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煙嘴里吸進來的煙變得越來越灼熱了,劉坤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滅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黑點。
這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又來到了局門口。特勤局的大門緊閉著,局里竟然還開著燈。
劉坤很詫異。
“啊,你也來了。這不是阿坤嘛,坤啊,都這時候了怎么還不走呢?哦,對了,你調(diào)到檢驗處了,聽老頭我一句勸,早點走吧!”
劉坤聽到聲音,猛地回頭,發(fā)現(xiàn)張峪正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塑料袋中不知裝了什么,但是鼓鼓囊囊的,站在劉坤身后,嚇劉坤一大跳,渾身一激靈。
穩(wěn)了穩(wěn)神色后,劉坤詢問道:“你還在上班?還讓我早走,老頭子啊,你咋不走呢?”
“嗨,你都知道我一個老頭子了,那你說老頭我不也沒幾天活頭嘛,還不如多待一待呢!”
劉坤想了想,在當時解散特勤局的會議上,老鐘也沒有動,便問道:“老鐘還沒走?”
張峪點了點頭,道:“小鐘?嗨,他啊!就是倔驢一個!非得要留在這破地方研究什么特效藥,要我說,就是白扯,當時這玩意剛出來的時候我們工程院派那么多院士,那么多教授,高級研究員還聯(lián)合了大洋彼岸的?;疑锛夹g制藥公司也沒研究出什么東西來,當然,一切都是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要我說啊,當年啊,我那個同學,屠口幼,哎呦喂,當時我就在她旁邊協(xié)助研究草高青素……”
張峪同志眉飛色舞的從特效藥講到了他個人履歷。
劉坤打斷了孩子般的老頭。
“停,還有人在局里么?”
老頭子的臉有點陰沉,不悅地道:“一個局里,就我們兩個了,我看在小鐘一個人在這也不行的份上,就勉強在這協(xié)助他了,這應該是他的榮幸,結果他還吆喝我給他送飯……對了,還有何東朔,這孩子被寄生后就自愿當老鐘的實驗品了。曲辰澤一開始來過幾次,現(xiàn)在好久沒來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可能是和群眾一起撤離了吧!也不知道你看沒看到他?”
“也真是的,兩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怎么就干出這事來了呢!”
劉坤怔了一怔,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沒有,我們那個出城點沒看到他,原來你這黑袋子里裝的是飯??!”說完劉坤微笑著面對張峪。
張峪也勉強的笑了笑。
何東朔大約是體內(nèi)的庚蟲還沒孵化,他被放在實驗室的隔離罩中,盡管沒死,不過已經(jīng)沒有知覺,與死人無異了。這是他的要求,把自己的身體獻出來當實驗材料,到將要死的那一天也沒有放棄這個世界。
對于這一點,劉坤多少有點敬佩他了,他想如果他處于何東朔的地位與情境,可是不會如此通達,如此大徹大悟啊。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同性戀,居然也會有如此高尚的節(jié)操。
以行為取人是不可取的。
“老鐘還在么?我看看他去。好久沒見面了,哦,對了,局長死了!”劉坤面無表情的說道。
“哦,?。可锻嬉??小子,你說啥?我擦!”張峪最開始機械的回答,可是當他反應過來時,感覺有點難以置信。
劉坤用著同樣不含有一絲情感的聲音重復道:“局長死了。”
“我擦,老吳啊,你怎么就先我一步去了呢?”
后面的一段時間老張頭一直因老吳頭的不幸離世而嘟嘟囔囔。
“老吳啊,老吳,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哦,終于結果還是這樣。”
“老孫頭,你出的什么破主意?!?p> 劉坤有點沒聽懂,但沒說什么。
張峪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劉坤走進去,只有走廊上開了一小排燈,以前那種肅穆已經(jīng)蕩然無存,現(xiàn)在,整幢大樓就像廢墟一樣,空曠冷清。
在劉坤后來在臨溟的最后的日子中這詭異的景象時常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他真懷疑這是不是后來人類命運的一個先兆。
在走過局長的辦公室時,他不由自主地一陣心疼。
物是人非,世間最難堪事,無過于此。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老鐘的辦公室卻還亮著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定是在工作,不過這只是徒勞,無事于補啊!
張峪大大咧咧推開門,用著極其無奈的語氣說道:“小鐘啊,有人來看你了,你看看,是誰?”
老鐘正坐在一臺顯微鏡前看著,抬頭見是劉坤,便微笑這說道:“呀!你來了?稀客?。】?!坐,坐。怎么還沒走呢?盡早走吧!”
“還沒走呢!不過快了。”劉坤不想告訴他,局長被殺了,畢竟,老鐘和局長是故友,可能告訴后,要比他自己難受得多。
“來,喝酒,喝酒。張大爺啊,來,上菜!”前半句話是對劉坤說的,后半句話是對張峪老同志說的,不過老鐘貪杯這一點,和劉坤倒是有點像。
張峪也是對這兩個家伙無語了,他默默地在一張小桌子上攤開了一張好久之前的舊報紙,把拿來的一些許熟食和酒放在桌上,自己反而拿了個小燒杯,給窗臺上那盆他養(yǎng)了許久的君子蘭澆水,其實他也喜歡喝酒,只是感覺此情此景不太適合,便偷偷退去了,跑到一旁的休息室睡起了覺。
可能是操作了一天的顯微鏡罷,有可能是做了一整天實驗罷,老鐘顫顫巍巍地把杯子給劉坤,自己又找了個干凈的小燒杯,倒了兩杯酒,道:“先干一杯吧,就當預祝我成功。這今天老張也真是的,就是不肯陪咱倆喝酒。不管他了,我們自己喝,來,干!”
劉坤端起杯子,道:“老鐘,你真的不想走么?現(xiàn)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越來越緊張了?!?p> 老鐘卻是呵呵地笑了兩聲,拈了片豬頭肉吃,道:“你還不是一樣。”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劉坤端著杯子,眼卻看著別處,道:“我只是還有事沒辦完。辦完我離開就會離開這個倒霉的地方?!?p> 劉坤不敢對著他,怕他看到那眼底的淚光和早已通紅的眼睛,只是一直低著頭。
“說這些做什么,先喝酒吧。”他喝了口酒,道:“你要是樂意,來幫幫我吧,實驗太煩,步驟又多,現(xiàn)在我還找不到人手,就連個診所的大夫都跑了?!?p> 劉坤幾乎沒有考慮,就直接答應了下來,毫不猶豫地幾乎是喊出來:“好!”
他沒有后悔,沒有什么思考,卻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少了不起,多么的偉大。
反而在這種時候一度自卑的劉坤卻自大了起來。
怕不是喝多了,一上來就喝多了……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
還是世人皆醒我獨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