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岳這次要買的，正是一臺PRIMA T3。
往4S店去的路上，寧沢霖調取監(jiān)控錄像的事也有了進展——雖說是個富二代紈绔子弟，但他的頭腦并不簡單。這種事情，先領班小弟肯定沒什么用，直接聯(lián)絡上有話語權的核心人物才是王道。
幾經(jīng)打聽，一個名字發(fā)到了他手機上，寧沢霖一看就笑了，看向正在開車的沈江岳，道：
“哥，監(jiān)控視頻的事，你比我去弄更合適?！?p> “怎么說？”
“這家KTV的大老板，你比我熟。”
“誰？”
“張存海?！?p> 聞言，沈江岳也笑了起來，但這個答案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張存海的投資公司主要做的就是娛樂行業(yè)，旗峰市起碼一半的娛樂場所都有他注資。
“行。這件事我來處理。那你幫我另一個忙吧？”
“什么忙？盡管吩咐！”
說著，沈江岳方向盤一轉，車便駛進了PRIMA在旗峰市的銷售中心，停穩(wěn)在大堂前。
“一會兒幫我買單！”
寧沢霖負責買車，沈江岳邊跟著逛，邊打電話給張存海，大致說了來龍去脈。張存海聽了卻也沒馬上答應，沉吟片刻，道：
“調監(jiān)控沒問題，只是事情有點久了，我也不確定這段視頻還有沒有保留著，一會兒我吃完飯就過去看一下?！?p> 沈江岳應了聲好，便聽他又交代道：
“監(jiān)控的事我?guī)湍闳ゲ椋悴灰p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p> 老江湖考慮的果真比較周到！
“我明白了，謝謝哥?！?p> 原本預約提車是有優(yōu)惠的，但沈江岳擔心夜長夢多，全款提了現(xiàn)貨車之后，直接送去模擬實驗室安排掃描建模。
一通忙完，已經(jīng)將近半夜，沈江岳請寧沢霖吃了頓宵夜，就此別過。
回到辦公室，張存海發(fā)了消息過來，告訴他監(jiān)控視頻已經(jīng)拷貝出來了，他還順便拷貝大堂和走廊的監(jiān)控，可以證明他們的到來和離去的時間。
“文件很大，我明天拿U盤去你公司給你，今天太遲了?！?p> 沈江岳道了聲謝謝，直覺電話那邊有話沒說完，問道：
“哥還有別的交代嗎？”
“啊…有個事兒，但是我不確定要不要跟你說?！?p> 莫名的，張存海把音量收的很小，偷偷摸摸的似乎怕被人聽見。
沈江岳倏爾緊張，坐直了認真問道：
“怎么了？哥您但說無妨?！?p> 張存海應了聲好，又捂著話筒喊了聲：
“老婆，我出去抽支煙！馬上回來??！”
聞言，沈江岳忍俊不禁：這個男人，熟絡之后還挺可愛的。
片刻后，張存海喂了一聲，聲音有底氣了許多，看來是“自由”了：
“還在嗎？”
“嗯。哥您說。”
“是這樣，之前我跟以琳談外派的時候，她特別在意返程時間的問題，當時我也覺得很奇怪，以為說是不是因為你們有什么約定。”
聽了這話，沈江岳趕緊在腦子里把他和駱以琳之間的事過了一遍，他不記得約過什么??！
莫不是忘了？
如臨大敵，沈江岳趕緊問道：
“哥你知道原因了嗎？我真不記得我們約過什么事！”
“前天是以琳母親的生日，我老婆給她買了禮物，阿姨打電話來感謝，結果聊著聊著，阿姨就說搬家的喬遷家宴，讓我們一定要去。你聽明白了嗎？”
沈江岳想了想，問道：
“他父母終于要搬過來了？！”
“誒！對咯！所以說我老婆可聰明了，當下就聽懂了？”
“知道什么時候來嗎？”
“我查到了，下周一下午的航班，4點半到。我跟我老婆回去接機，給二老一個驚喜?！?p> “下周一…下周一是記者招待會，我去不了啊…”
“沒事，沒事啊，你忙你的，我就告訴你一聲?！?p> “要么一起吃晚飯吧？發(fā)布會結束，簡明軒直接去機場，接風宴我來安排?！?p> 開玩笑，那可是岳父岳母啊，沒時間，抽時間也要去！
“那行，說定了。你別告訴以琳，給她個驚喜，別讓她覺得在這兒沒親人了?！?p> “行！哥放心！”
掛斷電話，沈江岳莫名有些緊張，又問張存海要了新家的地址和準確的航班號，這才進浴室去洗漱，而后便在休息室的床上休息，睡了這大半年來最安穩(wěn)的一個覺。
兩天后，新的檢測報告送到沈江岳跟前，果真如音頻中所說，車型做了更改，卻沒有告知未萊科技。
沈江岳將報告關鍵的幾頁拍個照，發(fā)給簡明軒：
“我這是何德何能，讓你賠上全副身家陰我？”
不多會兒，簡明軒就回了視頻通話給他，開口便是抱歉，解釋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修改了設計稿的事情，會立刻安排內部調查。
“安排內部調查自然是必須的，但只怕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等?！?p> 這一句，是當時亞汽集團要求未萊科技徹查這件事時甩下的話。
當時他親赴亞汽總部，簡明軒對他避而不見，以至于他不得不低聲下氣懇求所謂的項目經(jīng)理，再提供一些相關資料，寬限一些時間。
可是得到的答復卻是：新聞發(fā)布會和記者招待會的時間已經(jīng)定了，不可能因為他們一家公司而改變。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趕緊回去徹查這件事情，免得到時難堪。
簡明軒知道他這是在報那時的羞辱之仇，再說多，只能是自取其辱，便也只好硬著頭皮承諾一定立即調查，一定公正公開，絕不會徇私舞弊。
PRIMA事件的新聞發(fā)布會定在周一，因為未萊科技是這次事件的眾矢之的，發(fā)布會定在旗峰市。
下午兩點，發(fā)布會準時開場，一片閃光燈里，本次事件涉及到的各方團隊代表入場列席，包括簡明軒。
首先由亞汽集團對事件進行簡述回顧，并且提出了解決方案——面向全社會，召集已售出車輛返回當?shù)?S店進行免費的系統(tǒng)升級。
這是沈江岳在前一天的多方溝通里堅持的方案。
只是當他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會議室內卻陷入了尷尬的靜默。
良久，由沈淮峰為代表的佰斯德集團打破了沉默：
“這個提議，我認為有待商榷?！?p> 雖然想過一定會有人持反對意見，但沒想到拆臺的竟是自己的親哥哥。沈江岳不由得詫異，眉宇一蹙，抬頭看向他，便聽他繼續(xù)道：
“未萊科技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優(yōu)化補丁，實力確實不容置疑。只不過如果我們主動提出升級系統(tǒng)，那無疑是承認了車輛存在問題，萬一被別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后患無窮。”
“可是現(xiàn)在車輛確實存在問題，這是不容否認的客觀事實。”
聽見沈江岳義正言辭的反駁，簡明軒終于開口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車輛本身并沒有問題，問題僅存在于軟件部分?！?p> 沈江岳眸光微沉，看向他：
“簡總此話何意？智能座艙系統(tǒng)之所以出現(xiàn)反饋延遲，是因為貴司修改了車輛外觀，并沒有提前告知。”
“沈兄不要多想，我并沒有指責未萊科技的意思?！焙喢鬈幝龡l斯理道，“我的意思是，即便軟件部分存在問題，但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在之后的例行保養(yǎng)中，借著“升級系統(tǒng)”的名號，陸續(xù)對所有車輛進行數(shù)據(jù)修正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大家口徑一致的否認車輛存在問題這個事實。
又是一陣沉默，這一次接話的是燦宇光學的付柏燃：
“其實這次的事情，燦宇光學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單純從第三方的角度出發(fā)，我是比較贊成亞汽集團的提議的。況且，這次的事情本來就沒那么嚴重，不過是鍵盤俠小題大做，以訛傳訛，才搞的草木皆兵，人心惶惶?！?p> 沈江岳哂笑一聲，反問道：
“事情沒那么嚴重？PRIMA才上市多久，已經(jīng)曝光了6條因制動延時險些造成事故的新聞，雖然目前暫時沒有出現(xiàn)人員傷亡的嚴重后果，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挽回的余地。”
談判一度陷入僵局，直到沈淮峰一句：
“江岳，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意氣用事，得從大局出發(fā)。這里坐著的企業(yè)，哪一個不比未萊科技實力雄厚？即便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也得權衡利弊，保全大局?！?p> 這便是說，將來如果真的發(fā)生嚴重后果，要追究責任，棄車保帥，未萊科技就是被放棄掉的“車”。
沈江岳猜到他們會有這個打算，準確的說，如果不是有駱以琳的錄音逆轉了整個局勢，那未萊科技就已經(jīng)是一枚棄子了，連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本就心有不甘，又當眾被沈淮峰用這種教訓的口吻“警告”，沈江岳心中的怒火終于無從壓抑，卻還是保有著基本的談判禮節(jié)，眸光陰沉，道：
“很遺憾，我想我大概沒有這樣的大局觀。我全款買的那臺T3，現(xiàn)在就停在交警大隊的停車場里。而我本人也并不排斥將那臺車，以及所有的研發(fā)數(shù)據(jù)一起，貢獻給相關機構進行復檢。反正在坐的各位都比未萊科技有實力！”
…
發(fā)布會結束，進入記者招待會環(huán)節(jié)，記者們的提問焦點都在智能座艙和未萊科技身上，提問也不乏尖銳：
“沈總，從目前的測評情況和用戶反饋看，問題集中在智能座艙系統(tǒng)，是否真如外界質疑的，未萊科技的技術尚不成熟，此次合作揠苗助長，才讓各種隱藏問題暴露出來？”
這個問題確實不太客氣，沈江岳卻也不惱，淡然道：
“剛才在發(fā)布會上，亞汽集團的代表說明過，導致本次事件的原因比較多元，最主要的原因，是各團隊資源共享和信息交換出現(xiàn)了銜接上的不匹配。未萊科技本身的技術沒有問題。如果未萊科技沒有這個能力，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修補漏洞，完成系統(tǒng)升級?！?p> 這個回答很中庸，卻引發(fā)了一個新的問題：
“您說的銜接不匹配，具體是哪方面的不匹配呢？方便透露一下嗎？”
“這個涉及到車輛設計的許多細節(jié)，不太方便透露。但是可以跟大家保證，車輛本身是符合國家標準的，不存在任何問題。系統(tǒng)經(jīng)過升級之后，現(xiàn)有的制動反饋延時的問題會完全解決，其他問題也已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善?！?p> 話音落下，又有記者緊跟著問：
“您的這個回答，我們可以解讀為是承認系統(tǒng)設計有失誤嗎？”
仿佛是害怕沈江岳被逼急了，會說出不該說的話來，簡明軒搶先回答道：
“是在溝通中存在失誤，導致了系統(tǒng)層面的失誤。未萊科技是很優(yōu)秀的公司，也是很負責任的公司，希望大家不要片面解讀剛才的回應。”
“可是這次發(fā)布會上提出的解決方案，似乎是未萊科技承擔了大部分責任，勢必將外界輿論的矛頭指向未萊科技，甚至出現(xiàn)更多的質疑和揣測。做出這種回應，是否有轉移視線，棄車保帥的考量？”
巧了，這個問題，前一晚沈淮峰剛好問過他——這樣的升級方案必然導致輿論矛頭指向未萊科技，他可曾想過該如何自保，全身而退？
他覺得這個弟弟還是太年輕，涉世未深，言語之中不乏擔憂，更有對他氣血方剛，年少輕狂，做事不計后果的惋惜。
“未萊科技不害怕面對質疑。善意的質疑，我們從善如流，至于惡意的質疑，我們會當做一種鞭策。我不認為合作里應該有車與帥之分。這次的決策，我們也只是想證明，未萊科技雖然年輕，但我們有擔當，既然有能力彌補過失，就不該把這些時間成本，甚至是司法成本，強壓到無辜的人身上。”
沈江岳的這一席話，無疑是對整個事件最好的總結，也便是在將最后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忽然想起許久之前，第一次與駱以琳坐在桌邊吃宵夜的場景。
他確時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獵豹小姐，原來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他這樣多。
發(fā)布會結束，沈江岳送簡明軒的團隊去機場，也算盡地主之誼。再看看時間，已近5點半，他便邊駕車往駱以琳新購置的房產(chǎn)去，邊打電話給她，可是那邊卻提示“暫時無法接通”，一路又撥打了幾次，依舊如此。雖然心中忐忑，但他還是安慰自己，駱以琳只是在忙，便給她留了條消息，不再打擾她，專心駕車趕往駱以琳的家，與張存海夫婦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