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微彤。
南山鄉(xiāng)的一顆大榕樹下。
石桌前,司域正埋頭對付著桌上的幾盆米粥,風(fēng)卷殘云般的速度令圍觀的南山鄉(xiāng)諸人咋舌。
南山鄉(xiāng)是緊鄰南水城的南山山腳的一個小村寨,村民靠山吃山,一方面以采藥為生,另一方面繼承祖先留下的手藝,是南水縣有名的土木之鄉(xiāng),因而頗為富庶。
一進(jìn)到南山鄉(xiāng),司域便一路觀察,知道這是個富庶之鄉(xiāng),吃幾碗米粥不會影響大菊,是以放開胃口大吃。
況且他確實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此刻桌上已經(jīng)擺著五個空陶碗,三個空的土陶盆,盆邊緣泛著微微的光澤,仿佛這個陶盆曾經(jīng)盛放過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王一見狀,不由咽了口口水。飯桶飯桶,原來這就叫飯桶嗎?
司域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地夸贊:“里長,你們村里的米粥真好吃!”心里一邊感嘆,再放點老干媽,這將是絕配!
大雍王朝統(tǒng)一天下后,實行鄉(xiāng)里制度,百戶為鄉(xiāng),設(shè)里尹,也就是里長。南山鄉(xiāng)有三百余戶人口,可以說是十里八鄉(xiāng)中的大鄉(xiāng)了。
司域?qū)γ孀恼悄仙洁l(xiāng)里正。他滿頭白發(fā),此刻正輕撫白須,一副和顏悅色的慈祥模樣,只不過眼角似乎在不時抽搐。
里正旁邊凳子上坐著個小胖姑娘,四五歲的樣子,水靈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忍不住流出一股口水。良久,她忍不住跳下凳子,用她出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沖向家里,她要保護(hù)好今天早上吃剩的半個肉包。
巫師太可怕啦,吃的比小孩子還多...她驚恐地想。
咚!正努力沖刺的小家伙沒能剎住車,撞上了突然冒出的一堵人墻。
嗷嗷嗷...小家伙嚎啕大哭。
司域放下手中的飯勺偷眼一瞧,榕樹下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三個官差。撞到小胖女孩的人一身玄色官差勁裝,頭戴捕快帽,胸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捕字,腰間橫跨著一把官刀。正是一副捕快打扮。
不過這身官服在他身上穿著顯得略微寬大,司域定睛細(xì)看,此人面色清秀,臉上兩撇陸小鳳般的小胡子竟然是畫上去的,再往下一看...
司域瞬間了然。原來是個女捕快。
只不過這撞到人的女捕快此刻正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站在這小女孩旁邊。直到旁邊沖出一個婦人半哄半抱地將小女孩抱走,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她旁邊是個中年漢子,黝黑的面龐看起來飽經(jīng)風(fēng)霜,唇上覆蓋著貨真價實的兩撇小胡子,再旁邊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官差,緊緊盯著撞到人的官差。
里正看到三人,匆匆站起來,急道:“馬捕頭,您昨日不是已經(jīng)來查探過,莫非我村人口失蹤案已有線索?”
馬捕頭雙手抱拳,朝白發(fā)蒼蒼的里正道:“并非如此,我、劉捕頭和旁邊這位,額,晏捕快是為了再次尋找線索而來?!?p> 旁邊的女捕快聽到馬捕頭介紹自己,驕傲地昂起胸脯,得意地摸著自己的兩撇小胡子...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有淡淡的墨跡。
南山鄉(xiāng)諸人側(cè)目,齊刷刷地盯著她的鼻子。
晏捕快秀臉一紅,站到何捕頭身后去了。
這幾位在這聊著,司域不好意思再吃了,他搓搓手站起來,自己倒是吃飽了,但是村子里鬧邪祟一事還沒有解決呢。
來村里的路上,他已經(jīng)聽王氏數(shù)字兄弟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介紹過了。
南山鄉(xiāng)依山傍水,深山里生長藥草無數(shù),有半數(shù)人家都上山采藥營生。五日前,村子里的一位吳家嫂子上山采藥時莫名失蹤,她丈夫吳大壯去尋她竟然也失蹤了,兩日后全村人遍尋山里,并未見其丈夫,只尋到昏迷的婦人。
如果只是這樣,也只是一樁失蹤案,談不上邪祟。但是奇怪的是,這婦人自從昏迷以后,長睡不醒,而且,每夜子時開始,竟然臉上會宛如一條變色龍一般變色,臉上如同川劇臉譜一般涌動著各色顏色,甚是嚇人...
鄉(xiāng)里傳言吳姓村民家里中了邪祟,外鄉(xiāng)傳言南山鄉(xiāng)惹了邪祟,也有人猜測,吳家男人是被深山里的野獸給吃了。
這可把里正急壞了,他一直堅信,人口才是生產(chǎn)力,如今南山鄉(xiāng)三百三十八戶人口,才比鄰近的當(dāng)朝鄉(xiāng)多十戶人口,他賴以驕傲的第一大鄉(xiāng)里正地位岌岌可危,如今眼見得有一戶人家還遭此大劫,他怎么能不急!
況且,經(jīng)此一事,附近的姑娘恐怕都不敢嫁到南水村...長此以往,這村里的人口數(shù)量還怎么維持。以后九泉之下,定會受到列祖列宗責(zé)罰,每每想到此處,理正更是急的睡不著覺...
所以,王氏兄弟說是請到了新來的巫祝,他雖然覺得司域看起來不靠譜,還是捏著鼻子姑且一試。
畢竟,一升米,兩把薺菜。如果能救回一個人,那是多大的福祉啊。
現(xiàn)在眼看到驅(qū)邪的巫祝到了,找人的捕快也已經(jīng)到了,里正抖擻精神,向兩位捕快介紹道:“這是城北巫廟新來的司巫祝,二位,是否用過晚飯哪,不知今天想查探哪些線索。”
“里正,麻煩給我們在村里尋一間,不,兩間僻靜的房間,我們想等到子時,親眼看一下這吳嫂子的情況。”馬捕頭目不斜視,沉聲答道,并不看司域一眼。
他對巫蠱之術(shù)并無好感,更何況剛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家伙就著盆在大快朵頤,看起來更是個餓壞了肚子的騙子居多。
馬捕頭也聽說了城北巫廟的巫祝失蹤一事,不過巫門為大雍官方認(rèn)定的四大修煉門派之一,這些宗教事務(wù)朝廷專設(shè)暗度使負(fù)責(zé),并不在小小縣衙的管轄之內(nèi)。
他只對查案感興趣,對其他并不關(guān)心。
其實他對失蹤案也并不感興趣,但是無奈南水城縣公,是個超級加倍的南山鄉(xiāng)里正,此話怎講呢?南山村里正只不過在乎一鄉(xiāng)人口的增減,而南水縣公,在乎的是一縣人口的變化,每次聽到誰家又添了一個男丁女丁,縣公大老爺保管要笑的合不攏嘴,而聽到縣里有人去世的消息,縣公老爺保管要焚香沐浴,罪責(zé)于己。對于南水縣公來說,失蹤案,就等同于兇殺案,性質(zhì)惡劣得無以復(fù)加。
南水縣公對于失蹤案的要求就是,要么找到人,要么找到尸體。
因此盡管再不樂意,這一趟,馬捕頭還不得不跑,何況,這一次還帶了個好奇心滿滿的尊貴寶寶,想到這,他不僅扶頭。
他旁邊的晏捕快倒是對司域好奇心滿滿,她脆聲開口問道:“你真是新來的巫祝啊,你真會驅(qū)邪嗎?”
這小女娃有點呆啊,穿著個捕快的衣服,還毫不掩飾自己的聲音。司域心忖道。
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晏捕快是個細(xì)皮嫩肉的女娃子,不可能是個捕快,還能跟著捕快查案,那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大雍官僚體制,設(shè)中央、郡、縣三級。縣這一級別設(shè)縣令、縣丞、司空這三個有正式編制的職位,縣令自不用說,縣丞輔助縣令管轄大小事務(wù),而司空掌管刑獄之事。
司域敢打報票,這假捕快一定是這三者其中誰的女兒,即便是小小芝麻官,在南水城也是妥妥的官二代呀。
他要在這南水城立足,要還清這從天而降的欠債!
自己這輩子只能止步九品,只有在這小縣城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大城市不是我的家...
對不起,晏小姐,你將是我池塘里的第一條魚...
啊,不對不對,我司域為人一身正氣,上輩子都沒談過戀愛,這輩子都沒去過妓院,美色于我何加焉...司域擺脫浮想聯(lián)翩。
司域直了直身子,用手摸了摸微鼓的小腹,微微笑道:“我是巫門第九十九代弟子,自然是如假包換?!?p> 旁邊的劉捕頭冷哼了一聲道:“晏捕頭,你可別被這些江湖騙子騙了,我聽說巫門的巫廟大都是都是些修道不成的外門弟子,這家伙即便不是騙子,年紀(jì)輕輕就來當(dāng)巫祝,肯定沒什么本事,不信,你讓他表演一個巫術(shù)?!?p> 他緊盯著司域。
晏捕頭猶疑的看著司域。
司域一愣,這劉捕快,說的......還真沒錯.....九品靈巫,最大的能力就是望氣,簡單的說就是看風(fēng)水或者簡單地看一下人的運氣,在其他方面,無非就是體魄比尋常人強健,武力值相較尋常人高而已。
那些能夠裝逼的巫術(shù),最起碼都要上了八品才能修煉。
他身上倒是揣了幾張師傅送的巫靈符,可是出山門之前,他和師傅打賭,用一張賠五十錢半兩錢...
不過,司域輕扣眉心,悄悄地施展起望氣術(shù),定睛一看,這劉捕頭,好像今晚運勢不是很好呀...
他指著劉捕頭的鞋子,訝異道:“劉捕快,你怎么,怎么踩狗屎了?”
劉捕快面色一黑,抬起腳:“沒有??!”
“你把腳放下來!啊哈哈,這下真踩狗屎啦!”
鞋底一種奇怪的觸感傳來,劉捕頭低頭看了一眼...面孔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耳邊聽得一陣轟然大笑,尤其以南山鄉(xiāng)那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村民笑的前仰后合。劉捕快側(cè)目一看,晏捕快也在瞇著嘴笑。
司域瞇著眼笑,抬頭看了眼月兒悄悄爬上的天空,臉色有些凝重。
他剛才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不僅劉捕快,幾乎所有人的眉心都泛著似有似無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