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朝吳宇做了“身份證”三字的口型,他搖搖頭。
她便轉身對老板娘說:“媽咪,剛才視頻你也看了,車禍里燒壞了嘛?!?p> 老板娘對她說起悄悄話:“你老實說,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把嘴里的薄荷糖直接咽下,說:“好啦,我實話實說,他是個刑滿釋放人員,現在沒工作,我就幫幫他咯?!?p> 老板娘火冒三丈,說:“好哇你!我說店里缺人,意思是讓你早點過來幫忙,別再鼓搗那些直播、視頻的,你倒好,給我找來一個勞改犯?”
“勞改犯怎么了?人家敢冒生命危險去救人,一定是改造成功想要重新做人,憑什么不給他個機會?”
“你真是要氣死我??!走走走,這里不歡迎他,讓他另謀高就。”
“別介啊,媽咪,媽咪大人~~~~求求你了,這樣吧,你要是肯把他留下,我答應你,以后每個星期都來店里干兩天?!?p> 老板娘似乎有點心動。
她繼續(xù)加了把力:“三天!”
“好,這可是你說的,你敢不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還有,我這丑話可說在前面,沒有身份證,五險一金我可管不了喲?!?p> “哎呀,我就知道媽咪大人刀子嘴豆腐心,最最慈祥啦!”
她走到吳宇面前,說:“妥了,你就在這個店里先干著,有我罩你,肯定沒人敢欺負你的,會做飯嗎?”
他搖搖頭,說:“不會?!?p> 老板娘抄著手,走了過來,說:“還用問嗎,這干吧瘦的,一看就不會做飯?!?p> 她臉紅了起來,爭辯道:“他才不瘦呢?!鞭D頭又問道,“那你會算賬嗎?”
老板娘馬上制止道:“哎喲我的傻閨女,收銀工作怎么能交給外人呢?”
他說:“謝謝收留,我可以干些粗活累活?!?p> 老板娘說:“還算有些自知之明,這樣吧,每天的搬菜、搬肉、打掃、端盤就你來負責。”
他說:“我還可以晚上守夜看店。”
老板娘再次打量他,說:“你當這里是旅館是吧?住店里也可以,不過得從薪水里扣,有沒有意見啊?”
田靜搖著她的胳膊,撒嬌說道:“媽咪,你這豈不是成了剝削勞動人民的資本家了?”
“你媽這個店,七八年了也沒人守過夜,缺這個職位嗎?顯然不缺啊,你的胳膊肘能不能少往外面拐?”
吳宇插話說道:“我沒意見?!?p>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吳宇在店里做起了雜工,田靜也三天兩頭的如約來店里幫忙,看起來萬事大吉。
直到一天,店里來了十幾個流氓痞子模樣的人,坐了兩大桌,點了滿滿兩桌的菜。
當吳宇把最后一份湯端上桌,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撲通一響,一人使勁拽住他的手腕,厲聲說道:“站??!”
他回過身,禮貌的說:“你好?!?p> 一桌的人指著剛才那盆湯,說:“你特么給老子看看,湯里這是啥?”
只見湯面上漂著一個黑色的小東西,像是老鼠。
他平靜的回答:“老鼠?!?p> 一個花臂胖子拍桌而起,仰頭瞪著他,惡狠狠的說:“來來來,給老子解釋解釋,為什么湯里會有特么的老鼠。”
其他桌的食客一聽這么勁爆,紛紛看過來,有些還豎起了手機。
老板娘馬上走了過來,責備吳宇:“你怎么回事,這么大個東西看不見啊?快,快給客人們換一份。各位,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失誤,馬上給大家換。”
胖子不依不饒的說:“換?換盆湯就完事了?沒那么容易!”
老板娘懇求道:“那您看看想怎么處理?要不,給各位打個折?”
胖子對伙伴們哈哈大笑,反問道:“打折?我看,把他的腿打折!”
“那您說怎么辦?!?p> “賠錢!老子覺得惡心,必須賠錢!”
老板娘哀怨的說:“千萬別啊,我們這小本買賣,哪兒有錢賠啊,實在不行,這兩桌就當姐姐請你們的,好不好?”
一個同伙幫腔說道:“跟她廢什么話,不賠錢就砸店!”
“對,砸店!”
幾個人站起來就把凳子往地上摔,周圍飯桌的客人嚇得慌忙跑了出去。
老板娘大聲的勸著:“別砸,求求你們,別砸了?!?p> 吳宇看著胖子,說:“我們不賠,那老鼠分明是你們自己放進去的?!?p> 胖子被這一句話激怒了,指著自己鼻子說:“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放進去了?今天讓你長長記性,記住了,老子叫穿山龍!”
說完,他把吳宇的腦袋一下摁進那盆湯里,說:“你自己問問這個耗子,到底是誰放的?!?p> 湯雖說不是剛燒開的,但也十分燙,再加上里面有只死老鼠,換做誰都會掙扎求饒。
可是他既不反抗也不掙扎,就這樣靜靜的被泡在湯里,絲毫不動。
胖子心里有點發(fā)毛,但手卻死死摁住他的頭,一個同伙問了句:“山龍哥,不會出啥事兒吧?”
老板娘高舉手機說:“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p> 一聽警察要來,這些人也憤憤的離開了。
吳宇抬起頭,竟然臉上一點都沒有弄臟,可衣領沾上了湯汁,讓他有點不舒服。
老板娘看著一地狼藉,發(fā)泄般的尖叫了一聲,然后指著他罵道:“你不是勞改犯嗎?還這么大的個子,有人來砸場子,你倒是吼兩句給趕走啊,愣是杵在那兒跟個大傻子似的,呸!”
他想說聲抱歉,但話到嘴邊又咽下。
老板娘手一甩,轉身回到柜臺說:“還不快收拾?”
他把摔碎的凳子一個個的抱到了外面,開始逐一撿起摔碎的碗碟。
警笛聲由遠及近,老板娘叫來一個伙計,說:“快,把小吳帶到雜物間去,不能讓警察看到他?!?p> 伙計把吳宇帶到了一個狹窄的雜物間,跟拖把、抹布、泔水桶擠在一起,說:“等警察走了我就來給你開門,你千萬別自己跑出來?!?p> 他很厭惡這些會弄臟衣服的東西,從骨子深處發(fā)出的厭惡。
警察走后,他回到飯廳繼續(xù)打掃殘局,碎掉的盤子撿得利利索索,破損的桌面挪得整整齊齊,打翻的飯菜掃得干干凈凈。
盡管這樣,也沒能換來老板娘的一句好話,她捶著自己的心口,說:“災星,真是個災星??!”
那天下午便沒有再營業(yè),店里只剩下吳宇接收陸陸續(xù)續(xù)送來的桌椅碗碟。
他一直弄到晚上,餐廳幾乎恢復了原貌,這才關門閉燈,來到后廚清洗自己的工作服。
想起那盆菜湯,他洗了一遍,想起雜物間,他又洗了一遍,想起從下午開始無間隙的打掃,他又洗了第三遍。
餐廳里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他循聲來到廳內,看到一個黑影正在柜臺附近鉆來鉆去。
他問了句:“是誰?”
黑影翻出柜臺,這人骨瘦如柴,眼眶凹陷,手持一把小尖刀,威脅他:“快,快把錢拿出來。”
“這里沒錢。”
黑影指著柜臺里一個柜子,說:“那個鎖起來的柜子,里面是什么?給我打開,快點快點?!?p> “沒鎖什么,我也沒有鑰匙?!?p> 黑影在他臉上看不到一點膽怯,反倒是自己被吳宇的氣場震得顫抖起來,哆嗦的說:“你們店里最……最值錢的是啥?快給我拿出來!”
“一個飯店罷了,能有什么值錢的。”
黑影一邊用刀對著他,一邊退到柜臺拿了一瓶酒,說:“賊不走空,媽的,今天算我倒霉?!?p> 說完就要朝窗戶邊跑去,在經過吳宇身邊時,酒瓶被一把抓住,黑影再次威脅道:“小子,松開!信不信我弄死你?!?p> 他冷漠的說:“你可以走,酒帶不走。”
黑影氣急敗壞,一刀刺在他腿上,說:“找死!”
可他一點痛的反應都沒有,仍然重復那句:“你可以走,酒帶不走?!?p> 黑影崩潰了,松開酒瓶,罵了句:“靠,神經?。 彪S后就翻窗跑走了。
他打開燈,把酒瓶端正的擺了回去,弄亂的柜臺也收拾得有模有樣。
第二天老板娘來到柜臺,突然大發(fā)雷霆,吼到:“吳宇,你給我過來!”
他馬上來到老板娘前面。
老板娘指著柜臺里的抽屜,說:“你小子是不是昨天晚上翻我柜子了?別以為收拾好了我就看不出來,居然偷到我頭上來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p> 他冷靜的回答:“昨晚有個小偷來過,他沒偷到東西,跑了?!?p> “你騙誰呢?我這個店開了七八年了,從來沒遭過賊,你剛待幾天就來賊了,有這么巧嗎?”
一個伙計走過來,出了個主意,說:“老板娘,咱店里不是有監(jiān)控嘛,您看看昨晚的監(jiān)控就知道他到底做沒做,真要是做了,咱就報警,要是沒做,也別冤枉人家,都是打工人,不容易?!?p> 老板娘生氣的說:“好,我就讓他死個心服口服。小李,過來,把昨晚的監(jiān)控放一下?!?p> 一個年輕廚子從后面跑了過來,對著柜臺里的監(jiān)視器左點右點,尷尬的說:“老板娘,昨晚好像沒錄上,不知道是壞了還是停電了?!?p> 老板娘氣炸了,說:“飯桶,都是飯桶!哎呀我這血壓。”
伙計又出了個主意,說:“就算咱店里的監(jiān)控關了,這大街上的總沒關吧,我去隔壁幾家請他們也看看錄像,說不定真的有小偷呢?”說完就出門了。
吳宇接了一杯溫水遞給老板娘,可她拿起杯子就潑了他一臉,說:“少來這套,我還怕你下藥呢。都別在這兒圍著啦,該干啥干啥去啊。”
那邊老板娘還在生氣,這邊吳宇正在鋪桌布,一伙人咋咋呼呼的就摔門走了進來,回頭一瞧正是昨天砸店那伙人。
領頭的還是那個花臂胖子,他把一沓票據拍在柜臺上,斥責道:“我跟弟兄們昨天回去就鬧肚子,去醫(yī)院治了一個晚上,懷疑就是你店東西不干凈,賠錢吧。”
老板娘正在氣頭上,語氣不太友好,說道:“還來?信不信我報警?”
胖子無所謂的樣子,笑了起來,拍拍桌上的票據,說:“報,快報,我們可是有憑有據的,就算你店沒毛病,一樣給你查封半個月,半個月后我們還來,我就不信你扛得住。”
老板娘氣得叉著腰,罵道:“真是倒了血霉了,來吧,要錢沒有,要命一條?!?p> 吳宇放下桌布,走到柜臺前,說:“昨天在店里吃飯的人很多,為什么只有你們鬧了毛病?”
胖子使勁推他的肩膀,說:“你小子啥意思?有種再說一句!”
他沉著氣,說:“我意思是,你們幾個今天這狀態(tài),不像是鬧過毛病的人,只怕是在耍詐吧?”
胖子湊近他的臉,小聲說:“我們十幾個人,就算耍詐,你敢鬧哪樣?昨天的耗子湯香不香,要不要老子再喂你喝一次?”
他把胖子輕輕推開,擦了擦濺到衣服上的口水,說:“要打架就出去打,屋里收拾起來太費時間。”
十幾人把拳頭捏得咔咔響,胖子樂歪了嘴,說:“兄弟們,還真有不怕死的,有意思,來吧!”
說完,大家轉身往門外走,碰巧遇到田靜來店里幫忙,在門口擦身而過。
她進門后不合時宜的喊了句:“媽咪,我來啦?!?p> 胖子高喊:“都等會兒,剛才這個小妞喊的啥?媽咪?嗯……有辦法了?!?p> 胖子再次帶人轉身回到柜臺,色瞇瞇的對老板娘說:“我看這樣吧,母債女償,讓這個小妞陪我穿山龍玩兒幾天,咱的賬也就一筆勾銷了?!?p> 田靜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憤怒的喊道:“放肆!”
胖子揉著自己的臉,表情變得有幾分猙獰,說:“有嚼勁兒,這小妞老子非要不可了。”
話音剛落,他伸手捏住田靜的臉,使勁往上親。
老板娘拿起賬本猛拍胖子的手,其他小弟也張狂的涌了上來,甚至有兩人翻身跳到柜臺里,把老板娘掐住脖子抵在墻上。
混亂之中一只手伸到胖子后頸,用力一捏,胖子就像觸電了一樣馬上松開田靜,站得筆直。
手的另一端是吳宇,他低沉的說:“我說過,去外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