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夢易夢醒難
三小時前……
深度催眠中的羅逸,任由自己墮入時光的深淵之中。
但對他而言,現實才是痛苦的牢籠,而在時光“深淵”中的尋覓才是他得到救贖的唯一希望。
要在紛亂的記憶中,在浩瀚的時光湍流中找到二十年前的一段時光,猶如大海撈針。
好在,他有一張泛黃的畢業(yè)照,正被他握在手中,刻在心中,化做一團光,照亮了記憶深處的一個角落。
那團光無邊無際地彌散開來又重新凝聚,化做了一個年代感十足的校園場景,正是羅逸案頭畢業(yè)照中的情境。
而這場景細致逼真,和實境一般無二。
這里是安德市河東縣一中校園。教學樓下,散落著之拍照而制的眾多橫幅。
這些橫幅,或在兩棵樹干間拉起,或在外墻懸掛,紅底白字,分外醒目。
有“XX班級92屆高三畢業(yè)合影留念。”
或“我們畢業(yè)了!”
而羅逸的注意力還是凝聚到了其中的一條橫幅上,它紅底黃字,分外妖嬈。
而這橫幅,就是他辦公桌上畢業(yè)照里的那一幅。
上書:“河東縣一中1992屆美術班畢業(yè)留影”
有美術班的十二名同學共同拉起長長的橫幅,大家面對著攝影師,臉上醞釀著表情,就等著一聲“茄子”后,露出璀璨的笑容。
畫面突然在羅逸的視角中定格了。
在他狐疑中,身畔想起了一聲抱怨:“你跑那么快?我差點跟不上你!”
羅逸心頭一驚,轉身一望,竟然是吳倩。
“你怎么也跟來了?”
“難道你沒聽說過?掌握了共情技巧的催眠師,可以和當事人一起夢境中游弋的?!?p> “算了吧,你還是回去吧,這里很危險?!?p> “只要你記得那座親手繪制的橋,就能隨時脫離這里,危險與否,就取決于你咯?!?p> 吳倩說著,露出一絲頗有意味的微笑,“再說,我現在是你的監(jiān)護人,哪能說走就走。”
羅逸嘆了口氣,只好既來之則安之,放棄了驅趕她的努力。
吳倩探了下身,看了下他手中泛黃的畢業(yè)照,又望了下定格中的十二位同學,一眼認出了滿臉稚氣,高大威猛,又帶了一絲倔強的少年羅逸。
她咯咯咯地笑說:“羅逸,那個十八歲的你,更帥??!”
羅逸不服地說:“就那個傻小子?未必吧?!?p> “就是?!眳琴徽f,“你看人家,就如現在的你脫了身煞氣,趕出了霧霾,清新爽朗,多陽光燦爛!”
羅逸搖搖頭,苦笑說:“馬上,他就不燦爛了?!?p> 話音未落,定格的場景重新律動起來。
天空的云朵醒來,慵懶地變幻著姿態(tài);路畔的垂柳再度顧盼,搖曳生姿;校園里的《畢業(yè)歌》也重新回響起激昂又帶了絲傷感的旋律……
與此同時,四個穿闊腿軍褲的小伙子沖了過來,其中一個領頭的,扯掉少年羅逸手牽著的橫幅。
……
羅逸指著那個領頭的,向吳倩介紹,“這家伙叫蛋子,是劉正東的死黨。劉正東當時是美術班的班長?!?p> “噢……”吳倩應著,預感到下面將會有一場“打戲”。
……
蛋子沖少年羅逸喝道:“小子,有筆舊賬還沒算呢?!?p> 少年羅逸斜眼看了下一個廋高少年,說:“劉正東,這些家伙是你弄來搗亂的吧?”
“去你媽的,你和蛋子有過節(jié),關我嘛事!”劉正東瞪著三角眼罵著。
少年羅逸轉過頭,對蛋子罵道:“你傻逼嗎?給人當槍使!”
蛋子不置可否,“嘿嘿”冷笑說:“叫個爹,認個慫,我就把這槍給收了。”
“去你媽的!”少年羅逸一把推開他,撩高橫幅矮身鉆出了隊列之外,先是瞪了劉正東一眼,而后對攝影師說:
“師傅,我不來你別拍?!?p> 攝影師哼哈地應著,顯然是敷衍。
少年羅逸只好硬了口氣,指著他說:“你敢拍,我斷你根腿!”
攝影師這才“昂昂!”地重重應了兩聲。
隨即,隊伍里搶出了一個人,是個女生,雖然只著了身藍白相間的校服,但那種乍然吐艷的“颯”,還是把吳倩給驚艷到,也檸檬到了。
吳倩望了下羅逸那癡漢一樣沉浸、緬懷的神情,撇撇嘴說:“嘿,美了吧,龐曉霞來袒護你了呢!”
“羅逸,你別去!”
龐曉霞扯住少年羅逸的袖子,“他們人多?!?p> 蛋子說:“別誤會,我們只是聊聊?!?p> 龐曉霞翻了個白眼不理他,轉向劉正東說:“你愣著干嘛,還不勸架!”
“霞霞,”劉正東攤著手還晃動著,顯得誠懇無辜,“不關我事呀,他和蛋子有過節(jié)……”
少年羅逸則對龐曉霞笑笑說:“就他們這幾塊料,還不至于讓我做縮頭烏龜。你放心,我沒事?!?p> 龐曉霞嘆了口氣,當著這么多同學投來的目光,臉上一紅,只好撒了羅逸的袖子。
眼巴巴望著少年羅逸和四個軍褲少年向后操場的方向走去。
但班級里的男生不樂意了,有三個沖了出來,要給羅逸助一臂之力。
劉正東趕忙奓開雙臂攔住他們:“你們想把事鬧大嗎?還想不想畢業(yè)了?”
見幾個同學一怔,他又說:“放心,羅逸不會吃虧的,我做為班長會保護他的!”
說著,他也向后操場的方向小跑過去。
……
吳倩擔憂地問:“以一敵五,你行嗎?”
羅逸咧了下嘴,“要真的以一敵五的話,贏不了,但也能全身而退。但沒想到,后操場上還有埋伏,成了以一敵十了?!?p> “那不慘了,走,咱去看看!”
吳倩拉著他就要跑。羅逸凝身不動,難為情地說:“還是算了吧,怕破壞了我偉岸的形象?!?p> “虛榮!”吳倩諷笑他。
接著,她把注意力轉向隊伍中的龐曉霞。聽同學們的話頭里,她是校級班干部,是文藝委員。
“霞霞,羅逸他沒事吧?”一個長馬尾女孩憂心地問。
“應該沒事,跟據以往的經驗,這場爭斗會在五分鐘內結束?!?p> 聽到這樣肯定的回答,馬尾女孩長長地吁了口氣,又吁了一小口,撫著起伏跌宕的左胸,低聲地說:
“上帝保佑……”
龐曉霞哧地一聲笑了,“華華,我們是團員,你該說共~青~團保佑?!?p> 被叫華華的女孩臉上一紅,忙改口說:“共~青~團……”
“去去別說了,逗你呢。”龐曉霞止住了她。
……
吳倩笑問:“那個叫華華的,肯定就是馬愛華了?”
“是啊,”羅逸自得地說,“美吧,——你倆有些相像?!?p> 吳倩心頭一片豁然,就如羅逸所說的,之所以選擇了她這位初級醫(yī)師,就因為自己和華華相貌相似。
想到這里,吳倩心頭生了絲幽怨,如果自己的齊肩長發(fā)再留長點,梳成個長馬尾,那就更像了。
但無論從她近175的身高上,還是那個時代的水土養(yǎng)育的天然的精致、細膩的皮膚,照人家要差半個段位……
“羅總,真有你的,兩朵小花都那么關心你?!?p> 羅逸揶揄道:“哈哈,人前齊人之福,背后怎么遭罪,一會兒你就能看到了?!?p> 又說:“不過,她倆確實是兩朵小花,而且是金花。河東縣一中,有五朵金花一說,龐曉霞是首朵,馬愛華是第二朵?!?p> “那么,劉正東搶的你哪一朵?”
“首朵啦。劉正東父親是劉恒,城建局局長的公子,出于家訓,當然要攀個高枝兒,一門心思想著做龐副縣長的乘龍快婿。”
“呀!龐曉霞還是千金之女呢。”吳倩贊嘆著,又評劉正東,“你那情敵不光陰險,而且心地極不單純,利欲心很足啊?!?p> 沉吟了一下,羅逸才說:“其實世人不都是這樣?只不過劉正東做得更徹底了些。像我這樣干凈又癡情的,倒像個傻子?!?p> “別說了,肉麻死了,把自己夸成這樣。”吳倩搖著他的胳膊時,恰好看到幾個同學圍著一塊腕表,似乎在數秒。
而且,在一個節(jié)股眼兒上,大家驚呼了聲后,向后操場跑去。
吳倩明白,這是過了龐曉霞所說的“五分鐘”,而少年羅逸卻遲遲未歸,大家恐怕他出事。
“要不,咱也過去看看吧。”吳倩說。
“去了也白去。操場上的爭斗已經結束了,現在敵我雙方應該都在門衛(wèi)室了?!?p> 羅逸說著,拉了吳倩,“走,咱過去看看。”
果然,透過玻璃窗,兩人看到門衛(wèi)室里擠滿了人。蛋子的部下中,有幾個還傷痕累累。
而少年羅逸,除了臉上有兩道抓傷,還有衣衫襤褸得厲害外,倒沒有什么大礙。
吳倩這才松了口氣,又想到后操場上十對一的局面,很難想像他是如何脫身,還能安坐在這里,翹著二郎腿,瞪這個兇那個,依然霸氣十足。
答案在羅逸頗為自詡的回憶中揭曉。
“我利用操場上的單雙杠的掩護,以及快速的奔跑能力和他們周旋。實在不行,我就上樹。他們往上爬時,就用折下的樹枝抽他們的頭……”
“哈哈……讓你見笑了,都是小孩子們的把戲。”
“真有你的,你小時候可真能作。”
“不過,事不湊巧,被保衛(wèi)科給發(fā)現了?!绷_逸不無遺憾地說,“一幫門衛(wèi)把我和蛋子那幫人給捉了過來?!?p> 他又說:“這個時候,劉正東倒當了好人,以班長維護紀侓為由,沖過來就給了我兩下,才使我臉上掛了彩?!?p> “那保衛(wèi)科的人不收拾他?”
羅逸指了指門衛(wèi)們嘴里叼的華子上冒出的煙圈,說:“這些家伙們抽的煙,就是劉正東偷他爹的?!?p> 吳倩逗他:“那是你不會來事兒,知道有這茬,還不提前喂喂人家?!?p> 羅逸哈哈一笑,說:“我爸雖是供銷社主任,可兩袖清風得很,抽的是一塊錢一盒的紅大雞。我拿什么喂人家?”
“是啊,巧婦難做無米之炊?!?p> 說著,吳倩想起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后來呢,拍畢業(yè)照的事呢?”
“黃了。保衛(wèi)科纏了我一上午。龐曉霞幾次過來催保衛(wèi)科放人,都被搪塞出去。
于是同學們只好‘草草拍了一張,在我缺席的時候。而且,取照單據由龐曉霞收著。她準備扔了重拍的?!?p> “攝影師一走,保衛(wèi)科立即把我放了。龐曉霞趕過來安慰我說,三天以后,等我臉上的地圖散了,再正式拍照?!?p> “還她說,‘為了表示抗議,我讓同學們拿出憶苦思甜的模樣,就為了煙熏煙熏劉正東這個狗東西!’”
“我說呢,老照片上的人都是一副苦相,還以為是那個時代特有的喪呢,原來……龐曉霞對你可真夠體貼的?!眳琴凰崂瓦蟮卣f。“那三天以后重拍了沒有?”
“沒有……”羅逸面上一寒,喉間哽了一下,才說,“因為這張照片再也湊不起十二人了?!?p> “怎么了?”吳倩驚問。
“我的同學兼死黨,名叫白國興的,因為湊不出五千塊的學費,割腕自殺。”
“會這樣!”
“我…如果…”
鑼逸頓了片刻,才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如果能重生的話,第一件事,我就是要救他?!?p> 吳倩躲閃著他投過來的眼光,避開這個話題說:“我們該走了。心結你也了然,過去不能改變。接下來,你要面對你的新生了?!?p> 羅逸似乎沒有聽到她的絮語,遠遠地望著龐曉霞及馬愛華的身影,凝立成了一尊雕塑。
“喂喂喂!”
吳倩扯著他的衣襟說,“回一下神,當我是存在的好不好?”
“你說什么?”羅逸訕然地望著她。
“你還欠我一支玫瑰呢,不認賬了嗎?”
“怎么會!”
“還有,”吳倩把自己的頭發(fā)攏了攏,又從中挑出一綹發(fā)絲擰成一股,瞬間,一個半馬尾出現了。
“以后,我也留馬尾……”吳倩說著,覤著他的眼神,見里面毫無波動,又說,“實在不行,我把乳名改一下,不叫倩倩,叫華華,好嗎?”
說笑著,她眼里卻蒙上了淚水,這淚水中含了傷情,又有驚懼,她怕會有一件致命的事情發(fā)生!
好在,吳逸拂了拂她的頭發(fā),順手給它拉了下來,成為原本的黑長發(fā)。
“你就是吳倩,而且,欠你的玫瑰,我也會補上。”
“那好,”她松了口氣,左手挽了他的胳膊,右手在他臉頰上輕拍了三下,“我們走吧。”
而在實境中,在羅總的豪華辦公室中,呈現出來的場景是這樣的。
和羅逸同處于昏昧中的吳倩,兩人隔著板臺相對而坐。
她正抬起手來,在羅逸臉頰上輕拍著,并喃喃發(fā)出一串囈語:“羅逸快醒……羅逸快醒……”
與此同時,在夢魘之中的場景卻迥然不同。
在深度催眠中,兩人入夢容易夢醒難。
更何況,還有一個對少年時的似水年華念念不忘的人的拖累。
果然如吳倩所言,羅逸在意識中喚起那座拱橋時,整個校園竟然突發(fā)洪水,淹沒了一切。
而這洪水似乎和校園并不在一個維度。
在羅逸和吳倩兩臂攀附著奮力擊水,猛蹬水流,向上攀升時,羅逸猛地回了下頭,眼見龐曉霞與馬愛華仰著頭,指著天空。
而且,竟如鬼使神差一般,手指的方向正是他的所在。
羅逸看著漸離漸遠的兩人,心頭上像爬滿了螞蟻。
而視線盡頭的她們消失時,他和吳倩的身子也浮出了水面,看到了象征著現實的天空,和那座靜靜等候的拱橋。
拱橋就在他們身畔,羅逸把吳倩身子托起,稍一用力,她就踏上了橋面。
橋面上躺著兩朵被揉碎的玫瑰,輕風一吹,飛揚起來。
待吳倩抹了一把臉,帶著興奮的神情轉身,俯身,伸臂,要把羅逸也拉上來時,她卻驀然變色。
夢魘和現實間的急流中,有一雙手高高舉起,向他搖了搖,而后沉沒下去……
“羅逸——!”
“羅逸——!”
她大喊著。
……
“對不起,吳倩。”
羅逸在夢魘的急流中沉沒下去。
他知道,脫離了催眠師的掌控,自己的意識將永遠回不到20年后的現實世界中,但他也不甘心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夢境湍流中沉浮。
所以,他試著找一個切入點,重回二十年前的校園生活。
盤算再三,這個切入點應該選在蛋子向自己發(fā)難之時。
而這一次,他將不再傻傻地和他們到操場爭斗,而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索性先到教學樓三樓的畫室中避下風頭,再見機生事。
在經過幾次要么早一點要么晚一點的數次失敗后,羅逸最終達成了自己的愿望,找準了那個切入點。
至此,他的意識瞬間融入了少年羅逸身上,而游弋在夢魘中的‘那個他’也隨之消散。
1992年的現實,從這一刻起被改寫。
這一次,河東縣一中美術班的同學們眼中的場景也起了變化,他們看到羅逸推開蛋子,不夠他在后面的挑釁和喝罵,自顧自地向教學樓方向走去,很快,身影沒入門廳之中。
不只如此,臨走他還撂下一句話:
“劉正東,你這樣做,會讓全班同學跟著你后悔!”
沒想到,這句無意的埋怨,卻被龐曉霞巧加利用,做足了文章。
在羅逸“賭氣”離開后,缺席一人的畢業(yè)照拍攝,讓同學們感到很是別扭。
做為校級文藝委員,龐曉霞是學生干部身份。兩個少年的爭斗,雖說沒她責任,但也是因她而起。
而且,對劉正東的霸道無理,龐曉霞自然是非常不滿,但要給羅逸站臺,她也要稍稍含蓄一些,且講究一點技巧。
所以,龐曉霞要想個辦法破開這種僵局。
她想到了羅逸臨走時說的一句話:“……會讓全班同學跟著你后悔!”。
別的同學只把這話當做怨氣的發(fā)泄,而她卻想從中挖掘點內涵出來。
當攝像師就要按下快門時,龐曉霞計上心來,有了主意。
她向攝像師招了下手:“師傅,停一下!”
半蹲著取景的攝像師站了起來,“怎么了?”
恐生變故,劉正東按下龐曉霞的胳膊,“霞霞你別這樣,人家?guī)煾岛苊?,還要給別的班拍照!”
龐曉霞推開他手,向同學們說:“你們只顧著樂呵了,倒忘了件大事。兩千多塊錢班費還在羅逸手里呢!”
見同學們面色驚慌,她繼續(xù)煽風點火。
“忘了他臨走時說的嘛?‘全班同學都得后悔’,把人惹急了,你們這班費還要不要?”
當時,深受大家信任的羅逸是美術班里的生活委員,無論是班里的創(chuàng)收還是同學們繳納的份錢都集中在他手里,用于靜物、畫具及指導老師的聘請費用。
1992年,兩千多塊并不是一個小數目,頂得上河東縣上班族一年的工資了。
這錢均分給大家并不算多,只有二百塊,但對于其中的貧困生來說,是一筆大錢。
“管它呢!”劉正東揮了揮拳。
“大家不用擔心,拍完照后,我用拳頭給他逼出來!”
劉正東的武力值赫赫有名,在河東縣一中有鐵拳之稱。
雖然建委主任之子的加成使得稱號中有些水分,但即使擠干了,也不是一個善茬。
劉正東針對羅逸放的狠話,使同學中的一位叫白國興的很為羅逸擔憂。
做為羅逸的死黨,他小心地說:“班長,羅逸那家伙又臭又硬,你把他惹急了,就怕他一個子兒也不往外吐!”
但別的同學卻望錢心切,要劉正東出面向羅逸討回。
“是啊,兩千多塊呢,我們是窮家小戶,擔不起這么大的損失!”
“都是你,憑什么不讓人家拍畢業(yè)照!”
“班長,你快過去把羅逸哄回來,保證大家的資金安全?!?p> ……
劉正東扯著嗓子喊:“不就兩千多塊嘛。他不給,我發(fā)給大家!”
他的承諾讓同學們紛紛撇嘴。
劉正東又對著攝像師喊:“師傅你愣著干嘛,接著拍就行!”
看這情形,龐曉霞甩了甩手說:“算了,你們拍吧。我走了!”
劉正東對著她決然的背影,跺著腳急道:“霞霞你回來。我上樓去叫他不行嘛?”
龐曉霞這才轉身歸隊,對著劉正東嚷道:“去就快點!他不來,這畢業(yè)照我也不拍了!”
無奈之下,劉正東領命而去,計劃著找人把羅逸暴打一頓的同時,再逼他把班費給吐出來。
至于參拍畢業(yè)照嘛,門都沒有!
這樣,既徹底毀了羅逸的自尊,讓他在龐曉霞面前抬不起頭來。
順帶著又能活動下筋骨,在同學們面前耍耍威風。
可謂兩全齊美。
既然領命于龐曉霞,他不好帶人手上去,只好單刀赴會。
剛一踏入美術班中,他便薅住羅逸的衣領,叫道:“把班費給吐出來!”
中年羅逸,在與少年羅逸的意識融合中正倒著時差,這時的思維如翻江倒海、異?;靵y。
乍一遭到劉正東的威脅,還一陣發(fā)懵,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他本能地扯開劉正東的手,揉了揉眼。曾飽經大風大浪的他,把喉嚨里即將發(fā)出的叫聲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從座椅上站起身,疾步后退到墻角。
僅憑肌肉記憶,他從左上衣袋中銜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了口,徐徐地吐出一口煙圈。
還是那個味兒,七毛五一盒的黑鷹牌,吸著比華子還要受用。
同時,他打量了下周圍的環(huán)境。
透過半開的窗簾,上午的陽光透入了昏暗的畫室,迷離而又刺眼。
天花板下嗞嗞旋轉的風扇,墻上的零亂涂鴉。
水泥地面上雜亂擺放的畫架。
畫板上的素描和水粉畫,以及油畫布面上濃郁的松節(jié)油的味道……
這熟悉的場景,曾在他的夢魘中千回百轉。
一語成讖,吳倩所說的“很大的風險”真的發(fā)生了!
這可是重生啊,是福利,羅逸求之不得心心念念的福利??!
真是難以想像,他此時所在之處,就是河東縣一中美術班畫室。
從對面黑板上涂鴉的“大學就是媳婦!”更能印證他的判斷:
此時正是1992年高考之后,他一躍回到了20年前!
但他來不及歡呼雀躍,因為有個麻煩正等著羅逸。
“別他媽給我裝孫子!”校服少年逼近過來。
他留了個偏分頭,廋長臉形,紅鼻頭上浮滿了深色的痘痘,看上去像是個火龍果。
“劉正東啊,你特么還是那個吊樣!”
羅逸的語氣中混雜著繁雜的情緒,明顯與平時不同。
這使得對方一驚,逼近的腳步停頓了下。
“你特么想搞什么幺蛾子?”
羅逸冷笑不語,心里暗暗盤算下一步的行動。
劉正東則攥緊了拳頭,逼近了羅逸。