道:
“剛好在救助站吃午餐,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大黑貓!”
說著,一個碩大的生物竄上了她的椅子,鐵鏈叮當,巨大厚實的爪子搭在她肩膀上,明黃色的眼睛掃了一眼屏幕,眸光凜厲。
竟是只黑豹!
沈江岳承認,他被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著駱以琳跟它嬉鬧,最后從盤子里拿了根雞腿給它,它這才得逞似的跳下椅子去,心滿意足的在地上吃起來。
難怪駱以琳不養(yǎng)寵物,這要是大貓,只怕沒什么寵物能滿足她了!
許是見他不說話,駱以琳于是問:
“好端端的,謝我干嘛?”
沈江岳這才從黑豹帶給他的震撼里醒過神來,道:
“我找到了你的錄音筆,聽了里面的音頻?!?p> 視頻那邊的駱以琳顯然有些驚訝:
“你猜到密碼了?”
“我…”
還沒來得及說話,寧沢霖嚷了一聲:
“沒!讓我來破解的!嫂子好!”
話音落下,便見沈江岳狠狠瞪了一眼寧澤霖的方向: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駱以琳咯咯笑起來。
反正被人揭穿了,沈江岳索性也不解釋,問道:
“2012年11月13日,對于你來說,是個特別重要的日子吧?所以你才用這個當密碼?”
“嗯,是呀?!瘪樢粤拯c點頭。
“是…什么日子?”他問,莫名有些忐忑。
聞言,駱以琳不自覺的輕咬嘴唇,沈江岳以為她大概是覺得失望了,一定會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他不由得開始想要如何解釋自己的“不默契”——對于她的過去,他總是小心翼翼。
不曾想,半晌,她又揚起了笑容:
“你猜呀。”
他懸著的心驟然放下了,也笑起來:
“如果猜不到呢?”
“猜不到…就等你找到我,我再告訴你呀!”
“好。”
說到這里,便聽視頻那邊有人喊駱以琳,她于是回身應(yīng)她,然后廣播里便出現(xiàn)了一個胖胖的黑皮膚女人,穿著跟她一樣的志愿者制服,瞥見她正在視頻連線,很開朗的揮了揮手打招呼,又問駱以琳:
“You boyfriend?”
駱以琳看了一眼沈江岳,笑著回答她:
“Yes.”
誰知沈江岳卻接了一句:
“No,I'm her future husband.”
見駱以琳俏麗的笑臉上立刻攀上嬌羞,女人了然,露出了“我懂了”的神色,卻還是附在她耳邊說了什么,駱以琳眉頭一蹙,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用口型確認了一次:
“Really?”
女人嚴肅認真的點了點頭,又低聲讓她快些,這便先行離開。
沈江岳直覺有事發(fā)生,忙問她怎么了,她搖了搖頭:
“沒事,要出發(fā)了。不能陪你聊啦?!?p> “嗯,去忙吧。照顧好自己?!?p> 駱以琳笑著應(yīng)了聲好,又道了聲“你也是”。
正當沈江岳以為她準備收線的時候,她突然喊他:
“沈江岳!”
“嗯?”
“我愛你?!?p> 莫名的,這三個字似乎蘊含了滿滿的不舍,還有無法理解的憂心忡忡。
“Me, too. Take care.”
“You Too.”
收了線,寧沢霖夸張的打了個抖:
“你倆這狗糧撒的,我這兒還一個大活人呢!”
沈江岳搡了他一把,正色道:
“你是不是跟那家KTV很熟?”
“算是吧~”
“那…那天的監(jiān)控視頻,你能調(diào)的到嗎?”
“我試試?!?p> “行,邊走邊試吧?!?p> 這樣說著,沈江岳拿起車鑰匙,拍了拍寧沢霖的肩膀。
“去哪兒?”
“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