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因為心理問題，確切地說是“恐婚癥”，羅總已是第三次來這家心理診所了。

　　這一次，結(jié)合上兩次的初步診療，心理醫(yī)生吳倩博士從心理分析的角度，給他心理癥候下了定義：

　　“失愛癥?！?p>　　聽到這個診斷結(jié)果后，羅逸有點嘲弄地笑了。

　　身高一米八加，生得一身腱子肉，叉著腿坐在嬌小文弱的吳博士對面，顯得像一頭北極熊的他，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了絲忸怩之態(tài)。

　　吳博士看出了他的心思，迎著他的目光，嘴角上也勾了一絲諷笑。

　　“羅總，你最近一次接觸女性，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羅逸遲疑了下，眼光越過她寬窄適度的美人肩，看到了她身后墻上掛著的一幅宣傳畫。

　　這是安德市2012年新版的招商引資宣傳畫，本著‘全民招商’的指導(dǎo)精神，市里鼓勵把宣傳畫在各種場所進行張貼。

　　畫面是以市風(fēng)市貌為背景，前景上則是“傾城之花”安瑞兒傾倒眾生的笑臉。

　　吳倩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身一望，笑說：“你對安瑞兒……很有感覺？”

　　說到感覺時，才二十出頭的吳倩，臉上添了抹紅暈。

　　羅逸只是笑了一笑。他腹誹著：“就現(xiàn)在，她還在我床上補覺呢……”

　　在吳倩看來，這張線條剛硬的中年臉摻了絲羞赧后，就像一塊純鋼吐出一抹嫩芽，顯得有些魔幻。

　　“她……是我公司的形象大使，和我有點私交……”

　　壓下了出于女生本能，而對當(dāng)事人個人作風(fēng)的慍怒后，吳倩稍本了下臉說：

　　“羅總可以表述得更精確一些，比如私交到什么程度。放心，我會保護您的個人隱私，更何況，您還是公眾人物?！?p>　　頓了一下，羅逸覺得實在不好啟齒，就端起雙手，在桌面上做了個比心的動作。

　　見這個鉆石王老五用粗大的手掌支起了心形，顯得拙萌而又不可思議，那張老又帥的臉上還有點自責(zé)的意味，這使得吳倩心頭的鄙視蕩然而去，忍俊不禁地笑了。

　　但她又一次本了下臉，職業(yè)化地說：“這樣看來，在男女情愛方面，羅總并沒有生理問題。那么相應(yīng)地，我們就要從情感缺失方面尋找原因了。”

　　說著，她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見沒有抵觸傾向，就知道她的結(jié)論已觸到了當(dāng)事人的心弦。

　　于是她接著說：“羅總，接下來，我要對你進行問話，您的回答盡量簡單，比如：‘是’或‘否’?！?p>　　羅逸點了點頭，身板向柔軟的椅背處后仰了下，這樣他的背脊有所依靠，可以減弱醫(yī)生話語間的心理能量沖擊。

　　“您有朋友嘛？”

　　“沒有?！?p>　　“您對金錢的渴望強烈嗎？”

　　“沒有?！?p>　　“有喜歡的食物嗎？與此相對，討厭的食物有嗎？”

　　“沒有?！?p>　　……

　　吳倩接連問了很多這樣的問題后，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身為職業(yè)心理醫(yī)師的她，想到了自己棲居在地下室、終日與老鼠為伴后，竟有了一種心態(tài)被搞的頹喪感。

　　她停止了問詢，低下頭，緩緩地打開了文件柜，從里面取出了一個道具：“勞斯萊斯·銀魅”汽車模型。

　　它屬于頂配限量車，市值RMB十億。

　　然后，她把車模端端正正地擺到桌面上，用夸張的表情和挑戰(zhàn)的目光對著羅逸：“如果有人送你這樣一部車，你的反應(yīng)是？”

　　看著吳倩煞有介事的樣子，羅逸頓時有點尬。他不好直說自己三百平米的私人車庫里恰好有這么一輛，上面的灰都積了幾層。

　　但為配合“治療”，他只好說：“我建鴻地產(chǎn)購置第一架空客A380，還是三年前的事……”

　　觀察吳倩的微表情，她俏麗的臉頰些微地有些皴折，就像疾風(fēng)掠過本來靜謐的湖面。

　　羅逸雖然不懂這女孩的心思，但有一絲絲過意不去，忙解釋：“吳醫(yī)師，我并非炫耀什么，只是做為患者，對你要坦誠一些。”

　　吳倩訕訕一笑：“羅總，你要是有炫耀心理的話，就有救了……”

　　但她隨即止住話茬，后悔自己的感性表達，這是一個職業(yè)心理醫(yī)師所不允許的。

　　羅逸這才釋然，微笑著望著對方，有所期待。

　　在吳倩眼中的羅逸，灰暗深覺的眼睛陷在眉弓下，眸子里露出的不可捉摸的目光，如從薄霧籠罩的深潭里反射出來。

　　而且，他的目光不只深不見底，在冰冷中還透出難以抗拒的誘惑，讓人在恍惚中想到墜入其中，不惜代價地去體味那種寒意。

　　心潮為之蕩了幾蕩的吳倩，對自己滑脫職業(yè)心態(tài)的表現(xiàn)有些自責(zé)。

　　不覺間，她把這位億萬大壕當(dāng)事人視為了PK對象，她決定使出殺氣锏來刺激對方一下，讓這個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有所反應(yīng)，從而撬開他高闊而緊鎖的心扉。

　　“看來，病的不是羅總，而是我了！”吳倩突然提高了聲調(diào)說，

　　這讓羅逸目光中稍有疑惑。

　　她辦公桌下的儲物柜里，似乎是一個萬博囊，可以隨時取出各種樣令人意外的東西。

　　這一次，在把握住羅逸稍有猶疑瞬間時機，她倏然間抽出一把短刀，向自己雪白的脖頸刺去。

　　“噗嗤”一聲，刀尖沒了下去……

　　電光石火間，吳倩敏銳地觀察到，羅逸的雙唇開了條縫兒……有戲！

　　刀身沒了下去，她看到羅逸的嘴角挑了挑……更有戲了，他會不會尖叫，然后撲上來奪刀！

　　當(dāng)?shù)蹲記]入頸部大動脈只剩下短小、寂寞的刀柄時，吳倩心里爬上了一絲絕望，她的眼神變得和羅逸一樣灰暗，其中還夾雜著惱怒、愧窘。

　　因為她最終看到，羅逸挑起的嘴角是為了這一刻的大笑。

　　“哈哈哈……”

　　聽著他的大笑聲，吳倩吐了口氣，取出紙巾抹掉了血包濺在頸上的色點，又擦了下道具刀，放回到柜子里。

　　恢復(fù)到職業(yè)化的儀態(tài)，吳倩正視著羅逸：“羅總，請描述一下你剛剛的反應(yīng)過程?！?p>　　羅逸也止住笑，表情里藏了一絲歉疚，說：“吳小倩，恕我直言。你可能接受過這種心理誘導(dǎo)手段的訓(xùn)練，但你的培訓(xùn)師不太合格?！?p>　　這種易守為攻的聊法讓吳倩有些抵觸，但她還是笑問：“此話怎講？”

　　羅逸在整理語言時，記憶中在工地上與沙霸火拼的情形歷歷在目，自己面對避不開的刀砍時，會高聳起肩頭接刀，而保守頭部……

　　所在，在用刀方面，羅逸經(jīng)驗十足。

　　于是，他用專心的口吻說：“真心自殘的刀法應(yīng)該和殺人一樣，如果沒有阻礙物，刀鋒應(yīng)走直線。而你卻秀感十足，劃了一個極為造作的弧線，讓自己看起來、看起來……”

　　見他欲語還休，吳倩鼓勵說：“你直說就行。”

　　羅逸只好攤攤手直說了：“你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嫵媚，惹人憐惜?！?p>　　吳倩騰地一下臉紅了，苦笑著說：“我、我閑得??！”

　　雖說，作為一名執(zhí)業(yè)醫(yī)師，面對當(dāng)事人時不該帶有個人情緒，但吳倩因為心頭縈繞的一絲無名之火，決定用最殘酷的語言，對他狠狠地攻訐一下。

　　以毒攻毒！

　　“羅總，我只得直言相告了。你的心理癥候臨床表現(xiàn)如下：冷酷無情，自大自戀、不光有失愛癥，甚至連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和同情心都沒有。好聽點說是無欲無求，說白了，就是行尸走肉?！?p>　　就差沒對羅逸說：“你死去算了！”吳倩言畢，心里痛快了很多。

　　對這樣刻薄的評價，羅逸只當(dāng)是醫(yī)師的職業(yè)語言的表達，并沒有覺察到這其中的情緒宣泄。

　　所以他淡淡地點了下頭，默認下來。

　　隨即，他問了一個關(guān)鍵性的問題：“我想聽聽吳小姐下一步的診療方案?！?p>　　“稍等片刻，我和主任醫(yī)師會診一下，很快就有方案的?！?p>　　羅逸抬手看了下腕表，11點一刻。就說：“一起吃午餐吧，咱們邊吃邊聊?！?p>　　吳倩扭轉(zhuǎn)了一關(guān)的身子凝駐了下，雪白的小腿在開叉白裙里露出了一截，柳葉型的眼梢處漾了絲笑意。

　　“診所周圍又沒有停機坪，而我也不是安瑞兒?！?p>　　吳倩笑著，聲音婉約如水，漾著絲絲的甜意?！昂湍@樣的大人物吃飯，我怕我的胃會痙攣?！?p>　　羅逸的反應(yīng)出人意料，把衣領(lǐng)一扯，頓生許多皺褶。又把休頭裝袖口左右各上捋一下，露出鑄鐵一般粗狀的小臂一截。

　　“哈哈，這樣總行了吧！”羅逸沉冰一樣的面容被笑容軟化，就如雪洞中雪蓮乍開，那種狂放無羈的美，轟地一聲爆發(fā)出來。

　　見她咬著嘴唇，暈紅著臉，不做言語，羅逸又補了句：“要是嫌棄我錢多的話，我穿上高中校服，騎自行車載你去擼串?！?p>　　“唉……”看得吳倩心里暗暗長嘆了一聲，“這是個怎樣的男人啊……”

　　轉(zhuǎn)念間，她心里生出一份得意。據(jù)她了解，羅逸這二十年來，身畔鮮有女人，若有，便是傾城傾國之姿者……

　　但吳倩是怎樣的人物，心理學(xué)家，博士后學(xué)位，當(dāng)然懂得一次婉拒，二次才勉強赴約的矜持原則。

　　她稍屏了下氣，拿捏著美迷人的腔調(diào)，咯咯咯地笑著，轉(zhuǎn)身向主任醫(yī)師房走去。

　　而且，當(dāng)她轉(zhuǎn)身時，察覺到羅逸眼神中所劃過的失望之色，這種神色卻出自這種鋼鐵般堅毅的臉上，更顯得強烈，而讓人心生憐意。

　　主任醫(yī)師室中，燈光薄暗。

　　在吳倩對面，聽著她的娓娓不絕的敘述，年屆五十的胡醫(yī)師蒼桑的臉上時時滑過一絲漣漪。

　　突然，這絲漣漪激蕩起來，胡醫(yī)師眼睛一亮：“他說要穿校服約你午餐？你確定？”

　　“確定。這有什么涵義嗎？”

　　“有！”

　　胡醫(yī)師加重著語氣說，“當(dāng)事人38歲，依然單身。而身邊出現(xiàn)的女人鳳毛鱗角，很顯然，他在等待什么。”

　　吳倩聽得心頭怦怦，泛紅的臉頰掩不住心事，就如鮮花吐艷。

　　“那，他在等什么？”她聲音低如蚊哼。

　　似乎猜透了吳倩的心理戲，胡醫(yī)師哈哈笑了，轉(zhuǎn)了個話題說：

　　“羅總剛來診所時，是奔著我這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醫(yī)師來的。但是，當(dāng)她看到端茶過來的你時，立即改變了主意，不光把這一單業(yè)務(wù)給了你，而且傭金方面立即從十萬加碼到二十萬……”

　　“主任，您說笑了。”吳倩截住他話茬，埋下頭，手里捏著衣襟。

　　“唉……”不無遺憾地，胡醫(yī)師嘆了口氣，“可惜，你可能只是他夢中人的替身，或許，在高中階段，有個女孩，和你面容、身材以及氣質(zhì)，有相似之處?！?p>　　這一波三折的話，擾著吳倩心里七上八下。

　　但她依然擰著心意說：“胡老師，可惜什么呀，看您說的，好像我什么似的。”

　　胡醫(yī)師避而不答，反而問她：“你知道，你在哪個點上打動了他嗎？”

　　吳倩在這方面倒是心知肚明。她卻來了個笑而不語。

　　“當(dāng)你對他的億萬家財視若草芥，甚至略有諷刺時，會觸動他的心。這個你明白，像他這樣的，周圍的人都覬覦他的錢財，所以對沒有雜質(zhì)的真情非?？释??！?p>　　吳倩深以為然，說：“胡老師說的對，上次診療時，他還自嘲地說，跟過他的女人都成了富婆，但就怕自己若破產(chǎn)了，連個討飯的地兒也沒有?！?p>　　“還有，”吳倩終于捕捉到心底的疑問，“胡老師，您憑什么判斷出他的夢中人是高中生?！?p>　　胡醫(yī)師把桌上的一份登記者向吳倩推了過去。

　　“上面寫的明白，羅逸是92級安德大學(xué)藝術(shù)系學(xué)生，大學(xué)并沒有校服，高中才有。由此推斷，他的‘后青春情節(jié)’應(yīng)該藏在高中階段?！?p>　　接著，他帶了絲揶揄的口吻補充說：

　　“人的一生經(jīng)歷中，唯有這個時段，才有最干凈、純粹的感情。使得一些富商闊佬們往往寄情于初戀，恨不得重生過去重敘前緣。而這位羅總，顯然是這種情節(jié)的重度患者?！?p>　　吳倩驚嘆了下。而且，她明白，“后青春情節(jié)”源于胡醫(yī)師的獨創(chuàng)詞匯，專用于那種在社會毒打下不幸成為“失愛者”，而沉湎于青春時代不能自拔的一類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胡醫(yī)師接著說，“羅逸的夢中人應(yīng)該有兩位，另一位也不難推理出來，而安瑞兒就是那一位的替身?！?p>　　吳倩深深地折服了。

　　悉心聆聽胡醫(yī)師的診療方案，并掀開筆記本做記錄。

　　“這樣吧，先給他用普通催眠療法，提前先用高中時代的談話做夢境誘餌。然后，記錄下整個夢境內(nèi)容?！?p>　　“這是第一步?！焙t(yī)師接著說，“第二步就是深度摧眠法了。讓當(dāng)事人進入實境體驗，在這個過程中，或許能得到解脫，相反，有可能會陷得更深，甚至……”

　　吳倩驚問：“甚至什么？”

　　胡醫(yī)師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避而不答，只說：“治療方案要調(diào)整一下，在取得當(dāng)事人同意情況下，你得上門做心理理療。當(dāng)事人在日常生活中最為放松，使得你容易切入他心底最隱秘的領(lǐng)域?！?p>　　“而且，為了塑造更真實的情境，你的著裝也要有十足的少女風(fēng)，才能和他一起，追憶那段似水年華……”

　　……

　　不處吳倩所料，對她登門做心理疏導(dǎo)，羅逸連連說好。

　　最為夸張的是，第一天的上門就診日約好后，沒等吳倩動身時，一輛頗有時代感的大金鹿便停放在了診所門口。

　　而且，他穿了一身大號校服，捧著一束玫瑰倚在門口墻角。而珊珊推門出來的吳倩，也極為配合，特意換了身JK裝，花格裙擺下更顯玉腿的修長。

　　捧了鮮花，輕嗅了下，說了聲“好香”后，卻噘起了嘴巴埋怨：“這也太貴了，以后只買一朵就行了。”

　　最好這一口的羅逸，聽得心花怒放，“那中午咱不去餐館了，就在公司食堂，爭取把這束花錢省出來?！?p>　　雖然是坐在大輪車后座上，有些硌。耳畔聽灌滿了車輔條嘎啦啦的噪聲，摟著羅逸柱石般強壯的腰身的吳倩，心理掠過一絲甜絲絲的東西。

　　職業(yè)習(xí)慣的她，不由地對自己做了番心理分析。

　　之所以坐在自行車后座上也沒有哭，是由于對成為空客A380女主人的渴盼。

　　在人流中穿梭，和外賣小哥爭搶路段，遭到了對方的喝罵時，羅逸忙捏匣減速，連聲說著“對不起”。

　　外賣小哥才悻悻地離開，放棄了把這兩窮酸暴打一頓的念頭。

　　為避人耳目，羅逸并沒有從公司大門進入，而是繞到建鴻大廈后身，把車子停下來，仔細地鎖了，才拉著吳倩穿過一個小門，而后進入一個僅容兩人的電梯。

　　在17層，電梯停了下來，單扇梯門滑開，兩人走出來后，吳倩訝異地發(fā)現(xiàn)，身在一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中。

　　而回頭時，本來電梯開門處，卻了無蹤影，只有一幅大油條豎在墻面上。

　　這個時候不能表現(xiàn)出驚訝，也不能裝做視而不見。

　　吳倩打了羅逸一下，說：“知道這個，還不如和員工一起乘電梯呢，能省點電?！?p>　　羅逸聽得喜形于色，心里別提有多么舒服。

　　雖然身處辦公室的羅逸為了迎來送往而脫了學(xué)生裝，換上休閑服。但接下來的表現(xiàn)，還是讓吳倩有種“精神病晚期”的即視感。

　　在被摧眠的過程中，兩人間難免有肢體淺接觸。每逢觸碰到吳倩的身體或是手指時，羅逸總是肌肉一縮，如真正的高中生那樣羞澀和局促。

　　而通過這段時間的調(diào)查，吳倩知道，在羅逸的酒宴上，他身旁的花瓶中，不知盛開過多少鮮花，而且不是嫩模，就是一線明星。

　　這個時候，倒在她面前裝純了。羅總啊，咱做人能不能不這樣矯情。

　　而且，他的夢境也極為獨特，第一個夢中，十八歲的他還是一個高中生，在一個路邊攤前，他抱著一個扎啤桶一口氣便喝光了，然后舉起身邊的AK47向一幫人激射。

　　在做這個夢時，羅逸陷得很深，并且全身聳動，眉間緊皺，面露猙獰。

　　吳倩試了幾次事先要約的“在臉上拍打三次你就醒來”都無濟于事。她只好用隨身攜帶的噴霧裝置，在他臉上噴了冷水，才算是喚醒了他。

　　從這個夢中，吳倩的心理分析是，羅逸的少年時代，經(jīng)歷了很多暴力生涯?；蛟S，他曾有過沒有打勝的架，沒有泄出的怒火，而這些都積郁在潛意識中，在夢中得到了釋放。

　　在稍事休息后，夢逸的第二次摧眠便開始了。這次的夢變得更為離奇，接著上一個夢。他脾中的AK47化成了一個報紙團，而報紙團中，包著一根長長的，而且放久了后異常堅硬的油條。

　　他帶著這根油條，換了個場景，出現(xiàn)在一個早點攤上。而那樣油條倏然間變軟了，被他隨手擱在小桌上的餐盤中。

　　緊接著，在面前的豆?jié){中，他看到了兩個面容的倒影，那是兩張絕美的臉龐，兩個都是鵝蛋臉，一個豐潤中柔情萬千，一個如流水般富含靈韻。

　　兩位美女分明是在他對面用著早餐，但她們身后卻突然跳出一個滿臉邪氣的少年，他夾著腰指向羅逸。

　　這時，羅逸的視角莫名地轉(zhuǎn)換到邪氣少年的身上，愕然地看到，那根油條旁邊并沒有羅逸的蹤影……

　　就第二個夢，吳倩立即把準(zhǔn)了方向，她悠悠地說：

　　“這意味著，少年時其真實的經(jīng)歷中，你在某個場景中消失了?！?p>　　羅逸聽了，身上輕微一震，強穩(wěn)住端茶盞的手，深埋著頭啜了一口。良久，他才抬起頭來，對著吳倩點了點頭。

　　然后，他回轉(zhuǎn)身，在書架中密密麻麻的書叢中，只一探手，就抽出了一幅相框。

　　他遞給吳倩，想說什么，但喉嚨顫動了下，咽了回去。

　　吳倩接過檀木鑲嵌的相框，見上面嵌著一張舊照，題頭上寫著：“河?xùn)|縣一中92屆美術(shù)班畢業(yè)留影”

　　“這……20年了?！眳琴桓懈诺卣f。

　　她說著，凝望著羅逸頹然躲閃的眼神，發(fā)現(xiàn)他擱在桌面上緊張握著的拳頭，拳面是平的，指節(jié)上有粗厚的繭子，里面還摻雜著荊棘狀的疤痕。

　　她知道，這是一個練家子的拳頭，聯(lián)想起草莽出身的，從工地起家的羅逸，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艱苦的鏖戰(zhàn)，才鑄就如今的商業(yè)帝國。

　　吳倩仔細搜尋了一下，但一連幾遍中，也沒有找到羅逸的身影。

　　“這畢業(yè)照上應(yīng)該有12人，而你卻被排除在外……我說的對嗎？”

　　羅逸點了點頭，臉上堅硬的線條似乎塌陷了下去，蒙上了一層灰色。

　　“她叫什么名字？”吳倩指著一個留幸子頭的女孩說。

　　同時，她心里暗暗驚嘆：真的哦，從安瑞兒的面容上，可以尋到這個女孩的影子，但也僅僅是幾分相似而已。

　　若論相貌，如果安瑞兒有傾城之色，這女孩兒要有傾國之美了。

　　“嗯……”羅逸迸出一聲笑，讓自己的捂氣顯得輕描淡寫一些，“龐曉霞。”

　　“那這一位呢？”吳倩指著其中一個梳馬尾辮的女孩，并慶幸自己的樣子和她相像，但細品起來，從身高和身體的曲線上看，人家不知要高幾個段位。

　　“她叫馬愛華?！绷_逸語氣輕松起來，笑著伸手要把鏡框拿回。

　　吳倩推開他的手，正色道：“我想用這幅舊照片做背景，把你催眠進去，好不好？”

　　羅逸神情一凝，失了笑意。

　　如同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砸了下桌子，“好。而且，我不光要進入合影中，還要他倆一左一右在我身邊！”

　　終于找準(zhǔn)了羅逸心結(jié)的吳倩陡然松了口氣，但內(nèi)心又有深深的失落感。她微喘了口氣，說：

　　“這個心結(jié)是你二十年來積郁而成，根據(jù)心理能量守衡理論，情感的滿足總會有巨大的代價。如果要在夢里圓成的話，具有很大的風(fēng)險性。”

　　“什么風(fēng)險？”

　　“你有可能陷入其中，永遠不能面對醒來后的空虛和失落?！?p>　　“大不了死在夢里唄！”羅逸哈哈一笑。而后認真地說，“我不會后悔?！?p>　　吳倩笑了，雖然她眼里已是蓄滿了眼淚。

　　她帶了微顫的語調(diào)，冷冰冰地說：“在心理學(xué)上，最極端的情況中，有求死得死的案例。”

　　接著，她緩了下語氣，“你還是在頭腦中構(gòu)建兩個意像，一是拱橋，用以脫離夢境后連接現(xiàn)實；二是兩朵玫瑰。給你那兩位夢中人，以了心愿。”

　　“好的?！?p>　　羅逸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盯著她，重申了一遍：“你做一下準(zhǔn)備，進行深度摧眠吧?！沂钦J真的?！?p>　　然后，他先是進了內(nèi)室，給自己的律師以及其他重要的人打了幾個電話。

　　接著走了出來，笑對吳倩說：“我們開始吧。”

　　……

　　三小時后，建鴻大廈樓下，一輛120救護車嘶鳴著趕來，急剎車聲中，車門頓開，從上面涌下數(shù)名白衣大褂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